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中国通史》时经常遇到 “官”、“臣”、“文武百官”、 “官场”、“仕途” 等等与 “当官” 有关的词。

“官” 这个词其实很不好翻，英文没有对应词，每次遇到各种跟 “官” 有关的搭配，无论是 “芝麻官” 或是 “贪官污吏” 或是 “忠臣” 等等，都需要想清楚上下文的意思，才能决定用哪个英文词翻译比较合适。

昨天翻完《中国通史》第53集，赵匡胤邀请立下汗马功劳的武将一同畅饮，他对这些武将说 “众爱卿...” 哈哈哈 又一个跟 “官” 有关的词，又让我伤透了脑筋

我先卖个关子，最后再说 「众爱卿平身！」的英文怎么说。

有哪几个英文词可以当做 “官” 的英译词呢？跟大家分析一下，你就知道翻译员的辛酸血泪 （以及翻出来的时候的成就感）了！

Bureaucrat：这个词用得最少，因为跟 bureaucracy 官僚主义 有关，立马引发负面的联想：red tape 繁文缛节、刁难、官架子、只准官兵拉屎 不准百姓放屁....

所以除非遇到的上下文是带有批评的口吻，例如 “贪官污吏” 等等，不然建议这个词慎用。如果寒门书生金榜题名，要踏上仕途光宗耀祖的时候，冒出了一个翻译说 “村里又多了一个 bureaucrat” 哈哈哈哈，人家会不会觉得这个 “翻译官” 是酸葡萄心态咧？

不过因为英文实在缺乏对应词，尤其是当提到整个士大夫阶层时（整体制度而不是个别官员），英文真的词穷... 所以很多汉学家仍然会用 join the state bureaucracy 来指踏上仕途。bureaucracy 虽然在英文中时常带有贬义，但是至少比 officialdom 常见得多，就凑合着用吧~

Civil Servant：“科举制度” 一般翻译成 Civil Service Examination （或是 Imperial Examination，但是草民觉得 Imperial Examination 这个译法让人看得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以然；"Imperial" ... 难不成考试成绩理想就可以当皇帝吗？哈哈哈） 。

从 Civil Service 衍生出来的词就是 Civil Servant，当官干的如果是 Civil Service，那么他们的身份就是 Civil Servant “人们的公仆”了！

不过除了亲政爱民的包青天之外，说到古代的 “官” 很少会联想到他们是 Servant 仆人 ！所以把 “官” 翻译成 Civil Servant 我觉得从词的 connotation 的角度来说两者的出入挺大的。

而且 “官” 是统称，可以包括文官和武将；武将虽然是军人身份，但是中文 “文武百官” 也把武官包括在内。有些人觉得英文的 Civil Servant 因为跟 Civil 和 Civilian 有关，应该不包括军人（例如 Civil Aviation 是民间的 “民航”，跟政府的空军做对比）。我自己虽然不特别纠结这一点，但是这个疑虑也不无道理。

Officer：这个词的侧重点刚好跟 Civil Servant 相反。在当代英语中， officer 往往特指 “军官”，例如 Who is the officer in charge here?

军队中菜鸟全都从基层干起，升到一定的军阶后才会成为 officer 军官！所以如果内容提到的是管大米粮仓的 “官员”，他们不是军人或治安官，这个时候叫人家 officer 好像怪怪的。

Courtier：这个词是从我们都熟悉的 court 法庭来的。 为什么用 court 呢？因为其实这个英文单词原本是指朝廷的“廷”，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听到英文说 “in a court of law”，而后面的“...of law” 其实不是画蛇添足或凑字数用的，而是加以区分 court = 朝廷、意即王和他的谋士商议大事的地方，或是 court = 司法官审理案件的地方。

在 royal court 上有席位的人，就叫 courtier。这个词用来翻译上朝的大臣和高官很合适，不过如果是芝麻官、发配边疆的官、山高皇帝远不曾去过朝廷的官的话，就不应该用 courtier 来形容他们的身份了。

Minister：这个词真够大了！如果是正一品那种 “大臣”，Minister 或 Assistant Minister 真的很贴切。但是也就因为这样，minister 太具体了，大凡说到 “官” 的时候通常都不是部长级的官，所以无法翻译成 Minister。

Official：这个词是相对来说弹性最大的词，Scholar-official 指文官，Military Official 指武官。

不过如果上下文说的是：十年寒窗，为的就是功名利禄，“要当官！” 这里把 “官” 翻成 He wants to become an official 又觉得气势不够 哈哈哈哈

我翻译 “官” 这个词已经焦头烂额了，结果还遇到了53集中赵匡胤说的 “众爱卿...” 呜呜呜

“众爱卿” 出自主子的口，我觉得用以上几个词都不恰当。首先，称呼某人为 “Officer”，感觉是 下对上 的称呼，地位低的人尊称地位比自己高的 “长官”。这点其实很重要的，尤其是中国儒家传统非常讲究 “君臣之礼”： 头戴有几根羽毛的帽子，居然就敢让皇帝尊称自己为 “official”，大胆！放肆！反了~反了！

但是从皇帝的角度来说，为什么高高在上贵为天子的皇帝把手下的小喽啰们称呼为 “爱卿” 呢？ 这个词其实是 a term of endearment 昵称，为的是要拉近主子和臣子的关系，显得主子爱戴臣子，尊重他们，君臣之间关系亲密。

君主叫臣仆 officer 好像有主次不分让臣仆僭越的感觉！所以我的目标是要找一个英文单词或说法能在不混淆君臣地位的情况下，又显出皇帝要拉近他跟臣仆的关系，要凸显出皇帝很尊重他们，称呼他们为 “爱卿”，表示贵为天子的皇帝很器重他们。

“众爱卿平身”

“My beloved deputies, as you were.”

Beloved （这个词咱们英式发音是 “比辣呼一滴” ）

Deputy 这个词挺有意思的：可以是 “副手” 的意思，尤其是当形容词的话，Deputy Principal 副校长，就是校长的助手，校长不在时甚至可以代替校长行使职权。说某人是自己的 “副手”（或 “左右手”），肯定非常看重对方，而且两者之间工作关系紧密。所以当官拜三品、四品官阶不高不低的听到皇帝称他们为 “副手”，一定乐坏了，觉得受到皇帝重视！

但是副手的数目必定有限，一个部里面有1个部长，副部长最多2个吧，不可能有10个副部长... 但是 “众爱卿” 为数众多。

神奇的是， deputy 还有另一个解释，尤其在美国特别常见。例如美国小镇的警察全都叫 deputies （正式名称叫 Sheriff's deputies）。Sheriff 是小镇的警长（老大），但是 deputies 却不是副警长，而是指在小镇任职一般警察、协助老大执行勤务的众多助手。当 deputies 作 “得力助手” 解释时，人数就可以很多了。

所以我最后把皇帝称呼臣仆「众爱卿」翻译成 “My beloved deputies”

当我想到这个译法时，兴奋的心情非笔墨能形容也~~ 这个译法融合了皇帝将爱卿视为自己的得力助手，但又没有人数的限制，将它解释为助手时，又符合大臣们在两侧 “辅佐” 天子的意！

© 2019 Kenny Wang，语言学博士我是 西悉尼大学 Western Sydney University 翻译专业 的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