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凤凰网肿瘤情报局特约专家

来源 CC情报局

近期，全国多地医院出现较多的肺炎支原体感染患者，多以儿童为主。

肺炎支原体感染为何会在儿童中流行？预防支原体肺炎，为何至今没有疫苗？为何青霉素和头孢这类抗生素对治疗肺炎支原体感染完全无效？

10月17日登上热搜的治疗药物阿奇霉素是什么？如何正确使用？

针对这些问题，本文将一一解答。

01

为什么今年肺炎支原体感染这么严重？

据各地疾控中心近期发布的预警信息，北京、上海、广东、福建等多地医院儿科病区已满负荷运转。

10月份以来，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珠江新城院区发热门诊最高单日接诊量破千，均以呼吸道感染为主，其中肺炎支原体感染占比较大。

北京儿童医院顺义院区有医生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自9月1日开学起，儿内科接诊的患儿就明显多了起来，其中一半以上都是肺炎支原体感染引发呼吸道症状的患儿。

今年7月以来，各地陆续报道不少孩子出现了肺炎支原体感染。

广东省妇幼保健院支原体检测数据中，6月份阳性率为19.86%，7月份阳性率为25.65%，8月份阳性率达27.16%。

学龄儿童患病较多，学龄前儿童亦可发生，即以幼儿园、小学年龄段的孩子为主。而近年来，婴幼儿发病率有增多趋势。

北京疾控发布预警信息指出，肺炎支原体是北京地区急性呼吸道感染的重要病原体。

肺炎支原体感染可全年发生，其中北京地区每年8月到12月是肺炎支原体感染的高发期，一般在每年11月左右达到高峰。

肺炎支原体分为I型和Ⅱ型共两种亚型，目前北京市主要流行亚型为I型。

据了解，今年肺炎支原体感染发生期提前，多地早于7、8月出现就诊高峰。

其中，上海儿童医学中心收治近400名支原体肺炎患者，占比达到八成左右，与往年相比增加大约一倍。

进入“十一”假期，支原体肺炎在儿童中的感染仍居高不下，屡登热搜。

02

“支原体肺炎”到底是什么病？

为何会在儿童中流行？

肺炎支原体（mycoplasma pneumoniae）是一种支原体。

支原体是一大类微生物，有一百多种，从人类身上分离出13种，其中只有4种会引起人类疾病，而最常见的就是肺炎支原体。

这些支原体既不属于病毒，也不属于细菌。

虽然从形态上来说更接近细菌一些，但是支原体和细菌最主要的区别在于，支原体没有细胞壁——这在临床治疗上有很大影响。

而肺炎支原体引起的肺部炎症，就叫做肺炎支原体肺炎（mycoplasma pneumoniae pneumonia，MPP）。

所以，肺炎支原体是一种微生物，而支原体肺炎是一种疾病。

但是，支原体肺炎不一定是肺炎支原体引起的，因为其他支原体也可能引起。

同样，检测到肺炎支原体，也不一定完全代表肺炎就是它引起的，因为有可能是合并感染的其他病毒或细菌引起的，感染肺炎支原体的儿童中只有3%~10%会发展为肺炎。

因此，肺炎支原体感染也不等同于肺炎支原体肺炎。

为了简化一些，下面把MPP简称为支原体肺炎。

在过去和现在，支原体肺炎都是很常见的一种疾病，它是中国5岁及以上儿童最主要的社区获得性肺炎（community acquired pneumonia，CAP）。这里注意两点。

第一，社区获得性肺炎的“社区”二字，可能不是你理解的社区，它是和医院获得性肺炎（HAP）相对应的，后者指的是入院48小时后获得的肺炎，CAP和HAP在主要病原体、治疗策略上都有较大区别。

可以简单理解为，孩子在学校、商场、游乐场所等地方感染的肺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肺炎支原体。

第二，不只是5岁以上儿童，每年有大量支原体肺炎的患者是5岁以下儿童。以华西二院2021年发表在BMC Pediatrics的一项研究为例，成都地区过去几年的肺炎支原体感染中，3~6岁年龄段最多，0~2岁以及7~12岁的患儿数量大致持平。

另外，不只是儿童，肺炎支原体是40岁以下健康人群社区获得性肺炎的常见病原体。

03

今年为何是支原体肺炎感染大年？

说完发病年龄高峰，我们再看看肺炎支原体感染的发病年份规律。

在不同年份，肺炎支原体感染的病例数量有较大区别，存在流行的大小年，一般每隔3至7年后出现一次病例高峰。

这个周期不同国家不太一样。

比如在美国，大约每隔3~7年出现一次病例高峰，美国每年大约有200万病例（实际数字很可能更高，因为很多病例没有得到诊断）；在北欧的丹麦，这个周期是4~7年；而在东亚的日本，从2010年至今出现过两次高峰，分别是2011~2012年和2015~2016年。

这个现象同样也出现在中国。

例如根据2022年国家儿童医学中心发表在中华实用儿科临床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北京地区的流行也符合3~7年周期性流行趋势，其中2007年、2011年、2014年和2017年分别为北京肺炎支原体感染的流行高峰，在高流行年份，病例数量可能会比一般年份翻倍还多。

在新冠疫情之前，肺炎支原体每隔3到7年会有一次比较大的流行。

过去三年，由于疫情防控措施，呼吸道疾病的发病率有所下降。然而，这种情况可能导致免疫力不足的问题，特别是对于儿童来说。

伴随疫情防控措施调整，今年感染人数有可能会较往年有明显增加。

04

支原体肺炎治疗首选药物阿奇霉素耐药高达86%

支原体没有细胞壁，这决定了青霉素等一大类抗菌药物（抗生素）无效。

包括青霉素（及衍生物）和头孢菌素类等β-内酰胺类抗生素，因为这些抗生素都作用于细胞壁的合成。

因此在支原体肺炎中，最常用的一类抗菌药物叫做“大环内酯类药物”，这类抗菌药物是通过抑制蛋白质合成而发挥抗菌作用，其中的代表药物是阿奇霉素、克拉霉素和红霉素等。

阿奇霉素在许多国家的支原体肺炎治疗指南当中，也是首选的抗菌药物。

图源丁香园

但是，随着抗菌药物的广泛使用（以及滥用），具有抗药特性的支原体逐渐被筛选出来。

目前大环内酯类耐药肺炎支原体（macrolide-resistant mycoplasma pneumoniae，MRMP）肺炎已经是个全球问题，尤其是东亚国家。

在美国，MRMP的占比只有3%~10%，欧洲（除了意大利以外）均低于10%。也就是说在这些国家，阿奇霉素等大环内酯类药物对治疗支原体肺炎通常是比较敏感的。

然而我们看看东亚几个国家的MRMP：-韩国：87.2%（2015年数据）；-日本：50%~90%（2008~2015年儿童数据）；-中国：66%~86%，并且逐渐增高。

其中，北京在2010~2012年，儿童MRMP检出率为94.3%。

这就是为什么一些儿童在确诊（或疑似确诊）支原体肺炎后，使用阿奇霉素效果不佳的原因。

当然，临床中检测到MRMP并不意味着大环内酯类药物一定无效。在国家儿童医学中心牵头撰写的儿童肺炎支原体肺炎诊疗指南（2023版）中，阿奇霉素仍然是首选，而除了大环内酯类药物以外，还提到的两类抗菌药物是新型四环素类（比如多西环素）和喹诺酮类（比如左氧氟沙星）。

有些朋友一看到四环素，可能就想到四环素牙，实际上常用的多西环素（也叫强力霉素）相对安全得多（美国CDC的研究未发现儿童牙齿染色问题），但是指南里面还是明确8岁以上儿童才可以使用，在一些临床实践中建议如果阿奇霉素效果不佳应当果断换药，而不是延长用药时间。

而喹诺酮用于儿童治疗也是很谨慎的，因为在动物实验中发现对长骨软骨发育有不良影响，因此通常来说18岁以下儿童禁用。如果是18岁以下儿童，确诊肺炎支原体且其他抗菌药物治疗效果不佳，要用喹诺酮类药物必须充分权衡利弊。

注意，所有的抗菌药物都是处方药，应该在医生的指导下使用。

抗菌药物滥用的后果大家现在已经体会到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正确治疗和避免过度治疗。

以上就是当下儿童支原体肺炎遇到的最主要问题之一。

这些年，医学界非常重视抗菌药物滥用问题，原因就在于不符合适应证的用药既不能解决当下的病症，还会给下一代人留下隐患。

05

预防支原体肺炎为何至今没有疫苗？

为什么平时接种疫苗当中没有支原体疫苗呢？这是不少家长近期的疑惑。

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呼吸科副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胡洋9月19日在其个人微信公众号上解释：

支原体的多样性 支原体是一类细菌样微生物，存在着多种不同的亚型和血清型，这使得疫苗的研发变得更为困难。

免疫反应复杂 支原体感染后，机体免疫反应的调节机制较为复杂，包括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等多个环节，因此需要开发一种能够促进全面免疫反应的疫苗。

疫苗研发难度大 由于支原体的特殊生命周期和生长需求，对支原体进行纯化、培养和繁殖都比较困难，这给疫苗带来了很大的挑战。

此外，支原体感染的症状通常比较轻微且自限性，使得人们对疫苗的需求相对较低，减少了研发和推广疫苗的动力。

需要注意的是，国家建议接种的13价、23价肺炎疫苗是用来预防多种肺炎链球菌肺炎的，并不能用来预防肺炎支原体感染。

目前，肺炎支原体肺炎没有可针对性预防的疫苗（原因是多方面的）。因此预防儿童的肺炎支原体感染，更重要的是NPI措施（非药物干预）。

首先，要100%预防肺炎支原体感染是不现实的。

学龄前期和学龄期儿童支原体肺炎阳性率最高，因为他们进入幼儿园和学校，所处环境人口密度大，容易发生感染。

真正能做到的预防措施其实是简单的，但需要反复教导孩子，并非100%有效但能预防多种病原体的传播——

培养孩子良好的卫生习惯，这是最容易也是最需要父母付出耐心的事。

孩子们需要重复几十上百遍才能慢慢学会正确洗手。

同样的还有打喷嚏或者咳嗽时捂住口鼻、传染病流行期间在人多的地方戴好口罩等。

在学校的环境下注意开窗通风。

这些措施不可能让孩子们实现零感染，但是能让他们减少每年生病的次数。

最后，儿童呼吸道传染病涉及许多不同学科的复杂知识，同时也是家长最容易遇到的问题。

网上众说纷纭，当你家孩子遇到相关问题时，可以听取专业的儿科医生意见，多参考权威机构发布的指南或建议，比如上面提到的中华医学会发布的专家共识和国家儿童医学中心发布的诊疗指南。

强调一点，本文不展开讲支原体肺炎的诊断，因为诊断是非常复杂的一个问题，没有接受过系统医学教育的家长很难通过几篇科普文章就获得正确诊断的能力。

因此，当你不确定孩子得了什么病，最好的办法还是寻求儿科医生的帮助。

祝你的孩子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