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十六夜哀柒来说，前六次的死亡总是不期而至。如果是事故的话，似乎也怪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是自己还不够强大。

外加运气不好罢了。十六夜想。

但等待死亡，这是第一回。

她伸出幼嫩而细小的手，向天空展开，试图抓住飘落的雪花，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是的，你没有看错。

那样幼嫩的手，正是一个婴儿的手。

如果只是婴儿的话，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呢。

身体太过羸弱，骨骼甚至不能支撑她转头。就连抬手，也不到片刻就酸痛起来。

但是，她能听到偶尔掠过的鸟叫声，还有雪落下的声音，以及身下的流水声。

她无力拉起单薄的碎布来遮挡逐渐密布的雪，她也无力阻止汹涌河流翻腾的浪花拍打脆弱的木盆。

她很饿，却只能从嘴里流出细若蚊鸣的哭声。到最后，连哭声也做不到。

她只能看着木盆被打翻，天空被冰冷的河水淹没。而她逐渐下沉，等待一场死亡，与下一次新生。

这就是她的第七次死亡。

寂静地走向死亡的大门。

就当她以为一切都会冰封起来时，有双温暖的手穿过冰冷的水将她抱起。

十六夜忍不住向暖源靠近，还顺带蹭蹭。可那暖源又跑远了，她有些不满，再次贴近。

这时，她听到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鼓点回荡在她空虚的身体里。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发芽，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个鼓点，也开始响起同样的声音，一步步跟紧它的旋律。

十六夜睁开眼，是被黄昏余晕照映的笑脸，他说:“你醒了？”

2.

织田 作之助。

这是他的名字。

十六夜试了很多次，都无法发声。她叹口气，拉过织田作之助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

十六夜 哀柒。

写完最后一笔，十六夜有些恍惚，这个名字是谁呢？脑海中闪过许多形形色色的脸，最后定格在一张少女的脸上，熟悉又陌生。十六夜想了半天，才发觉那本来是她的模样。

3.

织田作之助本打算将十六夜寄托在饭店老板家，同其他捡来的孩子待在一起。毕竟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确实不方便。

但十六夜却怯生生躲在他身后，紧紧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放开，任凭织田作之助如何劝慰都无动于衷。

“那就没办法了。”店长夫妇略微有些尴尬，他们对织田作之助说:“看来只能你来照顾她了。”

织田作之助看着身边小小的人儿，蹲下来和她平视，说:“你真的要和我一起生活吗？”

女孩重重点头。

织田作看着她眼神里透漏的坚定，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说:“好。”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无论如何也会保护好你。”

4.

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人醒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或许还可以去酒吧喝点儿酒，可能还会碰到朋友，然后一个人回家，进门也不会说我回来了。

但今天，织田作之助进门看到多出来的鞋子，是小女孩的鞋子，才发觉现在屋里多了一个和他一起生活的人。

“我……我回来了。”

织田作之助还不太习惯这样说。

是吧嗒吧嗒的拖鞋声，是十六夜从客厅跑过来，她举着一个纸板，上面写着“欢迎回来。”

织田作之助蹲下来看着她，仿佛被她的笑脸所感染，眉目也柔和起来，问:“我闻到饭香，是你做的吗？”

十六夜更开心了，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织田作之助看见客厅茶椅上摆放的饭菜，还正冒着丝丝热气。电视机也开着，里面人物做着夸张的动作，卖力想逗笑观众。

这是一台很老的电视机，几乎也没什么能看的。但十六夜看的津津有味。

或者，她只是享受这样难得宁静的生活。

5.

十六夜意外的很会做饭，并且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在得知织田作之助喜欢吃咖喱饭之后，她的拿手菜就由茶泡饭变成了咖喱饭。

对于十六夜的学习能力，织田作之助很是惊讶。实际上，他对于十六夜这个人总有一种违和感，常常感觉十六夜不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每个人都有秘密，十六夜不说，织田作之助也不打算问。他能做的，就是在十六夜陷入梦魇时陪着她，好让她不再那么害怕。

看到床边的织田作之助，十六夜习惯性地露出笑容，甚至想转过来安慰他。

织田作之助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对十六夜说:“不用勉强自己笑，偶尔撒娇也是可以的。”

十六夜总是忘记自己现在不能说话，她无奈在纸板上写道:“我没什么好悲伤的。因为春天会来，花朵也会开。”

十六夜想起「神」说过的话:只要得到书，她甚至可以让这个世界一开始就不存在。

所以在此之前，她绝不会放弃。

想要消磨她的意识吗？做梦去吧。哪怕它被自己糟蹋成一摊烂泥，散发着最恶臭的气息，它还是她的意识，无论好坏都还存在。

她永远都会是十六夜哀柒。

6.

第一片雪花落下时，织田作之助带着十六夜去买冬装。因为自己不知道小姑娘的喜好，织田作之助让十六夜自己选，他负责给钱。

他唯一的要求是要保暖。

看到十六夜被裹得严严实实，织田作之助放下心来。他看见十六夜想迈步，结果刚抬起腿就滚走了。

是的，就像一个大肉球那样滚走了。

听到周围人的窃笑声，十六夜很气愤。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不但没起来，还收获了更多笑声。

织田作之助连忙拉她起来，但十六夜脚一滑，又滚了。织田作之助没忍住，笑了出来。

糟了，织田作之助想，被十六夜听到了。

果然，那个球一脚蹬在过路人的腿上，借力转向，然后朝织田作之助所在的地方冲过来。但织田作之助没有躲开，他在十六夜过来时伸出手，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之后还要去店长那里，可不能太晚了。”

织田作之助不仅给十六夜买了衣服，也有带给其他孩子的礼物。

咲乐、幸介、真嗣、优、克巳，他们都是孤儿，是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孩子。

看着他们，十六夜想起了在孤儿院的中岛敦。也不知道在她走后，其他人是不是还为难敦；也不知道敦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眼前会不会陪受打击，一蹶不振；也不知道敦有没有好好长大……

掌心的“春”字散发微弱的光，每当十六夜思念父母或者敦时，那些光就会出现，仿佛在告诉她，他们并没有离去，他们一直陪在她身边。

7.

太宰治吐槽织田作之助都不常来Lupins酒吧，他都好久没见过织田作之助了。坂口安吾倒是没怎么在意，说:“可能是最近在忙吧。”

“我到要看看他在忙什么。”太宰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而去。

坂口安吾无奈地笑笑，对老板说他也走了。

太宰治看到织田作之助从超市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女孩打着手语，一脸兴奋。而织田作之助也笑着，频频点头符合。

太宰治没有上前打招呼，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便离去。只是隔天遇到织田作之助时，他打趣道莫不是织田作有了私生子。

织田作之助向他解释了来龙去脉后，又说:“我有时觉得她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太宰治若有所思，“十六夜 哀柒？”

太宰治轻敲一下酒杯，“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

8.

织田作之助说晚上会有客人来，十六夜为了彰显自己的厨艺，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但在看到来人是太宰治后，十六夜只想把菜到给狗吃。

但太宰治显得格外高兴，“小～哀～柒～能再次见到你真好啊——”他说着，似乎想给十六夜一个拥抱。十六夜立马紧张起来，但太宰治却绕过她走到桌子旁，夹了一块菜放进嘴里。

没想到是意料之外的好吃，太宰治觉得食物进到胃里也变得暖暖的。

“是织田作爱吃的咖喱饭？哀柒，原来你这么会做饭啊。”太宰治说，“啊，对了，我喜欢吃螃蟹，哀柒要记住哦！”

十六夜咬牙切齿，一肚子脏话说不出来的她只能打手语。一连串的手语打的飞起，堪比结印。而太宰治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她。

等十六夜终于累了，放下手时，太宰治开口说:“完全不懂呢。哀柒，你想说什么？”

一阵诡异的静默后，十六夜走到织田作之助的身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撒娇时，十六夜突然抽出织田作之助的枪。

在十六夜开枪的前一秒，织田作之助按住她的手，“哀柒，我饿了，咱们先吃饭吧。”

总之，在太宰治和十六夜的吵吵闹闹终，一顿饭就这样结束了。

太宰治似乎喝醉了，乖巧地蜷缩在沙发上。

织田作之助和十六夜一起收拾了残局。等十六夜洗完澡出来，太宰治还在睡觉。

十六夜小心避开与太宰治的接触，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好梦，太宰。”

“能再次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太宰治的睫毛微微颤抖，但依然没有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