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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墨语人

鹿子霖这一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权，一个是色。

他终其一生，都想坐到白嘉轩的族长位置过过瘾，可祖宗留下的规矩，族长由白家世袭，可能白家断子绝孙了都轮不到他。

“官”场失意，情场得意，鹿子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四处留情，走到哪儿眼睛都往有点姿色的女人身上瞄，然后施以小恩小惠，勾搭成奸。

鹿子霖这辈子都多少个私生子，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两个名正言顺的儿子鹿兆鹏和鹿兆海，给他顶门立户，他也不想知道，只管播种，不管秋收。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人从茅房蹲坑起来，一眼看到了鹿子霖，她开口说了句话，让鹿子霖醍醐灌顶，惊喜交加…

鹿家老太爷留下的遗嘱，改写了鹿家后代的命运

鹿子霖这辈子，没啥大目标，就是想超过白嘉轩，不管是房子，家产，土地，老婆，儿子。

他家的祖宅，是整个白鹿村，乃至白鹿原第一流的四合院，这宅子，是那位靠厨艺发家的老太爷盖的，从小家徒四壁，乞讨为生的老太爷，讨吃要喝到十五六岁，他爹把他叫到病床前告诉他：你小的时候乞讨，人家会可怜你，施舍你一口，你长大能自食其力了，再去乞讨，人家会鄙视你，不但不会给你吃喝，反而会放狗咬你，别再要饭了，自谋生路去吧。

于是，老太爷背井离乡，一路乞讨进了西安城，在一家饭铺打杂，想跟炉头学厨艺，炉头提了三个变态的要求，先是对鹿家的女人极尽辱骂，然后对老太爷拳打脚踢，最后又走他后门猥亵了他，他忍辱负重，职位出人头地，五年后，学成出师。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一位南巡的大官路经西安，吃了他做的葫芦鸡拍案叫绝脱口而出“天下第一勺”，这一句话不要紧，老太爷声名鹊起，鹿家苦尽甘来。

扬眉吐气的老太爷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当年羞辱自己的炉头死于非命。

名声大噪后，身价自然也不一样了，他经常被达官显贵，富商巨头，官府衙门邀请给他们的红白喜事掌勺，出入上流社会，老太爷钱包鼓了，眼界开阔了，可自信瘪了，骨子里的自卑野草般疯长。

自己这辈子，把一碟一盘精美的菜，烹饪出来供阔人们享用，他在灶台前挥汗如雨，却不能坐到自己创造的宴席。他意识到，自己钱挣得再多，也是每天烟熏火燎做伺候人的活，别人再对自己笑脸相迎，也改变不了自己马勺客的卑微，想要像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一样尊贵奢华，那就得通过读书科举改变命运，光耀门楣。

老太爷像现代无数家长一样，自己飞不起来了，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

他飞黄腾达后，买房置业，娶妻生子，然后开始实现人生目标，多生孩子才有机会，反正自己养得起，媳妇肚子就没消停过，老母鸡般一茬接一茬的生，一共生了十四个闺女，四个儿子，只有五女两男成人，直到更年期才经尽消停。

重男轻女的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家里的两个儿子才是他改换门庭的希望。可两个儿子资智平庸，托不起他的期望，寒窗苦读，废寝忘食，老大和功名无缘，老二费劲巴拉中了个秀才然后就止步不前，老太爷到死都没达成所愿，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鹿家子孙身上：

“老太爷谢世时，竟然留下这样的遗嘱：我一辈子都是伺候人，顶没出息，争一口气，让人伺候你才算荣耀祖先，中一个秀才，到我坟头放一串草炮，中了举人放雷子炮，中了进士…放三声铳子。”

鹿子霖谨遵祖训，在儿子七岁那年，就送去学堂启蒙，上学得有学名啊，文化不高的他，翻了一夜的字典，才给儿子取名“鹿兆鹏”，“鹿兆海”，希望两个儿子大鹏展翅，海阔天空，光宗耀祖，他好去老太爷的坟上放铳子。

该说不说，这一点上，鹿子霖确实比白嘉轩强，白鹿书院关门后，鹿子霖把两个儿子送进了城里新式学校，接受教育，而白嘉轩却拒绝了孝文孝武继续深造的请求，把儿子带到“耕读传家”的门楼下，告诉他们，读书是为了修身正己，地里刨食才是你们一生的宿命。

可接受了新教育的两个儿子，一个都不让他省心，他们不再是白鹿村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而是旧中国想要推翻压迫和不公，让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的热血青年，他们投入如火如荼的革命，和这个家庭渐去渐远，一个为革命战死沙场，一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鹿子霖眼瞅着要断子绝孙了，却喜从天降

鹿兆海为革命牺牲了，死前唯一的要求，是长眠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那是白鹿原绝无仅有的一场隆重的葬礼，鹿子霖白发人送黑发人，像个重病未愈的人坐在椅子上，哭肿的眼泡挤住了眼仁。

他全力以赴地把两个儿子送进城，想让他们代替自己，实现老太爷的遗愿，没想到最后也没在老太爷坟头放铳子不说，儿子也为国捐躯，空留给他悲痛欲绝的丧子之痛。

更可怕的是，鹿兆海还没留下一儿半女就英年早逝，而大儿子鹿兆鹏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鹿家可能在自己这一代就断子绝孙了，那一刻，鹿子霖肠子都悔青了。

当年，白嘉轩娶一个媳妇死一个，老大不小了都没生出个一儿半女，当时他儿子兆鹏活蹦乱跳，后继有人的他沾沾自喜，巴不得白嘉轩断子绝孙，没人继承族长之位，这份荣耀就落到鹿家头上也说不定。

后来，白嘉轩娶了第七房媳妇仙草，人生就像开挂了一般，连着生了八个孩子，虽然活了三儿一女，可自己老婆生了俩儿子后，肚子再不见动静，直到更年期，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人家白嘉轩家大业大，三个儿子没读太多书，可都安然无恙地活着，自己家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别说下一代了，儿子都不见影了，留下老夫妻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其中滋味只有鹿子霖自己知道。

更悲催的是，受大儿子鹿兆鹏共党身份的连累，鹿子霖锒铛入狱，女人留下二亩吃饭的水田，卖房卖地，散尽家财，三年后他才重见天日。

那座漂亮的，在白鹿村独一无二的门楼没了，面对家徒四壁，鹿子霖接受了现实，也想开了：“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的银钱是催命鬼。”

出狱后的鹿子霖彻底大彻大悟，纵有家财万贯有何用？两个儿子一死一飞，连个后人都没留下，他丧失了对生活所有的热情和欲望，只要老两口有口吃得饿不死，活一天算一天。

可突然有一天，一个女人带着个男娃子，走进鹿家死气沉沉破败的院子，指着男娃子，说是鹿兆海的儿子。

这让鹿子霖又惊又喜，原来自己是当爷爷的人了？原来鹿家有后了！可他很快冷静下来，他怀疑女人是个婊子，领着来路不明的孩子来骗他钱财，反正鹿兆海已亡，死无对证。

可女人说，她菜场买菜，遇到鹿兆海的军队，鹿兆海派人跟踪女人到家，然后就拎着聘礼上门提亲，理由是女人长的和他的初恋白灵相像。

鹿子霖仔细一瞅，别说，这个女人的眉眼，和白灵还真是神似，他才信以为真，面对从天而降的孙子喜不自禁。

原来，兆海媳妇让孙子认祖归宗，她不想再为兆海守节，想往前走一步改嫁。

儿媳妇第二天早晨就走了，醒来不见妈妈的孙子，号啕大哭，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鹿子霖听起来却那么悦耳，唤醒了生活的无限生机，房前屋后的荒寂颓败的气氛，一下被稚嫩的满是生机的哭声冲淡了，他不再对生活的心灰意冷。他后继有人了，要重振家业，然后，再交到孙子手上，代代相传。

他找到田福贤，在联保所谋得职位，和田福贤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征兵征税，收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赚得盆满钵满，腾空的家底很快垫实起来。

孙子的不期而至，让鹿子霖绝处逢生，衰败的院落注入活力，万念俱灰的他看到了希望，他对自己的女人说：

“你说啥最珍贵？钱吗地吗家产吗还是势吗？都不是，顶珍贵的是人。钱再多家产再厚势威再大，没有人都是空的，有人才有盼头，人多才热热闹闹，我能承受牢狱之苦，可受不了自家院里的孤清。

可重回巅峰的鹿子霖，常常在午夜梦回，然后有种天毁地灭的恐惧，还有那种无尽的孤寂冷清，他太害怕生活再出现变故，然后又把自己打回原形了，自家曾经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可后来却人去屋空，破败不堪，世事无常，云谲波诡，他真的再也经不起大起大落了。

这天，鹿子霖去联上所辖的各个保，督查丁捐官事，路过南桑村时，被一个从茅房墙里的一个女人叫住了，他认出她是自己若干个老相好中的一个，可他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有牵扯。

自从大儿媳冷秋月疯了，然后疯言疯语，鹿子霖莫须有的“爬灰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冷先生也对他敬而远之，他对男女之事，已经没了兴趣。

可女人对他投怀送抱，鹿子霖的动物本性又被激发出来，下半身蠢蠢欲动，随女人进了家门。

进屋后的女人，一扫浓情蜜意，嗔怨他道：“你日出娃来就不管娃的死活了！”

这句话非同小可，鹿子霖大惊失色，他才明白女人是用了美人计，把他诱惑进屋子，然后秋后算账？

原来，女人说儿子十五岁了，为了逃避抓壮丁，有家不能回，只有认在鹿子霖膝下，才能逃此一劫。

鹿子霖转怒为喜，还以为女人要讹诈他呢，原来如此，这还不好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娃啊。

鹿子霖从这次认亲得到了启发，开始了整个白鹿原不可告人，偷偷摸摸地认儿子行动，把和那些老相好暗渡陈仓，珠胎暗结生下的亲儿子，全部认作了干儿子。他们背靠大树，逃避了被抓壮丁，鹿子霖门庭若市，人丁兴旺，两全其美，他再也不会半夜醒来，辗转难眠了。

鹿子霖的儿子特别好认，是不是他的种，一眼便知，他的儿子，完全继承了他深眼窝长睫毛的特征，各个都是美男子，这也不奇怪，他鹿子霖看上的女人，都不是原上的残花败柳，怎么可能生出歪瓜裂枣。

这一认不要紧，鹿子霖都瞠目结舌了，自己的私生子竟然能坐下三四席，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大家心照不宣，这些儿子们对鹿子霖这个只生不养的父亲，恪守孝道，给他拜年祝寿，承欢膝下，他们比谁都清楚，只有得到这个爹的庇护，才能安然无恙，平安度日。鹿子霖暗暗窃喜：“我俩儿子没有了，可有几十个干娃，可惜不能戳破一个干字…”，他信誓旦旦地对干儿子们许诺：“有啥困难要办啥事尽管开口，干爸而今不为自己，就为你们活人哩！”

鹿子霖终于在多子多孙这一块，超过了白嘉轩，任他白嘉轩娶多少房媳妇，也生不出这么多儿子，追不上自己了，他的内心满足又自豪，可鹿子霖到死都没想到，当自己在枪决黑娃，田福贤，岳维山的现场吓尿了裤子疯了，这些儿子树倒猢狲散，他死时连和一个给他披麻戴孝的都没有，一切成空…

用白嘉轩的话说，家风不正，家教不严，是白鹿家族鹿氏这门根深蒂固的弱点

鹿子霖入狱后，他势单力薄的女是白鹿家族鹿氏这门根深蒂固的弱点人鹿贺氏，从地里挖出藏匿的真金白银，颠着三寸金莲，四方游走，散尽家财，托关系走后门，说尽好话，哭天抹泪，就差跟人跪下磕头了。

白嘉轩知道，鹿家走到了独木桥上，河中心的那块桥板偏偏又折断了，鹿兆鹏为天下苍生闹共产，下落不明，鹿兆海为国捐躯，葬礼浩大，可现在坟头芳草萋萋，鹿子霖又锒铛入狱，鹿家家破人亡，只剩下鹿贺氏苟延残喘。

在白嘉轩看来，鹿子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家风不正，家教不严导致的恶果，追根溯源，那位靠卖尻子发家的老太爷，就是根子不正，身子不直，修行太差，上行下效，言传身教，才导致鹿子霖今天的为人处世，身败名裂的。

白嘉轩已经知道，儿子白孝文的堕落，鹿子霖就是幕后推手，面对鹿子霖的悲惨，他应该拍手叫好，大快人心，可白嘉轩却选择以德报怨，以正镇邪，他要救鹿子霖，要在白鹿原树立一种精神，让大家看看，真正的人，是如何为人处世，待人律己的。

鹿子霖出狱，是白嘉轩赶着马车把他接回家的，可在家没消停多久，鹿子霖又旧态复萌，就像冷先生说的那样：“我只说从监狱回来，该当蜷下了，没料到在屋蜷了没几天，又在原上蹦哒开了。这人哪……官瘾比烟瘾还难戒。

白嘉轩一语道破：“这是祖传家风，鹿家人辈辈都是这式子。”

鹿子霖纵欲无度，注定了鹿家的败落。他的欲望，不光是在沉湎淫逸上，还有对功名利禄的追逐上。名上，他跟白嘉轩一争高下，争不过就妒火中烧，暗地里使绊子，让白孝文身败名裂，然后把他的房地收入囊中，利上，他做乡约不恪尽职守，反而贪污腐败，他在联保所和田福贤狼狈为奸，贪赃枉法，他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因为他利欲熏心，欲壑难填。

贪，是万恶之源，人一旦被欲望困，就注定要失去，我们要远离贪婪的黑洞，放平心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轻松地面对得与失，平静地对待人生的每一个起伏。可以说，一个人的欲望越少，他的人生就会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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