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楚盈白骨案:18岁交往名门律师,被甩后化为废屋孤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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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楚盈白骨案:18岁交往名门律师,被甩后化为废屋孤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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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21日,电影《毒舌大状》在香港上映,一个月后就成为香港影史上首部突破1亿票房的华语电影。该片主要讲述了一起国际名模涉嫌虐待女儿的冤案,很多香港居民都认为这其实是影射了一件20多年前轰动一时的“模特白骨案”。而这起原型案件本身更加的离奇曲折……

(因本案发生在香港,文中提到的货币单位均为港币。)

发现白骨

1999年8月25日,香港油麻地华德大厦14楼的居民打电话给物业,投诉楼上公寓15楼1A室往下漏水。15楼的业主名叫方曼生,但他本人并不住在这里。

(油麻地华德大厦)

物业通知了方曼生。10月6日,没有公寓钥匙的方曼生带着锁匠黄英才,撬锁进入15-1A室。室内一片狼藉,脏乱不堪。当天天气阴暗,室内也早已被停水停电,光线昏暗。他们在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找到漏水的地方。

方曼生发现卧室的窗户开着,怀疑是下雨时雨水入户,导致漏水,便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之后,他和锁匠一同离开。

第二天(10月7日),方曼生打电话给自己律师楼的职员杨桂财,委托他去清理打扫15-1A室。

下午五点钟左右,杨桂财带着3名清洁工进入公寓,还有一名工人在楼下停车。

杨桂财走入卧室,很快就被其中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肮脏混乱的房间里,一具布满尸虫的白骨躺在床边的地上。他大叫:“有副骸骨在这里。”之后退出房间。

杨桂财打电话给方曼生,告知他这里的情形,方曼生让他立即报警。

报警后,油麻地警署西九龙冲锋队的三名警员迅速赶到,发现一具无头的人体骸骨,躺在地上。

随后,一名警员在墙边布满蜘蛛网和灰尘的粉色垃圾桶中发现一个头颅和一些头发,桶内还有一只已经使用过的避孕套和一些荔枝壳、荔枝核。

了解了大致情形后,三名警员封锁现场,上报警署,等待法医等鉴证人员前来。

西九龙总警区重案组接手此案 ,案件主管为郭庆祥。

重案组在客厅里发现一个绯红色钱包,里面有一张名叫彭楚盈的女子的身份证、一张彭楚盈的油麻地精神病科病历卡、1100元现金,一张开户人为余艳嫦的汇丰银行的银行卡。

客厅里还有一份1995年6月份的报纸、一条泳裤、一只金戒指和一条金项链。

洗衣机上有少量海洛因和一支针筒。

政府化验所专科服务主任郭颜素玲于10月7日夜间来到现场,大致地看过后就退出了,因为公寓已经断电,所以留待第二天搜查现场。

10月8日,郭颜素玲带领法医团队再次来到公寓。

客厅和卧室极其脏乱,但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仔细搜查后,法医团队又发现了更多的证物。三个空的可乐瓶、一些用胶带包裹着的药物、垃圾桶里有一百粒装的蓝精灵空药盒。

法医侯港龙负责验尸。

他发现骸骨与床的距离非常近,骸骨位置有大量泥土状的物质,经检验发现是尺虫产卵后留下的壳和尸体在腐化过程中留下的残屑。

整副骸骨向右俯卧,右肩触地,靠着墙边的垃圾桶,颈骨抵在垃圾桶的边缘,身上无任何衣物附着。左手手骨垂落至膝盖,向内弯曲,右手被身体压着,右脚压着一堆衣物,两条小腿轻微屈曲,右腿骨旁摆放有一个电视遥控器,姿态自然。

头骨面朝垃圾桶内。虽然身首异处,但没有发现骨折以及疑似切割颈部的痕迹。

侯港龙推测,死者死亡时脖颈靠在垃圾桶的边缘,随后在腐化的过程中,当肌肉和连接的骨组织腐化后,颈骨第三季和第四节因没有软组织连接而分离,头骨和头三节颈骨一起跌入垃圾桶中。

现场没有发现右手无名指和尾指指骨,遗失的指骨可能已经腐化与身体残骸混合在了一起,侯港龙称其他案例中也过类似情况,并不罕见。

骸骨和尸虫混为一体,侯港龙相信骸骨已经存在了很久,死去的尸虫壳和尘埃密布在骸骨中,能够看出骸骨长时间没有被移动过。

头骨从垃圾桶移走后,又发现垃圾桶内以及墙边有一点点绯色残留痕迹。经过测试,证明这些痕迹是尸体腐化液体的残留,不是血渍。

现场找到9个指纹。其中一枚在彭楚盈的身份证上,但是这枚指纹被首次进入现场的冲锋队警员“污染”。其余指纹分布在厕所的瓷砖、书本、信件上。

郭颜素玲初步认为此案可能不涉及谋杀。

在郭颜素玲的指示下,郭庆祥将部分有价值的证物取走化验,包括垃圾桶里的那个避孕套。

经侯港龙鉴定,头颅和白骨同属一名年约二十至四十岁的女性,身高167厘米左右, 所有骸骨无切割及受伤的痕迹。由于骸骨上没有发现衣物纤维,不排除死者死亡时是赤裸的。

由于尸骨已经高度白骨化,无法还原死者死因,仅能推断死者大约死于四年前,即1995年的6月左右。

周围的邻居也声称四年前有几个月一直闻到楼道里有类似死老鼠的臭味。根据电力公司的记录,该公寓在1995年9月22日停止供电。

警察打电话给业主方曼生,方曼生说此前他将这个公寓租给一个叫彭楚盈的女子,但她已经三年多没有交过租金,以为她已经搬家,于是派人上门打扫。

10月9日,香港齿科法医小组顾问梁家驹根据头骨上的牙齿和彭楚盈生前面部X光片的比对,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时年34岁的彭楚盈。

10月11日,警方将检获的大批物证,残存的头发、避孕套、药丸以及针筒送到政府化验所做毒理性测试,政府高级化验师李秋荣负责此次测试。头发的根部检测到了吗啡的成分,结果显示彭楚盈在死之前的5日至两年内曾经吸毒。

随后,李秋荣将垃圾桶内的避孕套和其他垃圾一起交给所内生物化学组的高级化验师罗敏仪检测DNA。

现场找到的指纹和案发时进入现场的三十多人一一比对,包括方曼生和杨桂财等人,但结果均不一致。

重案组最早将此案列为谋杀案,但后又改为发现尸骸案,并将此案标注为“最高机密”,案件资料不得公开。

1999年10月14日,警方将彭楚盈的死讯通知了她的家人。家人震惊之余,反复追问,为何四年后才发现尸体?

彭楚盈的姐姐娴姐告诉警方,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妹妹是在1995年3月的某一天。

那天,娴姐接到了一个来自警方的电话,说彭楚盈因和一名男子打架而被扣押,需要有人为她缴纳保释金。

娴姐赶到警局,为妹妹交付了保释金,并见到了她本人,并得知和她发生纠纷的男子是她的一个男友。

数日后,彭楚盈曾致电姐姐,希望归还她支付的保释金。但之后,娴姐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关于妹妹的任何消息。

警方也疑惑,为何在彭楚盈失踪的四年多时间内,家人从没有寻找过她呢?

娴姐对此的解释是,彭楚盈向高利贷借钱不还,高利贷催债人便频繁地骚扰彭楚盈母亲,彭母不堪其扰,母女因此关系破裂。而彭楚盈曾表示过想要回家居住的意愿,此举又惹恼了那时也住在家中的同母异父的弟弟。从此,彭楚盈除了偶尔跟姐姐以及小妹妹阿诗联系,和其他家人都断绝了往来。

但娴姐曾经在1995年的4月因联系不上妹妹,报警过一次,其后警方发现彭楚盈同月曾在广华医院求诊,便撤案了。

同时,娴姐告诉警方,彭楚盈和华德大厦这套公寓的业主方曼生并不是单纯的租赁关系,妹妹死亡之前曾被方曼生长期包养。

娴姐说:“楚盈18岁时,即1983年,在一个晚宴上邂逅方曼生。”彭楚盈的妹妹阿诗说:“当时我们不知道方曼生的背景,只知道他年长、已婚及经常出入Ball场(舞厅)。”

1995年6月,娴姐打电话给方曼生,希望他能告知妹妹的下落,方曼生说:“我知道她在哪里,但她不想见到你们。”于是,娴姐认为是妹妹主动想断绝和家人的联系,便停止寻找,再没有报警。

彭楚盈

彭楚盈原名彭宝娇,1965年12月12日出生在香港,是家中老二。父母在她年幼时离异,彭楚盈和姐姐跟着母亲改嫁。彭楚盈自小聪慧,十分好学,成绩优异。由于相貌和身材条件出众,身高将近172厘米的彭楚盈一直有成为模特的梦想。

16岁中学毕业后,彭楚盈在一家餐厅做收银员,努力攒钱参加模特培训课程。先天优势加上后天的努力,彭楚盈在一年后就正式签约了一家模特公司,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19岁时,彭楚盈不幸罹患了后发性癫痫,需要定期服用抗癫痫的镇静类药物控制病情。

1985年,20岁的彭楚盈在香港上流社会组织“三师会(“三师”是指功成名就的“会计师、医师、律师”)”的饭局上认识了律师方曼生。

方曼生见彭楚盈年轻貌美,身材高挑,十分迷人,当场就对她展开了追求。涉世尚浅的彭楚盈对出身名门、出手阔绰的方曼生毫无招架之力,方曼生成为了她的初恋,两人也很快有了亲密关系,经常到酒店开房幽会。

多年后,方曼生说:“佢着得好普通,无乜化妆,第一个印象係不太美丽,但迷人、吸引。(她长得好普通,没有化妆,第一印象不太美丽,但迷人、吸引)”

彭楚盈的母亲和姐姐知道她和方曼生的关系后,都力劝她分手,不要将青春和感情投入到无结果的恋爱关系中,但彭楚盈执意不从,说自己深爱方曼生。

不久,彭楚盈从模特公司辞职,专职做方曼生的情妇。

1986年,方曼生出资给喜爱猫狗的彭楚盈开了一家宠物店。彭楚盈的店面选址在北角城市花园商场,为了方便打理,她住进附近方曼生名下的一套公寓里。

方曼生经常前来和彭楚盈幽会,屋内还放了好几台他喜欢的游戏机。因为身份的原因需要遮掩,两人不便一起逛街吃饭,只能躲在屋里卿卿我我,但那段时光可能是彭楚盈最快乐的日子。

方曼生买下一只取名为“BB”的博美犬给彭楚盈,并不顾往日的小心,和彭楚盈以及BB,拍了一张合照。据说这张两人唯一的合影,彭楚盈至死都视若珍宝,她曾经十分兴奋地向姐姐展示过这张照片。

方曼生还带着彭楚盈去马尔代夫度假。离开了香港,两人就能大大方方的做情侣。

不久,据彭母后来说,在方曼生的资助下,彭楚盈以四十万元的价格,购买了位于湾仔谢斐道帝城大厦的一套公寓。

(湾仔谢斐道帝城大厦)

情到浓时,方曼生给出了婚姻的承诺,彭楚盈喜出望外,信以为真,告诉了母亲和姐姐。她希望方曼生能够作为男朋友和自己的母亲见面,方曼生倒是一口应承下来,然而彭母却拒绝和他见面。

多年后,彭母陈梅告诉记者,她当年之所以拒绝见面是因为她心里明白的很,像方曼生那样的家世出身,即使离了婚也绝无可能迎娶自己的女儿,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自己女儿完全是痴心妄想。

方曼生

方曼生,生于1939年的英国曼彻斯特,比彭楚盈整整大26岁。

方曼生的母亲是国画大师方召麐。方召麐出身于无锡的纺织实业资本家家庭,自幼学画,中年曾拜师张大千,还是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历史上第一个中国女留学生。

他的父亲方心浩是外贸商人,亦出身名门。方曼生的祖父方振武是民国将领,追随孙中山北伐,曾任民国安徽省政府主席。

方曼生的父母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相识并结婚生子,故长子取名曼生。方曼生还有7个姐妹,各个事业出色,被称为“方氏一门八杰”,其中名气最大的是担任过特区政府政务司司长的二妹妹陈方安生。

(陈方安生在自己母亲的画展上)

方曼生作为方家长子,自小备受父母宠爱。方曼生16岁随母亲在英国留学,1970年从剑桥大学的东方研究专业毕业,30岁时攻读了法律专业。

方曼生返港后取得律师执照,在1985至1995年期间开设律师楼。方曼生和门当户对的妻子蔡梅生育有二子。

彭楚盈的母亲的确非常清醒,这样家世的方曼生是不可能和社会底层的彭家结亲的。

多年以后,方曼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自己和彭楚盈一早说清楚,彭楚盈可以结交其他男友,而自己也会女人不断,两人互不干涉,都需要遵守游戏规则。

在彭楚盈案案发之前,方曼生就多次成为新闻人物。

1995年3月,他因处理房屋买卖手续被投诉,被香港律师会纪律审裁处内部聆讯裁定投诉成立,被罚停牌1年,禁止其经营律师事务所3年,但方曼生在1996年上诉后,裁定被撤销。1997年7月,方曼生名下位于深水埗的铺位,疑因租客欠债,被两名男子泼洒香蕉水破坏。

失控的人生

彭楚盈和方曼生在一起有过很多甜蜜的时光,但两人的关系可能是在彭楚盈的一次意外怀孕后出现裂痕。

因为彭楚盈一直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很难受孕,所以两人很少采取避孕措施。一次彭楚盈告知方曼生自己意外怀孕,方曼生一方面不相信她真的怀孕,另一方面冷酷地勒令她去打胎。

彭楚盈向姐姐倾诉此事,自知无望和他结婚。

1988年夏,彭楚盈瞒着方曼生,开始和一个名叫邝景辉的消防员交往。两人因为同是爱狗人士而相识,邝景辉也是有妇之夫,但这一次,彭楚盈却并不知情。两人每个星期都会去谢斐道帝城大厦的那套公寓里幽会。

交往期间,彭楚盈将自己名下的一处房产卖给邝景辉(还有资料说邝景辉资助过彭楚盈买房)。

1989年时,彭楚盈得知邝景辉有妻女,愤怒中偷走了他的狗。接警后的警察在彭楚盈的宠物店里没有找到邝景辉的狗,此案便不了了之,两人也不再来往。

彭楚盈和邝景辉交往期间,方曼生称,他在一次登门时,发现屋内有其他男人,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1991年,彭楚盈以124万的价格卖出谢斐道帝城大厦公寓,获利84万元。就在此时,方曼生的律师楼客户因欠律师费,将一套西贡相思湾别墅抵押给方曼生。于是,方曼生安排彭楚盈住进了这套别墅。

(西贡相思湾某处别墅,非文中别墅)

但自彭楚盈入住相思湾后,方曼生对彭楚盈的热情却开始冷却,流连的次数越来越少。彭楚盈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思虑过多之下患上了抑郁症,开始服用俗名为“蓝精灵”的强效镇静催眠药“氟硝西泮”。

(这种药物在医学上主要用于手术前镇静,麻醉,及控制癫痫发作,治疗严重失眠、抑郁等疾病,但使用氟硝西泮后能产生一种类似于酒醉的放松以及快感,很容易造成患者药物成瘾。)

这个时期,为了排遣胸中的苦楚,彭楚盈养了三十多条宠物狗,因此和邻居关系恶劣。据说方曼生的下属杨桂财,因姑妈家在相思湾,对此社区较为熟悉,经常被方曼生委派过来,帮助彭楚盈处理纠纷。

杨桂财后来说,有一次彭楚盈神思恍惚地在暴风雨中下海游泳,被他救下。

与此同时,彭楚盈还开始沉迷赌博。据方曼生后来说,一次,她在澳门欠下赌债后,两名催债员随她一同入港。彭楚盈向他求助,声称自己欠下30万的赌债。但方曼生问过催债员后得知彭楚盈欠下5万赌债,她夸大了数额。

方曼生对于彭楚盈的骗钱行为非常生气,冷落了她好久,彭楚盈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以自杀相要挟。

杨桂财后来回忆,1991年的一天,方曼生打电话给他,让他去相思湾自己的别墅里查看彭楚盈,她声称正在自杀。

杨桂财到达地点后,在别墅的三楼看到彭楚盈赤身裸体的坐在床上,目光呆滞,身边有一些药丸。她的右手放在一个杯子,手腕手掌全是血痕,杯子里有凝固的血液。

杨桂财问她是否需要去医院。彭楚盈告诉他,她只要方曼生过来。

杨桂财下楼打电话给方曼生,告诉了他彭楚盈割脉的情况,但看上去暂时并无大碍。得知消息后的方曼生让杨桂财暂时离开。

但大概一个小时后,方曼生再次打电话给杨桂财,让他立即驱车赶往自己位于中环的律师事务所,接已经自行来到律师楼的彭楚盈离开。

身穿背心短裤和拖鞋的彭楚盈在方曼生的律师楼里大闹,被限制在会议室里的她撕毁了所有的墙纸,砸掉了挂画。

杨桂财进入会议室,对彭楚盈说要带她回相思湾。彭楚盈立即对他破口大骂,并用烟灰缸掷向他。

两人发生肢体冲突,彭楚盈打电话报警称自己被杨桂财殴打,警察上门后将两人带到海旁警署。

1993年上半年的某日,33岁的士司机许锡明在湾仔接彭楚盈前往西贡相思湾。交谈中,彭楚盈说自己经常来往湾仔和相思湾,许锡明给她留下传呼机号码,希望还能再做她的生意。

几天后许锡明收到彭楚盈的传呼,前往相思湾,彭楚盈热情地邀请他进屋参观。两人成为朋友后,结伴去澳门赌博,回港后在相思湾的别墅里喝酒聊天,之后发生了亲密关系。

一次,两人约在旺角喝酒, 彭楚盈突然晕倒被许锡明送入医院。医生告诉许锡明,彭楚盈服用了大剂量药物需要留院观察,但彭楚盈执意出院。

此事之后,许锡明觉得彭楚盈的为人处世过于古怪,便不再和她来往。

1993年的5月和6月,彭楚盈在相思湾尝试跳海及割脉自杀,所幸被人救下。

事后,方曼生对彭楚盈说:“你真是一个调皮女子,你不可以这样做,不如你返回妈妈身边,所有医药费由我支付。”但彭楚盈拒绝了。

1993年8月,在中环往尖山嘴的天星小轮上,彭楚盈结识了的士司机欧明仕。彭楚盈对他说,自己在澳门赌博输光了钱,向他借钱吃饭。欧明仕借给她40多元,并将自己公司的电话号码留给她,作日后还钱联络之用。

彭楚盈之后约欧明仕到餐厅见面还钱,两人开始约会,每月五到六次。欧明仕一共去过彭楚盈的相思湾住所二十多次,并发生关系。

后来,据欧明仕说,彭楚盈的住所凌乱不堪,药袋、止咳药水遍地都是。彭楚盈当着他的面,经常服药,每次吃8到10颗药,喝半瓶止咳药水。有一次彭楚盈癫痫发作,由欧明仕报警送往医院。

和欧明仕恋爱期间,彭楚盈在当保险经纪人,估计是碍于情面,欧明仕从她那里买了两个月的医疗保险。

1993年10月,经营二手货物店的薛炳雄通过欧明仕,认识了彭楚盈。11月,彭楚盈和欧明仕结束了情人关系,继而开始和薛炳雄谈恋爱。

1994年3月初,彭楚盈前往薛炳雄妹妹在屯门的寓所,和薛炳雄同居几日。

3月8日,两人因“食丸仔(摇头丸)”发生争执,彭楚盈暴怒之下击碎了薛炳雄的音响器材。薛炳雄报警,彭楚盈被罚现金500元并要求守行为十二个月,薛炳雄继而撤销控诉。

但不久之后,两人再起争端,彭楚盈爬到窗外的晾衫架上以自杀威逼薛炳雄道歉,薛炳雄被吓到再次报警。

1994年,方曼生律师楼的客户付完欠款后,要收回当初抵押的西贡相思湾别墅。方曼生让彭楚盈搬家,并打算将她安置到油麻地的华德大厦15楼1A室,面积35平方米左右,两房一厅。

方曼生称,自己“基于责任”,以象征性的一元租金将这间公寓租给她。

但彭楚盈死活不愿搬离相思湾。无奈之下,方曼生许诺她可以随时向他借钱,彭楚盈这才搬进华德大厦。薛炳雄也随之搬入这套公寓,两人在此同居。

不久,方曼生安排彭楚盈到国卫保险任职女经纪人。

这段时间的彭楚盈每天朝九晚五,很少夜归,过了一段正常安稳的生活。期间,彭楚盈会给家人打电话,但拒绝与他们见面。

1994年7月,彭楚盈在一次与薛炳雄的争吵中又开始闹自杀。薛炳雄说“你咁钟意自杀,我哋就一齐去死(你要是自杀,我就和你一起死)”。

薛炳雄带彭楚盈进入厕所,将燃气管道切断,最后是薛炳雄先晕倒昏迷,彭楚盈报警将他送入医院。

1994年10月华德大厦的物业通知方曼生,彭楚盈连续多月没有缴纳大楼的物业管理费。方曼生数次前往华德大厦,结清费用。

薛炳雄知道方曼生的存在,但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有一次,他返回华德大厦,在客厅内看见一男一女的衣物散落满地,卧室里传来异响,他便悄悄地离开了。他认为这个男人就是方曼生。

1994年10月25日,彭楚盈在薛炳雄的陪同下来到沙田威尔斯亲王医院,内科医生发现她出现抽筋迹象。医生查看她的病例,发现她半年前就已经拒绝服药,导致癫痫症复发,出现抽筋。如若再不遵医嘱,发展下去可能会导致脑部缺氧、脑功能损伤,甚至死亡。

彭楚盈出院后,方曼生说每月会给她生活费用,让她和一名叫余艳嫦的女子联络。余艳嫦将一张银行卡交给彭楚盈,并告诉她,方曼生会按月将钱存入户头给她。

不久后,薛炳雄和彭楚盈分手。

据薛炳雄称,最终导致他俩分手的导火线,是在两人同居期间,一名自称与彭楚盈有过亲密关系的“四眼仔”设计师上门,要求他同彭楚盈分手。之后薛炳雄向彭楚盈表示要回内地娶老婆,从而提出分手,两人在和平气氛下结束双方关系。

彭楚盈送他一条金项链和一枚金戒指留念,薛炳雄将这些金饰典当后回内地散心。返港后,薛炳雄曾回到华德大厦找彭楚盈,但无人应门。薛炳雄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旺角街头,他看见彭楚盈牵着一名男子的手消失在人群中……

(彭楚盈和这些男性的交往细节,均来自2006年彭楚盈死因研讯中各人的证词。)

1994年12月9日,彭楚盈从广华医院转院至油麻地精神科中心。医生陈明明说,彭楚盈告诉她自己睡的不好,无法控制思绪,七年来一直头痛,长期服用安眠药或饮酒来帮助入眠。安眠药的效力递减,她甚至一次服用过40粒药丸。

陈明明后来出庭作证,强调当时的彭楚盈言行举止正常,并没有精神病症状,也不是瘾君子,只是有长期滥用药物的习惯。

同月23日,彭楚盈被转往葵涌医院,当时她的精神表现正常,但拒绝医生的建议,不同意服药。

1995年3月,彭楚盈因与人发生纠纷,需要有人保释。娴姐这才见了妹妹最后的一面。

1995年4月,彭楚盈因抽筋由一名男子陪同前往广华医院。当月,娴姐因无法联系到她而报警,警察查到彭楚盈这次的就医记录后撤案。

1995年5月6日,彭楚盈再次转诊至陈明明医生处,表示正戒服用安眠药,出现了流口水、呆滞、神经紧张等症状。陈明明医生表示,这是正常的药物戒断反应,建议她住院观察。但彭楚盈拒绝了住院的建议,陈医生只得嘱咐陪同其前来的男性友人要好好照顾她。其后,彭楚盈转至养和医院。

1995年1月至5月,方曼生平均每月两次打钱至彭楚盈持有的余艳嫦的银行卡账户,每次大约5千元。据方曼生说,他此时与彭楚盈分手,5月之后他便不再打钱。

1995年5月6日之后,再无彭楚盈的消息。她之前偶尔会给家人的电话也完全断绝了。

娴姐联系了方曼生,要求他告知彭楚盈的所在,但方曼生拒绝了。

1998年初,方曼生接到华德大厦的账单,彭楚盈已经拖欠物业管理费数月,于是方曼生派人去了一次华德大厦结账,但没有进入彭楚盈的公寓。

1998年4月,方曼生自己也带两名地产中介去过大厦看看情况,但始终没有联系彭楚盈,发现15A的门锁被换后也没有进入公寓。

方曼生自称不以为意,以为彭楚盈已经搬离,甚至已经离港。于是,他清空了彭楚盈的信箱。

直到1999年的10月6日,因为楼下住户的投诉,彭楚盈的尸骨被发现。

结案

2000年,负责彭楚盈案的郭庆祥调离西九龙重案组,他向接收的高级督察提出,必须跟进政府的化验报告,尤其是避孕套的DNA检测,或许可以还原彭楚盈死前的活动轨迹。

2000年7月31日,警方宣布调查结束。他们认为虽然彭楚盈被熟人作案杀害的可能性存在,但更倾向于“滥用药物所致,也有可能是癫痫发作”,最终的结论为“死因不明”。

在这种死者死因不明的情况下,香港通常需要召开死因裁判法庭。在特殊的法官——死因裁判官的研讯下(研讯即传召相关证人,死者家属等其他有适当利害关系人士上庭,接受法庭询问),作出死因结论。

西九龙总区指挥官、2000年时升为高级助理警务处处长的施蒂雯 (当年警队有史以来最高级的女警官)与方曼生的胞妹陈方安生交好。她向法庭建议,彭楚盈案不用召开死因裁判法庭进行死因研讯。

2001年3月,死因裁判法官陈庆伟采纳了警方的意见,没有开庭。2001年4月,警方告知彭楚盈家人,死因调查终止,死因裁判法庭决定不开庭。

不仅如此,在调查层面上,警察当时理应向时任保安局局长叶刘淑仪汇报,但1999年的时候,她竟完全不知情。

叶刘淑仪在今年播出的《阿太主场》谈论此案。她说:“这一件方曼生女友在家中倒毙,连头部也脱落的案件,非常轰动。当时我正担任(保安局)局长,但我可以说,我一点也不知道。”

叶刘淑仪看到新闻报道后才知此案,她补充说:“也可能是合理的,为了保障隐私,这些牵涉高官的事,希望也能够保密。”

她认为自己当时从调查中被架空:“警方没有向我通报,可能他们认为只是普通的死因不明个案,但在牵涉政务司司长的家人上,他们一定知道,可能直接向陈太(指陈方安生)汇报了。”

彭楚盈的姐姐娴姐和妹妹阿诗不同意警方的结论。她们认为,彭楚盈的死因疑点重重,方曼生有重大嫌疑。

另外,阿诗表示,警方向家属交还彭楚盈的个人物品时,有些东西不翼而飞,包括当年警方在现场拿走的彭楚盈与方曼生的亲密合照,一块刻有“方曼生”字样的手表、门钥匙和现金纸钞等。归还过来的彭楚盈的部分日记也被撕去。

而最关键的是,娴姐和阿诗最终得知,当时最重要的物证之一——只垃圾桶里的避孕套,竟然从来没有进行过化验,最后竟至遗失。

娴姐和阿诗此后数年来多次前往警局,要求重新调查彭楚盈的死因。她们也一直写信给方曼生,希望能面谈关于彭楚盈的死亡情况。

2003年7月,阿诗写信给陈方安生,要求她正视彭楚盈死亡一案。

2003年8月,方曼生委托一位姓范的律师与彭楚盈家人见面 ,要求私下商谈,不要公开。据说律师询问彭家人需要多少赔偿金,但此后不了了之。

2004年3月10日,一封标题为“生养死葬”的信件寄到方曼生的家中。信件由打印机打印,一共两页纸,全文400字,署名为彭楚盈母亲林梅。

信件表达了对方曼生的失望,认为他要对彭楚盈的“生养死葬”负责任,并给他最后通牒,要求方曼生在3月22日前与她联系,否则她将向各大媒体公开所有获得的信息,还自己女儿一个公道。

后来阿诗承认,这封“生养死葬”的信件是自己代母亲撰写并寄给方曼生的。

2004年8月8日,彭楚盈母亲分别致函方曼生母亲方召麐和方曼生妹妹陈方安生,要求方家做三件事:

一、给彭楚盈做一场法事。

二、给彭楚盈买一个灵位。

三、将华德大厦15-1A室的产权转给彭家。

可能是没有得到方家的回应,2005年彭楚盈家人求助廉政公署,但也没有结果。但就在这年,彭家姐妹遇到了名满香江的传奇律师翁静晶,案件以轰动全城的方式重新进入大众视野。

死亡裁判所

翁静晶将此案转至立法会议员梁耀忠处。2005年6月14日,阿诗在梁耀忠的陪同下到法律援助署申请法律援助,进行司法复核。

两天后,同样是在梁耀忠的陪同下,彭楚盈一家前往湾仔警察总部报案,表达自己的“四大怀疑”:怀疑彭楚盈被谋杀、有人涉嫌非法移动尸体、非法下葬以及破坏证物、妨碍司法公正。

香港各大媒体相继报道此事。

阿诗向各方展示彭楚盈在1992年-1993年间的日记本,大部分内页都被撕毁,只剩下6张纸。阿诗说日记本中的“他”就是方曼生。

日记中有如下内容:

1992年8月20日

今天是生平第二次写日记,记得第一次是小学的时候。是的,今天星期六,星期六是他的家庭日,他能偷些少时间来找我,实在令我十分十分快乐,如果他不是时常说以前我做的一切错事。

但一切已经是以前的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如果有一次我真的自杀成功,我真希望成功,在我自杀之前,我一定买一百万美金给你。我死后,请给我土葬。

早上三时完笔

1993年4月15日晚上十一时零四分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转回的话,我一定不会做错事。我知很多男人愿意要我为妻,但我只愿永远在他有空的时间找我,一定去茶餐厅,一起去吃星马印的东西。一切已成过去,不会回来了!

1993年4月18日

老公:请给我叫你一声老公吧!我……请原谅我,像……来次机会,但到最后我还是深爱你的。

2005年6月23日,西九龙区重案组宣布重新调查此案。7月5日,第一个发现尸骨的杨桂财接受警方询问,详细说明尸体的发现以及自己和彭楚盈的过往。7月14日,彭楚盈家人到湾仔警察大楼接受询问。

与此同时,警方根据彭楚盈生前留下的各种资料,包括报警记录、就医记录等等,开始调查和她有过交往的几名男士。

方曼生首当其冲;然后是彭楚盈在1988年至1994年底交往的4名男子:邝景辉、许锡明、欧明仕、薛炳雄。

(交往时间根据个人证词和有关彭楚盈的报警记录得出,可能会有偏差)

2005年9月12日,警方根据当年现场的各种证据资料、目前各项相关人士的笔录,得出和2000年的死因报告相同的结论:

即不排除彭楚盈被熟人作案杀害的可能性,但更倾向于她的死亡是“滥用药物所致,也有可能是癫痫发作”,最终的结论依旧为“死因不明”。

裁判官陈庆伟在审阅过新的报告后,依然坚持自己5年前的决定,认为彭楚盈的死亡没有疑点,无需上庭。如果此案进入死因裁判庭研讯,会暴露死者诸如感情经历复杂、滥用药物、赌博等私生活。并且,他评估,即使此案开庭,最终的结论也会是“死因不明”。

2005年10月初,司法机构通知彭楚盈家人,表示不会就此案召开死因裁判庭。

2005年10月9日,彭楚盈家人向法援署申请法律援助,提出司法复核,要求召开死因裁判庭。

11月11日,新任律政司司长黄仁龙上任。黄仁龙在考虑到所有警方报告、证人口供、有关法例和死因裁判官的理由后,决定根据死因裁判官条例第504章第20条,向原讼法庭(香港特别行政区高等法院原讼法庭,即香港最高级别的法庭,对民事和刑事案件均有无限的司法管辖权)申请,就1999年在油麻地华德大厦发现彭楚盈遗骨一事召开死因研讯。

原讼法庭批准了黄仁龙的申请。

2006年2月20日,彭楚盈死因案在死因裁判庭展开研讯,麦健涛任死因裁判官。律政司高级政府律师纪丽平协助聆讯。律师翁静晶代表彭楚盈家人出庭。

法庭一共传召49名证人到庭。(死因裁判庭为缩短聆讯时间,只会传召约30名证供不存在争议的证人出庭作供。其余证人提供笔供。)

彭楚盈死因聆讯证人如下(大部分证词内容已经体现在前文对于彭楚盈生平的回顾中):

家属:彭楚盈父亲、母亲、姐姐、妹妹、弟弟。

男友:方曼生,律师(交往时间1985-1995年)。

邝景辉,退休消防员(交往时间1988夏-1989年)

许锡明,的士司机(交往时间1993年上半年)。

欧明仕,的士司机(交往时间1993年8月—10月)。

薛炳雄,货车司机、二手店老板(交往时间1993年11月—1994年底)

普通朋友:三名吸毒者。

曾到现场人士:方曼生前雇员杨桂财、锁匠黄英才、清洁工人等共6人。

警方证人:案发时西九龙冲锋队警长及警员等5人。

涉案大厦人士:华德大厦邻居龙氏一家、法团主席、两名看更(保安)等共10人。

专家证人:精神科医生、化验师(包括已经退休的郭颜素玲)等共9人。

其他:彭楚盈校友、彭楚盈所在保险公司前雇主等共5人。

彭楚盈的家人首先在法庭上出庭,给出供词。

彭楚盈母亲林梅在法庭上说出当年18岁的彭楚盈恋上年过40的方曼生的经过。

彭母称,两人关系起初十分亲密,犹如夫妻,方曼生除负责彭楚盈的日常生活费外,还买下湾仔谢斐道帝城公寓给彭楚盈住,而且每星期都多次探望彭楚盈。

据她所知,1991年开始,方曼生冷落彭楚盈,停止提供常规的生活费用。当时她劝女儿离开负心汉,但彭楚盈不愿。

她说女儿为了再次引起方曼生的关注及怜爱,用尽所有方法,甚至割脉以死相胁,但方曼生仍无动于衷。但彭母坚称,由于其女“好怕死”,并不会真的自杀,所以她的死亡原因也绝非是自杀。

她还否认女儿有滥用药物的习惯,只说彭楚盈在方曼生情变后要靠安眠药帮助入眠。

彭母说在十多年前她就知道陈方安生是方曼生的胞妹,亦早知方家是大家族,不过她并不知道方家如何看待女儿与方曼生的关系,因为女儿从未在她面前提及。

彭母还说,彭楚盈在与方曼生一起期间,曾怀孕三次,每次方曼生都要她堕胎。所以彭楚盈曾对她说:“我跟了他十几年,孩子都有了几个,没功也有劳,无论怎样都好,他都不会对我太差。”

1999年警方通知她们在油麻地方华德公寓发现彭楚盈的骸骨后,她们联络方曼生,并质询彭楚盈为何会死,同时向对方索取殓葬费。彭母称,当时与她们会面的方家律师出言恐吓,一家人受尽侮辱。

彭家人出庭之后,原计划是方曼生上庭作供。但就在彭楚盈死因庭聆讯首日,方曼生的母亲方召麟因心脏病发,下午4时在圣保禄医院病逝。方曼生因母病逝推后一周出庭。

3月3日,方曼生首次出庭作证。律政司高级政府律师纪丽平纪丽平出示向他出示一本粉色的日记本,由彭楚盈家人提供给法庭,声称是彭楚盈的日记本。

他表示,这个日记本不是彭楚盈所留。他认为日记里的字迹和彭楚盈本人的并不相符。另外,对于日记中出现的“深爱”字眼,他说即使两人情浓,在他过生日时,彭楚盈也不会说“我爱你”。

纪丽平质询方曼生:彭楚盈突然失踪,你为何不找她?

方曼生回答:我找了几次,敲门没人应,我便走。

纪丽平:你是单位(公寓)业主,为何没锁匙(钥匙)?

方曼生:她很秘密,搬入单位后换掉门锁。

纪丽平:她失踪三年没交差饷(房租或者物业费),你不奇怪吗?

方曼生:她说过会跟加拿大籍男友结婚。我以为她已移居外地。

纪丽平:你为何三年都不破门入自己单位?

方曼生:我承诺让她免租任住,住多久都可以。她去外国几年可能会返港居住。

纪丽平:你入屋时为何会不见房内有骸骨?

(窗户在卧室衣柜一侧)

方曼生:我闻不到臭味,我很怕脏。当时以最快速度关窗即离开房间,根本没留意。全程就15到30秒。

纪丽平:彭楚盈家人追寻她的下落。你为何一直不说出她的住址?

方曼生:彭楚盈吩咐不要透露她的住址。如果我一早说出来,就不会如此麻烦。

纪丽平:彭楚盈的日记有几页被撕走,是否你撕的?

方曼生:如果是我做,不如整本拿走,为何要撕几页?

方曼生说,自己与彭楚盈起初关系密切,每周至少见一次,并曾到酒店开房。后来彭楚盈搬到方曼生名下位于北角的物业,与他合资经营宠物店。虽然两人相处近10年,但自己从未留宿彭家,因为他已婚,与彭楚盈关系也不稳定。他以法文形容,彭楚盈绝非他的“AMOUR”(爱人),更称不上是情妇,他从没有对彭说过“我爱你”,也没承诺过要娶她。

但方曼生也承认,与彭楚盈幽会是最好的时光,但是这个时光很快过去,因为彭楚盈磕药和沉迷于赌博。每当两人有争执时,彭楚盈都会在他面前干吞大量的丸仔(摇头丸)。但方曼生也认为,“如果她不吃丸仔,是一个很迷人的少女。”

其后,两人关系转淡,彭楚盈更因服用药丸受影响,两度到他位于渣甸山的寓所借钱并威胁自杀。其中一次她突然失控地往山上跑去不知所踪,方曼生报警求助,最终在医院里找到她。

他还说彭楚盈是一个十分“滥交”的人,她奉行“一妻多夫”的观念。有一次,方撞破彭楚盈与另一个男人亲热,他也知道她在其他男人资助下买入房产(不确定属实),但他都不会干涉。

方曼生形容两人只是要好的朋友,当她在生活上遇到困难,便会找他帮忙,但也有秘密不让他知道。

方曼生说彭楚盈性格倔强又要面子,从不直接向他要钱,只会用别的借口,堕胎便是借口之一,最高纪录试过1个月3次。

方曼生总结,与其说他与彭楚盈的关系转差,倒不如说是他从彭楚盈身边慢慢淡出,后来彭楚盈不再与他联络,他也乐得清静,“能避开就不要打搅这个魔鬼啦”。

代表彭楚盈家人的律师翁静晶问方曼生:你最后一次跟彭楚盈发生关系是几时?

方曼生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知道!我不会再在这方面说得更多。”

翁静晶追问:“你跟彭楚盈发生关系时有没有用安全套?”

方曼生不情愿地答:“有时有,有时无。”

翁静晶问:“彭楚盈多少次怀孕是由你经手的?”

方曼生回答:“没有,彭楚盈经常说要堕胎。只是一种索钱方式,有时又像在说笑。从没见过她真的堕胎。她的经期是每三个月来一次,不容易怀孕。认识她两星期,她已告诉我要堕胎!”

财务纠纷

翁静晶质疑方曼生在1988年至1995年间与彭楚盈有多项财务纠纷,包括房产买卖和税务问题。

翁静晶出示在土地注册处所取得的资料:1989至1991年期间,彭楚盈名下至少有三处房产,其中一处是湾仔谢斐道帝城公寓,还有两处房产位于金龙大厦和嘉和苑。彭楚盈三处房产的贷款均在方曼生的律师楼办理。

方曼生在1988年以四十万购入帝城公寓,半年后以四十万卖给彭楚盈。彭楚盈通过方曼生的律师楼做按揭贷款45万给卖家方曼生,方曼生直接获利5万。

翁静晶认为,彭楚盈名下的三处房产实质的主人都是方曼生。他以彭楚盈的身份购入,先后三次向银行申请近三百万元的按揭贷款。

(袜皮判断,方曼生可能和彭通过假买卖合同抬高房价,以彭的名义向银行申请高于房产价值的按揭贷款,供他自己使用。而方也承认他在银行有关系,审核较松。)

翁静晶质问方曼生,他口中无固定职业、身无分文的彭楚盈是如何通过他的律师楼而得到银行贷款的?

翁静晶又给出警方记录,华德大厦的案发公寓内有一封由方曼生律师所签发的雇佣信件,列明彭楚盈为律师楼雇员。还有一封税务局追收彭楚盈薪水税的法庭文件,猜测方曼生为了让彭楚盈能办理贷款而给她开了假收入证明。

方曼生起先回答,雇佣信件是按照彭楚盈的要求撰写,供她出国旅游时用作证明。后来在压力之下,方曼生不得不承认彭楚盈是他的“棋子”。自己借用她的身份出面买卖物业,向银行取得按揭贷款,作为他个人流动资金,但他说自己利用彭楚盈所做的物业买卖交易不超过十宗。

事成后他会给予彭楚盈应得报酬,因为“我是一个好人”。(由此看来,方曼生从未给彭楚盈买过任何房产。两人在1991年关系转淡,有可能是方曼生出售了彭楚盈代持的房产,她的利用价值就没有了。)

方曼生强调是已婚男人,从没给彭楚盈家用,彭楚盈曾多次向他借钱,他与彭楚盈相识十年,彭楚盈因借钱用来炒卖物业或赌钱,欠下他三十万至一百万元。

(方曼生竭力撇清自己与彭楚盈的“情人”关系,说自己从来没给过生活费,企图将她描绘成自己的“炮友”,不仅是为了洗脱自己的谋杀嫌疑,也可能是为了减轻自己在道德上的责任。就香港当时存在的一些事实上的“一夫多妻”制而言,一旦承认“情妇”关系,那就如彭母所言,他对彭楚盈负有“生养死葬”的责任,甚至还有赡养彭母的义务。)

翁静晶还指出,彭楚盈曾经有一份遗嘱保存在方曼生的律师楼。方曼生说,由于一次台风的影响,存放遗嘱的房间受损严重,所有房间内的文件均已销毁。

杨桂财

此外,还需提及一个重要证人杨桂财。杨桂财作为方曼生的下属,是发现彭楚盈尸骸的第一个人。他还曾经在方曼生的律师楼里和彭楚盈发生冲突,彭楚盈报警,两人被带往警局。彭楚盈的母亲在法庭称女儿去律师楼找方曼生时,曾遭到杨桂财的恐吓及殴打,全身多处受伤。

翁静晶律师发现,杨桂财曾经被方曼生追讨高达250万的债务。但最后,这笔巨款的追讨却不了了之,方曼生反而另外付给杨桂财90万。翁静晶暗示杨桂财知道彭楚盈死亡的内情,但可能因收下了“封口费”,所以在法庭上没有说实话。

方曼生否认,而是说他和杨桂材都是生意上正常的钱银来往。

其他发现

翁静晶还发现彭楚盈原来是有一个保险箱的,但当她和彭楚盈家人找到那个保险箱时,发现已经晚了一步,里面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95年时公寓水电异常高,怀疑有人刻意改变房间温度控制尸体变化。

翁静晶找到华德大厦当年的一位保安,他证实,在漏水事件发生前,方曼生来公寓多次,并不像他说的只去过一次。(不知道这名保安有没有出庭作证。)

根据之前两人的财务纠纷以及这些线索,翁静晶在庭上对方曼生做了一个大胆的陈述:方曼生为了借彭楚盈的身份去贷款,给她虚开工资(实际并未支付),导致税局向她追讨薪水税。彭楚盈并没有实际拿到什么好处,后又被方曼生疏远。于是她不断去律师楼和他家里大吵大闹,威胁要举报方利用她身份买卖房产的事,索要钱。方曼生不堪其扰,便买凶杀人。

这种假设性的陈述,在法庭上一般是不被允许的,但当庭主控官和《毒舌大状》的谢君豪一样,没有站起来反对。

方曼生只好自己站起身说“我反对”,回击翁静晶“你这个癫女人,人格谋杀我。”

物证问题

继方曼生之后,翁静晶针对物证问题,询问相关人士。

翁静晶询问高级督察吴卓衡,他是目前彭楚盈案件的主管。她问吴卓衡,彭楚盈的日记本为何会被撕毁,有多处缺页?吴卓衡表示查看警方的证物清单,没有检获日记簿,也从没接到家人对证物作出投诉。

翁静晶就避孕套的检测问题,询问当年负责检测物证中生物学痕迹的政府化验师罗敏仪。罗敏仪先是不承认自己接受过避孕套,翁静晶给出文件证明。

罗敏仪改称收到过包括避孕套在内的相关物证。她表示,自己当时已经化验过了彭楚盈的牙刷、衣裤和枕头等贴身物品,均没有检测到血迹和口水之类的残留。于是,当年可能是她认为垃圾桶内的垃圾没有检测的价值,或者是用于检测的试剂用完了,于是没有检测避孕套内的DNA残留。

吴卓衡补充道,1999年,警方仍未建立基因资料库,即使当年成功从避孕套中找出基因样本,但因没法与其他人的基因样本作比对,依然未必可以确定避孕套主人的身份。

西九龙重案组探员陈作庆当年负责证物的归档保存工作,他也出庭作证,回答关于避孕套后来的遗失状况。

他记得,在检测工作完成后,他接收到从政府化验所已经打包封存好的,内有头发和果壳的垃圾桶,但他不能确定当时的垃圾桶内是否有避孕套。之后,他将已经打包好的垃圾桶原封不动地放进了证物室。所以,他不知道避孕套是何时遗失的。

他还说明,2000年案件调查结束,2001年4月10日,他亲自联络并带领彭楚盈姐姐娴姐到证物室领取死者财物。他在证物中没有发现刻有方曼生名字的手表,除了一些宠物照和彭楚盈个人照片之外,也没有见过彭楚盈和别人的合影。证物由娴姐签收,并没有向他们投诉财物不见。

他同样否认证物中有彭楚盈那本粉色笔记本的存在。他当庭拿起那本笔记本,用鼻子去闻,说这本日记本上没有当日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纸质文件、书籍上的恶臭味。他由此断言,这本日记本肯定不是在现场发现的,不在当年的证物表内。

其他证人

接着,彭楚盈其他的4名男性友人均述说了自己和彭楚盈的交往过程(有些是笔录)。

当律师翁静晶质疑这些男人和彭楚盈交往的真实性,问起这些“前男友”彭楚盈家中的冰箱位置在哪里时,现场竟无人能答出,甚至回答“在厨房”,但是当时彭楚盈家中是没有厨房的。

(个人认为这些“前男友”所说的大部分是事实,毕竟彭楚盈和他们交往期间,有个好几次的报警和出警记录,这些都是真实可查的。除了最后一个男友薛炳雄,其他人和彭楚盈的交往时间都比较短暂,基本也没有同居过。十多年过去了,他们记不得彭楚盈住所的陈设也很正常。)

还有一个自称曾经与彭楚盈买卖狗只的男子萧汉华,则表示彭楚盈每次与他见面都衣着性感,甚至脱光衣服和他表白,又曾为了留下他而自残,表现古怪,像磕了药。

一个叫霍天光的男子称他曾经协助彭楚盈购买毒品,并三度到彭楚盈的寓所内吸毒。因为证人爆料太过劲爆,彭楚盈的姐姐一度失控冲出庭外。

结论

历时四周的彭楚盈死因研讯后,2006年3月21日,五名陪审员商议约4个小时后,一致裁定彭楚盈是死于意外或不幸,致其死亡的原因有两种可能:一是过度服用药物;二是被呕吐物窒息死亡。

陪审员接纳死因裁判官麦健涛的意见,不作出任何死因建议。

第二天的3月22日,方曼生向媒体披露,“一年前曾收到彭母的信件,勒令我须在十日之内,就彭楚盈的’生养死葬’负上责任,致电我索款五百万元,否则他们会对传媒作出控诉。”

针对方曼生的披露,3月27日,娴姐控告方曼生诽谤,令彭家声誉受损,要求法庭禁止方曼生发表有关诽谤言论,要他刊登道歉声明,并作出赔偿,彭家会悉数将赔偿金,捐给香港公益金。

期间,彭家姐妹不满警方调查时处理不当,大批证物不翼而飞,怀疑有警员在案中涉及贪污及以权谋私,由议员梁耀忠陪同下,向廉署提出十四项控诉。

廉署执行处首长李铭泽联同六名高层开会后,决定受理彭家的控诉,进行调查。廉署调查后,认为事件没有牵涉任何贪污指控,9月18日正式知会彭家,廉署调查已终结。

娴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廉署的调查结果是意料中事,我从无抱着很大的期望。事实上由妹妹楚盈的死因研讯开始,在庭上所听见每名证人的证供,事发现场的证物遗失,我们一家人已预计楚盈之死,永远都无法水落石出。我们可以做的已尽力做了,其他都是我们能力以外,我们曾经有想过要坚持下去,追寻一个真相,可惜事与愿违。”

她说:“无论我们付出多少代价,都没有真相,只有一个头条,外界根本不会理解我们的心情,因为死的人不是他们的亲人,试想楚盈的骸骨四年来孤零零在一间屋内,我们是何等的痛心。”

娴姐最后强调,“今天我们决定为楚盈之死划上句号,绝不是我们怕事,只是不想令家人面对沉重的心情要延续下去﹗”

一些看法

无论法庭结论如何,此案因为和方曼生有着莫大的关系,很多人依然认为他就是凶手。就像翁静晶律师所说,方曼生利用彭楚盈的身份进行了大量见不得光的买卖交易,有诸多违法的情况。

因为彭楚盈不断威胁要去举报或曝光他,他有可能因为这些事情丢掉律师执照甚至坐牢,所以最终起了杀心。

有人推测,彭楚盈死于1995年6月的一天,当时方曼生也在场,甚至可能对她死亡负责。他早知彭死亡,所以恰好在1995年的5月停止通过余艳嫦向彭楚盈支付生活费用。

因为香港密集的人口和狭小的空间,除了分尸,很难成功抛尸。所以他干脆隐瞒彭楚盈的死讯,把公寓当成了停尸房。等到尸体白骨化后,也就无法判断死因。

这样也能解释,为何他在三四年的时间内无法联系彭楚盈,也没有上门查看、收回自己的房子。

当然,这些只能存在于假设之中。也有人怀疑,如果彭楚盈是被谋杀,怎么会保持这样一个姿势死亡?方怎么会四年时间都没处理尸体?

那么,剩下一种可能性就是,彭楚盈确实死于意外。方曼生在5月和她彻底分手,并停止打款,她伤心至极后某天独自在家时过量服用药物,死前趴在垃圾桶上呕吐。也许是药物或癫痫引发了她的猝死,又或者是呕吐物引发窒息死亡。

方曼生想要摆脱她,觉得她不来找自己要钱就好,便没有收回房子。所以方曼生也没有她家钥匙,最后一次进入还是带锁匠撬锁。

但即使彭楚盈真的死于意外,之后方家人也利用了自己的公权力和影响力干涉了警方的一些办案流程(方曼生承认自己在“不经意间”告诉办案警员,自己的妹妹是陈方安生,妹夫是警局要员)。那么他们的行为应该不是为帮助方曼生脱罪,而是降低此事的公众曝光度,减轻此案对方家声誉的不良影响。

当然,虽然法律上方曼生可能无罪,但他确是毁掉彭楚盈一生的“凶手”。他利用自己权力、财富、社会地位上的绝对优势,狩猎当时只有18岁的彭楚盈,榨干她的青春和情感、摧毁她的独立人格、甚至损耗她的信用来获取暴利,将她至于绝境后再轻飘飘地将她抛之脑后, 让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化为枯骨。

之后,他还要再骂上一句“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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