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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古诗七首：酴醾引架家家郁，一架荼蘼满殿香

荼蘼并不神秘，只是因为在宋朝广泛种植，而恰巧红楼梦里引用了宋诗“开到荼蘼花事了”，在独特的悲剧氛围的渲染下，人们想象的荼蘼是春天最后一季绚烂和艳冶，甚至带着紫色粉色的忧伤迷离气息。

但蔷薇科的植物向来就有明丽的治愈功能，当你真正看到荼蘼，却发现与想象相隔甚远。

因为一，荼蘼的花是雪白的。

二，荼蘼花朵类似蔷薇花，单瓣的荼蘼，直径长约三到五厘米，花蕊黄色，且开花覆盖藤蔓上头，花瓣因为不细小，所以在古代文学里，称为花片子，存在感十分清晰。

三，荼蘼花是山野之花，蔷薇的变种，因其色白，所以芬芳酷烈。荼蘼的果实和花可以酿酒。这是山人之法。上古之人，收取山上的野果酿酒，年代不可考。

四，荼蘼花在古代的山林常见，但是让荼蘼花出名的却是四川。四川崇山峻岭，有独特的自然气候，在先秦，这里有蚕丛古国，中国最早的桑蚕起源，应该是四川的山地部落。这里到了唐朝，才开始和外界有着交流。到了五代十国，进入四川的官员逐渐增多，有些特殊的风俗也就传播开了。比如这里独特的山地佳酿荼蘼酒。

“禁烟佳节同游此，正值酴醾夹岸香。

缅首十年前往事，强吟风景乱愁肠。“唐 ·崇圣寺鬼，朱衣人题壁其一

汉州崇圣寺，寒食日，忽有朱衣一人，紫衣一人，驱殿仆马极盛，各题一绝句于壁而去，失其所在。

这世界哪里有什么鬼。往往写在荒山废寺里墙上的诗，在后来都称为鬼诗，那是因为年代久远，让人有时空古今之感。

不过是唐朝末年，有一路锦绣人马路过了废弃的四川广汉的崇圣寺，时当晚春的寒食清明时节，他们在这里打尖，迅速离开，其中穿着朱色和紫色衣裳的人，想必是高官，有一人在这里的墙壁上写下一首诗，然后人马离开了。匆匆赶来的山民，大约也很少见过外面的世界，连同当地的官员赶来时，只剩下墙壁上的诗。

这里因为战乱蔽塞，久无人烟，如此浩荡的人马只是流传在不多的山民嘴里，大约是鬼吧。

但是这肯定是人写的诗，寒食节我和你在这里到此一游，正值这里荼蘼花开满了山涧溪水边。

我站在这里，缅怀十年前的往事，用这晚春无限的风光，抚慰愁肠，结果更加郁闷。

这首诗有无限的背景可以延伸，今天不做探讨。但是这是唐诗中出现不多的酴醾。酴醾即是荼蘼花，在宋朝之后，两者通用。

也就是说，在晚唐，这里的酴醾花就已经很出名，因为这种植物的花果适合酿酒，且是本地知名的节令酒水。

晚唐四川极不太平，节度使王建之前，这里就很动荡，王建建立前蜀国，后来这里又有后蜀这穿着朱紫衣裳的人物，到底是谁呢？是唐朝的高官，还是曾经这里的首脑人物？

晚春时节的寒食清明，闻着这里一路的荼蘼香气，他们是逃往还是隐居？至少他们这个晚春，是无法宁静享用这里的荼蘼美酒。

宋朝早年，安定平静下来的四川成都，重新焕发活力。

“酴醾引架家家郁，踯躅攀条处处妍。

重爱鲁儒提德柄，威降曹将董戎旃。”宋 ·薛田 《成都书事百韵 》

家家户户引种荼蘼，家家户户都飘来荼蘼花浓郁的香气，此时杜鹃花处处盛开。

这里的人们庆祝朝廷派来德高望重的儒帅，平定了这里的动乱，人们回到太平生活里。

那么四川成都为什么家家种植荼蘼呢？因为荼蘼花好看吗？

当然不是，是因为荼蘼酒已经成为四川成都的地方特产，种植它们，一方面是满足自己的需求，另外一方面，也是随着交流，四川外地的人们对荼蘼酒的需求巨大。

“来自蚕丛国，香传弱水神。

析酲疑破鼻，并艳欲留春。

勿以媚兰味，误沾韩寿巾。”北宋 ·宋祁《酴醾》

这首北宋早年名家宋祁的诗，写出了四川之外的人们种植并热爱荼蘼的热情。

荼蘼来自四川的古蚕丛国，香气扑鼻且封神。

荼蘼花和果放在酒水里，那种浓郁的香气，让人惊艳沉醉。

而荼蘼花也好，开在晚春，仿佛要留住春天。

荼蘼花类似兰花的香气，有多少英俊的男儿，身上有荼蘼花的味道，让许多女孩痴情啊。

“小圃酴醾烂漫开，盈箱采得寄铜台。

当花对酒熏然意，似到清香洞里来。”北宋 ·文彦博《家园酴醾自京寄至奉送提举刘司

宋朝早年，兴起了荼蘼花培植并且仿造四川酿酒的潮流。

不过城市里的高官，酿造荼蘼花酒，和四川本地可能略有不同，就是选取荼蘼花的花瓣，或泡入酒中助兴，这在当时十分流行。

家中有荼蘼花的，将荼蘼花采下来，放在箱子里寄给朋友，是一种雅事和雅贿。

最为豪放的当然是早宋的蜀公范镇，他本来就是四川人，退休之后回到四川，院子中有巨大的荼蘼花架，晚春时节，他邀约朋友在荼蘼花架下饮用荼蘼酒，发明了一个飞花令，就是花瓣掉落在谁的杯子里，谁就喝干。花香和酒香氤氲，将气氛推向高峰。

这也推动了宋朝上层人士的荼蘼种植和欣赏。

苏轼，欧阳修，连皇帝宋徽宗都是荼蘼花的粉丝。

“清明时节散天香，轻染鹅儿一抹黄。

最是风流堪赏处，美人取作浥罗裳。”北宋 ·欧阳修《酴醾》

清明时节，是荼蘼花开，散发天香的时候，那洁白的花瓣中，有一抹鹅黄花蕊，娇美清新。

荼蘼花有人说如雪，有人说如酒，我却最喜欢看，春夏之间，女性们爱着荼蘼花的香气，采来无数雪白的花朵，用它们来洗衣薰衣，好个晚春时节的清丽芬芳。

这是将荼蘼花的雪白芬芳和女性的纯净高贵作比拟并协调。

宋朝的审美一反唐朝的秾丽，最美的佳人不是盛装红艳，而是人如淡玉，自有芬芳。

而荼蘼美在洁白馥郁，留香持久。

“长忆故山寒食夜，野荼蘼发暗香来。

分无素手簪罗髻，且折霜蕤浸玉醅。”北宋 ·苏轼《荼蘼洞》

30岁时苏轼妻子亡故，这年寒食清明，他纪念妻子。

我总记得故乡的寒食夜晚，总可以闻见野荼蘼花的暗香。

我没有缘分，让你的纤纤素手，为我亲自带上一朵荼蘼花。

我就用你也喜欢的荼蘼，浸在酒里，只当是你在陪我。

京城的晚春已经流行用荼蘼花搭建巨大的花棚，垂悬下来的荼蘼花成为洞府天地，别人都是飞花饮酒，只有苏轼，看见这一片香雪，想到的是死亡别离的伤感和孤寂。

“禁宇春围昼漏长，睿思宸极景相望。

回环露浥苍苔合，一架荼蘼满殿香。”宋徽宗　《荼蘼》

宋徽宗的宫廷也种植荼蘼花。

晚春时节，白昼增长，他站在皇家高台上眺望。

这是晚春最温暖湿润的季节，雨露充沛，大树下苔藓青青，最赏心悦目醒脑的风景，就是风吹动宫殿庭院中巨大的荼蘼花架，清风吹过，满院浩荡的香气。

宋徽宗为什么也喜欢荼蘼花呢？

前朝唐朝，有晚春赐给臣子重酿酒的传统，称为酴醾酒，但是那酒里是没有荼蘼花的。

而他自认为的盛世，有着真正荼蘼，锦上添花。

只是这位享尽荣华富贵且诗文俱佳的帝王，下场比唐玄宗更惨烈，被金国掳掠，成为亡国之君。

可是我也在这首诗里，看到了荼蘼花开时带给人心情的飞扬柔软。

开到荼蘼花事了。其实也不全是事实。荼蘼之后有紫楝花，有芍药，木槿，丁香，紫薇，月季，莲花，还有蔷薇绵恒春夏。

花谢花会再开，尤其是蔷薇科的荼蘼，生生不息。

荼蘼在宋朝的盛行是一种时代和审美使然。但是荼蘼在宋朝之后，也没有绝迹，在山林，在田野，你出去游玩，很容易被野荼蘼钩了裤脚裙边。你低头，那白净的花朵，像天真素净的笑脸，你也许会当作白蔷薇，而淡忘了它曾经风华绚烂的名字“荼蘼”。

这哪里是末日之花，这是回归山野的泼辣芬芳。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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