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导致的“油腻”其实可逆。

再来说“外溢”和“黏着”。此二者具有相通性，更多指的是“关系”。人是社会化程度最高的动物，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其“意义”都一定要放置在“关系”的背景中解读才能理解到位。回想这样一幅你可能并不陌生的social图景：一个打着臭酒嗝、满面红光双目喷火的中年胖子，一边极其自如地撩起上衣，当着一桌人袒露那一滩油光浮动的大肚腩，一边豪情万丈指令身为晚辈的你陪他再喝一杯酒，在你早已明确表示过自己不胜酒力之后。这类奇葩中年人被diss，真的只是因为胖吗？

据心理学家李松蔚的观点，在沟通的理论中，比“内容沟通”更深沉、更重要的一层信息，藏在“关系沟通”之中。在酒桌上高谈阔论、大放厥词，具体谈论的精不精彩、渊不渊博、有没有效，都只是内容，但倘若，高谈阔论没有给其他人留下空间，那么在这个人所讲的一切内容之外，就只是在宣布“我不在乎你们”这一层关系信息。

那些为人诟病的中年人的硬伤正在于此：他们或许真牛逼，或许自以为自己特牛逼，于是乎，便不分时间场合对象地，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地吹牛逼。任何地方、任何人，在其眼中都是他们自我炫耀的秀场，内容上，他们讲述、展示的一切都可以很牛，但与此同时，关系层面给人的感受或许适得其反，遭人嫌恶。

也可以说，遭人嫌的油腻感始于缺乏自知之明的话多。

叁

由此引申到“分寸感”这个问题上。同样一件事，谁来做、怎么做、做到什么分寸上，稍有差池，事情的性质和结果就可能完全不同。

素来觉得国人在分寸感上拿捏不得当，导致我们在人际关系上常会出现或左或右的困惑迷思。即便生理年纪已经一大把，心智还停留在落后的、幼齿的、低级的口欲期。在我们的传统文化语境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先天带着“盲目”的基因，就像父母对子女那种“无条件无底线无距离感的爱”，被认为是“真实无私的爱”，其实，这只是“天性本能”罢了，正向有力的情感联结和互动不是光靠本能就能维系下去，它需要自省思辨，它呼唤理性。

适可而止的人情是有情有义、知恩图报，范围小但真挚。而我们习以为常的“人情”里，往往有一些满到溢出来的热情——没有自由和独立空间的、不懂换位思考的、擅作主张的黏腻。

这种多余的热情在人际关系里，是阻碍，不是推动。爱是恰好的距离感，适度的冷漠自持，有取舍、有分寸，是建立在人格独立基础上的平等宽松和基于相互尊重的体谅担当。可惜，这种现代理论在我们所接受的情感教育中仍是缺失的一块。往往，只有“关系”出现大问题，人们才会重新审视“距离”，但为时已晚。

再说回酒桌上的中年人，借酒发挥、自我歌颂、目中无人的德性，源于距离感的觉知失常，他们或是高估了人际关系的亲密度，以为人人都应该像他的子女下属一般仰其鼻息、听其说教，或是对自己占据的那点儿社会资源和乏善可陈的人生阅历沾沾自喜，幻想自己是呼风唤雨的“King of the world”——而其实，实际水平委实有限，半罐水响叮当。

真正的高人从不将精力花在自我膨胀、自我吹嘘这种游戏上，他们深知世界辽阔，道阻且长，埋头做事、踏实生活都来不及，哪有闲心judge他人，指点江山。所以，我以为，那些招人嫌的“油腻分子”，大多是太闲了。当能力不足以支撑起野心，便编造些自我安慰的奇技淫巧聊度余生罢了——慢慢变宽的躯体，和逐渐萎缩的心灵。

永远长不大的巨婴。

肆

所以，“油腻”的反义词是什么呢？

包括而不限于：祛魅存真，低调谦逊，眼睛常望星空而脚踏实地不辍进取，意识到天生缺陷而尽力不将这种短见再复制给下一代……要做到以上这些，除了慧根早启天资过人，更多的还需要向人类智慧的结晶请教求解。

“书中自有千钟粟”搁当代有了与时俱进的内涵：书籍能够供给你的，是强健大脑的主食、干货，而非翻着油泡的廉价“鸡汤”，劣质“汤水”灌多了会致人肠胃不适，还满面油光。去“油腻”，得从调整“营养结构”着手。

我相信，敢于“人书俱老”的人，是不怕油腻也不会油腻的，不管Ta身处人生的哪个阶段。遭遇危机，Ta会主动向“书老师”寻求解答，内省自查后作出调整，而不是仗着读过几篇“爆文”就在酒桌上放肆造作，将本就匮乏的“体面”彻底绞死。

冒着被diss的风险写下这篇“蹭热点”的文，我不担心口诛笔伐，只是怀疑，目下“中年油腻”引发的热议很快会被新的热点覆盖取代，而未经反思的中年危机依旧横行蔓延……这，不正是互联网语境的新常态吗。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