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朝，秦雷

（1 宁波城市职业技术学院，浙江宁波 315400；2 宁波一叶花术文化创意有限公司，浙江宁波 315205）

插花是按照创作的理念或主题，以鲜切花为主要材料，通过艺术构思和适当的修剪、整形等技术处理，插入一定容器之中，构成一件可供观赏的艺术品，来表现其生活美与自然美的一门造型艺术[1]。我国传统插花萌芽于西周与春秋战国时期，经过隋唐的发展至宋代与明代达到盛期[2]，期间不断融入儒释道的意识形态与我国传统的哲学价值观，至今已有3000 多年的历史[3]，是中华民族智慧和审美的结晶[4]，已在2008 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3]。

我国传统插花侧重于花材的自然美、布局的结构美、设计的线条美和整体的意境美[5]，在风格上追求崇尚自然；形式上注重线条，简洁清新；色彩上淡雅脱俗，朴素大方；意境营造上耐人寻味，回味悠长[6]。我国传统插花作品取材广泛、不拘形色，凡是姿态独特、颜色靓丽、寓意美好的材料都可以用作插花材料[7]，且四季气候不同，所用花材也有变化，体现了自然的节律与主题意境。我国传统插花偏重以强烈枝叶的形态与构图，形成具有艺术感染力与意境的作品，木本枝材则是我国传统插花艺术创作中最为重要的元素[8]。

我国传统插花取材广泛，具有一定的时代特征，如隋唐时期常选用雍容华贵、大气自由的牡丹、芍药、梅、竹、松、柏、月季等寓意吉祥、色彩艳丽、繁盛大方的花材，宋代常选用梅、蜡梅、松、柏、竹、桂、兰等具有理性内涵与隽秀外形植物，而明清则多选松、柏、杉、柳、枫等寓意深刻的植物材料[9]。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有新的植物材料添加进来，但总体来说，我国传统插花更偏重具有线条美、自然美、意境美的木本枝条[1]。我国传统插花中木本枝材在构成作品骨架、决定作品造型、体现作品意境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我国传统插花中最长的枝条称第1 主枝，协调第1主枝使之更为完美的枝条叫第2 主枝，陪衬第1、第2 主枝起稳定作用的枝条是第3 主枝[10]。一件作品的大小、气势、风格、精髓与意境往往皆由第1 主枝决定，而整个插花作品的骨架则由3 主枝及从枝确定。如选取粗壮、多裂、色暗的虬折多弯的高大梅枝与着花数朵、柔嫩光洁的新梅枝，作品大小、气势、风格、意境迥然不同。因此，木本枝条在传统插花中不仅形成了作品的基本骨架，还决定了作品的格调与意境。当然，一件插花作品的优劣还需要由其他花材、从枝、花器及环境的密切配合来决定[10]。

我国传统插花中各枝条的相互位置和插制的角度不同，作品造型就不同。第1 主枝直立向上插制，或第1主枝保持10～15°，第2、3 主枝与从枝插在相应位置，构成直立式插花造型。第1 主枝倾斜45°，构成倾斜型；第1 主枝下垂，则是下垂型；第1 主枝基本与花器成水平状时形成平展型插花作品。作品的风格、形式在很大程度上由三大主枝确定。

木本枝条在我国传统插花中构建了作品的基本骨架、决定了作品造型与风格，体现了作品的自然美、形态美、线条美，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了一定的意境与象征。传统插花作品的意境一方面是通过枝材的形态、大小、色泽等方面体现，另一方面通过寓于花材之中的文化来予以表达。如前所述的粗壮、多裂、色暗的虬折多弯的高大梅枝，在形态上有与风霜搏斗的印记，体现了铁骨铮铮、坚强不屈的姿态；而梅花在我国传统文化中由于其不畏严寒、早春开花的特点，也被赋予坚韧不拔、傲骨凌霜的特质。因此，梅这一木本枝材从形态与文化两个方面为我国传统插花作品注入了灵魂与生命力，这也是我国传统插花与西方插花的重要区别之一。我国传统插花常通过借助花材的象征意义、寓意或谐音来表达作品的韵味[11]，同时影射抒情、寄托心意。

我国传统插花中常选用的木本枝材有梅、海棠、玉兰、桂花、松、柏、山茶、杜鹃、竹、石榴、瑞香、蜡梅、栀子、天竺等寓意深刻的花材。

梅为蔷薇科落叶小乔木，树皮灰黑微裂，小枝绿色；先花后叶，花期2-3 月，花小而雅致，白至粉红色，花冠五瓣规则对称，淡香宜人。梅花“早春素蕊冷香”[12]的生物学特性使其具有“一枝独先天下春”“万花敢向雪中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等百折不挠、坚贞不屈[13]、英勇无畏、傲凌冰霜、奋发向上的精神。而林逋“暗香疏影”的梅姿则奠定了梅花闲静幽雅的风神[12]，使其成为淡泊隐逸、不趋炎附势等高雅、纯洁、刚正不阿的象征。现代，梅花是坚忍不拔、自强不息、英勇无畏、顶天立地、奋发向上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14]。梅早春开花，花瓣五枚，象征五福，在民间寓意迎春报喜[15]。梅与“眉”同音双关，与“美”谐音，代表着喜庆热闹、美满和谐、繁荣幸福。梅是我国十大传统名花之首，栽培历史悠久，集色、香、姿、韵于一身，苍老古朴，线条极富表现力，枝条虬龙曲径，崎岖不平，梅花的形态与气质符合我国传统插花的特点[16]，是天然绝佳的木本插花材料[15]。

海棠是蔷薇科多种植物的统称与俗称，落叶灌木或小乔木，春季花叶同放或先花后叶，花期3～4 月，花淡红色至艳红色。海棠花美在花色娇艳、花姿妖娆，被誉为“国艳”，常用来喻美女[17]，娇娆不俗，也是春天和吉祥、美好、理想的象征[18]。由于其适应性较强，被赋予坚强的人格，不畏风雨且铁骨铮铮。海棠谐音“堂”，常与玉兰、牡丹相配，形成“玉堂富贵”，是富贵吉祥的象征[19]。海棠的“绿肥红瘦”，则表达春光易逝和惜春怜花的感伤。海棠枝条曲折、花色明艳柔美、花姿妖娆、花叶皆具，为理想的瓶插植物。

玉兰是木兰科落叶乔木，高可达15m，树姿挺拔，在我国已有2500 年的栽培历史[20]。玉兰春季先花后叶，花芽饱满直立，花期3 月，花大、单生枝顶、洁白、芬芳。玉兰寒冬孕育花蕾，花皎洁、有莲的清雅、牡丹的高贵，亭亭挺立枝头，清香淡雅，花期结束，花朵决然坠下。玉兰的这些生物特征让人萌生出其刚正高洁、浩然正气、清净淡雅、平静释然、独立自由、遗世孤傲、豁达开通、雅致脱俗等特质[21]。同时，早春冒寒迎春开放的玉兰，带来了春天的气息，象征着朝气蓬勃、热情奔放以及勇为人先的创新精神。玉兰高大挺拔的树姿，花蕾直立、尖长似笔的特征以及花单生枝顶、朵朵向上的形态，常用来指代杰出人才、文才，象征意气风发、奋发向上的时代风貌[22]。

桂花是木犀科众多树木的习称，已有2500 年的栽培历史[23]。桂花为常绿小乔木，枝灰白色，叶革质坚硬，暗绿色；花小，秋季开放，具芳香，有黄白色、淡黄色、黄或橘红等色，抗逆性强。桂花原生山谷幽岩，秋芳冬荣，凌霜耐寒，香味浓郁清芬，被赋予高洁、贞劲、脱俗的品格[24]。桂谐音“贵”，象征美好、吉祥，也多用来指忠贞和刚正不屈的人格[23]。古时称登科考取进士者为“折桂”，蟾宫折桂成为仕途得志、飞黄腾达的别称。我国传统文化中称誉他人的好子女为“桂子兰孙”。“桂宫柏寝”被用来形容宫室之华美，而“桂子飘香”专指中秋节前后桂花带给人的美好享受。桂花插花寓意官运亨通，文思长进和中秋团圆[15]。桂花枝叶坚挺，形态刚毅，寓意美好，是形色意俱佳的木本枝材。

松是松属植物统称，叶常呈针形或线形；柏是柏科植物的通称，叶鳞形或刺形。二者均为裸子植物，多为常绿乔木或灌木，形态高直苍劲[25]，叶色葱翠，可生于贫瘠寒冷之地，寿命较长，习惯将松柏并称。

冬季万木凋零，松柏挺拔苍翠，让人联想到不随波逐流、保持高尚节操的人，因此松柏喻具有很高节操的君子，松柏也被称为君子树[25]。松柏叶色冷翠凝碧、极显意境幽寒，给人淡泊、清高、隐逸的味道；松柏幼年生长缓慢、耐荫蔽，隐喻贞静、沉得住气；长大后刚毅挺拔、顶天立地，展示出大无畏的气概与刚正不阿的形象，具有沉默、雄伟、超尘脱俗的气质。松树可以在岩石裸露、土层瘠薄的地方生长，柏树的抗逆性也较强，二者均具顽强的生命力，被赋予坚忍不拔、不屈不挠、自强不息的品格。松柏寿命长，历尽沧桑仍枝繁叶茂、生机盎然，是正气、高尚、长寿、不朽与安宁的象征。长青的松柏被视为植物中最具灵性者，在我国传统文化中还有吉祥、福禄之意[25]。

山茶是山茶科山茶属常绿灌木或小乔木，在我国已有2000 多年的栽培历史。山茶叶革质，正面深绿色有光泽；花型繁多，花期长，从11 月-翌年4 月，花大如杯盏，有牡丹之姿，色泽艳丽。由于其花期从冬到春，既凌霜傲雪又展现春天繁茂之意，加之叶革质、坚挺、油光碧绿，花秀美、淡雅，常赋予山茶花不畏霜雪、保持本真[26]、坚贞、勇敢、气质高雅、格韵高洁等[27]优秀品行。山茶也象征长寿安康与幸福美满[28]。传统插花视山茶为上品花材，既使无花，碧翠的绿叶，油亮且富有生机，是我国插花艺术中不可缺少的材料。

杜鹃，杜鹃花科、杜鹃属灌木统称，常绿或落叶，叶常集生枝顶；春季开花，花色繁茂艳丽。我国传统文化中杜鹃花常与杜鹃鸟相联系，往往代表爱国之情或对家乡、对友人的思念。近现代，杜鹃花则成为革命之花、英雄之花的代表[29]。杜鹃花古朴自然，野趣横生，枝条线性飘逸，花枝苍劲古朴，可作为骨架花材，构筑插花作品整体造型；叶片也是很好的叶材，可增加插花艺术作品的层次感，或用于填补剩余空间[29]。

竹是禾本科竹亚科竹的统称。竹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自有文字以来，便有竹的记载。竹与梅、兰、菊合成“四君子”，与松、梅并称岁寒三友。竹子空心，象征谦虚；竹弯而不折，象征柔中寓刚的做人原则；竹节毕露，竹梢拔高，比喻高风亮节[30]。竹子以其中空、有节、挺拔，象征淡薄、清高、正直的人格追求。在插花中一般直立使用，体现其挺拔刚劲的气势[30]。

石榴是石榴科石榴属落叶灌木或乔木，原产古波斯和阿富汗，在我国已有2100 多年的栽培历史[31]。石榴春季新叶红嫩、夏季花红似火、仲秋硕果累累、深冬铁干虬枝，石榴果实中具有数量众多的种子，且“千房同膜，千子如一”，因此常被人们喻为繁荣昌盛、吉祥如意以及和睦团结的象征[31]。石榴花、果、叶、枝皆具观赏性，且寓意热烈美好，是良好的插花枝材。

紫薇，千屈菜科紫薇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已有1500 年栽培历史[32]。紫薇树干光洁，炎夏开花，圆锥花序，花瓣皱缩、娇柔，花型奇特，颜色多。紫薇花因与我国古天象专用语“紫微星”同音，寓意吉祥与权威[33]。紫薇花炎夏开放，花期较长，是夏季不可多得的插花材料。蜡梅是蜡梅科蜡梅属落叶灌木，隆冬满树金黄，花具蜡质光泽，浓香四溢，是少有的冬季开花植物。蜡梅冬季开花的特性，被赋予傲雪凌霜、坚毅高洁的品质，蜡梅花香馥郁悠远，可用来表达思念之情[34]。蜡梅集高洁、秀雅、刚强、刚毅于一身，被比作奇友、寒客、久客[35]，是寒花中之绝品。瑞香是瑞香科瑞香属常绿灌木，小枝紫褐色，花淡紫色，香味浓烈，树形飘逸，被称为“殊友”，张翊《花经》中被列为“一品九命”[36]，为上佳花材。栀子是茜草科栀子属常绿灌木，初夏开花，叶亮绿，花素白，气清芬[37]，被赋予清净脱俗、素净质朴、冰清玉洁的特质，还有吉祥如意、祥瑞和平[38]以及爱情、思念的象征[37]。南天竹是小檗科南天竹属常绿小灌木，株形古朴苍劲，枝干丛生直立，潇洒如竹，春、秋、冬叶色变化，冬季红果累累，被古人看作家族兴旺、子孙满堂的象征。

在我国传统插花作品中，木本枝材除了本身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构成插花作品的骨架与基调、烘托优美的花枝和花朵、体现了季节因素外，还和其他花材一起表达了创作者的理念、情怀、风格、审美、精神、心愿等情感与意境。插花作品意境往往由花材本身的形态、质地、颜色以及寓于花材中的文化共同呈现。花材的寓意是我国先民对自然的认识以及智慧的结晶，各种木本花材的象征与寓意并非一成不变，随着文明的发展、时代的变迁，植物的象征意义将进一步得到拓展与丰富，也会有更多的木本花材被发掘用于我国传统插花。

现代园艺2022年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