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时代的神护景云二年（768年），藤原勇守奉称德天皇之命，于春日山半山腰建造春日大社，供奉武瓮槌命、经津主命、天儿屋根命和比卖神，即“藤原四神”，成为日本各处春日神社的总部。

以神社为载体的日本传统民族宗教神道教，自然比春日大社的历史要早很多。2000多年前，它起源于原始的自然精灵崇拜和祖先崇拜，于公元7世纪以后的奈良时期混合佛教、儒家文化而最终成形。在神道教中，信徒信奉“神栖身于世间万物”，万事万物都由相应的神明掌管。神明有多少呢？答曰：“八百万。”

日本人多地狭，再加上八百万神明，“住房”是一个严峻的大问题，作为供奉与祭祀神明的神社，自然也有大有小，各具特色，但安置神位的本殿（社殿、神殿）、信众参拜的拜殿、放置祭品和乐器的朵殿，以及授予所、神乐殿、石灯笼、守护兽、手水舍、鸟居、参道，均是神社的“标配”。“神社既是神道教的核心，又是神道的基础。神道的古典形式是神祗祭祀，而祭祀场所就是神宫或神社。”日本学者土岐昌训在《神社与社会》中这样描述。

一般而言，神社是祭祀神道教诸神的场所，大社多指供奉主神的神社，神宫是祭祀大神和天皇(被视为天照大神后裔)的级别较高的神社。衡量神社级别，需综合一宫制、二十二社、近代社格制度等多个判定系统，才能决定它在神道教中地位的高下。如今，日本境内有超过8万个注册神社，民间统计的数目接近100万个，神道教信众超过9200万人。

参拜神社，跨进鸟居时须鞠躬，象征从凡界进入神域，然后在手水舍洗手漱口，再来到神前献上香资，进行“二拜二拍手再一拜”之礼，通过清净身心、呼唤神灵、诉说愿望、祈求神意来实践信仰。参拜完毕，还会在神社求护身符，把它当作“随身携带的神”。其中，出云大社的拜手礼最为特殊，它传承古法，遵循“二拜四拍手再一拜”程序，比一般神社多了两次拍掌。

出云大社位于岛根县出云市大社町，始建于公元659年前，是日本历史最久远的神社之一，供奉大国主神。《口游》有记，10世纪时，“云太，和二，京三”，意为在本殿“个头”中，出云为最，奈良东大寺大佛殿（45米）第二，京都平安神宫大极殿第三。大社《社传》中也有本殿32丈高（96米）的记载。而今本殿建筑高约24米，在987〜1248年间曾倒塌过6次，不知是不是太高的缘故。日本现代建筑师菊竹清训在《代谢建筑论》中认为，出云大社建筑的中柱是一棵正在生长中的大树，大社乃一间树屋。

出云大社神乐殿入口横挂一根用秸秆编织的粗大注连绳，象征神界与外界的分隔。

充满生命力的文化空间

如果你没能在春末夏初来春日大社看紫藤扫沙的美景，位于广岛县廿日市市的严岛神社不可不看。无论什么季节，严岛神社每一天不同时刻都有美景——日出瞬间的壮丽、夕阳西下的唯美、夜幕降临后的神秘，当然还有建在海上的鸟居、红柱白壁的本殿，与高山大海融为一体。德川幕府时期的学者林春斋因而将严岛神社与宫城的松岛、京都的天桥立并称为“日本三景”。

严岛神社是祭拜海神的地方，大鸟居矗立在浅滩上，涨潮时仿佛漂浮于海面的一扇大门，进入鸟居，即被视为踏入神域。 Jordy Meow摄

严岛神社创建于推古天皇时代（593年前后），供奉三位海洋女神——市杵岛姬命、田心姬命、湍津姬命，即“宗像三女神”。仁安三年（1168年）修建了280米长的红色回廊，以本殿为中心，将20多栋建筑连接在一起，形成佛教传入后与本土神道教相融合的混合型建筑风格，亦颇具平安遗风。

神社本殿的建筑样式以屋顶形状区分，大致可分为“平入”和“妻入”（从山墙进入）两种形式。严岛神社的本殿属于平入式两流造，在神社建筑中最为普遍。但距拜殿200米耸立在海面上的朱漆大鸟居，以无与伦比的手法，在日本建筑史甚至世界建筑史上独树一帜。1168年平清源主持修建了鸟居，如今的鸟居是在1873年重建的，主柱高16米，是日本唯一利用了海水涨退潮原理设计的海上木建筑。涨潮时鸟居仿佛漂浮在海面上，如同一艘航空母舰，而退潮后它又回到陆地，游人可以走到近旁欣赏它的美，潮涨潮落间，严岛神社展现的是充满生命力的地球景观。箱根芦之湖边的箱根神社也有一个水中鸟居，但严岛神社的鸟居更为著名，它还启发了建筑师安藤忠雄设计出“水之教会”，1988年这座建筑中的十字架也自水中升起。

鸟居不仅赐予建筑师以灵感，如日本学者根岸荣隆所言，它更是“神道文化精髓的缩写”。据《古事记》记载，天照大神因讨厌她的兄弟须佐之男，遂找了个山洞（天岩户）藏起来，并用石头堵住洞口，人间从此没有了太阳。八百万神明想出一个办法：建起一个高高的支架，将所有公鸡放在上面让它们一起打鸣。天照大神感到奇怪，欲出来一探究竟，神明们伺机合力将石头推开，人间重现光明。而那个支架，就是第一个鸟居。

鸟居的结构通常是两根立柱上放一根或两根横木，除与天照大神闹脾气的传说有关外，还有很多起源说法，比如源于印度塔门（Torana）、中国华表、朝鲜红箭门、泰国高门和古代日本塚穴入口羡门等，不一而足。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从奈良时代起就成为人们心目中神界与俗界的分水岭，亦被歌川广重、葛饰北斋等巨匠画入作品，成为天皇国葬的祭器。“鸟居为日本的象征物，鸟居是日本的标牌”，日本建筑史学家伊东忠太曾这样说。

京都伏见稻荷神社的千本鸟居绵延数公里，柱子上刻着供奉信徒的名字。 Pundit 摄

在日本，鸟居通常高2〜4米，最大的鸟居——熊野本宫大社大鸟居高约34米，最小的鸟居位于熊本县宇土市的粟嶋神社，高宽仅约30厘米。京都伏见稻荷大社是鸟居数量最多的神社，总数逾万基，在稻荷山上列成长长的甬道，绵延数公里，全部逛完至少需要3个半小时。这些鸟居由信徒和工商团体供奉，被冠以“千本鸟居”之名，可算是设定条件自动生成的设计先驱吧。

京都府宫津市的狮子崎稻荷神社，鸟居沿山而建，朱红鸟居与绽放的山花相互映衬。

回归原点，活在当下

神社与日本人的生活息息相关，重要的神社与神宫每年都会举办多场新生儿命名仪式、成人礼、毕业典礼、婚礼等人生重要仪式。东京的明治神宫每年元旦3天的“初诣”，参拜人数总是日本最高纪录——400万人次。京都八坂神社专攻“吃货”，每年7月祗园祭期间，神社内像美食节一般，可以品尝到各种各样的小吃，是一个充斥着神户牛肉和北海道烤蟹腿的宗教场所。和八坂神社一样受欢迎的，是位于京都清水寺本堂后坡的地主神社，神社前放着两块相隔数米的石头，如果闭上眼睛成功从一块石头摸到另一块的话，将会给你的爱情带来好运。这座“网红”神社还售卖不同种类的御守：保佑恋爱顺利、保佑遇到良人、保佑结婚⋯⋯总有一款适合你。

出生、七五三节、成人礼、婚礼、灾龄、喜寿⋯⋯神社文化伴随人生每一个重要时刻，各行业也都在这里找到保佑自己的主神：农业和工商业信奉宇迦之御魂神，医药业信奉少彦名神，教师和学生信奉学问之神菅原道真，日立公司供奉熊野神社，马自达公司供奉伏见稻荷神社，东芝公司供奉出云大社⋯⋯祭祀活动的开展扩大了地区之间、社团之间以及人与人之间相互沟通，加强了社会的统一性和人际的连带感，形成一个以神社为中心的社会关系网络，它在传承日本文化、刺激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又加强了地区的交流和社区的团结。

东京明治神宫中举行的婚礼场面。作为日本民族重要的文化遗产，神社与神社文化伴随在日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昆西 摄

众多神社建筑和珍贵文物是日本民族重要的物质文化遗产，祭祀中的艺术活动更是神社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很多被指定为日本重要文化财的神乐，就起源于在神前表演的歌舞，神社也是雅乐、能乐、人偶净琉璃、歌舞伎保留和传播的良好载体。可以说，神社在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它们共同奠定了日本的文化传统。在时空与人的互动中，神社文化不断返回本源，又不断焕发新的活力。（节选自2018年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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