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 - [汉]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国皆弱，无可为建功者，欲西入秦。辞于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至秦，会庄襄王卒，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吕不韦舍人。不韦贤之，任以为郎。李斯因此得说，说秦王曰：“胥人者，去其几也。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终不东并六国者，何也？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五伯迭兴，更尊周室。自秦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兼，关东为六国，秦之乘胜役诸侯，盖六世矣。今诸侯服秦，譬若郡县。夫以秦之强，大王之贤，由灶上骚除，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今怠而不急就，诸侯复强，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秦王乃拜斯为长史，听其计，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后。秦王拜斯为客卿。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觉。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李斯议亦在逐中。斯乃上谏书曰：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壁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击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籍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者，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够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卒用其计谋。官至廷尉。二十馀年，竟并天下，尊主为皇帝，以斯为丞相。夷郡县城，销其兵刃，示不复用。使秦无尺土之封，不立子弟为王，功臣为诸侯者，使后无战攻之患。

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称始皇威德。齐人淳于越进谏曰：“臣闻之，殷周之王千余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无辅弼，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等又面谀以重陛下过，非忠臣也。”始皇下其议丞相。丞相谬其说，绌其辞，乃上书曰：“古者天下散乱，莫能相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所建立。今陛下并有天下，别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闻令下，即各以其私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不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蠲除去之。令到满三十日弗去，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者，以吏为师。”始皇可其议，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使天下无以古非今。明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起。同文书。治离宫别馆，周遍天下。明年，又巡狩，外攘四夷，斯皆有力焉。

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归咸阳，李斯置酒于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廷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骛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行出游会稽，并海上，北抵琅邪。丞相斯、中车府令赵高兼行符玺令事，皆从。始皇有二十余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蒙恬为将。少子胡亥爱，请从，上许之。余子莫从。

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书及玺皆在赵高所，独子胡亥、丞相李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余群臣皆莫知也。李斯以为上在外崩，无真太子，故秘之。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官者辄从辒辌可诸奏事。

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而谓公子胡亥曰“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长子至，即立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柰何”胡亥曰“固也。吾闻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者”赵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愿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于人，制人与见制于人，岂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身殆倾危，社稷不血食”高曰“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小谨，盛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愿子遂之”胡亥喟然叹曰“今大行未发，丧礼未终，岂宜以此事干丞相哉”赵高曰“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马，唯恐后时”

　　胡亥既然高之言，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高乃谓丞相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也。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固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馀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馀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于乡里，明矣。高受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慈仁笃厚，轻财重士，辩于心而诎于口，尽礼敬士，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斯奉主之诏，听天之命，何虑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贵圣”斯曰“斯，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负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孝子不勤劳而见危，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罪”高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就变而从时，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权命悬于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从下制上谓之贼。故秋霜降者草花落，水摇动者万物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何见之晚”斯曰“吾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身死为戮。纣杀亲戚，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血食。斯其犹人哉，安足为谋”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泪太息曰“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托命哉”于是斯乃听高。高乃报胡亥曰“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丞相斯敢不奉令。”

于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封其书以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于上郡。

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属吏，系于阳周。

使者还报，胡亥，斯，高大喜。至咸阳，发丧，太子立为二世皇帝。以赵高为郎中令，常侍中用事。

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愿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于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臣请从死，愿葬郦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胡亥大悦，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道〕、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起于山东，杰俊相立，自置为侯王，叛秦，兵至鸿门而却。李斯数欲请间谏，二世不许。而二世责问李斯曰：“吾有私议而有所闻于韩子也，曰：‘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采椽不斫，茅茨不剪，虽逆旅之宿不勤于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粝之食，藜藿之羹，饭土匦，啜土铏，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矣。禹凿龙门，通大夏，疏九河，曲九防，决渟水致之海？，而股无胈，胫无毛，手名胼胝，面目黎黑，遂以死于外，葬于会稽，臣虏之劳不烈无此矣’。然则夫所贵于有天下者，岂欲苦形劳神，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贤者之所务也。彼贤人之有天下也，专用天下适己而已矣，此所以贵于有天下也。夫所谓贤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今身且不能利，将恶能治天下哉！故吾愿赐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过去弗能禁。章邯以破逐广等兵，使者履案三川相属，诮让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

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心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焉。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姿睢，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人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为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尚者，为其贱也。而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随而尊之，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夫可谓大缪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

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故商君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是故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溢，盗跖不搏”者，非庸人之心重，寻常之利深，而盗跖之欲浅也；又不以盗跖之行，为轻百镒之重也。搏必随手刑，则盗跖不搏百镒；而罚不必行也，则庸人不释寻常。是故城高五丈，而楼季不轻犯也；泰山之高百仞，而跛牧其上。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岂跛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堑之势异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而独擅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也，能独断而审督责，必深罚，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矣。夫不能行圣人之术，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邪！

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于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谏说论理之臣间于侧，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于世，则淫康之虞废矣。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势重也。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磨俗，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掩驰说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聪掩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辩。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闻也。故曰“王道约而易操”也。唯明主为能行之。若此则谓督责之诚，则臣无邪，臣无邪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主严尊，主严尊则督责必，督责必则所求得，所求得则国家富，国家富则君乐丰。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不能加也。

书奏，二世悦。于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明吏。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忠臣。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

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事皆决于赵高。

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有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赵高谓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上间语君。”于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赵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李斯闻之。

是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李斯不得见，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有大臣于陛下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罚，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爵列无敌于国，私家之富与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即弑简公于朝，遂有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絜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不习治民，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矣。朕非属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于理，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臣故曰殆。”二世已前信赵高，恐李斯杀之，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于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属郎中令。”

赵高案治李斯。李斯拘执束缚，居囹圄中，仰天而叹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昔者桀杀关逢龙，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无道过于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谏也，而不吾听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于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令行逆于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秧；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听。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吾必见寇至咸阳，麇鹿游于朝也。”

于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赵高治斯，榜掠千余，不胜痛，自诬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有功，实无反心，幸得上书自陈，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秦之地狭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湖、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

赵高使其客十馀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使人复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则项梁已击杀之。使者来，会丞相下吏，赵高皆妄为反辞。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李斯已死，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高。高自知权重，乃献鹿，谓之马。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马也”。二世惊，自以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春秋郊祀，奉宗庙鬼神，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依盛德而明斋戒”于是乃入上林斋戒。日游弋猎，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杀之。赵高教其女婿咸阳令阎乐劾不知何人贼杀人移上林。高乃谏二世曰“天子无故贼杀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当远避宫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宫。

留三日，赵高诈诏卫士，令士皆素服持兵内乡，入告二世曰“山东群盗兵大至”二世上观而见之，恐惧，高既因劫令自杀。引玺而佩之，左右百官莫从。上殿，殿欲坏者三。高自知天弗与，群臣弗许，乃召始皇弟，授之玺。

子婴即位，患之，乃称疾不听事，与宦者韩谈及其子谋杀高。高上谒，请病，因召入，令韩谈刺杀之，夷其三族。

子婴立三月，沛公兵从武关入，至咸阳，群臣百官皆畔，不适。子婴与妻子自系其颈以组，降轵道旁。沛公因以属吏。项王至而斩之。遂以亡天下。

太史公曰：李斯以闾阎历诸侯，入事秦，因以瑕衅，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斯知六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适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不然，斯之功且与周、召列矣。

李斯是楚国上蔡人。他年轻的时候，曾在郡里当小吏，看到办公处附近厕所里的老鼠在吃脏东西，每逢有人或狗走来时，就受惊逃跑。后来李斯又走进粮仓，看到粮仓中的老鼠，吃的是屯积的粟米，住在大屋子之下，更不用担心人或狗惊扰。于是李斯就慨然叹息道：“一个人有出息还是没出息，就如同老鼠一样，是由自己所处的环境决定的。”

于是李斯就跟荀子学习帝王治理天下的学问。学业完成之后，李斯估量楚王是不值得侍奉的，而六国国势都已衰弱，没有为它们建功立业的希望，就想西行到秦国去。在临行之前，向荀子辞行说：“我听说一个人若遇到机会，千万不可松懈错过。如今各诸侯国都争取时机，游说之士掌握实权。现在秦王想吞并各国，称帝治理天下，这正是平民出身的政治活动家和游说之士奔走四方、施展抱负的好时机。地位卑贱，而不想着去求取功名富贵，就如同禽兽一般，只等看到现成的肉才想去吃，白白长了一副人的面孔勉强直立行走。所以最大的耻辱莫过于卑贱，最大悲哀莫过于贫穷。长期处于卑贱的地位和贫困的环境之中，却还要非难社会、厌恶功名利禄，标谤自己与世无争，这不是士子的本愿。所以我就要到西方去游说秦王了。”

到秦国之后，正赶上秦庄襄王去世，李斯就请求充当秦相国文信侯吕不韦的舍人；吕不韦很赏识他，任命他为郎官。这样就使得李斯有游说的机会，他对秦王说：“平庸的人往往失去时机，而成大功业的人就在于他能利用机会并能下狠心。从前秦穆公虽称霸天下，但最终没有东进吞并山东六国，这是什么原因呢？原因在于诸侯的人数还多，周朝的德望也没有衰落，因此五霸交替兴起，相继推尊周朝。自从秦孝公以来，周朝卑弱衰微，诸侯之间互相兼并，函谷关以东地区化为六国，秦国乘胜奴役诸侯已经六代。现如今诸侯服从秦国就如同郡县服从朝廷一样。以秦国的强大，大王的贤明，就象扫除灶上的灰尘一样，足以扫平诸侯，成就帝业，使天下统一，这是万世难逢的一个最好时机。倘若现在懈怠而不抓紧此事的话，等到诸侯再强盛起来，又订立合纵的盟约，虽然有黄帝一样的贤明，也不能吞并它们了。”秦始皇就任命李斯为长史，听从了他的计谋，暗中派遣谋士带着金玉珍宝去各国游说。对各国著名人物能收买的，就多送礼物加以收买；不能收买的，就用利剑把他们杀掉。这些都是离间诸侯国君臣关系的计策，接着，秦王就派良将随后攻打。秦王任命李斯为客卿。

恰在此时韩国人郑国以修筑渠道为名，来到秦国做间谍，不久被发觉。秦国的王族和大臣们都对秦王说：“从各诸侯国来奉事秦王的人，大都是为他们的国君游说，以离间秦国而已，请求大王把客卿一概驱逐。”李斯也在计划好的要驱逐的客卿之列。于是李斯就上书说：

听说官员们议论要驱逐客卿，我私下认为这是错误的。从前秦穆公招揽贤才，从西戎找到由余，从东边楚国的苑地得到了百里奚，从宋国迎来了蹇（ｊｉǎｎ，减）叔，从晋国招来了丕豹、公孙友。这五个人都不生在秦国，而秦穆公重用他们，吞并了二十多个国家，也就得以在西戎称霸。秦孝公采用商鞅的新法，移风易俗，人民因此殷实兴盛，国家因此富足强大，百姓们愿意为国家效力，其它国家也诚心归顺，击败了楚国、魏国的军队，功取了千里土地，至今政治安定，国家强盛。秦惠王用张仪的计策，功取了三川地区，向西又吞并了巴、蜀，向北占领了上郡，向南攻占了汉中，囊括九夷，控制鄢、郢，在东面占据了险要的成皋，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并进一步瓦解了六国的合纵联盟，使他们面向西方，奉事秦国，功业一直延续到今天。秦昭王得范睢（ｓｕī，尿），废黜穰侯，驱逐华阳君，使公室强大，杜绝了私门权贵的势力，像蚕吃桑叶一般，逐渐吞并诸侯的土地，终于使秦国奠定了统一天下大业的基础。这四位君主，都是依靠了别国客卿的力量。由此看来，客卿有哪一点对不起秦国呢？假使这四位君主拒绝客卿而不接受他们，疏远士人而不重用，这就使秦国既无富足之实，又无强大之名。

现在皇上您罗致昆山的美玉，得到随侯之珠、和氏之璧，挂着明月珠，佩着太阿剑，驾着纤离马，竖着翠凤旗，摆着灵鼍鼓。以上这些宝物，并没有一样是秦国出产的，但陛下您非常喜爱它们，这是为什么呢？若是一定要秦国所产然后才使用的话，那么夜光之璧就不能用来装饰朝廷，犀角象牙制品就不能为您所赏玩，郑国、卫国的美女也不能列于您的后宫之中，（ｊｕéｔí，决提）良马也不能填满您的马棚。江南的金锡也不该用，西蜀的丹青也不应用来当颜料。您用来装饰后宫、充当姬妾、赏心乐意、怡目悦耳的，一定要出自秦国然后才用的话，那么，用宛地珍珠装饰的簪子，玑珠镶嵌的耳坠，东阿白绢缝制的衣服、刺绣华美的装饰品，就不能进献在您的面前，那时髦而又高雅，漂亮而又文静的赵国女子不能侍立在您的身边。而那些敲打瓦坛瓦罐、弹着秦筝、拍着大腿、呜呜叫喊以满足欣赏要求的，这才是正宗的秦国音乐。象《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这些乐曲，则是其他国家的音乐。现在您抛弃敲打瓦坛瓦罐这一套秦国音乐而听《郑》、《卫》之声，不去听弹筝而欣赏《昭》、《虞》之曲，这是什么原因呢？说穿了，只不过是图眼前快乐，以满足耳目观赏需求而已。而现在您用人却不是这样，不问此人能用不能用，也不问是非曲直，只要不是秦国人一律辞退，只要是客卿一律驱逐。这样看来，陛下所看重的是美女、音乐、珍珠、宝玉，所轻视的是人才了。这并不是统一天下、制服诸侯的方法。

我听说过土地广阔所产粮食就丰富，国家广大人口就众多，军队强盛士兵就勇敢。所以泰山不排斥泥土，才能堆积得那样高大；河海不挑剔细小的溪流，才能变得如此深广；而成就王业的人不抛弃广大民众，才能显出他的盛德。所以地无论东南西北，民众不分这国那国，一年四季五谷丰登，鬼神赐予福泽，这就是五帝三王无敌于天下的原因所在。而现在陛下您抛弃了百姓来帮助敌国，排斥宾客而使他们为其他诸侯国建立功业，使天下有才之士后退而不敢西行，停住脚步而不敢进入秦国，这正是人们所说的“借武器给敌人，送粮食给盗贼”啊！

非秦国出产的物品，值得珍视的很多；非秦国出生的士人，愿意效忠的也不少。现在您驱逐客卿来资助敌国，损害百姓以帮助仇人，在内部削弱自己而在外面又和诸侯结下怨恨，这样下去，要使国家没有危险，是不可能的。

于是，秦王就废除了逐客令，恢复了李斯的官职，终于采用了他的计谋，他的官位也升到廷尉之职。二十多年，终于统一了天下，尊称国王为“皇帝”。皇帝又任命李斯为丞相。并拆平了各国郡县的城墙，销毁了各地的武器，表示不再使用。使秦国没有一寸分封的土地，也不立皇帝的儿子、兄弟为王，更不把功臣封为诸侯，以便使国家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战争的祸患。

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在咸阳宫设宴招待群臣，博士仆射周青臣等人称颂秦始皇的武威盛德。齐人淳于越劝谏道：“我听说殷商和周朝统治达一千多年，分封子弟及功臣做为膀臂辅翼。而现在陛下您虽统一天下，但子弟却还是平民百姓，若一旦出现了田常、六卿夺权篡位的祸患，在朝中又没有强有力的辅佐之臣，靠谁来相救呢？办事不学习古代经验而长期统治的朝代，我还没有听说过。现在周青臣等人又当面阿谀奉承以加重您的错误，不是忠臣。”始皇把这种议论交给李斯处理，李斯认为这种论点是荒谬的，因此废弃不用，就上书给皇帝说：“古时候天下分散败乱，彼此之间互不服从，所以才诸侯并起，一般舆论都称道古代以否定当代，装点一些虚夸不实的文辞来扰乱社会的实际，人们都认为自己的一派学问最好，以否定皇帝的政策法令。现在陛下统一了天下，分辨了黑白是非，使海内共同尊崇皇帝一人；而诸子百家各个学派却在一起任意批评朝廷的法令制度，听说朝廷令下，立刻就以自己学派的观点来议论它，回家便心中不满，出门则在街头巷尾纷纷议论，以批评君主来博得名声，认为和朝廷不一样便是本领高，并带领下层群众来制造诽谤。这样下去而不加以禁止的话，上面君主的权力威望就要下降，下面私人的帮派也要形成。因此，还是以禁止为好。我请求把人们收藏的《诗》、《书》和诸子百家的著作，都一概扫除干净。命令下达三十天之后，若还有人不服从，判处黥刑并罚做筑城苦役。不在清除之列的，是医药、占卜、种植等类书籍。若有想学习法令的，以官吏为老师。”秦始皇批准了他的建议，没收了《诗经》、《尚书》和诸子百家的著作，以便使人民愚昧无知，使天下人无法用古代之事来批评当前朝廷。修明法制，制定律令，都从秦始皇开始。统一文字，在全国各地修建离宫别馆。第二年，始皇又四出巡视，平定了四方少数民族，这些措施，李斯都出了不少力。

李斯的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儿子们娶的是秦国的公主，女儿们嫁的都是秦国的皇族子弟。三川郡守李由请假回咸阳时，李斯在家中设下酒宴，文武百官都前去给李斯敬酒祝贺。门前的车马数以千计。李斯慨然长叹道：“唉呀！我听荀卿说过‘事情不要搞得过了头’。我李斯原是上蔡的平民，街巷里的百姓，皇帝不了解我才能低下，才把我提拔到这样高的地位。现如今做臣子的没有人比我职位更高，可以说是富贵荣华到了极点。然而事物发展的极点就要开始衰落，我还不知道归宿在何方啊！”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十月，他巡行出游到会稽山，沿海北上，到达琅邪山。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兼符玺令赵高都随同前往。秦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子，长子扶苏因多次直言劝谏皇帝，始皇派他到上郡监督军队，蒙恬任将军。小儿子胡亥很受宠爱，要求随行，始皇答应了。其他的儿子都没跟着去。

这一年七月，秦始皇达到沙丘，病的非常严重，命令赵高写好诏书给公子扶苏说：“把军队交给蒙恬，赶快到咸阳参加葬礼，然后安葬。”书信都已封好，但还没交给使者，秦始皇就去世了。书信和印玺都在赵高手里，只有小儿子胡亥，丞相李斯和赵高以及五六个亲信宦官知道始皇去世，其余群臣都不知道。李斯认为皇帝在外面去世，又没正式确立太子，所以保守秘密，把始皇的尸体安放在一辆既能保温又能通风凉爽的车子中，百官奏事及进献饮食还像往常一样，宦官就假托皇帝从车中批准百官上奏的事。

赵高因此扣留了始皇赐给扶苏的诏书，而对公子胡亥说：“皇帝去世了，没有诏书封诸子为王而只赐给长子扶苏一封诏书。长子到后，就登位作皇帝，而你却连尺寸的封地也没有，这怎么办呢？”胡亥说：“本来就是这样。我听说过，圣明的君主最了解臣子，圣明的父亲最了解儿子。父亲临终既未下命令分封诸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赵高说：“并非如此。当今天下的大权，无论谁的生死存亡，都在你、我和李斯手里掌握着啊！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更何况驾驭群臣和向人称臣，统治别人和被人统治，难道可以同日而语吗！”胡亥说：“废除兄长而立弟弟，这是不义；不服从父亲的诏命而惧怕死亡，这是不孝；自己才能浅薄，依靠别人的帮助而勉强登，这是无能：这三件事都是大逆不道的，天下人也不服从，我自身遭受祸殃，国家还会灭亡。”赵高说：“我听说过商汤、周武杀死他们的君主，天下人都称赞他们行为符合道义，不能算是不忠。卫君杀死他的父亲，而卫国人民称颂他的功德，孔子记载了这件事，不能算是不孝。更何况办大事不能拘于小节，行大德也用不着再三谦让，乡间的习俗各有所宜，百官的工作方式也各不一样。所以顾忌小事而忘了大事，日后必生祸害；关键时刻犹豫不决，将来一定要后悔。果断而大胆地去做，连鬼神都要回避，将来一定会成功。希望你按我说的去做。”胡亥长叹一声说道：“现在皇帝去世还未发丧，丧礼也未结束，怎么好用这件事来求丞相呢？”赵高说：“时光啊时光，短暂得来不及谋划！我就像携带干粮赶着快马赶路一样，唯恐耽误了时机！”

胡亥同意了赵高的话以后，赵高说：“不和丞相商议，恐怕事情还不能成功，我希望能替你与丞相商议。”赵高就对丞相李斯说道：“始皇去世，赐给长子扶苏诏书，命他到咸阳参加丧礼，并立为继承人。诏书未送，皇帝去世，还没人知道此事。皇帝赐给长子的诏书和符玺都在胡亥手里，立谁为太子只在于你我的一句话而已。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李斯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亡国的话呢！这不是做为人臣所应当议论的事！”赵高说：“您自己估计一下，和蒙恬相比，谁有本事？谁的功劳更高？谁更谋略深远而不失误？天下百姓更拥戴谁？与长子扶苏的关系谁更好？”李斯说：“在这五个方面我都不如蒙恬，但您为什么这样苛求于我呢？”赵高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宦官的奴仆，有幸能凭熟悉狱法文书进入秦宫，管事二十多年，还未曾见过被秦王罢免的丞相功臣有封爵而又传给下一代的，结果都是以被杀告终。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这些都是您所知道的。长子扶苏刚毅而且勇武，信任人而又善于激励士人，即位之后一定要用蒙恬担任丞相，很显然，您最终也是不能怀揣通侯之印退职还乡了。我受皇帝之命教育胡亥，让他学法律已经有好几年了，还没见过他有什么错误。他慈悲仁爱，诚实厚道，轻视钱财，尊重士人，心里聪明但不善言辞，竭尽礼节尊重贤士，在秦始皇的儿子中，没人能赶得上他，可以立为继承人。您考虑一下再决定。”李斯说：“您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李斯只执行皇帝的遗诏，自己的命运听从上天的安排，有什么可考虑决定的呢？”赵高说：“看来平安却可能是危险的，危险又可能是平安的。在安危面前不早做决定，又怎么能算使圣明的人呢？”李斯说：“我李斯本是上蔡街巷里的平民百姓，承蒙皇帝提拔，让我担任丞相，封为通侯，子孙都得到尊贵的地位和优厚的待遇，所以皇帝才把国家安危存亡的重任交给了我，我又怎么能辜负了他的重托呢？忠臣不因怕死而苛且从事，孝子不因过分操劳而损害健康，做臣子的各守各的职分而已。请您不要再说了，不要让我李斯也跟着犯罪。”赵高说：“我听说圣人并不循规蹈矩，而是适应变化，顺从潮流，看到苗头就能预知根本，看到动向就能预知归宿。而事物本来就是如此，哪里有什么一成不变的道理呢！现如今天下的权力和命运都掌握在胡亥手里，我赵高能猜出他的心志。更何况从外部来制服内部就是逆乱，从下面来制服上面就是反叛。所以秋霜一降花草随之凋落，冰消雪化就万物更生，这是自然界必然的结果。您怎么连这些都没看到呢？”李斯说：“我听说晋代换太子，三代不安宁；齐桓公兄弟争夺王位，哥哥被杀死；商纣杀死亲戚，又不听从臣下劝谏，都城夷为废墟，随着危及社稷；这三件事都违背天意，所以才落得宗庙没人祭祀。我李斯还是人啊，怎么能参与这些阴谋呢！”赵高说：“上下齐心协力，事业可以长久；内外配合如一，就不会有什么差错。您听从我的计策，就会长保封侯，并永世相传，一定有仙人王子乔、赤松子那样的长寿，孔子、墨子那样的智慧。现在放弃这个机会而不听从我的意见，一定会祸及子孙，足以令人心寒。善于为人处世，相机而动的人是能够转祸为福的，您想怎么办呢？”李斯仰天长叹，挥泪叹息道：“唉呀！偏偏遭逢乱世，既然已经不能以死尽忠了，将向何处寄托我的命运呢！”于是李斯就依从了赵高。赵高便回报胡亥说：“我是奉太子您的命令去通知丞相李斯的，他怎么敢不服从命令呢！”

于是他们就一同商议，伪造了秦始皇给丞相李斯的诏书，立胡亥为太子。又伪造了一份赐给长子扶苏的诏书说：“我巡视天下，祈祷祭祀各地名山的神灵以求长寿。现在扶苏和将军蒙恬带领几十万军队驻守边疆，已经十几年了，不能向前进军，而士兵伤亡很多，没有立下半点功劳，反而多次上书直言诽谤我的所做所为，因不能解职回京当太子，日夜怨恨不满。扶苏做为人子而不孝顺，赐剑自杀！将军蒙恬和扶苏一同在外，不纠正他的错误，也应知道他的谋划。做为人臣而不尽忠，一同赐命自杀，把军队交给副将王离。”用皇帝的玉玺把诏书封好，让胡亥的门客捧着诏书到上郡交给扶苏。

使者到达之后，打开诏书，扶苏就哭泣起来，进入内室想自杀。蒙恬阻止扶苏说：“皇上在外，没有立下太子，派我带领三十万大军守卫边疆，公子担任监军，这是天下的重任啊。现在只有一个使者来，您就立刻自杀，怎能知道其中没有虚假呢？希望您再请示一下，有了回答之后再死也不晚。”使者连连催促。扶苏为人仁爱，对蒙恬说：“父亲命儿子死去，还要请示什么！”立刻自杀而死。蒙恬不肯自杀，使者立刻把他交付法吏，关押在阳周。

使者回来汇报，胡亥、李斯、赵高都非常高兴。到咸阳后发布丧事，太子胡亥立为二世皇帝。任命赵高担任郎中令，常在宫中服侍皇帝，掌握大权。

秦二世在宫中闲居无事，就把赵高叫来一同商议，对赵高说：“人活在世上，就如同驾驭着六匹骏马从缝隙前飞过一样短暂。我既然已经统治天下了，想全部满足耳目方面的一切欲望，享受尽我所能想到的一切乐趣，使国家安宁，百姓欢欣，永保江山，以享天年，这种想法能行得通吗？”赵高说：“这对贤明君主来说是能够做到的，而对昏乱君主来说是应禁忌的。我冒昧地说一句不怕杀头的话，请您稍加注意一点。对于沙丘的密谋策划，各位公子和大臣都有怀疑，而这些公子都是您的兄长，这些大臣都是先帝所安置。现在陛下您刚刚登皇位，这些人都心中怨恨不服，唯怕他们要闹事。更何且蒙恬虽已死去，蒙毅还在外面带兵，我之所以提心吊胆，只是害怕会有不好的结果。陛下您又怎么能为此而行乐呢？”二世说：“这可怎么办呢？”赵高说：“实行严峻的法律和残酷的刑罚，把犯法的和受的牵连的人统统杀死，直至灭族，杀死当朝大臣而疏远您的骨肉兄弟，让原来贫穷的人富有起来，让原来卑贱的人高贵起来。全部铲除先帝的旧臣，重新任命您信任的人并让他们在您的身边。这样就使他们从心底对您感恩戴德，根除了祸害而杜绝了奸谋，群臣上下没有人不得到您的恩泽，承受您的厚德，陛下您就可以高枕无忧，纵情享受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二世认为赵高的话是对的，就重新修订法律。于是群臣和公子们有罪，就交付赵高，命他审讯法办。杀死了大臣蒙毅等人，十个公子在咸阳街头斩首示众，十二个公主也在杜县被分裂肢体处死，财物没收归皇帝所有，连带一同治罪的不计其数。

公子高想外出逃命，怕被满门抄斩，就上书说：“先帝活着的时候，我进宫就给吃的东西，出宫就让乘车。皇帝内府中的衣服，先帝赐给我；宫中马棚里的宝马，先帝也赐给我。我本该与先帝一起死去而没做到，这是我做人子的不孝，做人臣的不忠。而不忠的人没有理由活在世上，请允许我随先帝死去，希望能把我埋在骊山脚下。只求皇上哀怜答应我。”此书上奏以后，胡亥非常高兴，叫来赵高并把此书指示给他看，说：“这可以说是窘急无奈了吧？”赵高说：“在大臣们整天担心自己死亡还来不及的时候，怎么能图谋造反呢！”胡亥答应了公子高的请求，赐给他十万钱予以安葬。

当时的法令刑罚一天比一天残酷，群臣上下人人自危，想反叛的人很多。二世又建造阿房宫，修筑直道、驰道，赋税越来越重，兵役劳役没完没了。于是从楚地征来戍边的士卒陈胜、吴广等人就起来造反，起兵于崤山以东，英雄豪杰蜂拥而起，自立为侯王，反叛秦朝，他们的军队一直攻到鸿门才退去。李斯多次想找机会进谏，但二世不允许。二世反倒责备李斯说：“我有个看法，是从韩非子那里听来的，他说‘尧统治天下，殿堂只不过三尺高，柞木椽子直接使用而不加砍削，茅草做屋顶而不加修剪，即使是旅店中住宿的条件也不会比这更艰苦的了。冬天穿鹿皮袄，夏天穿麻布衣，粗米作饭，野菜作汤，用土罐吃饭，用土钵喝水，即使是看门人的生活也不会比这更清寒的了。夏禹凿开龙门，开通大夏水道，又疏通多条河流，曲折地筑起多道堤防，决积水引导入海，大腿上没了白肉，小腿上没了汗毛，手掌脚底都结满了厚茧，面孔漆黑，最终还累死在外，埋葬在会稽山上，即使是奴隶的劳苦也不会比这更厉害了’。然而把统治天下看得无尚尊贵的人，其目的难道就是想操心费力，住旅店一样的宿舍，吃看门人吃的食物，干奴隶干的活计吗？这些事都是才能低下的人才努力去干的，并非贤明的人所从事的。那些贤明的人统治天下的时候，只是把天下的一切都拿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已，这正是把统治天下看得无尚尊贵的原因所在。人们所说的贤明之人，一定能安定天下、治理万民，倘若连给自己捞好处都不会，又怎么能治理天下呢！所以我才想姿心广欲，永远享有天下而没有祸害。这该怎么办呢？”李斯的儿子李由任三川郡守，群起造反的吴广等人向西攻占地盘，任意往来，李由不能阻止。章邯在击败并驱逐了吴广等人的军队之后，派到三川去调查的使者一个接着一个，并责备李斯身居三公之位，为何让盗贼猖狂到这种地步。李斯很是害怕，又把爵位俸禄看得很重，不知如何是好，就曲意阿顺二世的心意，想求得宽容，便上书回答二世说：

贤明的君主，必将是能够全面掌握为君之道，又对下行使督责的统治术的君主。对下严加督责，则臣子们不敢不竭尽全力为君主效命。这样，君主和臣子的职分一经确定，上下关系的准则也明确了，那么天下不论是有才德的还是没有才德的，都不敢不竭尽全力为君主效命了。因此君主才能专制天下而不受任何约束，能享尽达到极致的乐趣。贤明的君主啊，又怎能看不清这一点呢！

所以申不害先生说：“占有天下要是还不懂得纵情姿欲，这就叫把天下当成自己的镣铐”这样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讲不督责臣下，而自己反辛辛苦苦为天下百姓操劳，像尧和禹那样，所以称之为“镣铐”。不能学习申不害、韩非的高明法术，推行督责措施，一心以天下使自己舒服快乐，而只是白白地操心费力，拼命为百姓干事，那就是百姓的奴仆，并不是统治天下的帝王，这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让别人为自己献身，就自己尊贵而别人卑贱；让自己为别人献身，就自己卑贱而别人尊贵。所以献身的人卑贱，接受献身的人尊贵，从古到今，没有不是这样的。自古以来之所以尊重贤人，是因为受尊敬的人自己尊贵；之所以讨厌不肖的人，是因为不肖的人自己卑贱。而尧、禹是为天下献身的人，因袭世俗的评价而予以尊重，这也就失去了所以尊贤的用心了，这可说是绝大的错误。说尧、禹把天下当作自己的“镣铐”，不也是很合适的吗？这是不能督责的过错。

所以韩非先生说“慈爱的母亲会养出败家的儿子，而严厉的主人家中没有强悍的奴仆”，是什么原因呢？这是由于能严加惩罚的必然结果。所以商鞅的新法规定，在道路上撒灰的人就要判刑。撒灰于道是轻罪，而加之以刑是重罚。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严厉地督责轻罪。轻罪尚且严厉督责，何况犯有重罪呢？所以百姓不敢犯法。因此韩非先生又说：“对几尺绸布，一般人见到就会顺手拿走，百镒美好的黄金，盗跖不会夺取”，并不因为常人贪心严重，几尺绸布价值极高，盗跖利欲淡泊；也不是因为盗跖行为高尚，轻视百镒黄金的重利。原因是一旦夺取，随手就要受刑，所以盗跖不敢夺取白镒黄金；若是不坚决施行刑罚的话，那么一般人也就不会放弃几尺绸布。因此五丈高的城墙，楼季不敢轻易冒犯；泰山高达百仞，而跛脚的牧羊人却敢在上面放牧。难道楼季把攀越五丈高的城墙看得很难，而跛脚的牧羊人登上百仞高的泰山看得很容易吗？这是因为陡峭和平缓，两者形势不同。圣明的君主之所以能久居尊位，长掌大权，独自垄断天下利益，其原因并不在于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而是在于他们能够独揽大权，精于督责，对犯法的人一定严加惩处，所以天下人不敢违犯。现在不制订防止犯罪的措施，去仿效慈母养成败家子的作法，那就太不了解前代圣哲的论说了。不能实行圣人治理天下的方法，除去给天下当奴仆还能干什么呢？这不是太令人悲伤的事吗！

更何况节俭仁义的人在朝中任职，那荒诞放肆的乐趣就得中止；规劝陈说，高谈道理的臣子在身边干预，放肆无忌的念头就要收敛；烈士死节的行为受到世人的推崇，纵情享受的娱乐就要放弃。所以圣明的君主能排斥这三种人，而独掌统治大权以驾驭言听计从的臣子，建立严明的法制，所以自身尊贵而权势威重。所有的贤明君主，都能拂逆世风、扭转民俗，废弃他所厌恶的，树立他所喜欢的，因此在他活着的时候才有尊贵的威势，在他死后才有贤明的谥号。正因为这样，贤明的君主才集权专制，使权力不落入臣下手中，然后才能斩断仁义之路，堵住游说之口，困厄烈士的死节行为，闭目塞听，任凭自己独断专行，这样在外就不致被仁义节烈之士的行为所动摇，在内也不会被劝谏争论所迷惑。因此才能卓荦独行逞其为所欲为的心志，而没有人敢反抗。像这样，然后才可以说是了解了申不害、韩非的统治术，学会了商鞅的法制。法制和统治术都学好而明了了，天下还会大乱，这样的事我还没听说过。所以，有人说：“帝王的统治术是简约易行的。”只有贤明君主才能这么做。像这样，才可以说是真正实行了督责，臣下才能没有离异之心，天下才能安定，天下安定才能有君主的尊严，君主有了尊严才能使督责严格执行，督责严格执行后君主的欲望才能得到满足，满足之后国家才能富强，国家富强了君主才能享受得更多。所以督责之术一确立，君主就任何欲望都能满足了。群臣百姓想补救自己的过失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图谋造反？像这样，就可以说是掌握了帝王的统治术，也可以说了解了驾驭群臣的方法。即使申不害、韩非复生，也不能超过了。

这封答书上奏之后，二世看了非常高兴。于是更加严厉地实行督责，向百姓收税越多越是贤明的官吏。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善于督责了。”路上的行人，有一半是犯人，在街市上每天都堆积着刚杀死的人的尸体，而且杀人越多的越是忠臣。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的上实行督责了。”

起初，赵高在担任郎中令时，杀死的人和为了报私仇而陷害的人非常多，唯恐大臣们在入朝奏事时向二世揭露他，就劝说二世道：“天子之所以尊贵，就在于大臣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而不能看到他的面容，所以才自称为‘朕’。况且陛下还很年轻，未必什么事情都懂，现在坐在朝廷上，若惩罚和奖励有不妥当的地方，就会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大臣，这也就不能向天下人显示您的圣明了。陛下不妨深居宫中，和我及熟悉法律的侍中在一起，等待大臣把公事呈奏上来，等公文一旦呈上，我们就可以研究决定。这样，大臣们就不敢把疑难的事情报上来，天下的人也就称您为圣明之主了。”二世听从了赵高的主意，就不再坐在朝廷上接见大臣，深居在宫禁之中。赵高总在皇帝身边侍奉办事，一切公务都由赵高决定。

赵高听说李斯对此有不满的言论，就找到李斯说：“函谷关以东地区盗贼很多，而现在皇上却加紧遣发劳役修建阿房宫，搜集狗马等没用的玩物。我想劝谏，但我的地位卑贱。可实在是您丞相的事，为什么不劝谏呢？”李斯说“确实这样，我早就想说话了。可是现在皇帝不临朝听政，常居深宫之中，我虽然有话想说，又不便让别人传达，想见皇帝却又没有机会。”赵高对他说：“您若真能劝谏的话，请允许我替你打听，只要皇上一有空闲，我立刻通知你。”于是赵高趁二世在闲居娱乐，美女在前的时候，派人告丞相说：“皇上正有空闲，可以进宫奏事。”丞相李斯就到宫门求见，接连三次都是这样。二世非常生气地说：“我平时空闲的日子很多，丞相都不来。每当我在寝室休息的时候，丞相就来请示奏事。丞相是瞧不起我呢？还是以为我鄙陋？”赵高又乘机说：“您这样说话可太危险了！沙丘的密谋，丞相是参与了的。现在陛下您已即位皇帝，而丞相的地位却没有提高，显然他的意思是想割地封王呀！如果皇帝您不问我，我不敢说。丞相的大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楚地强盗陈胜等人都是丞相故乡邻县的人，因此他们才敢公开横行，经过三川时，李由只是守城而不出击。我曾听说他们之间有书信来往，但还没有调查清楚，所以没敢向陛下报告。更何况丞相在外，权力比陛下还大。”二世认为赵高的话没错，想法办丞相，但但又担心情况不实，就派人去调查三川郡守与盗贼勾结的具体情况。李斯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时二世正在甘泉宫观看摔跤和滑稽戏表演。李斯不能进见，就上书揭发赵高的短处说：“我听说，臣子比同君主，没有不危害国家的；妾比同丈夫，没有不危害家庭的。现在有的大臣擅自掌握赏罚大权，和您没有什么不同，这是非常不妥当的。从前司城子罕当宋国丞相，自己掌握刑罚大权，用威权行事，一年之后就劫持了宋国国君，篡夺了王位。田常当齐简公的臣子，爵位高到全国无人与他相匹敌，自家的财富和公家的一样多，他行恩施惠，下得百姓的爱戴，上得群臣的拥护，暗中窃取了齐国的权力，在厅堂里杀死了宰予，又在朝廷上杀死齐简公，这样，就完全控制了齐国。这是天下人明明知道的。现在赵高有邪辟过分的心志和险诈叛逆的行为，就如同子罕当宋国丞相时的所作所为；私人占有的财富，也正像田常在齐国那样多。他一并使用田常、子罕的叛逆方式而又窃取了陛下您的威信，他志向就如同韩玘当韩安的宰相时一样。陛下你不早打算，我担心他迟早会发动叛乱啊。”二世说：“这是什么话？赵高原本是个宦官，但他不因处境安逸就为所欲为，也不因处境危险就改变忠心，他品行廉洁，一心向善，靠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因忠心耿耿才被提拔，因讲信义才保住禄位，我确实认为他是贤才，而你怀疑他，这是什么原因呢？再加上我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亲，没什么知识，不知如何管理百姓，而你年纪又大了，我担心与天下人隔绝了。我如果不把国事托付给赵高，还应当用谁呢？况且赵先生为人精明廉洁，竭尽其力，下能了解民情，上能顺适我的心意，请你不要怀疑。”李斯说：“并非如此。赵高从前是卑贱的人，并不懂道理，贪得无厌，求利不止，地位权势仅次于陛下，但他追求地位和权势的欲望没有止境，所以我说是很危险的。”二世早上已相信了赵高，担心李斯杀掉他，就暗中把这些话告诉了赵高。赵高说：“丞相所忧虑的只有我赵高，我死之后，丞相就可以干田常所干的那些事了。”于是二世说：“就把李斯交给你这郎中令查办吧！”

赵高查办李斯。李斯被捕后并套上刑具，关在监狱中，仰天长叹道：“唉呀！可悲啊！无道的昏君，怎么能为他出谋划策呢！从前夏桀杀死关龙逢，商纣杀死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死伍子胥。这三个大臣，难道不忠吗！然而免不了一死，他们虽然尽忠而死，只可惜忠非其人。现在我的智慧赶不上这三个人，而二世的暴虐无道超过了桀、纣、夫差，我因尽忠而死，也是应该的呀。况且二世治国不是胡搞么！不久前杀死了自己的兄弟而自立为皇帝，又杀害忠良，重用低贱的人，修建阿房宫，对天下百姓横征暴敛。并不是我不劝谏，而是他不听我的呀。凡是古代圣明的帝王饮食都有一定的节制，车马器物有一定的数量，宫殿都有一定的限度，颁布命令和办事情，增加费用而不利于百姓的一律禁止，所以才能长治久安。现在二世对自己的兄弟，施以违反常情常理的残暴手段，不考虑会有什么灾祸，迫害、杀戮忠臣，也不考虑会有什么灾殃；大力修筑宫殿，加重对天下百姓的税收，不吝惜钱财：这三件措施实行之后，天下百姓不服从。现在造反的人已占天下人的一半了，但二世心中还未觉悟，居然任用赵高为辅佐，我一定会看到盗贼攻进咸阳，使朝廷变为麋鹿嬉游的地方。”

于是二世就派赵高审理丞相一案，对他加以惩处，查问李斯和儿子李由谋反的情状，将其宾客和家族全部逮捕。赵高惩治李斯，拷打他一千多下，李斯不能忍受痛苦的折磨，冤屈地招供了。李斯之所以不自杀而死，是他自负能言善辩，又对秦国有大功，确实没有反叛之心，希望能够上书为自己辩护，希望二世能觉悟过来并赦免他。李斯于是在监狱中上书说：“我担任丞相治理百姓，已经三十多年了。我来秦国赶上领土还很狭小。先王的时候，秦国的土地不过千里，士兵不过几十万。我用尽了自己微薄的才能，小心谨慎地执行法令，暗中派遣谋臣，资助他们金银珠宝，让他们到各国游说，暗中准备武装，整顿政治和教化，任用英勇善战的人为官，提高功臣的社会地位，给他们很高的爵位和俸禄，所以终于威胁韩国，削弱魏国，击败了燕国，赵国，削平了齐国、楚国，最后兼并六国，俘获了他们的国王，拥立秦王为天子。这是我的第一条罪状。秦国的疆域并不是不广阔，还要在北方驱逐胡人，貉人，在南方平定百越，以显示秦国的强大。这是我的第二条罪状。尊重大臣，提高他们的爵位，用以巩固他们同秦王的亲密关系。这是我的第三条罪状。建立社稷，修建宗庙，以显示主上的贤明。这是我的第四条罪状。更改尺度衡器上所刻的标志，统一度量衡和文字，颁布天下，以树立秦朝的威名。这是我的第五条罪状。修筑驰道，兴建游观之所，以显示主上志满意得。这是我的第六条罪状。减轻刑罚，减少税收，以满足主上赢得民众的心愿，使万民百姓都拥戴皇帝，至死都不忘记皇帝的恩德。这是我的第七条罪状。像我李斯这样作臣子的，所犯罪状足以处死，本来已经很久了，皇帝希望我竭尽所能，才得以活到今天，希望陛下明察。”奏书呈上之后，赵高让狱吏丢在一边而不上报，说：“囚犯怎能上书！”

赵高派他的门客十多人假扮成御史、谒者、侍中，轮流往复审问李斯。李斯改为以实对答时，赵高就让人再拷打他。后来二世派人去验证李斯的口供，李斯以为还和以前一样，终不敢再改口供，在供词上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赵高把判决书呈给皇帝，二世皇帝很高兴地说：“没有赵君，我几乎被丞相出卖了。”等二世派的使者到达三川调查李由时，项粱已经将他杀死。使者返回时，正当李斯已被交付狱吏看押，赵高就编造了一整套李由谋反的罪状。

二世二年（前208）七月，李斯被判处五刑，判在咸阳街市上腰斩。李斯出狱时，跟他的次子一同被押解，他回头对次子说：“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狗一同出上蔡东门去打猎追逐狡兔，又怎能办得到呢！”于是父子二人相对痛哭，三族的人都被处死了。

李斯死后，二世任命赵高任中丞相，无论大事小事都由赵高决定。赵高自知权力过重，就献上鹿，称它为马。二世问左右侍从说：“这是鹿吧？”左右都说：“是马”。二世惊慌起来，以为自己迷惑，就把太卜召来，叫他算上一卦。太卜说：“陛下春秋两季到郊外祭祀，供奉宗庙鬼神，斋戒时不虔诚，所以才到这种地步。可依照圣明君主的样子再虞诚地斋戒一次。”于是，二世就到上林苑中去斋戒。整天在上林苑中游玩射猎，一次有个行人走进上林苑中，二世亲手把他射死。赵高就让他的女婿咸阳令阎乐出面弹劾，说是不知谁杀死了人，把尸体搬进上林苑中。赵高就劝谏二世说“天子无缘无故杀死没有罪的人，这是上帝所不允许的，鬼神也不会接受您的祭祀，上天将会降下灾祸，应该远远地离去皇宫以祈祷消灾。”二世就离开皇宫到望夷宫去居住。

二世在望夷宫里住了三天，赵高就假托二世的命运，让卫士们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手持兵器面向宫内，自己进宫告诉二世说：“山东各路强盗大批大批地来了！”二世上楼台观看，看到卫士拿着兵器朝向宫内，非常害怕，赵高立刻逼迫二世让他自杀。然后取过玉玺把它带在自己身上，身边的文武百官无一人跟从；他登上大殿时，大殿有好几次都像要坍塌似的。赵高自知上天不给予他皇帝之位，群臣也不会答应，就把秦始皇弟弟的弟弟叫来，把玉玺交给了他。

子婴即位之后，担心赵高再作乱，就假称有病而不上朝处理政务，与宦官韩谈和他的儿子商量如何杀死赵高。赵高前来求见，询问病情，子婴就把他召进皇宫，命令韩谈刺杀了他，诛灭了他的三族。

子婴即位三个月，刘邦的军队就从武关打了进来，到达咸阳，文武百官都起义叛秦，不抵抗沛公。子婴和妻子儿女都用丝带系在自己脖子上，到轵道亭旁去投降。刘邦把他们交给部下官吏看押。项羽到达咸阳后把他们杀死，秦就这样失去了天下。

太史公说：李斯以一个里巷平民的身份，游历诸侯，入关奉事秦国，抓住机会，辅佐秦始皇，终于完成统一大业。李斯位居三公之职，可以称得上是很受重用了。李斯知道儒家《六经》的要旨，却不致力于政治清明，用以弥补皇帝的过失，而是凭仗他显贵的地位，阿谀奉承，随意附合，推行酷刑峻法，听信赵高的邪说，废掉嫡子扶苏而立庶子胡亥。等到各地已经群起反叛，李斯这才想直言劝谏，这不是太愚蠢了吗！人们都认为李斯忠心耿耿，反受五刑而死，但我仔细考察事情的真相，就和世俗的看法有所不同。否则的话，李斯的功绩真的要和周公，召公相提并论了。

shǐ jì qī shí liè zhuàn lǐ sī liè zhuàn。

史记 · 七十列传 · 李斯列传。

sī mǎ qiān。

司马迁。

lǐ sī zhě，

李斯者，

chǔ shàng cài rén yě。

楚上蔡人也。

nián shào shí，

年少时，

wèi jùn xiǎo lì，

为郡小吏，

jiàn lì shě cè zhōng shǔ shí bù jié，

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

jìn rén quǎn，

近人犬，

shù jīng kǒng zhī。

数惊恐之。

sī rù cāng，

斯入仓，

guān cāng zhōng shǔ，

观仓中鼠，

shí jī sù，

食积粟，

jū dà wǔ zhī xià，

居大庑之下，

bú jiàn rén quǎn zhī yōu。

不见人犬之忧。

yú shì lǐ sī nǎi tàn yuē rén zhī xián bù xiào pì rú shǔ yǐ，

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

zài suǒ zì chǔ ěr nǎi cóng xún qīng xué dì wáng zhī shù。

在所自处耳！” 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

xué yǐ chéng，

学已成，

dù chǔ wáng bù zú shì，

度楚王不足事，

ér liù guó jiē ruò，

而六国皆弱，

wú kě wèi jiàn gōng zhě，

无可为建功者，

yù xī rù qín。

欲西入秦。

cí yú xún qīng yuē sī wén de shí wú dài，

辞于荀卿曰：“斯闻得时无怠，

jīn wàn shèng fāng zhēng shí，

今万乘方争时，

yóu zhě zhǔ shì。

游者主事。

jīn qín wáng yù tūn tiān xià，

今秦王欲吞天下，

chēng dì ér zhì，

称帝而治，

cǐ bù yī chí wù zhī shí ér yóu shuì zhě zhī qiū yě。

此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

chù bēi jiàn zhī wèi ér jì bù wéi zhě，

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

cǐ qín lù shì ròu，

此禽鹿视肉，

rén miàn ér néng qiáng xíng zhě ěr。

人面而能强行者耳。

gù gòu mò dà yú bēi jiàn，

故诟莫大于卑贱，

ér bēi mò shèn yú qióng kùn。

而悲莫甚于穷困。

jiǔ chù bēi jiàn zhī wèi，

久处卑贱之位，

kùn kǔ zhī dì，

困苦之地，

fēi shì ér è lì，

非世而恶利，

zì tuō yú wú wéi，

自托于无为，

cǐ fēi shì zhī qíng yě。

此非士之情也。

gù sī jiāng xī shuō qín wáng yǐ。

故斯将西说秦王矣。

zhì qín，

” 至秦，

huì zhuāng xiāng wáng zú，

会庄襄王卒，

lǐ sī nǎi qiú wèi qín xiāng wén xìn lǚ bù wéi shè rén。

李斯乃求为秦相文信吕不韦舍人。

bù wéi xián zhī，

不韦贤之，

rèn yǐ wéi láng。

任以为郎。

lǐ sī yīn cǐ dé shuō，

李斯因此得说，

shuō qín wáng yuē xū rén zhě，

说秦王曰：“胥人者，

qù qí jǐ yě。

去其几也。

chéng dà gōng zhě，

成大功者，

zài yīn xiá xìn ér suì rěn zhī。

在因瑕衅而遂忍之。

xī zhě qín mù gōng zhī bà，

昔者秦穆公之霸，

zhōng bù dōng bìng liù guó zhě，

终不东并六国者，

hé yě zhū hóu shàng zhòng，

何也？诸侯尚众，

zhōu dé wèi shuāi，

周德未衰，

gù wǔ bó dié xìng，

故五伯迭兴，

gèng zūn zhōu shì。

更尊周室。

zì qín xiào gōng yǐ lái，

自秦孝公以来，

zhōu shì bēi wēi，

周室卑微，

zhū hóu xiāng jiān，

诸侯相兼，

guān dōng wèi liù guó，

关东为六国，

qín zhī chéng shèng yì zhū hóu，

秦之乘胜役诸侯，

gài liù shì yǐ。

盖六世矣。

jīn zhū hóu fú qín，

今诸侯服秦，

pì ruò jùn xiàn。

譬若郡县。

fū yǐ qín zhī qiáng，

夫以秦之强，

dài wáng zhī xián，

大王之贤，

yóu zào shàng sāo chú，

由灶上骚除，

zú yǐ miè zhū hóu chéng dì yè，

足以灭诸侯成帝业，

wèi tiān xià yī tǒng，

为天下一统，

cǐ wàn shì zhī yī shí yě。

此万世之一时也。

jīn dài ér bù jí jiù，

今怠而不急就，

zhū hóu fù qiáng，

诸侯复强，

xiāng jù yuē cóng，

相聚约从，

suī yǒu huáng dì zhī xián，

虽有黄帝之贤，

bù néng bìng yě。

不能并也。

qín wáng nǎi bài sī wèi zhǎng shǐ，

”秦王乃拜斯为长史，

tīng qí jì，

听其计，

yīn qiǎn móu shì jī chí jīn yù yǐ yóu shuì zhū hóu。

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

zhū hóu míng shì kě xià yǐ cái zhě，

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

hòu yí jié zhī，

厚遗结之，

bù kěn zhě，

不肯者，

lì jiàn cì zhī。

利剑刺之。

lí qí jūn chén zhī jì，

离其君臣之计，

qín wáng nǎi shǐ qí liáng jiàng suí qí hòu。

秦王乃使其良将随其后。

qín wáng bài sī wèi kè qīng。

秦王拜斯为客卿。

huì hán rén zhèng guó lái jiān qín，

会韩人郑国来间秦，

yǐ zuò zhù gài qú，

以作注溉渠，

yǐ ér jué。

已而觉。

qín zōng shì dà chén jiē yán qín wáng yuē zhū hóu rén lái shì qín zhě，

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

dà dǐ wèi qí zhǔ yóu jiān yú qín ěr，

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

qǐng yī qiè zhú kè。

请一切逐客。

lǐ sī yì yì zài zhú zhōng。

”李斯议亦在逐中。

sī nǎi shàng jiàn shū yuē chén wén lì yì zhú kè，

斯乃上谏书曰： 臣闻吏议逐客，

qiè yǐ wéi guò yǐ。

窃以为过矣。

xī móu gōng qiú shì，

昔缪公求士，

xī qǔ yóu yú yú róng，

西取由余于戎，

dōng dé bǎi lǐ xī yú wǎn，

东得百里奚于宛，

yíng jiǎn shū yú sòng，

迎蹇叔于宋，

lái pī bào gōng sūn zhī yú jìn。

来丕豹、公孙支于晋。

cǐ wǔ zǐ zhě，

此五子者，

bù chǎn yú qín，

不产于秦，

ér móu gōng yòng zhī，

而缪公用之，

bìng guó èr shí，

并国二十，

suì bà xī róng。

遂霸西戎。

xiào gōng yòng shāng yāng zhī fǎ，

孝公用商鞅之法，

yí fēng yì sú，

移风易俗，

mín yǐ yīn shèng，

民以殷盛，

guó yǐ fù qiáng，

国以富强，

bǎi xìng lè yòng，

百姓乐用，

zhū hóu qīn fú，

诸侯亲服，

huò chǔ wèi zhī shī，

获楚、魏之师，

jǔ dì qiān lǐ，

举地千里，

zhì jīn zhì qiáng。

至今治强。

huì wáng yòng zhāng yí zhī jì，

惠王用张仪之计，

bá sān chuān zhī dì，

拔三川之地，

xī bìng bā shǔ，

西并巴、蜀，

běi shōu shàng jùn，

北收上郡，

nán qǔ hàn zhōng，

南取汉中，

bāo jiǔ yí，

包九夷，

zhì yān yǐng，

制鄢、郢，

dōng jù chéng gāo zhī xiǎn，

东据成皋之险，

gē gāo yú zhī rǎng，

割膏腴之壤，

suì sàn liù guó zhī cóng，

遂散六国之从，

shǐ zhī xī miàn shì qín，

使之西面事秦，

gōng shī dào jīn。

功施到今。

zhāo wáng dé fàn jū，

昭王得范雎，

fèi ráng hóu，

废穰侯，

zhú huá yáng，

逐华阳，

qiáng gōng shì，

强公室，

dù sī mén，

杜私门，

cán shí zhū hóu，

蚕食诸侯，

shǐ qín chéng dì yè。

使秦成帝业。

cǐ sì jūn zhě，

此四君者，

jiē yǐ kè zhī gōng。

皆以客之功。

yóu cǐ guān zhī，

由此观之，

kè hé fù yú qín zāi xiàng shǐ sì jūn què kè ér bù nèi，

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

shū shì ér bù yòng，

疏士而不用，

shì shǐ guó wú fù lì zhī shí ér qín wú qiáng dà zhī míng yě。

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jīn bì xià zhì kūn shān zhī yù，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

yǒu suí hé zhī bǎo，

有随、和之宝，

chuí míng yuè zhī zhū，

垂明月之珠，

fú tài ē zhī jiàn，

服太阿之剑，

chéng xiān lí zhī mǎ，

乘纤离之马，

jiàn cuì fèng zhī qí，

建翠凤之旗，

shù líng tuó zhī gǔ。

树灵鼍之鼓。

cǐ shù bǎo zhě，

此数宝者，

qín bù shēng yī yān，

秦不生一焉，

ér bì xià shuō zhī，

而陛下说之，

hé yě bì qín guó zhī suǒ shēng rán hòu kě，

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

zé shì yè guāng zhī bì bù shì cháo tíng，

则是夜光之壁不饰朝廷，

xī xiàng zhī qì bù wéi wán hǎo，

犀象之器不为玩好，

zhèng wèi zhī nǚ bù chōng hòu gōng，

郑、卫之女不充后宫，

ér jùn liáng jué tí bù shí wài jiù，

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

jiāng nán jīn xī bù wéi yòng，

江南金锡不为用，

xī shǔ dān qīng bù wéi cǎi。

西蜀丹青不为采。

suǒ yǐ shì hòu gōng chōng xià chén yú xīn yì shuō ěr mù zhě，

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

bì chū yú qín rán hòu kě，

必出于秦然后可，

zé shì wǎn zhū zhī zān，

则是宛珠之簪，

fù jī zhī ěr，

傅玑之珥，

ā gǎo zhī yī，

阿缟之衣，

jǐn xiù zhī shì bù jìn yú qián，

锦绣之饰不进于前，

ér suí sú yǎ huà jiā yě yǎo tiǎo zhào nǚ bù lì yú cè yě。

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

fū jī wèng kòu jī dàn zhēng bó bì，

夫击瓮叩击弹筝搏髀，

ér gē hū wū wū kuài ěr mù zhě，

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

zhēn qín zhī shēng yě zhèng wèi sāng jiān zhāo yú wǔ xiàng zhě，

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者，

yì guó zhī lè yě。

异国之乐也。

jīn qì jī wèng kòu fǒu ér jiù zhèng wèi，

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

tuì dàn zhēng ér qǔ zhāo yú，

退弹筝而取《昭》、《虞》，

ruò shì zhě hé yě kuài yì dāng qián，

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

shì guān ér yǐ yǐ。

适观而已矣。

jīn qǔ rén zé bù rán。

今取人则不然。

bù wèn kě fǒu，

不问可否，

bù lùn qū zhí，

不论曲直，

fēi qín zhě qù，

非秦者去，

wèi kè zhě zhú。

为客者逐。

rán zé shì suǒ zhòng zhě zài hu sè lè zhū yù，

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

ér suǒ qīng zhě zài hu rén mín yě。

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

cǐ fēi suǒ yǐ kuà hǎi nèi zhì zhū hóu zhī shù yě。

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chén wén dì guǎng zhě sù duō，

臣闻地广者粟多，

guó dà zhě rén zhòng，

国大者人众，

bīng qiáng zé shì yǒng。

兵强则士勇。

shì yǐ tài shān bù ràng tǔ rǎng，

是以太山不让土壤，

gù néng chéng qí dà hé hǎi bù zé xì liú，

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

gù néng jiù qí shēn wáng zhě bù què zhòng shù，

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

gù néng míng qí dé。

故能明其德。

shì yǐ dì wú sì fāng，

是以地无四方，

mín wú yì guó，

民无异国，

sì shí chōng měi，

四时充美，

guǐ shén jiàng fú，

鬼神降福，

cǐ wǔ dì sān wáng zhī suǒ yǐ wú dí yě。

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

jīn nǎi qì qián shǒu yǐ zī dí guó，

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

què bīn kè yǐ yè zhū hóu，

却宾客以业诸侯，

shǐ tiān xià zhī shì tuì ér bù gǎn xī xiàng，

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

guǒ zú bù rù qín，

裹足不入秦，

cǐ suǒ wèi jí kòu bīng ér jī dào liáng zhě yě。

此所谓“籍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fū wù bù chǎn yú qín zhě，

夫物不产于秦者，

kě bǎo zhě duō shì bù chǎn yú qín，

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

ér yuàn zhōng zhě zhòng。

而愿忠者众。

jīn zhú kè yǐ zī dí guó，

今逐客以资敌国，

sǔn mín yǐ gòu yì chóu，

损民以够益仇，

nèi zì xū ér wài shù yuàn yú zhū hóu，

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

qiú guó wú wēi，

求国无危，

bù kě de yě。

不可得也。

qín wáng nǎi chú zhú kè zhī lìng，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

fù lǐ sī guān，

复李斯官，

zú yòng qí jì móu。

卒用其计谋。

guān zhì tíng wèi。

官至廷尉。

èr shí yú nián，

二十馀年，

jìng bìng tiān xià，

竟并天下，

zūn zhǔ wèi huáng dì，

尊主为皇帝，

yǐ sī wèi chéng xiàng。

以斯为丞相。

yí jùn xiàn chéng，

夷郡县城，

xiāo qí bīng rèn，

销其兵刃，

shì bù fù yòng。

示不复用。

shǐ qín wú chǐ tǔ zhī fēng，

使秦无尺土之封，

bù lì zǐ dì wèi wáng，

不立子弟为王，

gōng chén wèi zhū hóu zhě，

功臣为诸侯者，

shǐ hòu wú zhàn gōng zhī huàn。

使后无战攻之患。

shǐ huáng sān shí sì nián，

始皇三十四年，

zhì jiǔ xián yáng gōng，

置酒咸阳宫，

bó shì pú yè zhōu qīng chén děng sòng chēng shǐ huáng wēi dé。

博士仆射周青臣等颂称始皇威德。

qí rén chún yú yuè jìn jiàn yuē chén wén zhī，

齐人淳于越进谏曰：“臣闻之，

yīn zhōu zhī wáng qiān yú suì，

殷周之王千余岁，

fēng zǐ dì gōng chén zì wèi zhī fǔ。

封子弟功臣自为支辅。

jīn bì xià yǒu hǎi nèi，

今陛下有海内，

ér zǐ dì wèi pǐ fū，

而子弟为匹夫，

zú yǒu tián cháng liù qīng zhī huàn，

卒有田常、六卿之患，

chén wú fǔ bì，

臣无辅弼，

hé yǐ xiāng jiù zāi shì bù shī gǔ ér néng cháng jiǔ zhě，

何以相救哉？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

fēi suǒ wén yě。

非所闻也。

jīn qīng chén děng yòu miàn yú yǐ zhòng bì xià guò，

今青臣等又面谀以重陛下过，

fēi zhōng chén yě。

非忠臣也。

shǐ huáng xià qí yì chéng xiàng。

”始皇下其议丞相。

chéng xiàng miù qí shuō，

丞相谬其说，

chù qí cí，

绌其辞，

nǎi shàng shū yuē gǔ zhě tiān xià sǎn luàn，

乃上书曰：“古者天下散乱，

mò néng xiāng yī，

莫能相一，

shì yǐ zhū hóu bìng zuò，

是以诸侯并作，

yǔ jiē dào gǔ yǐ hài jīn，

语皆道古以害今，

shì xū yán yǐ luàn shí，

饰虚言以乱实，

rén shàn qí suǒ sī xué，

人善其所私学，

yǐ fēi shàng suǒ jiàn lì。

以非上所建立。

jīn bì xià bìng yǒu tiān xià，

今陛下并有天下，

bié bái hēi ér dìng yī zūn ér sī xué nǎi xiāng yǔ fēi fǎ jiào zhī zhì，

别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

wén lìng xià，

闻令下，

jí gè yǐ qí sī xué yì zhī，

即各以其私学议之，

rù zé xīn fēi，

入则心非，

chū zé xiàng yì，

出则巷议，

fēi zhǔ yǐ wéi míng，

非主以为名，

yì qù yǐ wéi gāo，

异趣以为高，

lǜ qún xià yǐ zào bàng。

率群下以造谤。

rú cǐ bù jīn，

如此不禁，

zé zhǔ shì jiàng hū shàng，

则主势降乎上，

dǎng yǔ chéng hū xià。

党与成乎下。

jìn zhī biàn。

禁之便。

chén qǐng zhū yǒu wén xué shī shū bǎi jiā yǔ zhě，

臣请诸有文学《诗》、《书》百家语者，

juān chú qù zhī。

蠲除去之。

lìng dào mǎn sān shí rì fú qù，

令到满三十日弗去，

qíng wèi chéng dàn。

黥为城旦。

suǒ bù qù zhě，

所不去者，

yī yào bǔ shì zhòng shù zhī shū。

医药卜筮种树之书。

ruò yǒu yù xué zhě，

若有欲学者，

yǐ lì wèi shī。

以吏为师。

shǐ huáng kě qí yì，

”始皇可其议，

shōu qù shī shū bǎi jiā zhī yǔ yǐ yú bǎi xìng，

收去《诗》、《书》百家之语以愚百姓，

shǐ tiān xià wú yǐ gǔ fēi jīn。

使天下无以古非今。

míng fǎ dù，

明法度，

dìng lǜ lìng，

定律令，

jiē yǐ shǐ huáng qǐ。

皆以始皇起。

tóng wén shū。

同文书。

zhì lí gōng bié guǎn，

治离宫别馆，

zhōu biàn tiān xià。

周遍天下。

míng nián，

明年，

yòu xún shòu，

又巡狩，

wài rǎng sì yí，

外攘四夷，

sī jiē yǒu lì yān。

斯皆有力焉。

sī cháng nán yóu wèi sān chuān shǒu，

斯长男由为三川守，

zhū nán jiē shàng qín gōng zhǔ，

诸男皆尚秦公主，

nǚ xī jià qín zhū gōng zǐ。

女悉嫁秦诸公子。

sān chuān shǒu lǐ yóu gào guī xián yáng，

三川守李由告归咸阳，

lǐ sī zhì jiǔ yú jiā，

李斯置酒于家，

bǎi guān zhǎng jiē qián wèi shòu，

百官长皆前为寿，

mén tíng chē qí yǐ qiān shù。

门廷车骑以千数。

lǐ sī kuì rán ér tàn yuē jiē hū wú wén zhī xún qīng yuē wù jìn dà shèng。

李斯喟然而叹曰：“嗟乎！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大盛’。

fū sī nǎi shàng cài bù yī，

夫斯乃上蔡布衣，

lǘ xiàng zhī qián shǒu，

闾巷之黔首，

shàng bù zhī qí wù xià，

上不知其骛下，

suì zhuó zhì cǐ。

遂擢至此。

dāng jīn rén chén zhī wèi wú jū chén shàng zhě，

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

kě wèi fù guì jí yǐ。

可谓富贵极矣。

wù jí zé shuāi，

物极则衰，

wú wèi zhī suǒ shuì jià yě shǐ huáng sān shí qī nián shí yuè，

吾未知所税驾也！” 始皇三十七年十月，

xíng chū yóu kuài jī，

行出游会稽，

bìng hǎi shàng，

并海上，

běi dǐ láng yá。

北抵琅邪。

chéng xiàng sī zhōng chē fǔ lìng zhào gāo jiān xíng fú xǐ lìng shì，

丞相斯、中车府令赵高兼行符玺令事，

jiē cóng。

皆从。

shǐ huáng yǒu èr shí yú zi，

始皇有二十余子，

zhǎng zǐ fú sū yǐ shù zhí jiàn shàng，

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

shàng shǐ jiān bīng shàng jùn，

上使监兵上郡，

méng tián wèi jiāng。

蒙恬为将。

shǎo zǐ hú hài ài，

少子胡亥爱，

qǐng cóng，

请从，

shàng xǔ zhī。

上许之。

yú zi mò cóng。

余子莫从。

qí nián qī yuè，

其年七月，

shǐ huáng dì zhì shā qiū，

始皇帝至沙丘，

bìng shén，

病甚，

lìng zhào gāo wèi shū cì gōng zǐ fú sū yuē yǐ bīng shǔ méng tián，

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曰：“以兵属蒙恬，

yǔ sàng huì xián yáng ér zàng。

与丧会咸阳而葬。

shū yǐ fēng，

”书已封，

wèi shòu shǐ zhě，

未授使者，

shǐ huáng bēng。

始皇崩。

shū jí xǐ jiē zài zhào gāo suǒ，

书及玺皆在赵高所，

dú zǐ hú hài chéng xiàng lǐ sī zhào gāo jí xìng huàn zhě wǔ liù rén zhī shǐ huáng bēng，

独子胡亥、丞相李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

yú qún chén jiē mò zhī yě。

余群臣皆莫知也。

lǐ sī yǐ wéi shàng zài wài bēng，

李斯以为上在外崩，

wú zhēn tài zǐ，

无真太子，

gù mì zhī。

故秘之。

zhì shǐ huáng jū wēn liáng chē zhōng，

置始皇居辒辌车中，

bǎi guān zòu shì shàng shí rú gù，

百官奏事上食如故，

guān zhě zhé cóng wēn liáng kě zhū zòu shì。

官者辄从辒辌可诸奏事。

zhào gāo yīn liú suǒ cì fú sū xǐ shū，

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

ér wèi gōng zǐ hú hài yuē shàng bēng，

而谓公子胡亥曰“上崩，

wú zhào fēng wáng zhū zǐ ér dú cì zhǎng zǐ shū。

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

zhǎng zǐ zhì，

长子至，

jí lì wèi huáng dì，

即立为皇帝，

ér zi wú chǐ cùn zhī dì，

而子无尺寸之地，

wèi zhī nài hé hú hài yuē gù yě。

为之柰何”胡亥曰“固也。

wú wén zhī，

吾闻之，

míng jūn zhī chén，

明君知臣，

míng fù zhī zi。

明父知子。

fù juān mìng，

父捐命，

bù fēng zhū zǐ，

不封诸子，

hé kě yán zhě zhào gāo yuē bù rán。

何可言者”赵高曰“不然。

fāng jīn tiān xià zhī quán，

方今天下之权，

cún wáng zài zi yǔ gāo jí chéng xiàng ěr，

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

yuàn zi tú zhī。

愿子图之。

qiě fú chén rén yǔ jiàn chén yú rén，

且夫臣人与见臣于人，

zhì rén yǔ jiàn zhì yú rén，

制人与见制于人，

qǐ kě tóng rì dào zāi hú hài yuē fèi xiōng ér lì dì，

岂可同日道哉”胡亥曰“废兄而立弟，

shì bú yì yě。

是不义也。

bù fèng fù zhào ér wèi sǐ，

不奉父诏而畏死，

shì bù xiào yě。

是不孝也。

néng báo ér cái jiǎn，

能薄而材譾，

jiàng yīn rén zhī gōng，

彊因人之功，

shì bù néng yě sān zhě nì dé，

是不能也：三者逆德，

tiān xià bù fú，

天下不服，

shēn dài qīng wēi，

身殆倾危，

shè jì bù xuè shí gāo yuē chén wén tāng wǔ shā qí zhǔ，

社稷不血食”高曰“臣闻汤、武杀其主，

tiān xià chēng yì yān，

天下称义焉，

bù wéi bù zhōng。

不为不忠。

wèi jūn shā qí fù，

卫君杀其父，

ér wèi guó zài qí dé，

而卫国载其德，

kǒng zǐ zhe zhī，

孔子著之，

bù wéi bù xiào。

不为不孝。

fū dà xíng bù xiǎo jǐn，

夫大行不小谨，

shèng dé bù cí ràng，

盛德不辞让，

xiāng qū gè yǒu yí ér bǎi guān bù tóng gōng。

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

gù gù xiǎo ér wàng dà，

故顾小而忘大，

hòu bì yǒu hài。

后必有害。

hú yí yóu yù，

狐疑犹豫，

hòu bì yǒu huǐ。

后必有悔。

duàn ér gǎn xíng，

断而敢行，

guǐ shén bì zhī，

鬼神避之，

hòu yǒu chéng gōng。

后有成功。

yuàn zi suì zhī hú hài kuì rán tàn yuē jīn dà xíng wèi fā，

愿子遂之”胡亥喟然叹曰“今大行未发，

sāng lǐ wèi zhōng，

丧礼未终，

qǐ yí yǐ cǐ shì gàn chéng xiàng zāi zhào gāo yuē shí hū shí hū，

岂宜以此事干丞相哉”赵高曰“时乎时乎，

jiān bù jí móu。

间不及谋。

yíng liáng yuè mǎ，

赢粮跃马，

wéi kǒng hòu shí　　 hú hài jì rán gāo zhī yán，

唯恐后时” 　　胡亥既然高之言，

gāo yuē bù yǔ chéng xiàng móu，

高曰“不与丞相谋，

kǒng shì bù néng chéng，

恐事不能成，

chén qǐng wèi zi yǔ chéng xiàng móu zhī gāo nǎi wèi chéng xiàng sī yuē shàng bēng，

臣请为子与丞相谋之”高乃谓丞相斯曰“上崩，

cì zhǎng zǐ shū，

赐长子书，

yǔ sàng huì xián yáng ér lì wèi sì。

与丧会咸阳而立为嗣。

shū wèi xíng，

书未行，

jīn shàng bēng，

今上崩，

wèi yǒu zhī zhě yě。

未有知者也。

suǒ cì zhǎng zǐ shū jí fú xǐ jiē zài hú hài suǒ，

所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

dìng tài zǐ zài jūn hóu yǔ gāo zhī kǒu ěr。

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

shì jiāng hé rú sī yuē ān dé wáng guó zhī yán。

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

cǐ fēi rén chén suǒ dāng yì yě gāo yuē jūn hóu zì liào néng shú yǔ méng tián。

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自料能孰与蒙恬。

gōng gāo shú yǔ méng tián。

功高孰与蒙恬。

móu yuǎn bù shī shú yǔ méng tián。

谋远不失孰与蒙恬。

wú yuàn yú tiān xià shú yǔ méng tián。

无怨于天下孰与蒙恬。

zhǎng zǐ jiù ér xìn zhī shú yǔ méng tián sī yuē cǐ wǔ zhě jiē bù jí méng tián，

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

ér jūn zé zhī hé shēn yě gāo yuē gāo gù nèi guān zhī sī yì yě，

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固内官之厮役也，

xìng de yǐ dāo bǐ zhī wén jìn rù qín gōng，

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

guǎn shì èr shí yú nián，

管事二十馀年，

wèi cháng jiàn qín miǎn bà chéng xiàng gōng chén yǒu fēng jí èr shì zhě yě，

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

zú jiē yǐ zhū wáng。

卒皆以诛亡。

huáng dì èr shí yú zi，

皇帝二十馀子，

jiē jūn zhī suǒ zhī。

皆君之所知。

zhǎng zǐ gāng yì ér wǔ yǒng，

长子刚毅而武勇，

xìn rén ér fèn shì，

信人而奋士，

jí wèi bì yòng méng tián wèi chéng xiàng，

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

jūn hóu zhōng bù huái tōng hóu zhī yìn guī yú xiāng lǐ，

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于乡里，

míng yǐ。

明矣。

gāo shòu zhào jiào xí hú hài，

高受诏教习胡亥，

shǐ xué yǐ fǎ shì shù nián yǐ，

使学以法事数年矣，

wèi cháng jiàn guò shī。

未尝见过失。

cí rén dǔ hòu，

慈仁笃厚，

qīng cái zhòng shì，

轻财重士，

biàn yú xīn ér qū yú kǒu，

辩于心而诎于口，

jǐn lǐ jìng shì，

尽礼敬士，

qín zhī zhū zǐ wèi yǒu jí cǐ zhě，

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

kě yǐ wéi sì。

可以为嗣。

jūn jì ér dìng zhī sī yuē jūn qí fǎn wèi。

君计而定之”斯曰“君其反位。

sī fèng zhǔ zhī zhào，

斯奉主之诏，

tīng tiān zhī mìng，

听天之命，

hé lǜ zhī kě dìng yě gāo yuē ān kě wēi yě，

何虑之可定也”高曰“安可危也，

wēi kě ān yě。

危可安也。

ān wēi bù dìng，

安危不定，

hé yǐ guì shèng sī yuē sī，

何以贵圣”斯曰“斯，

shàng cài lǘ xiàng bù yī yě，

上蔡闾巷布衣也，

shàng xìng zhuó wèi chéng xiàng，

上幸擢为丞相，

fēng wèi tōng hóu，

封为通侯，

zǐ sūn jiē zhì zūn wèi zhòng lù zhě，

子孙皆至尊位重禄者，

gù jiāng yǐ cún wáng ān wēi shǔ chén yě。

故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

qǐ kě fù zāi。

岂可负哉。

fū zhōng chén bù bì sǐ ér shù jī，

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

xiào zǐ bù qín láo ér jiàn wēi，

孝子不勤劳而见危，

rén chén gè shǒu qí zhí ér yǐ yǐ。

人臣各守其职而已矣。

jūn qí wù fù yán，

君其勿复言，

jiàng lìng sī dé zuì gāo yuē gài wén shèng rén qiān xǐ wú cháng，

将令斯得罪”高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

jiù biàn ér cóng shí，

就变而从时，

jiàn mò ér zhī běn，

见末而知本，

guān zhǐ ér dǔ guī。

观指而睹归。

wù gù yǒu zhī，

物固有之，

ān dé cháng fǎ zāi。

安得常法哉。

fāng jīn tiān xià zhī quán mìng xuán yú hú hài，

方今天下之权命悬于胡亥，

gāo néng dé zhì yān。

高能得志焉。

qiě fú cóng wài zhì zhōng wèi zhī huò，

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

cóng xià zhì shàng wèi zhī zéi。

从下制上谓之贼。

gù qiū shuāng jiàng zhě cǎo huā luò，

故秋霜降者草花落，

shuǐ yáo dòng zhě wàn wù zuò，

水摇动者万物作，

cǐ bì rán zhī xiào yě。

此必然之效也。

jūn hé jiàn zhī wǎn sī yuē wú wén jìn yì tài zǐ，

君何见之晚”斯曰“吾闻晋易太子，

sān shì bù ān。

三世不安。

qí huán xiōng dì zhēng wèi，

齐桓兄弟争位，

shēn sǐ wèi lù。

身死为戮。

zhòu shā qīn qī，

纣杀亲戚，

bù tīng jiàn zhě，

不听谏者，

guó wèi qiū xū，

国为丘墟，

suì wēi shè jì sān zhě nì tiān，

遂危社稷：三者逆天，

zōng miào bù xuè shí。

宗庙不血食。

sī qí yóu rén zāi，

斯其犹人哉，

ān zú wèi móu gāo yuē shàng xià hé tóng，

安足为谋”高曰“上下合同，

kě yǐ cháng jiǔ。

可以长久。

zhōng wài ruò yī，

中外若一，

shì wú biǎo lǐ。

事无表里。

jūn tīng chén zhī jì，

君听臣之计，

jí zhǎng yǒu fēng hóu，

即长有封侯，

shì shì chēng gū，

世世称孤，

bì yǒu qiáo sōng zhī shòu，

必有乔松之寿，

kǒng mò zhī zhì。

孔、墨之智。

jīn shì cǐ ér bù cóng，

今释此而不从，

huò jí zǐ sūn，

祸及子孙，

zú yǐ wéi hán xīn。

足以为寒心。

shàn zhě yīn huò wéi fú，

善者因祸为福，

jūn hé chǔ yān sī nǎi yǎng tiān ér tàn，

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

chuí lèi tài xī yuē jiē hū。

垂泪太息曰“嗟乎。

dú zāo luàn shì，

独遭乱世，

jì yǐ bù néng sǐ，

既以不能死，

ān tuō mìng zāi yú shì sī nǎi tīng gāo。

安托命哉”于是斯乃听高。

gāo nǎi bào hú hài yuē chén qǐng fèng tài zǐ zhī míng mìng yǐ bào chéng xiàng，

高乃报胡亥曰“臣请奉太子之明命以报丞相，

chéng xiàng sī gǎn bù fèng lìng。

丞相斯敢不奉令。

yú shì nǎi xiāng yǔ móu，

” 于是乃相与谋，

zhà wèi shòu shǐ huáng zhào chéng xiàng，

诈为受始皇诏丞相，

lì zi hú hài wèi tài zǐ。

立子胡亥为太子。

gèng wéi shū cì zhǎng zǐ fú sū yuē zhèn xún tiān xià，

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朕巡天下，

dǎo cí míng shān zhū shén yǐ yán shòu mìng。

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

jīn fú sū yǔ jiāng jūn méng tián jiāng shī shù shí wàn yǐ tún biān，

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

shí yǒu yú nián yǐ，

十有余年矣，

bù néng jìn ér qián，

不能进而前，

shì zú duō hào，

士卒多秏，

wú chǐ cùn zhī gōng，

无尺寸之功，

nǎi fǎn shù shàng shū zhí yán fěi bàng wǒ suǒ wéi，

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

yǐ bù dé bà guī wèi tài zǐ，

以不得罢归为太子，

rì yè yuàn wàng。

日夜怨望。

fú sū wéi rén zi bù xiào，

扶苏为人子不孝，

qí cì jiàn yǐ zì cái jiāng jūn méng tián yǔ fú sū jū wài，

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

bù kuāng zhèng，

不匡正，

yí zhī qí móu。

宜知其谋。

wéi rén chén bù zhōng，

为人臣不忠，

qí cì sǐ，

其赐死，

yǐ bīng shǔ pí jiàng wáng lí。

以兵属裨将王离。

fēng qí shū yǐ huáng dì xǐ，

”封其书以皇帝玺，

qiǎn hú hài kè fèng shū cì fú sū yú shàng jùn。

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于上郡。

shǐ zhě zhì，

使者至，

fā shū，

发书，

fú sū qì，

扶苏泣，

rù nèi shě，

入内舍，

yù zì shā。

欲自杀。

méng tián zhǐ fú sū yuē bì xià jū wài，

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

wèi lì tài zǐ，

未立太子，

shǐ chén jiāng sān shí wàn zhòng shǒu biān，

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

gōng zǐ wèi jiān，

公子为监，

cǐ tiān xià zhòng rèn yě。

此天下重任也。

jīn yī shǐ zhě lái，

今一使者来，

jí zì shā，

即自杀，

ān zhī qí fēi zhà qǐng fù qǐng，

安知其非诈？请复请，

fù qǐng ér hòu sǐ，

复请而后死，

wèi mù yě。

未暮也。

shǐ zhě shù qù zhī。

”使者数趣之。

fú sū wéi rén rén，

扶苏为人仁，

wèi méng tián yuē fù ér cì zi sǐ，

谓蒙恬曰：“父而赐子死，

shàng ān fù qǐng jí zì shā。

尚安复请！”即自杀。

méng tián bù kěn sǐ，

蒙恬不肯死，

shǐ zhě jí yǐ shǔ lì，

使者即以属吏，

xì yú yáng zhōu。

系于阳周。

shǐ zhě hái bào，

使者还报，

hú hài，

胡亥，

sī，

斯，

gāo dà xǐ。

高大喜。

zhì xián yáng，

至咸阳，

fā sāng，

发丧，

tài zǐ lì wèi èr shì huáng dì。

太子立为二世皇帝。

yǐ zhào gāo wèi láng zhōng lìng，

以赵高为郎中令，

cháng shì zhōng yòng shì。

常侍中用事。

èr shì yàn jū，

二世燕居，

nǎi zhào gāo yǔ móu shì，

乃召高与谋事，

wèi yuē fū rén shēng jū shì jiān yě，

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

pì yóu chěng liù jì guò jué xì yě。

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

wú jì yǐ lín tiān xià yǐ，

吾既已临天下矣，

yù xī ěr mù zhī suǒ hǎo，

欲悉耳目之所好，

qióng xīn zhì zhī suǒ lè，

穷心志之所乐，

yǐ ān zōng miào ér lè wàn xìng，

以安宗庙而乐万姓，

zhǎng yǒu tiān xià，

长有天下，

zhōng wú nián shòu，

终吾年寿，

qí dào kě hū gāo yuē cǐ xián zhǔ zhī suǒ néng xíng yě，

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

ér hūn luàn zhǔ zhī suǒ jìn yě。

而昏乱主之所禁也。

chén qǐng yán zhī，

臣请言之，

bù gǎn bì fǔ yuè zhī zhū，

不敢避斧钺之诛，

yuàn bì xià shǎo liú yì yān。

愿陛下少留意焉。

fū shā qiū zhī móu，

夫沙丘之谋，

zhū gōng zǐ jí dà chén jiē yí yān，

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

ér zhū gōng zǐ jǐn dì xiōng，

而诸公子尽帝兄，

dà chén yòu xiān dì zhī suǒ zhì yě。

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

jīn bì xià chū lì，

今陛下初立，

cǐ qí zhǔ yì yàng yàng jiē bù fú，

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

kǒng wèi biàn。

恐为变。

qiě méng tián yǐ sǐ，

且蒙恬已死，

méng yì jiāng bīng jū wài，

蒙毅将兵居外，

chén zhàn zhàn lì lì，

臣战战栗栗，

wéi kǒng bù zhōng。

唯恐不终。

qiě bì xià ān dé wèi cǐ lè hū èr shì yuē wèi zhī nài hé zhào gāo yuē yán fǎ ér kè xíng，

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

lìng yǒu zuì zhě xiāng zuò zhū，

令有罪者相坐诛，

zhì shōu zú，

至收族，

miè dà chén ér yuǎn gǔ ròu pín zhě fù zhī，

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

jiàn zhě guì zhī。

贱者贵之。

jǐn chú qù xiān dì zhī gù chén，

尽除去先帝之故臣，

gèng zhì bì xià zhī suǒ qīn xìn zhě jìn zhī。

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

cǐ zé yīn dé guī bì xià，

此则阴德归陛下，

hài chú ér jiān móu sāi，

害除而奸谋塞，

qún chén mò bù bèi rùn zé，

群臣莫不被润泽，

méng hòu dé，

蒙厚德，

bì xià zé gāo zhěn sì zhì chǒng lè yǐ。

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

jì mò chū yú cǐ。

计莫出于此。

èr shì rán gāo zhī yán，

”二世然高之言，

nǎi gèng wéi fǎ lǜ。

乃更为法律。

yú shì qún chén zhū gōng zǐ yǒu zuì，

于是群臣诸公子有罪，

zhé xià gāo，

辄下高，

lìng jū zhì zhī。

令鞠治之？。

shā dà chén méng yì děng，

杀大臣蒙毅等，

gōng zǐ shí èr rén lù sǐ xián yáng shì，

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

shí gōng zhǔ zhé sǐ yú dù，

十公主矺死于杜，

cái wù rù yú xiàn guān，

财物入于县官，

xiāng lián zuò zhě bù kě shèng shǔ。

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gōng zǐ gāo yù bēn，

公子高欲奔，

kǒng shōu zú，

恐收族，

nǎi shàng shū yuē xiān dì wú yàng shí，

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

chén rù zé cì shí，

臣入则赐食，

chū zé shèng yú。

出则乘舆。

yù fǔ zhī yī，

御府之衣，

chén dé cì zhī zhōng jiù zhī bǎo mǎ，

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

chén dé cì zhī。

臣得赐之。

chén dāng cóng sǐ ér bù néng，

臣当从死而不能，

wéi rén zi bù xiào，

为人子不孝，

wéi rén chén bù zhōng。

为人臣不忠。

bù zhōng zhě wú míng yǐ lì yú shì，

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

chén qǐng cóng sǐ，

臣请从死，

yuàn zàng lì shān zhī zú。

愿葬郦山之足。

wéi shàng xìng āi lián zhī。

唯上幸哀怜之。

shū shàng，

”书上，

hú hài dà yuè，

胡亥大悦，

zhào zhào gāo ér shì zhī，

召赵高而示之，

yuē cǐ kě wèi jí hū zhào gāo yuē rén chén dāng yōu sǐ ér bù xiá，

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

hé biàn zhī dé móu hú hài kě qí shū，

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

cì qián shí wàn yǐ zàng。

赐钱十万以葬。

fǎ lìng zhū fá rì yì kè shēn，

法令诛罚日益刻深，

qún chén rén rén zì wēi，

群臣人人自危，

yù pàn zhě zhòng。

欲畔者众。

yòu zuò ē páng zhī gōng，

又作阿房之宫，

zhì zhí dào chí dào，

治直〔道〕、驰道，

fù liǎn yù zhòng shù yáo wú yǐ。

赋敛愈重、戍徭无已。

yú shì chǔ shù zú chén shèng wú guǎng děng nǎi zuò luàn，

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

qǐ yú shān dōng，

起于山东，

jié jùn xiāng lì，

杰俊相立，

zì zhì wèi hóu wáng，

自置为侯王，

pàn qín，

叛秦，

bīng zhì hóng mén ér què。

兵至鸿门而却。

lǐ sī shù yù qǐng jiān jiàn，

李斯数欲请间谏，

èr shì bù xǔ。

二世不许。

ér èr shì zé wèn lǐ sī yuē wú yǒu sī yì ér yǒu suǒ wén yú hán zi yě，

而二世责问李斯曰：“吾有私议而有所闻于韩子也，

yuē yáo zhī yǒu tiān xià yě，

曰：‘尧之有天下也，

táng gāo sān chǐ，

堂高三尺，

cǎi chuán bù zhuó，

采椽不斫，

máo cí bù jiǎn，

茅茨不剪，

suī nì lǚ zhī sù bù qín yú cǐ yǐ。

虽逆旅之宿不勤于此矣。

dōng rì lù qiú，

冬日鹿裘，

xià rì gé yī，

夏日葛衣，

zī lì zhī shí，

粢粝之食，

lí huò zhī gēng，

藜藿之羹，

fàn tǔ guǐ，

饭土匦，

chuài tǔ xíng，

啜土铏，

suī jiān mén zhī yǎng bù hú yú cǐ yǐ。

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矣。

yǔ záo lóng mén，

禹凿龙门，

tōng dà xià，

通大夏，

shū jiǔ hé，

疏九河，

qū jiǔ fáng，

曲九防，

jué tíng shuǐ zhì zhī hǎi，

决渟水致之海？，

ér gǔ wú bá，

而股无胈，

jìng wú máo，

胫无毛，

shǒu míng pián zhī，

手名胼胝，

miàn mù lí hēi，

面目黎黑，

suì yǐ sǐ yú wài，

遂以死于外，

zàng yú kuài jī，

葬于会稽，

chén lǔ zhī láo bù liè wú cǐ yǐ。

臣虏之劳不烈无此矣’。

rán zé fū suǒ guì yú yǒu tiān xià zhě，

然则夫所贵于有天下者，

qǐ yù kǔ xíng láo shén，

岂欲苦形劳神，

shēn chǔ nì lǚ zhī sù，

身处逆旅之宿，

kǒu shí jiān mén zhī yǎng，

口食监门之养，

shǒu chí chén lǔ zhī zuò zāi cǐ bù xiào rén zhī suǒ miǎn yě，

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

fēi xián zhě zhī suǒ wù yě。

非贤者之所务也。

bǐ xián rén zhī yǒu tiān xià yě，

彼贤人之有天下也，

zhuān yòng tiān xià shì jǐ ér yǐ yǐ，

专用天下适己而已矣，

cǐ suǒ yǐ guì yú yǒu tiān xià yě。

此所以贵于有天下也。

fū suǒ wèi xián rén zhě，

夫所谓贤人者，

bì néng ān tiān xià ér zhì wàn mín，

必能安天下而治万民，

jīn shēn qiě bù néng lì，

今身且不能利，

jiāng è néng zhì tiān xià zāi gù wú yuàn cì zhì guǎng yù，

将恶能治天下哉！故吾愿赐志广欲，

zhǎng xiǎng tiān xià ér wú hài，

长享天下而无害，

wèi zhī nài hé lǐ sī zi yóu wèi sān chuān shǒu，

为之奈何？”李斯子由为三川守，

qún dào wú guǎng děng xī lüè dì，

群盗吴广等西略地，

guò qù fú néng jìn。

过去弗能禁。

zhāng hán yǐ pò zhú guǎng děng bīng，

章邯以破逐广等兵，

shǐ zhě lǚ àn sān chuān xiāng shǔ，

使者履案三川相属，

qiào ràng sī jū sān gōng wèi，

诮让斯居三公位，

rú hé lìng dào rú cǐ。

如何令盗如此。

lǐ sī kǒng jù，

李斯恐惧，

zhòng jué lù，

重爵禄，

bù zhī suǒ chū，

不知所出，

nǎi ā èr shì yì，

乃阿二世意，

yù qiú róng，

欲求容，

yǐ shū duì yuē fū xián zhǔ zhě，

以书对曰： 夫贤主者，

bì qiě néng quán dào ér xíng dū zé zhī shù zhě yě，

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

dū zé zhī，

督责之，

zé chén bù gǎn bù jié néng yǐ xùn qí zhǔ yǐ。

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

cǐ chén zhǔ zhī fēn dìng，

此臣主之分定，

shàng xià zhī yì míng，

上下之义明，

zé tiān xià xián bù xiào mò gǎn bù jìn xīn jié rèn yǐ xùn qí jūn yǐ。

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心竭任以徇其君矣。

shì gù zhǔ dú zhì yú tiān xià ér wú suǒ zhì yě。

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

néng qióng lè zhī jí yǐ，

能穷乐之极矣，

xián míng zhī zhǔ yě，

贤明之主也，

kě bù chá yān。

可不察焉。

gù shēn zǐ yuē yǒu tiān xià ér bù zī suī，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姿睢，

mìng zhī yuē yǐ tiān xià wèi zhì gù zhě，

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

wú tā yān，

无他焉，

bù néng dū zé，

不能督责，

ér gù yǐ qí shēn láo yú tiān xià zhī mín，

而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

ruò yáo，

若尧，

yǔ rán，

禹然，

gù wèi zhī zhì gù yě。

故谓之“桎梏”也。

fū bù néng xiū shēn hán zhī míng shù，

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

xíng dū zé zhī dào，

行督责之道，

zhuān yǐ tiān xià zì shì yě，

专以天下自适也，

ér tú wù kǔ xíng láo shén，

而徒务苦形劳神，

yǐ shēn xùn bǎi xìng，

以身徇百姓，

zé shì qián shǒu zhī yì，

则是黔首之役，

fēi chù tiān xià zhě yě，

非畜天下者也，

hé zú guì zāi fū yǐ rén xùn jǐ，

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

zé jǐ guì ér rén jiàn yǐ jǐ xùn rén，

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

zé jǐ jiàn ér rén guì。

则己贱而人贵。

gù xùn rén zhě jiàn，

故徇人者贱，

ér rén suǒ xùn zhě guì，

而人所徇者贵，

zì gǔ jí jīn，

自古及今，

wèi yǒu bù rán zhě yě。

未有不然者也。

fán gǔ zhī suǒ wéi zūn xián zhě，

凡古之所为尊贤者，

wèi qí guì yě ér suǒ wéi è bù shàng zhě，

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尚者，

wèi qí jiàn yě。

为其贱也。

ér yáo yǔ yǐ shēn xùn tiān xià zhě yě，

而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

yīn suí ér zūn zhī，

因随而尊之，

zé yì shī suǒ wéi zūn xián zhī xīn yǐ，

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

fū kě wèi dà móu yǐ。

夫可谓大缪矣。

wèi zhī wèi zhì gù，

谓之为“桎梏”，

bù yì yí hū bù néng dū zé zhī guò yě。

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

gù hán zǐ yuē cí mǔ yǒu bài zǐ ér yán jiā wú gé lǔ zhě，

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

hé yě zé néng fá zhī jiā yān bì yě。

何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

gù shāng jūn fǎ，

故商君法，

xíng qì huī yú dào zhě。

刑弃灰于道者。

fū qì huī，

夫弃灰，

báo zuì yě，

薄罪也，

ér bèi xíng，

而被刑，

zhòng fá yě。

重罚也。

bǐ wéi míng zhǔ wèi néng shēn dū qīng zuì。

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

fū zuì qīng qiě dū shēn，

夫罪轻且督深，

ér kuàng yǒu zhòng zuì hū gù mín bù gǎn fàn yě。

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

shì gù hán zǐ yuē bù bó xún cháng，

是故韩子曰“布帛寻常，

yōng rén bù shì，

庸人不释，

shuò jīn bǎi yì，

铄金百溢，

dào zhí bù bó zhě，

盗跖不搏”者，

fēi yōng rén zhī xīn zhòng，

非庸人之心重，

xún cháng zhī lì shēn，

寻常之利深，

ér dào zhí zhī yù qiǎn yě yòu bù yǐ dào zhí zhī xíng，

而盗跖之欲浅也；又不以盗跖之行，

wèi qīng bǎi yì zhī zhòng yě。

为轻百镒之重也。

bó bì suí shǒu xíng，

搏必随手刑，

zé dào zhí bù bó bǎi yì ér fá bù bì xíng yě，

则盗跖不搏百镒；而罚不必行也，

zé yōng rén bù shì xún cháng。

则庸人不释寻常。

shì gù chéng gāo wǔ zhàng，

是故城高五丈，

ér lóu jì bù qīng fàn yě tài shān zhī gāo bǎi rèn，

而楼季不轻犯也；泰山之高百仞，

ér bǒ mù qí shàng。

而跛牧其上。

fū lóu jì yě ér nán wǔ zhàng zhī xiàn，

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

qǐ bǒ yě ér yì bǎi rèn zhī gāo zāi qiào qiàn zhī shì yì yě。

岂跛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堑之势异也。

míng zhǔ shèng wáng zhī suǒ yǐ néng jiǔ chù zūn wèi，

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

zhǎng zhí zhòng shì，

长执重势，

ér dú shàn tiān xià zhī lì zhě，

而独擅天下之利者，

fēi yǒu yì dào yě，

非有异道也，

néng dú duàn ér shěn dū zé，

能独断而审督责，

bì shēn fá，

必深罚，

gù tiān xià bù gǎn fàn yě。

故天下不敢犯也。

jīn bù wù suǒ yǐ bù fàn，

今不务所以不犯，

ér shì cí mǔ zhī suǒ yǐ bài zǐ yě，

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

zé yì bù chá yú shèng rén zhī lùn yǐ。

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矣。

fū bù néng xíng shèng rén zhī shù，

夫不能行圣人之术，

zé shě wèi tiān xià yì hé shì zāi kě bù āi xié qiě fú jiǎn jié rén yì zhī rén lì yú cháo，

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可不哀邪！ 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于朝，

zé huāng sì zhī lè chuò yǐ jiàn shuō lùn lǐ zhī chén jiān yú cè，

则荒肆之乐辍矣；谏说论理之臣间于侧，

zé liú màn zhī zhì qū yǐ liè shì sǐ jié zhī xíng xiǎn yú shì，

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于世，

zé yín kāng zhī yú fèi yǐ。

则淫康之虞废矣。

gù míng zhǔ néng wài cǐ sān zhě，

故明主能外此三者，

ér dú cāo zhǔ shù yǐ zhì tīng cóng zhī chén，

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

ér xiū qí míng fǎ，

而修其明法，

gù shēn zūn ér shì zhòng yě。

故身尊而势重也。

fán xián zhǔ zhě，

凡贤主者，

bì jiāng néng fú shì mó sú，

必将能拂世磨俗，

ér fèi qí suǒ è，

而废其所恶，

lì qí suǒ yù，

立其所欲，

gù shēng zé yǒu zūn zhòng zhī shì，

故生则有尊重之势，

sǐ zé yǒu xián míng zhī shì yě。

死则有贤明之谥也。

shì yǐ míng jūn dú duàn，

是以明君独断，

gù quán bù zài chén yě。

故权不在臣也。

rán hòu néng miè rén yì zhī tú，

然后能灭仁义之涂，

yǎn chí shuō zhī kǒu，

掩驰说之口，

kùn liè shì zhī xíng，

困烈士之行，

sāi cōng yǎn míng，

塞聪掩明，

nèi dú shì tīng，

内独视听，

gù wài bù kě qīng yǐ rén yì liè shì zhī xíng，

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

ér nèi bù kě duó yǐ jiàn shuō fèn zhēng zhī biàn。

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辩。

gù néng luò rán dú xíng zì suī zhī xīn ér mò zhī gǎn nì。

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

ruò cǐ rán hòu kě wèi néng míng shēn hán zhī shù，

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

ér xiū shāng jūn zhī fǎ。

而修商君之法。

fǎ xiū shù míng ér tiān xià luàn zhě，

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

wèi zhī wén yě。

未之闻也。

gù yuē wáng dào yuē ér yì cāo yě。

故曰“王道约而易操”也。

wéi míng zhǔ wèi néng xíng zhī。

唯明主为能行之。

ruò cǐ zé wèi dū zé zhī chéng，

若此则谓督责之诚，

zé chén wú xié，

则臣无邪，

chén wú xié zé tiān xià ān，

臣无邪则天下安，

tiān xià ān zé zhǔ yán zūn，

天下安则主严尊，

zhǔ yán zūn zé dū zé bì，

主严尊则督责必，

dū zé bì zé suǒ qiú dé，

督责必则所求得，

suǒ qiú dé zé guó jiā fù，

所求得则国家富，

guó jiā fù zé jūn lè fēng。

国家富则君乐丰。

gù dū zé zhī shù shè，

故督责之术设，

zé suǒ yù wú bù dé yǐ。

则所欲无不得矣。

qún chén bǎi xìng jiù guò bù gěi，

群臣百姓救过不给，

hé biàn zhī gǎn tú ruò cǐ zé dì dào bèi，

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

ér kě wèi néng míng jūn chén zhī shù yǐ。

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

suī shēn hán fù shēng，

虽申、韩复生，

bù néng jiā yě。

不能加也。

shū zòu，

书奏，

èr shì yuè。

二世悦。

yú shì xíng dū zé yì yán，

于是行督责益严，

shuì mín shēn zhě wèi míng lì。

税民深者为明吏。

èr shì yuē ruò cǐ zé kě wèi néng dū zé yǐ。

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

xíng zhě xiāng bàn yú dào，

”刑者相半于道，

ér sǐ rén rì chéng jī yú shì。

而死人日成积于市。

shā rén zhòng zhě zhōng chén。

杀人众者忠臣。

èr shì yuē ruò cǐ zé kě wèi néng dū zé yǐ。

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

chū，

” 初，

zhào gāo wèi láng zhōng lìng，

赵高为郎中令，

suǒ shā jí bào sī yuàn zhòng duō，

所杀及报私怨众多，

kǒng dà chén rù cháo zòu shì huǐ è zhī，

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

nǎi shuō èr shì yuē tiān zǐ suǒ yǐ guì zhě，

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

dàn yǐ wén shēng，

但以闻声，

qún chén mò de jiàn qí miàn，

群臣莫得见其面，

gù hào yuē zhèn。

故号曰“朕”。

qiě bì xià fù yú chūn qiū，

且陛下富于春秋，

wèi bì jǐn tōng zhū shì，

未必尽通诸事，

jīn zuò cháo tíng，

今坐朝廷，

qiǎn jǔ yǒu bù dàng zhě，

谴举有不当者，

zé jiàn duǎn yú dà chén，

则见短于大臣，

fēi suǒ yǐ shì shén míng yú tiān xià yě。

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

qiě bì xià shēn gǒng jìn zhōng，

且陛下深拱禁中，

yǔ chén jí shì zhōng xí fǎ zhě dài shì，

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

shì lái yǒu yǐ kuí zhī。

事来有以揆之。

rú cǐ zé dà chén bù gǎn zòu yí shì，

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

tiān xià chēng shèng zhǔ yǐ。

天下称圣主矣。

èr shì yòng qí jì，

”二世用其计，

nǎi bù zuò cháo tíng jiàn dà chén，

乃不坐朝廷见大臣，

jū jìn zhōng。

居禁中。

zhào gāo cháng shì zhōng yòng shì，

赵高常侍中用事，

shì jiē jué yú zhào gāo。

事皆决于赵高。

gāo wén lǐ sī yǐ wéi yán，

高闻李斯以为言，

nǎi jiàn chéng xiàng yuē guān dōng qún dào duō，

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

jīn shàng jí yì fā yáo zhì ē páng gōng，

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

jù gǒu mǎ wú yòng zhī wù。

聚狗马无用之物。

chén yù jiàn，

臣欲谏，

wèi wèi jiàn。

为位贱。

cǐ zhēn jūn hóu zhī shì，

此真君侯之事，

jūn hé bù jiàn lǐ sī yuē gù yě，

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

wú yù yán zhī jiǔ yǐ。

吾欲言之久矣。

jīn shí shàng bù zuò cháo tíng，

今时上不坐朝廷，

shàng jū shēn gōng，

上居深宫，

wú yǒu suǒ yán zhě，

吾有所言者，

bù kě chuán yě，

不可传也，

yù jiàn wú jiàn。

欲见无间。

zhào gāo wèi yuē jūn chéng néng jiàn，

”赵高谓曰：“君诚能谏，

qǐng wèi jūn hòu shàng jiān yǔ jūn。

请为君候上间语君。

yú shì zhào gāo dài èr shì fāng yàn lè，

”于是赵高待二世方燕乐，

fù nǚ jū qián，

妇女居前，

shǐ rén gào chéng xiàng shàng fāng jiān，

使人告丞相：“上方间，

kě zòu shì。

可奏事。

chéng xiàng zhì gōng mén shàng yè，

”丞相至宫门上谒，

rú cǐ zhě sān。

如此者三。

èr shì nù yuē wú cháng duō xián rì，

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

chéng xiàng bù lái。

丞相不来。

wú fāng yàn sī，

吾方燕私，

chéng xiàng zhé lái qǐng shì。

丞相辄来请事。

chéng xiàng qǐ shǎo wǒ zāi qiě gù wǒ zāi zhào gāo yīn yuē rú cǐ dài yǐ fū shā qiū zhī móu，

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赵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谋，

chéng xiàng yǔ yān。

丞相与焉。

jīn bì xià yǐ lì wèi dì，

今陛下已立为帝，

ér chéng xiàng guì bù yì，

而丞相贵不益，

cǐ qí yì yì wàng liè dì ér wáng yǐ。

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

qiě bì xià bù wèn chén，

且陛下不问臣，

chén bù gǎn yán。

臣不敢言。

chéng xiàng cháng nán lǐ yóu wèi sān chuān shǒu，

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

chǔ dào chén shèng děng jiē chéng xiàng bàng xiàn zhī zǐ，

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

yǐ gù chǔ dào gōng xíng，

以故楚盗公行，

guò sān chuān，

过三川，

chéng shǒu bù kěn jī。

城守不肯击。

gāo wén qí wén shū xiāng wǎng lái，

高闻其文书相往来，

wèi dé qí shěn，

未得其审，

gù wèi gǎn yǐ wén。

故未敢以闻。

qiě chéng xiàng jū wài，

且丞相居外，

quán zhòng yú bì xià。

权重于陛下。

èr shì yǐ wéi rán。

”二世以为然。

yù àn chéng xiàng，

欲案丞相，

kǒng qí bù shěn，

恐其不审，

nǎi shǐ rén àn yàn sān chuān shǒu yǔ dào tōng zhuàng。

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

lǐ sī wén zhī。

李斯闻之。

shì shí èr shì zài gān quán，

是时二世在甘泉，

fāng zuò hú dǐ yōu pái zhī guān。

方作觳抵优俳之观。

lǐ sī bù dé jiàn，

李斯不得见，

yīn shàng shū yán zhào gāo zhī duǎn yuē chén wén zhī，

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臣闻之，

chén yí qí jūn，

臣疑其君，

wú bù wēi guó qiè yí qí fū，

无不危国；妾疑其夫，

wú bù wēi jiā。

无不危家。

jīn yǒu dà chén yú bì xià shàn lì shàn hài，

今有大臣于陛下擅利擅害，

yǔ bì xià wú yì，

与陛下无异，

cǐ shén bù biàn。

此甚不便。

xī zhě sī chéng zi hǎn xiāng sòng，

昔者司城子罕相宋，

shēn xíng xíng fá，

身行刑罚，

yǐ wēi xíng zhī，

以威行之，

qī nián suì jié qí jūn。

期年遂劫其君。

tián cháng wèi jiǎn gōng chén，

田常为简公臣，

jué liè wú dí yú guó，

爵列无敌于国，

sī jiā zhī fù yǔ gōng jiā jūn，

私家之富与公家均，

bù huì shī dé，

布惠施德，

xià de bǎi xìng，

下得百姓，

shàng dé qún chén，

上得群臣，

yīn qǔ qí guó，

阴取齐国，

shā zǎi yǔ yú tíng，

杀宰予于庭，

jí shì jiǎn gōng yú cháo，

即弑简公于朝，

suì yǒu qí guó。

遂有齐国。

cǐ tiān xià suǒ míng zhī yě。

此天下所明知也。

jīn gāo yǒu xié yì zhī zhì，

今高有邪佚之志，

wēi fǎn zhī xíng，

危反之行，

rú zi hǎn xiāng sòng yě sī jiā zhī fù，

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

ruò tián shì zhī yú qí yě。

若田氏之于齐也。

jiān xíng tián cháng zi hǎn zhī nì dào ér jié bì xià zhī wēi xìn，

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劫陛下之威信，

qí zhì ruò hán qǐ wèi hán ān xiāng yě。

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

bì xià bù tú，

陛下不图，

chén kǒng qí wèi biàn yě。

臣恐其为变也。

èr shì yuē hé zāi fū gāo，

”二世曰：“何哉？夫高，

gù huàn rén yě，

故宦人也，

rán bù wéi ān sì zhì，

然不为安肆志，

bù yǐ wēi yì xīn，

不以危易心，

jié xiū shàn，

絜修善，

zì shǐ zhì cǐ，

自使至此，

yǐ zhōng dé jìn，

以忠得进，

yǐ xìn shǒu wèi，

以信守位，

zhèn shí xián zhī，

朕实贤之，

ér jūn yí zhī，

而君疑之，

hé yě qiě zhèn shǎo shī xiān rén，

何也？且朕

《李斯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本文为史记卷八十七，李斯（？—前208年），姓李，名斯，字通古（其实应该是氏李名斯，先秦的男子称氏而不称姓，女子才称姓，贱民没有姓氏只有名）。战国末年楚国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人。秦朝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和书法家，协助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为秦朝丞相，参与制定了法律，统一车轨、文字、度量衡制度。秦始皇死后与赵高立少子胡亥为二世皇帝，为赵高所忌，腰斩于市。

《李斯列传》是《史记》中的名篇之一，有很高的史学价值和文学价值。

《李斯列传》的社会政治背景是极其广阔的，实际上几乎涉及了整个秦王朝的兴亡史，而秦王朝的兴亡，与李斯又有很大关系，如李斯谏阻逐客，总结了秦国重用客卿、变法图强的历史经验，实际上提出了不论国别、用人唯贤的总方针，秦始皇采用这一方针，“二十余年，竟并天下”。而秦王朝的灭亡与大野心家赵高的阴谋作乱有直接关系，赵高的阴谋之所以能得逞，又和李斯贪图禄位、助纣为虐紧密相连。赵高在《史记》中没有单独立传（卷八十八《蒙恬列传》亦只言其身世和个别情节），他的阴谋活动都在本传中叙出，这样，本传在一定意义上讲，又有与赵高合传的性质。

该传在文学上的主要特点是以心理描绘见长，举例如本传一开始，作者选取了李斯早年生活中的一个典型事件，就是他看到了厕所中的老鼠和粮仓中的老鼠，同为鼠类但境遇不同，由此认识到人也同老鼠一样，有出息与没出息，是由所处的环境决定的，意思也就是，爬上高位的自然有出息，沦落下层的自然没本领，表现了李斯倾慕富贵荣华的心理。

前210年（秦始皇二十七年），始皇在沙丘（今河北平乡东北）病死，遗诏命公子扶苏回咸阳奔丧。而赵高扣留诏书，想立胡亥为皇帝，以便自己篡权。但这必须经过李斯的同意，阴谋才能得逞。因此，赵高施展全部本领，用威胁利诱、软硬兼施的手段劝说李斯。李斯开始斥之为“亡国之言”，继之，责令曰：“君反其位！”接着，劝说：“君其勿复言，将令斯得罪。”然后告诫道：“斯其犹人哉，安足为谋！”情绪由盛怒到平息，语气由严厉到温和，心理变化的轨迹清晰可见。赵高最后说：“君听臣之计，即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乔松之寿，孔、墨之智。令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善者因祸为福，君何处焉？”贵贱穷通，全在“自处”，这正是李斯自己的理论，赵高用它彻底击垮了李斯，李斯仰天长叹，垂泪太息道：“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托命哉！”至此为止，李斯已完全屈服了。

另外，该传几乎囊括了李斯大部分重要文章，这些文章除了具有其自身的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之外，主要对揭示李斯其人的性格、心理和整个为人有重要作用。例如《谏逐客书》，表现了李斯的才华、智慧和真知灼见，而《上书对二世》，则表现了他贪图禄位而阿顺苟合的性格特点。

总而言之，尽管作者对李斯的为人是不赞成的，但对他的描写和评论却是客观、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