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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儿童节当天，中小学语文教材总编温儒敏在微博上发长文，批评有人别有用心，把火烧到了统编语文教材，他要澄清一些事实。

温儒敏所针对的“有人”，主要是童话大王郑渊洁。

人教版毒教材事情发酵后，郑渊洁从5月27日起在微博上连续怒批统编版教材主编曹文轩“夹带私货”，“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

郑渊洁说的“夹带私货”是指，曹文轩利用主编身份，把自己的作品放入语文教材。

“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是指，曹文轩利用主编身份，在全国范围让学校向学生推广他的书籍，仅2018年就获利2700万元。

就在教育部宣布全面调查教材问题之后，郑渊洁补刀，呼吁教育部调查曹文轩向学生强推作品的问题。

当然，很多人知道，郑渊洁和曹文轩有漫长的恩怨，甚至还因此诞生了一个励志故事。以后如时间许可，本号颇有兴趣梳理一下。

回看温儒敏所谈，重点其实就俩：一是曹文轩的作品因为文学价值受到业界和国家层面高度评价而入选，且不是曹个人能决定，是集体决定；二是语文主编是教育部和中央有关部门从全国遴选，不存在利益驱动着教材编写，也不存在拉帮结派。

温儒敏的反驳，完全回避了曹文轩利用语文主编身份向学生推销图书获取巨额利益的事，并不硬气，有点虚。

其实，曹文轩因教材主编身份获得高额的卖书利益，这是客观存在，并非谁的想象。2019年4月19日，郑渊洁因为有人讽刺他没有登榜2018年中国童书作家榜，重磅点名曹文轩涉嫌违法向校园卖书。

当时曹文轩以一句“让大家判断吧”就带过此事不敢正面处理。而现在各大电商也不知何时已经下架曹文轩挂名主编的各种语文课外推荐读物。

但温儒敏反驳称遴选教材主编不存在拉帮结派，顿时让本号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段因为人教版教材恶劣配图事，本号深扒出毒师吴勇和行业大佬吕敬人、刘晓翔等人背后的核心圈子关系，从而深刻感受到原来看似纯粹的艺术行业里圈子文化的水深。

况且郑渊洁压根没在微博上指摘温曹拉帮结派。

那温儒敏为什么要针对“拉帮结派”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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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号一查，果然有收获，查到一自媒体5月31日发了一篇文章，批评曹文轩等“北大教授合伙做教材生意”。

这篇文章很有料，曝光了温儒敏和曹文轩一些不太为人知的关键情况。

曹文轩跟温儒敏交情莫逆。

曹文轩能够进入语文教材的编纂也离不开温儒敏的帮助。

而曹文轩的各种书籍早已经进入教材的推荐名单，这么多年来，光曹文轩本人就获取了多少的利益呢？如果是他的圈子呢？无法想，不敢想。

应该就是这两句话和相关材料，更加触动了温儒敏对“利益驱动、拉帮结派”的神经。

在人教版教材恶劣配图事件中，毒师吴勇和书籍设计行业大佬吕敬人也是莫逆的交情，吴勇、刘晓翔的事业进步，也是吕敬人的大力提携帮助。

结果到了语文教材这里，本号一扒，在总编温儒敏和主编曹文轩二人之间，又看到这样的情形。

温儒敏讲语文教材主编是教育部和中央有关部门从全国遴选，没错，这是事实，却非完整事实。微博上没有讲的是，他和曹文轩有四十年莫逆交情，他两次提拔曹文轩当语文教材主编。

这事有实锤吗？

有，本号查到了那个自媒体所曝内情的原始资料出处。

2015年1月，南方周末旗下媒体《Mangazine 精英》杂志专访了温儒敏，他自述：“结交的作家朋友其实不太多。过从较多的有曹文轩、贾平凹、余光中、温皓然等”。

注意上图杂志封面不是温儒敏

温儒敏自述和曹文轩的四十年莫逆之交是这样子的：

温儒敏和曹文轩是老同事老朋友。上世纪80年代初，他们都住北大南门一栋筒子楼。两家斜对面，隔一条烟熏火燎的过道，各有一间12平米的房子，勉强放下一床、一桌，做饭的煤炉或煤气罐就只能放在楼道里。曹文轩经常不在，钥匙就给温儒敏，正好可以“空间利用”，在他屋里看书。

平时其实也很少闲聊。但有要事找曹文轩，他必答应。10年前温儒敏主持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编写，请曹文轩参与，他放下手头的创作就来了，小说欣赏那本就是他写的。最近温儒敏又请他出任教育部新编初中语文教材的主编，也爽快答应。温儒敏把他看作是“莫逆之交”，转眼已经30多年。

温儒敏透露的和曹文轩诸多密切交往细节，不是他们二人和其家人，圈外人是很难知悉的。所以，这份访谈的参考价值全网独此一份，再也查不到其他资料能一锤定音揭开温儒敏、曹文轩两人关系如此莫逆。

就这样，温儒敏亲口详述了他两次亲手把曹文轩送上语文教材的主编位置。

第一次是2004年（文章发表日期2015年1月倒推10年），温儒敏主持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他邀请曹文轩参与，曹文轩放下手头创作就来。（曹实际担任了其中2册的主编）

第二次是2014年底（文章发表日期2015年1月倒推最近），温儒敏邀请曹文轩出任教育部编初中语文教材的主编，曹爽快承接。

温儒敏不是说，统编教材主编是教育部、中央有关部门从全国遴选吗？温儒敏怎么就可以两次直接把曹文轩送上主编的位置？他是不是夸大了自己的作用？

他没有夸张，他当时真有这个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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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20年，我们国家的中小学教材编写政策经历了2大阶段，大不一样。

2001年6月，教育部印发《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的通知，教材编写采取核准制。教材编写者应根据教育部《关于中小学教材编写审定管理暂行办法》，向教育部申报，经资格核准通过后，就可编写。教科书可以概括为“一纲多本”。

2016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印发了《关于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大中小学教材建设的意见》，从制度层面明确了教材建设是国家事权。2017年7月成立国家教材委员会，统筹指导管理教材工作，强调要重点编好中小学三科教材，即道德与法治、语文和历史三科，实行国家统编、统审、统用。可以概括为“一纲一本”。

所以，温儒敏所称“三科统编教材”是国家事权，时间点是在2016年10月才正式确立。2016年之前，在巨大的教材市场面前，很多出版社都都投入到教材出版活动中。据统计，通过审查的出版社教材，义务教育阶段（即小学到初三）多达22个学科167种。

很巧，温儒敏在2020年11月接受采访专门详谈了他和人教社3次合作编写语文教材，间接印证了2015年《精英》杂志刊文细节。

2003年1月，人教社立项编写高中语文教材，温儒敏亲自挑选和打造了编写团队。

2003年1月，人教社中学语文编辑室的顾之川和顾振彪先生来找我，说打算编一套新课标高中语文教材，希望我促成此事。虽然编教材在大学不算学术“业绩”，却是淑世之举，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又提出请袁行霈先生领衔主编，顾之川和我来做具体工作，当“执行主编”。我出面请了北大中文、哲学、新闻等院系十多位教授参与编写团队。他们中有陆俭明、何九盈、苏培成、曹文轩、陈平原、刘勇强、何怀宏、常森、沈阳、姜涛、张辉、陈昌凤等；还请了清华中文系主任徐葆耕和首师大文学院长吴思敬加盟。

这套教材从2003年启动，到2006年完成，通过审查投入使用，其中必修5册，选修15种。

编写阵容可谓豪华，彼时曹文轩在其中显然并不如现在那么突出，他担任了其中2册的主编，分别是《2006年人教版高中语文必修2》，《2006年人教版高中语文选修外国小说欣赏》。

而2020年《我与人教社三次合作》访谈，最重要的参考价值，是结合2015年精英杂志对温儒敏的访谈，可证明，曹文轩担任教育部编小学和初中语文教材主编（即目前在用的语文统编教材），并非像温儒敏微博发言所暗示那样“由教育部、中央有关部门从全国遴选”。

根据2020年《我与人教社三次合作》访谈，教育部编义务教育语文统编教材的工作，启动于2012年。教育部聘任温儒敏担任总主编。

2012年2月26日，在人教社会议室，教育部基础二司转达了部领导的意见，聘任我担任义务教育语文统编教材的总主编。

由于2016年9月才从国家层面正式确立统编教材是国家事权，所以在2012年时，教育部编义务教育语文教材（就是目前在用的统编教材，2017年7月完成，之后根据社会反馈有所修订），其编写团队，是人教社主导。温儒敏的原话是：

编写团队是由人教社主导的，邀请了社内外许多专家和一线教师，小学与初中两个组加起来有40多人。曹文轩、李吉林、崔峦、顾之川、张笑庸等分别担任小学与初中的主编，陈先云、王本华任“执行主编”。人教社参与编写团队的主要有：徐轶、朱于国、郑宇、何源、刘真福、李世中、王涧、胡晓、张立霞、熊宁宁、常志丹、韩涵、陈尔杰、陈恒舒等。列出这么长的一个名单，是想说明人教社小语和中语两个编辑室在这套教材编写中起到的中坚作用。

所谓“邀请了社内外许多专家和一线教师”，其实人教社以外的专家只有3人。分别是：

曹文轩。

李吉林，任教于南通师范第二附属小学，是江苏情境教育研究所所长，著名儿童教育家，2019年去世。

张笑庸是原吉林省教育学院院长，现吉林省中小学教学研究会理事长。

温儒敏所说曹文轩、李吉林、崔峦、顾之川、张笑庸等分别担任小学与初中的主编，陈先云、王本华任“执行主编”，和实际分毫不差。

目前在用的小学语文统编教材的主编名单是：陈先云（执行） 曹文轩 崔峦 李吉林。

初中语文统编教材的主编名单是：王本华（执行） 曹文轩 顾之川 张笑庸

既然温儒敏说“分别担任”，可推论，编写团队组建之初的2012年，曹文轩担任小学语文教材的主编，并非同时担任初中语文教材的主编。

这可印证2015年《精英》杂志的访谈细节：到了2014年底，温又邀请曹文轩出任初中语文统编教材的主编。

至此已充分说明：曹文轩担任教育部编小学和初中语文教材（即目前在用的统编教材，2017年7月完成，之后根据社会反馈有所修订）主编，并非是教育部和中央有关部门从全国遴选，而是温儒敏推荐，人教社配合。

至于曹文轩2012年进入人教社团队，担任小学语文统编教材主编，是否依旧温儒敏亲自推荐？

温作为总编，肯定有用人权，肯定也需要得力的助手，温曹二人四十年莫逆之交，2004年邀请曹参与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的编写，曹无疑是他不二的人选，受邀进入，成为人教社编写团队之外仅有的3个专家之一。何况那是2012年，统编教材属于国家事权的正式确立要到2016年。2017年7月小学初中语文统编教材已全面完成。

所以，在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教育部编小学和初中语文全部18册教材（即目前在用的统编教材，2017年7月完成，之后根据社会反馈有所修订）中，曹文轩是唯一一位都上榜的主编。没有任何其他主编能贯穿其间，除了温儒敏总主编。

显然，曹文轩在义务教育语文统编教材上的作用和地位，仅次于温儒敏。

外界并没有人指责教材编写组内有人“拉帮结派”，温老先生何以忽然树个靶子，反驳教材编写的“拉帮结派”问题？是指两人莫逆交情、在教材中的地位、对教材编写造成的影响力吗？

4

温儒敏在微博上所强调的“主编与分册主编人选由教育部和中央相关部门从全国遴选，编写组包括作家、诗人、不同专业学者、特级教师和资深编审”，实际对应的事实是，2017年6月启动的高中语文统编教材的编写工作！

根据2020年《我与人教社三次合作》访谈，温儒敏详述了高中语文教材的编写团队组建过程，这是他和人教社的第三次合作。

高中语文的编写果然和前两次不一样。以前人教社的小语和中语两个编辑室人员都是从编写、编辑到出书一条龙做下来。而高中教材是由教育部组织了编写组，有各方面的专家、语文特级教师，还有以前几个不同版本的主编

看到没有，温儒敏自述高中语文统编教材编写组成立过程，和他微博澄清所讲，有很多雷同。

再清楚不过，教育部出面遴选编写人员的是高中语文统编教材。这才是温在微博上所说“并非人教社所能决定”。而曹文轩并未担任高中语文统编教材的编写工作，曹当上小学和初中语文统编教材主编，并非教育部和中央有关部门遴选而来。

温老先生的澄清真是高水平！

他在微博上没有半个字直接说曹文轩担任中小学语文教材主编，是教育部从全国遴选出来。

他只是解释了曹文轩作品为何入选教材之后，马上解释统编教材主编是怎么经由教育部和中央有关部门遴选产生。

多数人一看，会不会都感觉，他是在说曹文轩出任教材主编，就是教育部和中央有关部门遴选出来的呢？

这不正是温儒敏本人在微博上所批评的“移花接木”手法？

一个堂堂的语文总教头，业内名望隆盛的前辈，竟也玩明显有误导目的的文字游戏？

展示的部分事实和隐去不谈的事实，构成的是完全相反的事实结果。

请问温老先生，怎可如此误导他人？为了维护莫逆之交曹先生，就可以这样？

如果本号不是如此详尽考察了教育部编小学和初中语文教材（即目前在用的统编教材）的编写团队产生过程，详尽考察了温曹二人的莫逆之交和两次推荐历史，哪里会发现这背后的奇特名堂？

当然，必须强调，温曹莫逆交情和两次推荐，不一定是曹文轩当上教材主编的唯一原因。

但温儒敏对这些内情避而不谈，虽然从某种角度可以理解，现在被自媒体扒出来，希望他能平常心看待，不要避讳这些事实，更不必总是认为社会在炒作。

并不是所有的声音都是在炒作，都是戾气，人民大众要求的是风清气正的社会导向。舆论对知识分子有高要求，很正当，也是一种很好的监督。

当然，我们都知道，接受监督批评对于很多人都是很难的事，何况知识分子乎？

孟子说子路“人告知以过，则喜”。

孔子说如果自己的主张行不通，就乘木筏漂流海外，也许只有子路会跟随。（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子又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足见追求德行之难，闻过则喜之罕。

希望知识分子能在立德、闻过方面也做出榜样，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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