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瓷】回声喧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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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瓷】回声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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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美利坚总是失眠。 失眠使他异常清醒,精神在极度疲惫的状况下依旧紧绷,带动胃部痉挛抽搐,神经疼痛。之前有瓷的陪伴就能安睡,但那是在遇到瓷之后—— 月色冷光缭乱,泠泠流淌在门前围着漆白栅栏、瓷种了粉玫瑰的花园里,那些玫瑰开得很好。 美倚在门边,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烟,灰蓝的烟缕袅袅升浮。
烟头余烬暗灭后,美利坚推开门:这里还是一个月前的样子,家具上盖了防尘罩,揭开防尘罩,也就是那副老样子。 美利坚在遇到瓷后从不失眠——但那是在瓷去世之前。
当然他并不是完全不能好好休息,现在他需要过量的安眠药,或许还需要过量的酒精——或许能长眠不醒,或许吧。 自从一个月前瓷去世后,美便搬出了这栋房子,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旧衣物和一切用惯了的东西。于是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 再次被失眠折磨的这一个月,美利坚感觉自己的神经衰弱了不少,他还真想知道这栋他和瓷一起生活过的房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一搬出去就导致自己的失眠。
进门后,他闻到了一种旧物独有的气味,这让他想到干涸的玫瑰花瓣、泛黄的书页、洗衣液的清香。 屋里没有开灯,暗得让他心生烦闷和郁气,落地窗映着外面的疏斜花影。 美利坚下意识地走向窗边,拉开薄薄的纱帘,就好像揭开了什么回忆、吵醒了沉睡在这里的魂灵似的—— 他的余光里映出一道身影。 纤瘦、漂亮的剪影。
瓷?
美利坚想出声,但是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呼唤哑然无声。 窗外斑驳的光筛落在那道身影上,又悄然穿透,仿佛不肯轻易惊扰眺望的魂灵。 美利坚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头再度疼了起来,像是所有骨节衰老生锈,随着他滞涩的动作咯吱作响。 他缓慢地转过头来,又觉得自己这样真是丢脸。
那确实是瓷。 早该沉眠在六尺之下的瓷。
但这是一道残影,灵魂是不是会褪色?美看着东方人那半透明的、苍白的身影这样想到。他的乌发、白肤、薄红的唇,尽皆失色。
“瓷。” 美利坚再度开口,音线嘶哑。然而这冷漠的魂灵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没听到生者的絮语。 就在他疑心这是自己的幻觉时,瓷忽然回过头来。 美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领。
这苍白身影却错开爱人的注视向后转去,轻轻地走到门边做出拉门的动作。 美匆匆跟上去:“你要去哪——” 瓷站在门前,脸上挂起他所常见到的笑——温敛的,平静的。
东方人微微仰起头来,唇齿张阖,似乎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这神态太熟稔,美几乎立刻想到了此时站在瓷面前的应该是自己。 他决定站在对面看看瓷说了些什么。 他费劲儿地辨识着瓷说的话: “我不是说没醒酒就别回来吗?”瓷这时候皱了皱眉,“你又抽烟了。” 美利坚嗤笑一声:“就知道这人吐不出什么好话——死了都这么刻薄。”但他还是脱下沾了烟味的外衣,随手扔在门外。 再次抬头,瓷又走开了,灵魂的脚步安静又轻盈,走过楼梯转角就消失不见,他知道,这时候瓷一定是上楼睡觉去了。
这像是从前某一个或是每一个他晚归的夜晚。 美利坚忽然想到: 难道每次他晚归前,瓷都是这样枯守在偌大一个空荡的房子里吗?
……谁在乎他,美利坚干脆把门摔上,走上楼梯去:能看见他,或许今天自己不会失眠了。 与其想那些虚的,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靴子踏在楼梯上嗒嗒回响,灵魂无声,生者步履的回音却营造出一种两人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的假象。 他推开卧室门。 并没有积灰,和一个月前一样。 瓷就像过去的每一个夜晚那样伏在床褥里,面容沉静,呼吸轻轻。枯寂的旧屋里,魂灵呼吸无声,胸膛却轻轻起伏—— 让他联想到一枝含羞草,叶片缓慢而温柔地收拢、舒展…… 床头两个人的照片被月光映亮。
瓷忽然捂住胸口咳了起来,瘦消的肩也一颤一颤,每次瓷闻到烟味都会咳半天。美忽然开始思索:这段记忆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是和瓷认识的第一年。
那时候自己可远没有后来那么好心体贴。 美掏出衣兜里的手机扔在桌上,他看到床边并排放着的两双拖鞋。 反正瓷的灵魂没有声音,美利坚忽然心烦意乱地想:我并不想再看着这段记忆或是睹物思人,我是来休息的。 他不顾另一边咳得浑身颤抖的灵魂,仰倒在床上。
可是灵魂的珍珠白依旧在视线里发抖,好半晌,瓷平复了呼吸,一切都消停下来。美利坚终于闭上眼睛,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终于安静了。”
明明灵魂无声,却受了美这样无端的指责,可真是无辜。
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真是上帝垂怜,竟然让我睡了一个安稳觉。美利坚从床上醒来,看着空落落的枕边这样想。 当然,要是自己没有习惯早起就更好了。 忽然,那抹珍珠白再度出现在视线里,瓷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美眯起眼睛,他意识到瓷正在说什么: “起来吃早餐。” “昨天晚上你明明睡得那样晚,怎么这么早就起——“美利坚迷糊的话音戛然而止。
瓷似乎侧身避开了什么。
大概是抱枕。
美利坚想,大概是瓷在侧身躲开自己扔的抱枕。 刚在一起时,美利坚的性情颇为恣肆恶劣,早上被瓷叫醒时,经常会像对别人那样,故意把手边的东西扔出去砸向对方。 ……这么多年,亏你能忍得了我。
好吧,他真的很饿。 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只吃了一片面包片——从超市里买回来的,干巴巴的,并不好吃,他随手扔给了一只流浪的小狗。那只小狗摇着尾巴开心了半天,美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吃的,所以他还给小狗买了一包狗粮——然后他驱车回到了这里。
美走进厨房里——并没有什么奇迹,灵魂只能是灵魂,记忆只能是记忆,一切都维持着原样。 冰箱门上的便利贴没有再更新过,定格在“晚上我有事出去,饿了就煮一些水饺”这句话上。 他拉开冰箱门,这一个月来房子并没有断电,冰箱里还有自己买的几瓶可乐,两袋速食水饺,角落里还有三盒前几天刚过保质期的酸奶,是瓷买回来的。 不想吃速食水饺,美利坚皱着眉头拿出一瓶可乐,瓷却又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大早上不能喝可乐—— 美看着唇齿开合却言语无声的灵魂,嘶了一声放下可乐。 大概记忆里的那一天自己难得听话,也放下了可乐,瓷露出一抹笑来。
他喝了一盒酸奶,从前他不太喜欢,但是这盒酸奶还挺好喝的。现在瓷已经坐在餐桌前,享用不存在的早餐。
美利坚坐不住了,干脆走出门去买点儿早餐。
初夏的林荫路很安静,阳光穿透林叶投下阴翳斑驳,有一对老夫妇拄着拐杖依偎着散步,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扯得瘦落延长。
美利坚没来由地一阵心烦,快步掠过那对夫妇,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瓷在叫我回去吗。 他掏出手机,不耐烦地拧起眉头:不是。
也对,那可能只是一道残魂,甚至从来没有给过美一点回应。
瓷的的确确是去世了,在一个月前因救人溺水身亡。那天美看到瓷时,瓷面容沉静恍若沉睡,脸颊尽失血色,死亡的阴翳爬上他的双唇,剥夺了他的生机却没有剥夺他的昳丽。
被救的人跪在黑白照片前痛哭流涕,他唯一的爱人却站在一旁,麻木地冷眼相待。
他有点分不清一个月前和现在,哪一个是梦了。 美利坚按下手机的关机键。
不想吃早饭了,他还是想回去再看看瓷。
没能打通美利坚的电话,英还是赶到了这里来找他。 “你看到了瓷?”英有点儿担忧地注视着他,“需不需要……”
美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举杯:“啊,你放心,我不需要靠幻想度日,没准儿那是他的回忆。”
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自己眼前,彻底又真实地重现了从前瓷度过的每一天,灵魂无声,记忆永存。
说这话时,瓷恰好从厨房里走出来,似乎正准备出门去,他戴上宽檐帽,向着厨房的方向说了一句什么——美利坚猜那句话一定是在催他洗碗。
他懒散地往沙发里一靠:“明明我坐在这里呢。”
英顺着美利坚含笑的视线向门边看去,那里空无一物: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看到了瓷的回忆……”英尽全力斟酌着自己的言辞,“但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可是他回头看着美笃定清明的神色,又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美利坚的性子,专断恣意,自己的劝告的确是不能起一点儿作用:其实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对美算是一个安慰—— 反正他看起来很理智,也很清醒。
这一个月,美过得一团糟。 家务什么的从前都在瓷的督促下被美全数包揽。只是做饭这一件事,这个贵公子既没有耐心学,也于此没什么天分,最拿手的莫过于煮一些速食食物。 搬回家的第一个星期,美一直都是点外卖度日的,他想尽可能地多看看瓷的记忆。
是日中午,瓷正在准备午饭,美出门取外卖,发现院里的玫瑰有些枯萎,枝叶恣肆疯长。 瓷那么喜欢、那么宝贝这些玫瑰……或许自己应该帮忙照料一下,当然了——尽管他不喜欢那些玫瑰。
很显然,美根本不会照料玫瑰。初夏一天热似一天,下午也正是最热的时候,吃过午饭后的两个小时他艰难地一点一点修剪枝叶。 恰在这时瓷走出门来,熟稔地挑起枝叶修剪起来。 美生疏地跟随着瓷的动作,果然把枝叶修剪得更漂亮了。
“真没想到你也在这个时候来整理花园,”美利坚知道记忆里的瓷听不到这些话,但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之前你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吗?”
说话间,他看到瓷忽然抬起头看向楼上的窗子——循着那目光看去正好能看到两人的书房。美利坚想起,每天书房窗边插在玻璃小瓶里的、娇艳欲滴的玫瑰。
从前许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都浮现出来,美利坚忽然惊奇地发现,瓷原来这样喜欢他们的家。
窗台上的玫瑰,床头的照片,他们一起添置的抱枕……
瓷的爱一如瓷的灵魂,轻轻的,温柔的,晦涩的,无处不在。
沉静如海。
似乎正因为这样的隐晦,在从前的美看来爱着瓷真是一种隐晦冷漠的折磨。 ……之前没有感觉到,是我不对。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美利坚接通电话:
“怎么了?”
那头的法没来得及惊讶于美难得的好脾气:“前些天你买的新住处已经布置好了,那边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所以联系到了我……你还搬出来吗?”
“不搬出去了,”美利坚不假思索。“我要在这里陪他。”
陪着谁? 法当然知道美指的是谁。 “美利坚,你还好吗?”
“我现在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美注视着瓷静谧的侧脸,笑着说道。 美利坚不知道瓷的记忆能维持多久,但是在瓷彻底消失之前,他不能搬离他们的家,把瓷一个留在这里。
电话挂断的忙音凄然拉长,他说: 这样看起来,如果没有那些烦人的家伙打扰我,我们就像还是一直生活在一起一样。
是日,两个月前剩下的日常用品告罄,冰箱里只剩下两袋速冻水饺,美利坚不得不出门去商场采购。 看着导航上标出到那家商场必经的河流,美厌恶地一打方向盘,掉头赶往另一边离家更远的那个商场。
他一个人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神情淡漠。侧目看向橱窗时,橱窗里的一对戒指吸引了他的目光:
瓷戴上一定很好看。
他清楚地记得瓷手指的尺寸,而且这种淡雅矜贵的设计很贴合他们共同的审美,不知道上面缀的宝石瓷喜不喜欢,可以现在就打个电话问问瓷……
“您拨打的……”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美利坚忽然一把摔了手机。行人惊异地看向他,又见他颤着手捡起手机,似乎低头查看手机还能不能打开。 真是奇怪。
他发着抖点开聊天软件,碎成蜘蛛网的屏幕勉强映出消息,两人的消息定格在两个月前。
瓷发的最后一条消息,美利坚还没来得及回复——瓷这样写道:
“记得吃晚饭。”
时隔两个多月,这个出门采购的午后,美利坚打下了一句:
“好,” 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 “我今天看到了一对漂亮的戒指,买下来送给你。”
都怪盛夏的阳光太刺眼,美利坚抬手捂住眼睛。
日子循规蹈矩地度过,跟着爱人的灵魂,美利坚学会了如何修剪花枝使玫瑰错落有致,也知道了该给玫瑰浇多少水才刚刚好。玫瑰花复又插在玻璃小瓶里,床头的照片镜框被擦拭得闪闪发光。 玫瑰花期过后,美利坚去往瓷常去的那家花店买玫瑰,店里卖花的姑娘认识他:“美利坚先生,来给瓷先生买花吗?”
姑娘利落地包起几支红袖玫瑰:“好久没有看到瓷先生了,最近他很忙吗?”
沉默,而后他点了点头。
“一直觉得你们很恩爱,我之前问瓷先生为什么这么偏爱红袖玫瑰——”姑娘絮絮说到,“还记得瓷先生当时脸红了,他说您第一次送花,就送了红袖玫瑰。” 美利坚愣在原地。 姑娘笑着把花递到美的手里:代我向瓷先生问好! 他看着手中的红袖玫瑰,心口抽痛。
美利坚发现在自己没有看到瓷时,时间的流速就会加快。 终于在立冬这一天,记忆的时间初现端倪:时间越来越快,看着瓷翻过的日历,美利坚意识到这就是去年的立冬日。 每年立冬瓷都会亲手包饺子,美也有心在今天尝试一下,所以下午出门准备了食材,回来时正好赶上瓷走进厨房。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 瓷包饺子的动作很快,手上翻花一般很快就捏好了花边,美绕到桌子对面去学也不太弄得明白。他笨拙地捏好一个歪歪扭扭有点包不好馅的饺子: “还是你包的饺子好看,我这个——”美拧着眉头,叹了一口气,“我根本下不了口。”
他想到冰箱里的速冻饺子。 瓷给他买的速冻水饺已经过了保质期。 美利坚撇了撇嘴:“对不起啊,我没舍得吃,现在浪费食物了。”
最后那堆扭曲的饺子还是下了锅,捞出来后馅料漏了大半,美利坚不情不愿地坐在瓷的对面吃完了。 馅料很咸,饺子皮似乎夹生不熟。 很难吃,瓷包的饺子比速冻水饺和他自己包的饺子好吃多了。
当天半夜,那顿不熟的饺子发挥了作用。 美利坚因为饮食规律久未复发的胃病卷土重来。
他喝了一瓶凉水,冰凉淌入胃道,更空洞的疼痛感翻涌上去。 他想到床边储物柜里有一个药箱——那里面有一半都是瓷给他准备的胃药。
“瓷……”我胃痛。
无人应答,珍珠白色的灵魂依旧坐在床边的小夜灯下静静地看书。如果瓷能听到,这个时候一定已经端着杯子坐在他身边,给他喂药。 美利坚暗骂一声,滚下床去,颤抖着拉开抽屉,撕开封袋把药片倒进喉咙里。
心口抽搐,胃疼并没有被缓解,反而绞痛痉挛。 他脸色惨白,蜷缩起来。
就在这一刻,美利坚几乎有理由怨恨瓷了。 他当然恨瓷,他想:
他恨瓷只身赴死,恨瓷留他独活。
次日,美利坚在搬回家后第一次主动约英和法出去喝酒。 起初两人还觉得这家伙是想开了,干脆轻松地问候:“过得怎么样?”
“一点儿也不好,”他神采夸张地抱怨道,“昨天半夜我胃病犯了,他都不帮我拿药。” 这弄得两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英一脸无语:“你明明说过那是瓷的记忆……我很担心你的精神状况。“
美利坚摆手:“我知道。”
“你肯定想不到,几个月前我去买花的时候,发现瓷一直记得我第一次送他的花是红袖玫瑰。”美利坚兴致高昂。 “甚至之前瓷每天都会去买红袖玫瑰摆在我们的书房里,所以我原谅他一直都不理会我这件事了。”
你看,他有这么爱我。
气氛越发显得僵持。
看法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什么话也不劝,英咬了咬牙做这个开口的人: “你也知道那是记忆,既然是记忆那就肯定有再次分别的那天。”
“这我也知道,”美看起来满不在乎,“已经很快了,现在他的记忆已经进行到去年的立冬日了。”
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或许更短。
在一阵哑口无言中,美利坚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接下来每一天我都不能浪费,没有什么别的事,最近就不要来找我了。”
他喝尽了杯子里的酒,车钥匙绕在指尖上转了一圈:
“现在我要陪着瓷去看音乐剧了,瓷很喜欢那一场音乐剧,我们每年都会去看。”
在贴着胸口的衬衣内兜里,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硌得他心口发痛,这种麻木的钝痛一路传及指尖,与箍在无名指的戒指连成一线。
就像瓷离开后的痛觉,缠绵,冰冷,挥之不去。
然而已经到了目的地,美却被告知那部音乐剧已经永久停演了。
无名指的戒指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攥紧的指节被硌红。
“……没关系,我们回家去吧。”美利坚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坐回车里,握住方向盘,发动车子。 他有点儿冷: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帮他打开空调。
所有的孤独都压入奇点,坍缩的一刹那哀恸像海啸压倒了他,他的笑脸也一下子垮了下来。 轿车音响里不懈地播放着瓷喜欢的一支音乐,歌手的音线婉转低回:
“We‘ve never said our love was evergreen, or as unchanging as the sea.” 未曾说过我们的爱如松柏长青,或如沧海般恒永不变——
美似乎听到瓷低低的喟叹:年轻啊,还可以勇敢地幻想、追求、索爱,可以甜蜜而笃定地许下山盟海誓。
当美利坚清醒地爱着瓷时,他倍感煎熬和痛苦。
“Trying too hard to put you from my mind.” 极力想将你从心中抹除。
美利坚抬手隔着衣料,按在心口处。
将你从心中抹除。
回到家后,美利坚发现瓷坐在落地窗边,或许记忆里的那一天这里下雪了。在无数个这样的冬夜,无数个这样静谧的瞬间,这里总有有一道东方人的剪影——
纤秀、沉静,如一场浩大而沉默的雪。
只不过现在,这场雪融化在了冬天里。
你已经出现,却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
看起来真是平静啊,死亡并没能抹除魂灵的平和温忍,却使生者饱受折磨。再次离别的时刻越来越近,让我感受到一种撕扯冗长的疼痛。这可是一点儿都不公平。 他想要拽住那灵魂的手臂,却捞了一手空茫月光。
时间的流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天。
想来是天意弄人,瓷去世后,美利坚没有一次梦到他,然而来年初夏,在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日,一场重病突然袭来:在混沌的梦境里,美利坚终于见到了瓷。
死亡的阴翳缓缓爬上玫瑰娇妍的花瓣,海水、透明的海水,裹挟着枯褐的花瓣上涌,缓缓淹没海岸线上那抹纤瘦的身影。
美利坚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牙齿磕碰在一起,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可以预料——这个梦境实在太过于真实,他几乎闻到海水的咸腥——他感到窒息、几乎呕吐的反胃。
他却跌跌撞撞地向海面被淹没的身影跑去。
坠入水面之时,海水的压力挤压着残存的空气,窒息、窒息。触不可及的爱人却双手将他托起。 隔着水中的气泡,他看到了瓷。爱人的脸庞是一条淌满了心碎泪水的河,那双眼睛空洞、剔透、闪烁。
这双漂亮得像是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在恳切着:爱我吧,亲吻我。
可是那双手,却又固执地托着他:
离开我吧,不必靠回忆过活。
无数过往浮光掠影,寸寸褪色成失真模糊的黑白默片,一线阒寂空荡的风裹挟着模糊的声音,像是年老而损坏走调了的唱片:
“……我爱你。”
这一场大病,意识与记忆尽数模糊,无声的瓷在梦境里一次次将美利坚从混沌中唤醒,仿佛一场生命与死亡漫长的拉锯战。
无数次坠入水中,无数次被爱人救起,溺水、窒息、挽回、救赎。
深蓝色的、波涛汹涌的海面,浪潮澎湃,回声嘹亮,生者失声,魂灵呼唤。
病愈后的美利坚恍若新生。
彻底清醒前,他的爱人竭尽全力用温柔的、嘶哑的音线最后一次将他叫醒:
“美利坚,我爱你。”
“醒来之后,你要忘了我,你要平安喜乐。”
美利坚迭声否决,他摇头,喉咙嘶哑: 不,我不能……
瓷明明在笑着,可是看起来心都要碎了。
爱人抽身离去,一瞥眉目沉敛,温如雾绕春山。
恍若新生。
醒来后,美利坚四下环顾,只见到病床前的小瓶里有一支已经凋零的红袖玫瑰。 法说:他也不知道那支玫瑰是谁送来的。
美利坚疲惫地点了点头。 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他说。
我爱你……
病房空空荡荡。
瓷,我爱你。
虚空中回响声声,回响声声。 灵魂无声,可是思念的回声却震耳欲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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