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与小”:微型小说的形体特征:微型小说学(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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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与小”:微型小说的形体特征:微型小说学(6)

2023-07-21 23:16|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是把微型小说归类到短篇小说中去。许多的《小说概论》、《写作》等教科书,都把它看作是“篇幅更短小的短篇小说”。这样使得小说理论界在比较长的时间里,没有很细致地探讨微型小说的审美特征,没有很好的总结、归纳这种特殊的小说体制不同于一般小说的写作规律,因而这种文体在发展和繁荣过程中便潜伏下了“先天性理论不足”的弊病。

因此,我们有必要把微型小说的“户口”从短篇小说中分出来,有必要细致深入地研究真正属于这种文体的审美特性。如果你归纳的若干条微型小说的文体特点,却同样可以套在短篇小说或其它一般小说的头上,那么,我们说,你所抓住的这几条特点,仍然不能算作是微型小说,你在这个基础上展开的对微型小说写作规律的一切把握都很难说是有理论涵盖面的。

你一接触到微型小说,一个触目的直觉特征立刻反映到你的大脑里:微型小说在形体上是“微”的,是“小”的。

这个“微”与“小”首先是指这类小说篇幅短小,文字较少。

微型小说一般是在几百字到1500字左右。像绍六的《一个复杂的故事》,台湾作家陈启佑的《永远的蝴蝶》,前苏联作家A.马里纳特的《公民证》,澳大利亚作家亨利.劳森的《他母亲的伙伴》,都没有超过一千字。有的微型小说甚至只有一二百字,几十个字。譬如:

 

                     蜜意                           时显彤

六月酷暑,烈日当空。风无一丝,闷如蒸笼。韩老七赶集回家走在路上,口干、舌燥、头发懵。

“老七兄弟,歇歇脚呀!”路边瓜田里传来叫声。

韩老七眯着眼,看了一阵,有些犹豫,仍站立不动。

“还晃荡个啥,不敢过来呀?”

“好,就歇歇。”韩老七擦着汗,走了过去。

“老伙计,尝尝咱的新品种!”

“不敢。”

“咋?”

“哼,去年你在瓜田里见了我,把草帽拉低,盖住了面孔!”

“哈……去年,那瓜姓‘公’。现在包给我自己。老伙计,今天算你有口福,来,莫怕撑得肚皮痛!”

“嚓嚓嚓”,一刀一弯新月,翠绿,血红。

“你呀,反正都有理。老东西,简直把瓜种成了蜜!”

“哈哈哈!”瓜田上漾起一阵笑声,蜜意正浓!

(选自《全国微型小说精选评讲集》)

 

这篇微型小说才300来个字,但是,它写了性格鲜明的两个人物:种瓜人“他”和吃瓜人韩老七。它也有一个完整而有波澜的情节:去年农村还在吃“大锅饭”时,“他”见韩老七就躲,今年瓜田承包给“他”,不用韩老七躲,“他”自动地把韩老七招进瓜田里尝瓜。它还有一个相当有嚼头的主题:人与人关系的变化,人自身精神面貌的变化,都来自于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实行新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正确路线。因而,无论你从构成小说的人物、情节、环境三个因素来考察它也好,还是以小说本体的艺术规范来要求它也好,你都不能不承认,这是一篇比较典范的微型小说。

现在所看到的世界上最短的微型小说,传说为美国科幻小说家弗里蒂克.布朗所做,全文只有一句话: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间里,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虽然只是一句话,但人物、情节、环境三要素俱全。它的这一句话,包含了可供你展开想象的许多内容。地球上怎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发生一次什么样的全球毁灭性的灾难?核战争?星球碰撞?还是地球爆炸?而这个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是怎样幸存的?躲在哪里?从哪里归来?有什么保存生命的法宝?既然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了,那么还会有谁来敲门?是外星人?机器人?还是其它动物?如果敲开门以后,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呢?这一连串有关人物、情节和环境的问题,都靠你启用丰富的想象来补充。这篇小说虽然“微小”得只有一句话,但是它暗含的潜信息却是相当丰富的。有材料说,这篇全世界最短的微型小说,还在一次大赛中,获得了3000美元的奖金。

据报道,国外还有几个字的微型小说,在英国某报刊举办的一次微型小说大赛中,有一篇这样的小说,译成中文只有三个字:

 

神垂死。

 

不过,这三个字你很难分析它的人物、情节、环境,因而,我们认为,这是文字游戏,很难说是我们所规范的微型小说了。

微型小说的篇幅字数,可以在1000字以内,然而它的上限在哪里呢?有没有必要规定一个微型小说的字数不能超过的界线?有些研究者认为可把字数放宽到2000字,有些研究者甚至认为还可以放宽到3000字。虽然作品的字数对作品本身的内容没有直接的规定,如果微型小说的字数放得太宽而不加限制,恐怕会使微型小说的真正特点得不到准确的体现,所以,我们觉得,微型小说的字数上限还是定在1500字左右为宜。

这个“微”和“小”在情节提炼上则表现为通过叙述一个具体事件来构成单一性情节。

构成小说情节的基本元素是事件。一件生活中的事情要想演变成为组成小说情节的事件,必须满足这么几个条件:第一,事情必须是完整的,它有头有尾,有开端,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第二,它必须包含矛盾双方的错位和冲突。第三,事情必须呈现出一种因果联系的形态,因此,没有完整性,没有因果联系,不包含错位、冲突内容的事情,很难变成事件而进入小说的情节。

进入一般小说和微型小说情节里的事件在内容质量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它们的区别主要体现在事件的形式数量上。一般长中短篇小说的情节必须具有两个以上的具体事件,因而你可以把它称作复杂事件,微型小说的情节在篇幅“微”和“小”的制约下,它只能是由一个具体事件构成,因而,你可以相对称作单一事件。这是微型小说情节和一般小说情节在审美特征上的根本区别。

在我们上述提到的微型小说《蜜意》里,它只有一个艺术场面,这个艺术场面只叙述一个具体的事件——韩老七赶完集后,路过瓜田,被种瓜人“他”叫到田里尝瓜。这个具体的事件发生的时间前后不过五分钟,人物对话也是简短的几句,但是它仍然体现一个有错位、有冲突的内容,韩老七口干舌燥,非常需要休息、解渴,种瓜人“他”忽然叫韩老七歇歇脚。本来韩老七应该爽快地答应,但是他却在犹豫,站立不动,因为韩老七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他在瓜田里曾故意拉低草帽躲过自己。这是第一重体现因果关系的思想、行为的错位。当韩老七就打算暂时歇歇脚时,种瓜人真的请韩老七品尝新品种西瓜,韩老七不相信,爽快地拒绝了。这是人物的第二重思想、行为的错位。当韩老七提起去年的事情时,种瓜人这才说出了他的诚意:“去年那瓜姓‘公’。现在包给我自己。”人物的品质和新生活的转机都透露出来了。于是事件的因果联系的形态才被彻底揭开。通过上述分析,你完全可以做出这样一种概括:所谓微型小说情节的单一性,它的内涵是:在一个艺术场面里,由一个有错位、冲突,有因果联系的具体事件构成的单一性情节。请注意,这里面,一定是一个具体事件,这与由两个以上的一系列具体事件构成的一般小说的复杂情节,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我们对比着读两篇作品。

 

                         虎                         王蒙

像古今中外许多小说里多次描写过的那样,或一日,或一时,或一地的或一些中年妇女聚在一起,谈论她们的初恋。

时间应该放在晚饭以后,早饭和中饭以后大多要忙着上班。饭前胃中空空如也的时候也不宜谈爱情这个题目。

第一位工作好、生活好、身体好的三好女性说:

算了吧,哪里有什么这爱情?那爱情;信不信由你,24岁以前,我没有爱过任何男人,也没有被任何男人追求过。24岁大学毕业,我分配到了L市技校。技校的领导同志正为他们那里一个年近30尚未娶妻的男同志发愁,见我到来,喜出望外——说不定这里头有“阴谋”,他们就是为了他才把我要了去的。领导“作媒”群众促进,我了解了他的家庭、简历、政治表现、健康状况、工资级别、性格特点,我同意了……三个月以后我们结了婚,一年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的孩子真讨厌,到昨天为止,人们给他介绍的“对象”已经超过了一打了,不是他瞧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瞧不上他……把我的心都操碎了!

第二位长着瘦尖下颏的女性急急地说:

初中三年级同班一个男生给我写了一封信,我哭了,把信交给了班主任老师,老师把他训了一通,一个月以后,他退学了。这也叫初恋吗?

按照一般的小说做法还要写那么三两个,但这都是陪衬和铺垫,读者和作者一样明白,真格的要说的在后头呢。

咱们省点事:现在,她开始说了。

……那时候我刚刚上大学。那时候大学里的一个布告牌、一条南路、一行柏树墙,都使我兴奋和陶醉。入学一个月,国庆联欢,我和我们班的班长一起朗诵魏巍的诗《登列宁山夜望莫斯科》,是这个题目吧?后来说我们朗诵得好,又向全校广播了一回。

念完了,广播完了,我失眠了。我的耳边总是驱不散班长的声音,浑厚而且温柔,好像自来就有一种腹腔共鸣。和我说话的时候,他总是露着笑容,他的语调里包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慈祥……后来他很快被选入校学生会,担任文体部的部长……我们宿舍有六个女生,我想其中至少有五个女生被他搞得神魂颠倒,因为有一个是已婚的“调干生”。但我发现,我认为,也许只是我主观的感觉,他只注意着我……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烈火一样的热情燃烧起了我,两天之后,我觉得,我完了,我知道了,这就是爱情,可以把一切烧毁、把一切压垮的爱情,如果他不伸出双臂——请你们别笑话——来拥抱我,那么,这世界上再没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热情使人变得勇敢,我完全忘记了羞耻,我准备给他写一封长信,不,找他说,向他哭一场,向他承认一个姑娘的被彻底征服……

真是好机会啊。这天下午,我太烦闷了,便到操场上去玩虎伏,你们知道虎伏吧,好像一个双轫大铁圈,人站在里边转圈,飞行员都会玩这个。我刚走到虎伏边上,只见我们的班长——现在已经是校学生会的部长了——也向操场走过来。我当时想他可能是见到我在操场上才走过来的,我立刻大胆地招呼他,邀请他和我一起双人玩虎伏。如果是两个人,那么我们的身体的方向正相反,就是说,我的头和他的脚在同一端,而他的头和我的脚在相同的另一端。两个人会把虎伏转得更快,更有一种冒险的乐趣。他的样子很英俊,一秒钟也没犹豫便接受了我的邀请,哦,当然,他不会玩不好虎伏的,他是文体部长哟……

说着,忽然停了。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吹了。这是没办法解释的。正在虎伏旋转的时候,我偷眼看了他一眼,我的天……大可怕了,那个英俊的青年消失了,在我脚下那边的他的面孔……我不说了……从此,我不再理他。”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呢?”

“毕业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姐妹们,我就是这样的,我永远也不幸福,说到爱情,我只觉得那是一种折磨……”

听众沉默了,不好再问什么了。大家知道,讲虎伏的故事的这位在她们中间过去最漂亮,至今仍然是风韵犹存。前不久她和她的丈夫离了婚。

(选自《加拿大的月亮》)

 

小巷悠悠情                      陈慧君

第三届市青年书画展开幕了,热爱艺术的人们涨潮般地涌进这座艺术的殿堂。

在一幅动人的油画前,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她在流泪,啊,那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如此伤感,宛若刚出浴的维纳斯在忏悔。

你是谁?我知道你是个画家,你为何这么冷俊、深沉,那么矜持、自信,你永远朝前的目光中,唯有我能得到你赐予的一瞥,沉着而热烈。

你是谁?我知道你是个教师,春去秋来,来去匆匆,端庄、秀雅、纯洁、孤独,尽管自己人生坎坷,却永远微笑着面对学生,也微笑着对我。

画家、教师在多次邂逅相遇之后,竟天天有意无意地在必经的小巷中不期而遇,相视一顾,就彼此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了。

他们是那么自然,没有谁想去打破这熟悉的陌生,去改变这有情的冷寂,哪怕中间只隔一层透明的薄膜,只需一指之力。但自从形成默契后?哪天只要其中的一位不出现,他们的心中谁也无法保持宁静、踏实,就会心神不宁的。

教师的哥哥从美国回来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柏拉图式的妹妹,仅此一瞥的安慰就够维持三年多的精神,哥哥坚决要随妹妹去接受在她看来是如此神圣的一瞥。

相对走来,长长的一瞥。留下万般的疑虑,复杂的表情。瞬间,画家似遭到了亵渎,愤怒地、头更高昂地向前走去。

从此他们失去了默契,失落了平衡。傍晚溟朦时、街灯阑珊时,她在小巷中寻觅、等待、往返、来回。

而他,则站在临巷的小楼上久久地注视着她,是报复?是爱恋?人生中他受过的欺侮太多了,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但三年来,这位单身的女教师已使他铭心刻骨,再也难以忘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怀疑过父亲临终时的嘱咐:“野花野草中,越鲜艳越有毒。”现在信服了。他决定创作一幅油画,作为对养育之乡的告别。

明亮的晨曦中,雨雾茫茫,一条青石小巷狭长、弯曲、幽深,小巷两旁的旧院中不时伸出爆芽的枝条,路灯还未熄灭,灯光仅是一个小红点,无法向外辐射。一个身着黛青色的男青年和一个身着黄色的女青年在雨雾中相对走来,一把红色的太阳伞遮住了女子的头和肩部,两人在相距咫尺的画面静止了。图题为《小巷悠悠情》。

色调明快,形象鲜明,一切充满生机和美好的憧憬,唯有这咫尺永恒的距离再也无法缩小,红黄两色是统一在佛门的袈裟上的,也将统一在他们之间,这丝丝缕缕的悠悠情思,只有他知。

(选自《小说界》1988年第3期)

 

挑选这两篇作品,很费了我们一番斟酌。你看到,这两篇作品篇幅相近,而且都有一个大体相同的情节内核:一个极其偶然的因素,使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失之交臂。在《虎伏》里,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爱慕已久的男同学产生厌恶,而最后竟莫名其妙地分了手?在《小巷悠悠情》里,男画家与女教师默默相对、含情不语长达三年之久,为什么当女教师的哥哥出现以后,两人突然失去默契,失去平衡,并拉开了再也无法弥补的感情距离?这两场爱情变故,一个是偶然的生理因素使女主人公意识和潜意识中的情感变了质,一个是外在的功利性因素破坏了男女主人公纯洁、神圣的感情世界。表面看来,这种变故是极其偶然的,但是作者却让这偶然中包融了生活的必然,包融了一种耐人咀嚼的人生哲理,你尽可能根据自己的感情经历和生活经历去想象,去补充。这些我们暂且略去不论。我们要谈的是这两篇构思内核相近,篇幅差不多的作品在情节的审美特征上的巨大差异。

《虎伏》一开篇先简略地写了一个“三好女性”以及一个长着“瘦尖下颏的“女性的初恋事件,然后,再详细而又集中地叙述了她们当中最漂亮的一位女性的爱情故事。而且,在这个故事中,叙述主人公又一一叙述了她与他的相识(第一件事情),她对他的相思(第二件事);她对他感情的变化(第三件事)。因而,你可以得出这样的看法:这篇作品是由三个大事件,三个小事件构成了它复杂的情节。

在《小巷悠悠情》里叙述的只是一个有着错位、冲突的内容而又体现了因果联系的事件了:三年来男画家与女教师在小巷碰面时默契的感情交流因第三者的介入而令人遗憾地中断了。作品从女教师的角度展开回忆的是这一件事,而从男画家的角度追溯感情变化也是这一件事。作品开头引出画展中男画家的油画作品,并在作品结尾时又交待了这幅叫《小巷悠悠情》的创作过程,这个互相照应的道具细节——油画作品所反映的生活内容,仍然是这一件事。因此,这个极富诗意而又耐人咀嚼的事件,经过男女主人公不同角度的折射,经过现实(叙述人的叙述)和艺术(油画作品的内容)的反复渲染,形成了一个凝结着丰富生活和深刻哲理的核心细节,全篇弥漫了一种醇厚沉郁的诗的艺术氛围。可以说,这是典型的微型小说的写作方法和典型的微型小说的单一性情节。

至此,你可以作出一种这样的判断了:尽管这两篇作品有比较相近的构思内核,尽管这两篇作品在艺术篇幅上都是1000多字。但是,《虎伏》的情节是由复杂事件构成,它属于短篇小说,《小巷悠悠情》的情节是由单一事件构成的,因而它属于微型小说。

如果你用这样的观点来分析篇幅相差不远的鲁迅作品《孔乙己》和《一件小事》,那结论也是相同的:一系列的复杂事件(孔乙己的一生)构成了《孔乙己》的复杂情节,一个场面的单一事件构成了《一件小事》的单一情节,因而《孔乙己》是短篇小说,《一件小事》是微型小说。

所以,光是从作品的数字来区别微型小说和短篇小说,将会使你掉入错误的陷井。一篇作品如果采用短篇小说的构思方式来提炼情节,即使它的篇幅没有超过1500字,那你仍可以把它归为短篇小说。如果一篇作品采用微型小说的构思方式来提炼情节、即使它的篇幅超过了1500字,甚至到了2000、3000字,你仍然可以把它归为微型小说。

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补充说明。我们所说的微型小说的单一情节有几种具体不同的形态。像《蜜意》这样的作品是“一个场面里的一个具体事件”的类型。还有另一种类型:作品情节的内容属于复杂事件,但是它把这复杂事件用单一情节的形式来容纳。如:绍之的《一个复杂的故事》写了四个军民、战友、兄妹之间的复杂事件:军人罗元凯曾救济一位盲老人15元钱,罗元凯在自卫反击战中牺牲后,他的父亲代替他继续寄钱给盲老人,罗元凯的一位战友知道后便每个月寄15元钱补贴罗家,而这个战友是张工程师的妹夫,他们曾接济过困难时期的张工程师,于是,张工程师也按月资助妹夫15元钱。这四个复杂事件被作者巧妙地融进同一个场面里两个人的对话中。因而,这篇作品本身的情节,实际是叙述了两个人对话这一具体事件,这就把四个复杂事件巧妙地转化成了单一情节。这就是微型小说用单一情节来容纳复杂事件的典型范例。

单一情节还有第三种类型。作品描写了两个以上的艺术场面,但是作者却把这两个以上的场面中与同一事件有关的细节连缀在一起,这样形成了不同场面的单一情节。你读读埃及作家穆罕默德.阿里的《一个老人的问题》,作品在“十多天后”、“几个月后”,“几年后”这几个场面中分别写了一个穿着褴褛老汉的同一句问话:“有人问起过我吗?”这几个细节一经串起,仍然使作品跨越了几个不同时间的场面而形成了一个单一情节。

总之,由单一事件构成单一性情节是微型小说在情节上区别于一般小说的审美特征。然而,这一点现在并没有被太多的文学爱好者所充分认识。他们没有按照这个规律去提炼微型小说的情节,而是让比较多、比较复杂的事件挤进微型小说里,这样便形成了许多研究者都提到的“微型小说短篇小说化”的倾向。你叙述的是短篇小说的复杂事件,但你的艺术载体又是微型小说,这样你不得不把短篇小说的情节变成了故事梗概。于是,王蒙所批评的“压缩干粮”式的作品,李国文所批评的“霉干菜”式的作品,便是这样形成的。

这种“微”和“小”在人物塑造上则表现为一种性格描写的单纯性。

微型小说作为小说大家族的一个成员,必须具有小说的家风。人物描写是组成小说审美特性的三大要素之一。然而,在“微”与“小”的制约下,微型小说写人有不同于一般小说写人的特殊要求和规律。

我们来分析陈建功的《娘家人》(载1984年8月16日《北京晚报》)。这篇作品人物不多,但写活了一个“舅老爷”的形象。一个73岁的老太太病故了,而这个76岁的娘家“舅老爷”来闹丧。他质问“临死前……吃了什么药?”并硬要坚持“开膛验尸”。死者的儿子、媳妇、女儿、姑爷们百般侍候,央求,小心赔不是都毫无效果,最后还是开膛验尸才算了结。这个由一个事件(闹丧)构成的单一性情节相当准确地突出了这个舅老爷蛮不讲理的一个性格侧面。

全篇人物并不多,除了舅老爷外,主要的陪衬人物是娘家二妹。作品结尾时娘家二妹犹犹豫豫地对舅老爷说:“您看,您这么大岁数了,腿脚又不灵便,我这边要是有点三长两短的,我看,就别惊动您啦……”娘家二妹的潜台词是:我可不愿像大姐那样,死了还被您这样瞎折腾。这对生活中那类耍威风充当“舅老爷”式的人物是一个含蓄而又尖刻的否定。

从这篇作品里你可以者到,所谓性格描写的单纯性,有这么三个内容:

第一,微型小说因为篇幅的“微”和“小”,它不可能写出众多的人物形象来。在一般的情况下,它要突出的只是一个人物。像《娘家人》那样,全篇的单一情节是围绕这个“舅老爷”来设置、来提炼的。

第二,微型小说在写一个人物时,并不是面面俱到地写这个人物的各个性格侧面,而是捉住其性格特征为最主要、最有代表性的某一个侧面来加以艺术的展现。你可以想象得出,生活中的这种“舅老爷”是有各种复杂的性格侧面的,但是《娘家人》凸现的只是他“蛮不讲理”,耍舅老爷威风的一个性格侧面。

第三,在微型小说“微”和“小”的限制里,微型小说不可能用人物较长的一段生活经历和众多的人物关系来塑造性格,它所使用的艺术材料,或者是一个场面的生活片断,或者是几个场面的相关的生活片断。我们看到的这个生活中很有典型性的舅老爷的形象,就是在“闹丧”这一个生活片断中完成他的性格创造的。

因此,集中写一个人物,通过一个生活片断突出这个人物的一个性格侧面,便是我们所说的微型小说性格描写的单纯性。

微型小说的“微”与“小”,构成了微型小说的篇幅短、字数少。篇幅短、字数少又使得微型小说的情节具有单一性,人物具有单纯性,这短小、单一、单纯是微型小说在形体上的审美特征,这是不是微型小说最根本的审美特征呢?

有研究者指出:微型小说“最根本的特点就是一个‘微’字”。我们认为,“微”作为微型小说的艺术特征,还不是最根本的。除了形体特征外,微型小说还有一个本质特征。抓住了这个本质特征,才算是抓住了微型小说的最根本的审美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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