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与港台新儒家的不同之处在两大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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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与港台新儒家的不同之处在两大方面

2024-07-14 23:1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曾亦

 

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教授曾亦

【按】2016年1月9日,首届“两岸新儒家会讲”在成都杜甫草堂举行。围绕着牟宗三与康有为、民族主义与沙文主义、政治儒学与心性儒学、儒学与现代性、儒教文明与核心国家、国家国族建构与儒学实践等主题,港台学者李明辉、林月惠、陈昭瑛、谢大宁、郑宗义,与大陆学者陈明、干春松、唐文明、曾亦、陈壁生展开辩论,交相问难,其文字实录登载于主办方《天府新论》今年第二期。以下为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教授曾亦的发言实录:

主持人陈赟(华东师大哲学系教授):

各位老师,我们开始这一场,这一场我要严控时间。先自我检讨,一方面远来是客,另一方面我也是后学,所以上一场有点心太软,这一场我对曾亦和唐文明绝不姑息!这一场的发言人是曾亦和唐文明,这两位正是“康党”的杰出代表,先请曾亦发言。

曾亦:经学、政治与大陆新儒学

今天我讲的这个题目,主要讨论大陆新儒学与港台新儒学的不同,这包括两点:其一,学术路向的不同。其二,政治态度的不同。可以说,目前陆、台儒学之间的争论,主要就体现在这两个方面。

先谈第一点,即陆、台儒学在学术路向上的不同。目前针对我们这个小宗派的批评者,不论是港台那边,还是大陆这边,其中似乎都有这样一个说法:相对于熊十力、梁漱溟以来近百年的现代新儒学,我们的学术积累还非常单薄。对此,我们当然承认,毕竟我们的研究才开始,研究成果也主要限于康有为。但是,我们正在尝试着拓宽到其他领域,其中有陈壁生的《孝经》研究,我和郭晓东则从事《公羊》和《丧服》的研究,都有一些成果发表。虽然我们的研究才刚开始,仅十余年时间,不过已体现了与港台非常不同的学术特点。可以说,港台新儒学宣称自己“接着宋人讲”,而我们主张“回到康有为”,其实是“接着清人讲”。显然,这是两条完全不同的学术路向。

参与会讲的部分大陆新儒家学者

在座诸位好些都专治宋明理学,知道程颐曾为其兄程颢撰《明道先生墓表》,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先生生千四百年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这句话我们现在读来,似乎理所当然,不会有什么疑问。但是,当时程颐这么说,却昭示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学术路向:汉唐人治经,讲究师徒口耳相传,那么,一千四百年后的二程兄弟凭什么说自己能接续孟子之学呢?又凭什么说自己从圣人遗经中体会出来的道理就是圣人之道?我想,当时批评程颐这番话的人肯定不少,只是没有保留下来而已,因为这背离了一千多年来古人做学问的基本方法。直到清人出来,才大胆指出宋学的毛病是“向壁虚造”、“揣摩影像”,而这毛病的根源正在程颐这句话里。当然,宋人治学的这种风格,还可向上追溯到中唐以降《春秋》学者“舍传求经”的治经特点。

我们再来看现代新儒学的学术特点,可以说,同样也是禀承了二程的精神。二程是越过汉唐经学而接续孟子,而熊十力、牟宗三则是越过清人而“接着宋人讲”,这样跨越几百年的接续圣人之道,正是宋学的特点。那么,我们现在讲经学,就不能这么跨越,只是回到康有为以及清儒而已。我们距离清人不过百年,如此“接着清人讲”,因为去古未远,还大致算是经学的治学风格。现在有些民间儒者,还有部分学院学者,撇开传注,动辄要回到先秦,回到孔子本人那里,这完全就是宋人的路数,绝非经学了。

前面陈明发言时说要“超越牟宗三”,李明辉先生对此非常不满。我琢磨李先生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们还没有把牟宗三弄明白,有什么资格讲“超越牟宗三”呢?粗看起来,李先生这话很有道理。我以前做博士时,论文是研究湖湘学派。我们都知道,牟宗三先生是非常推崇湖湘学派的,这是他治宋明理学的一个基本倾向,因此,当时就有老师说我身上有浓厚的牟氏色彩。不过,我依然觉得,“超越牟宗三”可以有另一种方式。因为当年熊、牟“接着宋人讲”,其实就是对清人的超越,显然,他们谈不上对清人有多少研究,而是通过一种“绕过”的方式,就完成了对清人的“超越”。当然,现代新儒家里也有对经学有研究的人物,譬如徐复观,至于熊十力,稍微有些议论。所以,我觉得,我们讲“超越牟宗三”, 也可以只是“绕过”。

可以说,熊十力以来的新儒学主要以“四书”为研究对象,并依据“四书”来建构自己的理论体系。不难看到,“五经”中讨论的许多问题,在宋学中完全是不讨论的,或者是以另一种方式来展开论述的。这大概与晚清以来学制改革及经学科的废止有关,其结果则是使现代学者以不同的方式去研究传统经典。关于这点,我还是举《春秋》的例子来讲。从汉武帝设立“五经博士”开始,不少学者都尝试把自己研究的某种典籍立于学官,成为博士教授和弟子研习的对象,如此才真正成为“经”。就《春秋》来说,武帝时建立的《春秋》博士,其实是《公羊》博士,换言之,研究《谷梁》和《左氏》的学者是不可能做博士的,而《谷梁》与《左氏》最初还不是“经”。到宣帝时,《谷梁》终于立于学官,成为“经”,这不免给《左氏》树立了榜样,后来刘歆、陈元、贾逵等《左氏》学者,都变着法子想把《左氏》立为博士,以便与《公羊》相抗衡。这样《公羊》与《左氏》争了两、三百年,这就是经学史上的今古之争。到曹魏的时候,博士由两汉十四博士扩充为十九博士,结果使《公羊》、《谷梁》、《左氏》三传并立为博士,都成了“经”,而今古之争也就消弥了。到了中唐以后,又有学者出来说《左传》是“史”,这种论调一直延续到清代,随着《公羊》学的复兴,清人再度重拾前人旧调,以经、史判分《公羊》与《左氏》,从而将今古之争推向白热化。所以,《左传》为了给自己正名,两千多年就是要争“经”的名分。而到民国以后,随着经学科的废止,所有儒家经典都被剥夺了“经”的光环,而《左传》则凭借其“史”的身份,成为现代史学的重要研究对象。可见,同样一种经典,可以有两种不同的研究方法,《春秋》如此,《诗》、《易》、《礼》等经典亦是如此。对于现代新儒家来说,既然禀持哲学的研究方法,那么,就注定了其研究对象一定是“四书”,毕竟“四书”讲的大多是“形而上者谓之道”,更接近西方学科中的哲学或形而上学。并且,现代学科研究对传统经学几乎没有多少了解,更谈不上承上启下,却依然开创了自己的新局面。当然,我们主张“接着清人讲”,还是尽量把前人的学术传统都接续起来,不论是清人的,还是宋人的,都值得尊重和继承。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讲“超越”,不过是暂时放弃哲学的方法,而用另一种方法接续传统儒家经典。

前面大家的讨论,都涉及到康有为,我这里再补充一点。目前汉语学界对康有为的研究,大多以前期为主,尤其关注戊戌变法期间相关史事的澄清,此外也包括他前期的政治主张。但是,这些研究基本上都有一个缺陷,就是没有注意到康有为各种政治主张和思想观念背后的经学背景,换言之,康有为是依据其对《公羊》的理解而引申出他的政治主张和思想学说的。康有为在学术上是今文经学的殿军,而今文学与古文学的争论,在两汉持续了三、四百年后,到清代后期再度成为学术争论的焦点,因此,我们对康有为的研究,还有着学术上的意义,即以此为阶梯而进入到传统经学的广阔天地。我想,这可以说是大陆新儒家的学术追求。

下面我接着讲第二个问题,即如何看待大陆新儒家的政治态度。这里面主要指如何看待西方的民主政治,以及对中国传统政治合理性的理解。现代新儒家完全是“五四”的产物,就是说,梁漱溟、熊十力等人接受了“五四”的基本前提,而缺乏对“五四”的反省。就此而言,现代新儒家与马克思主义代表的左派,以及自由主义代表的右派,并没有根本区别,都共享了一个共有的前提。但康有为则不同,基本上是“五四”前的人物。相反,“五四”对孔子及儒家的批判,很大程度上受了康有为的孔教运动的激发。当初康有为撰写《共和平议》,而为君主制辩护时,陈独秀花了很多功夫来批评康有为这本著作。可见,陈独秀他们搞新文化、新道德,目标就是要“打倒孔家店”。因此,我们现在提出“回到康有为”,本身就包括了对现代中国思想及其“五四”前提的反省。当然,这种反省并不意味着像自由主义者所警惕的那样,就必然会拥抱所谓极权主义政治。1958年,牟、唐、徐他们发表的《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里面对大陆马克思主义有强烈的批评,我们不难发现,这种批评不过是将极权政治与传统君主制简单等同起来。在我看来,这种批评在学理上肯定是错误的。

参加会讲的部分港台新儒家学者

我觉得,港台儒家有一种悲情意识,即认为儒学在现代社会面临着一种“花果飘零”的状况,所以,他们想从传统儒学中引出一些能够在现代文明中存活下来的东西,从而接续中国文化的命脉。对此,我是非常欣赏的。就此而言,大陆新儒学与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在我们的眼中,中国传统中除了港台儒家所认同的那些东西外,还有更多的内容,这主要指包括政治、法律在内的各种制度资源,同样是可以“与时俱进”的。因此,我们试图更积极地理解或诠释传统思想中那些制度因素,并使之能够在现代文明中得以存活下来,甚至获得重新生长的根本点。因此,我觉得,港台儒家对传统思想的积极方面理解得太狭窄,常常局限于道德心性的方面,这相对于儒家思想的全体大用来说,显然是很不够的。如果我们能搁置西方人给我们预先设定的那些政治观念,而平心静气地审视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政治传统,肯定会有更正面的了解。

所以,大陆新儒家目前首先从事于对西方民主政治的反省,当然,这不是对西方政治传统的简单拒斥,而是试图探讨另一种可能的政治模式。毕竟西方人自己也意识到,民主并不是一种最好的政治模式,只是最不坏而已,因此,民主政治在其实际运作中显露出来的种种毛病,或许可以通过对中国古代政治传统的思考,获得更恰当的处理。

刚才宗义兄提到大陆在近30年以前,对西方是完全拥抱的,对民主政治亦是如此,但1989年以后出现了某种分化。确实如此。不过,这种状况应该持续到2000年前后。那么,为什么会有宗义说的这种转变呢?这与美国对中国的围堵,以及对美国霸权的重新认识,有着很大关系。此外,台湾这些年的民主实践,对大陆来说,更多是一种反面的参照物。且不说大陆这边的学者,我还碰到不少台湾来的学者,他们提到台湾民主时常常会说:“台湾让你们大陆见笑了。”相比欧美的民主政治来说,台湾确实不成熟,甚至显得可笑,其效果反而不如那些搞威权的国家。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这是最近几年的“阿拉伯之春”带来的负面后果。不难发现,民主政治常常给国家带来混乱,给人民带来灾难,这样一种现实自然促使人们对西方政治模式有更清醒的认识。

就康有为本人来说,面对的是一个政治上分崩离析的共和国,他的很多批评都是针对当时的民主共和体制。康有为曾撰写《共和平议》一书,其中对中国拉美化的警惕,直到今天来看,还是充满着睿智的洞见。可以说,我们现代人对民主政治的见识,未必就超过了康有为。即便是当时政治上获胜的革命党人,当时首先想的是掌握权力,更是虑不及此。他曾设想过“虚君共和”这种政治体制,今人可能无法理解,甚至视为开历史的倒车,但在当时,却是一个防止内乱的建设性方案。毕竟当时主流的国体还是君主国,尤其是英国、德国、日本等,都是非常成功例子。相反,孙中山等革命党人一心要建立的“民国”,在当时还真是异数。并且,“民国”把庶民的力量释放出来了,却注定了将来更有资格代表庶民的共产党取而代之。

当然,康有为的方案并没有实践的机会。但我们不能因此说他的设想没道理,正如孙中山奋斗了三十年而建立的民国,仅仅过了二十年,就被人民抛弃了,这跟二世而亡的秦王朝差不多,但我们却没有因此否定孙中山当年的努力。我们看最近这几年的“阿拉伯之春”,那些被民主革命浪潮推翻政权的国家,在西方人的有色眼睛里虽然是极权国家,但本质上还是共和国,相反,那些能够抵御革命的国家,不论是沙特、约旦,还是海湾地区的一堆蕞尔小国,却都是君主国。这个现象非常令人深思。看来,君主国反而更有利于国家的稳定。此外,还有泰国,前几年的街头革命也闹得很厉害,但是,只要泰王还在位,街头闹剧就会有底线,总会悄然收场。可见,康有为讲“君主共和”,并非冬烘头脑在发烧,在学理上完全可以成立。我们完全可以设想,如果当时真有君主在位,革命就不会进行到底,更不会有后来的数十年国共内战,当然也不会有祸乱天下的十年“文革”。而且,康有为设想的君主制,并非专制君主,而是虚位君主,就像现在英国和日本的君主一样,既不掌握实际的权力,又能受万民之拥戴。

下面我再讲一点,就是现代新儒学的起点问题。我关于这个问题的想法,很受干春松《康有为与儒学的“新世”》一书的启发。干春松主张把儒学发展史分为两期,即以孔子开始为第一期,第二期则从康有为开始。按照这种说法,现代新儒学就不应该从梁漱溟、熊十力开始,而应该追溯到康有为,那么,现代新儒学也就不限于心性儒学,而包括了政治儒学,这就大大拓宽了现代新儒学的内涵。刚才各位都讲到大家都算儒门一脉,讨论的目的还是求同存异,形成内部的合力,我想,如果把现代新儒学的起点向上推到康有为,自然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此外,我们讲“回到康有为”,还有一个现实政治的考虑,即解决百余年来的中国道路之争。晚清以来,虽有各种不同派别的思想和主张,但对中国道路的设计,根本上不过两条道路:其一,经康有为开启的改良道路,以后由晚清新政接续之,而辛亥革命终结了这条道路,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邓小平的改革重启了这条改良的道路。其二,首先由孙中山倡导的革命道路,而后来辛亥革命的成功,并没有终结革命,反而使革命愈深愈烈,无论国民党,还是共产党,莫不前赴后继,矢志将革命进行到底,“文革”则是这条道路的高潮。随着“文革”的失败,革命道路遂告终结,而且,从世界范围来看,革命的终结也使革命党人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不难看到,愈益激进的革命道路,必然走向彻底否定传统而全盘西化的方向。因为在真正革命者看来,唯有把有着数千年悠久历史的古老中国变成“一穷二白”之后,我们才能在其上描绘西方人教导给我们的美丽图案。至于改良道路则不同,其从来就没有试图彻底否定我们的历史和文化,而是要在旧制度的框架中,进行自我的修缮和改造。旧制度好比一栋古宅,或者可以推倒重建,或者可以重新加固和修缮,显然,改良采取了后一种方略。因为对改良者来说,有着悠久历史文明的中国,犹如一栋珍贵的千年古宅,我们只能对古宅进行改造,至于所需要的各种材料,既可来自西方,当然也可以来自我们的传统,总之,我们对于古建筑进行保护和改造时,不能走拆了再建的道路。康有为思想的现实意义,我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

来源:凤凰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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