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马戏团 | 文

你可能整天被熊孩子吵到崩溃，给小学生队友气得日吐一升血，觉得自己怎么都躲不开小孩子的折磨。但其实，你可能离他们的世界还有十万八千里，连他们除了把成年人气晕外，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你听说过小天才电话手表吗？

假如要选出一个词来展现两代人之间的代沟，那小天才手表绝对适合。这是一个可以让你瞬间意识到自己老了多少，和年轻人世界有多脱节的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还是个同时向小孩和父母征收的智商税。

如果你（不幸）要以某种方式接触到小学生的生活，那小天才手表对你来说多半和华为、小米这些词一样熟悉；可如果你身边没有这个年龄段的人，那没准你从来没听说过它。

它还经常联名

它是一种专门给小孩用的电话手表，很少会有高中以上的人使用。虽然如此，但它背后的故事又已经持续了30多年。

这个故事，假如你了解过小天才的创造者段永平，那你大概率已经知道了。段永平还创造了小霸王和步步高，以至于在小天才手表相关的文章里，经常会出现“暗中操控中国人一生的产品”这样的话。

其实，对于广大玩家来说，与其说被这些产品操控，倒不如说从它们身上获取了难得的快乐——透过小天才手表，你能看到一段中国玩家偷玩游戏的历史。

而且很多文章没有告诉你的是，就算到了今天的小天才手表，这段历史依旧在继续，它只是换了张面孔。

小天才源自步步高，而步步高的董事长段永平曾被传为中国的隐形首富。传言自然不可信，但其出现多半是有原因的。

段永平帮助小霸王开创了一个黄金时代，我们最熟悉的小霸王游戏机/学习机就是他领头创造的。但由于他在公司内的股份制改革不成功，便带着几个人出去做了步步高。

之后，步步高获得了巨大成功，成了个中国一代人的成长标志。然后在2011年，步步高推出了一个叫小天才的品牌，专产儿童向的电子手表，这就是我们今天说的主角。

这可疑的外型，DNA是不是动了

关于段永平，有很多浪漫主义的故事。很多人认为他乐于把利润分给员工，还总把家人放在生意之前，为了爱情移民美国，多年来捐款数亿……它们只是故事，由听众决定是否该相信。

并且，他和多名商界大佬相关。例如网易的丁磊曾被他指导，拼多多的黄峥是他的“徒弟”，被他带去和巴菲特吃过午餐，从此开启了国内商人竞拍巴菲特午餐的历史。更别提，步步高还发展出了OPPO和VIVO这两个著名的手机品牌。

但你如果常看商界传记的话，就会知道这些事也没听上去那么独特。因为仔细研究站在商海浪尖的任何一个人，就会发现，其实他和很多看似不相关的商业巨鳄，都有一点联系。

而关于小天才手表，其最有代表性的东西就是它惊人的销量了，甚至一度传出“销量直逼苹果”的名声。

在2019年成为智能手表销量第三品牌

这当然不是真的，可也不全是假话。小天才手表的销量虽然比不过Apple Watch，但它的受众只是小学生。在这个前提下，它确实创造了销量奇迹。

小天才手表的成功也很特别：它有质量，却完全没性价比。在同等配置下，你可以以更低的价格买到其他牌子的电话手表，小天才也没有降维打击级别的技术优势；它的成功，很大一个原因是其宣传。

旗舰款的价格

宣传是段永平最擅长的东西之一。从成龙的小霸王广告，到步步高的宣传曲、“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的广告词等极为洗脑的东西，全都在验证段永平的营销手段有多高超。

以及这个

小天才延续了这个传统：它不仅有步步高庞大的线下贩卖网，还有一个洗脑的广告：“不管你在哪里，一个电话，马上能找到你。”

兄弟，这广告词，放到《瑞克和莫蒂》里，八成是哪个星际黑帮的台词。

那广告之下，小天才手表可以用来做什么呢？

对家长来说，它可以定位小孩的位置，及时和孩子电话沟通。考虑到今年年初，教育局已经禁止学生把手机带入中小学，电话手表自然成了个替代方案。

现在有些地方连电话手表都禁了

此外，因为这手表自带上课禁用、屏蔽有害内容的功能。所以对家长来说，它最大的卖点就是安全。

而对于小孩，它可以聊天、查词、辅助学习等，还能用两个手表碰一碰的方式加好友。

其实这功能有点像任天堂掌机的“擦肩通信”。成年人玩微信摇一摇，单身狗玩3DS的擦肩通信，后来大家都不玩了，只剩下小学生还在用小天才手表碰一碰。

这个交友功能是其成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要和用小天才手表的人交朋友，就只能用小天才手表：它的社交生态是闭合的。

这一点搭配上小天才类似苹果的高溢价“高端”定位，完美打造出了一个排外的圈子：对小孩来说，还有多少事比被班上最“酷”的一批人孤立更糟糕呢？

图 文 无 关

于是，这通杀家长和小孩，又兼顾政策走向和宣传策略的小天才手表，获得了巨大成功。对于有孩子的人群来说，想要绕开这个全中国小学生都在关注的品牌，简直难上加难。

相信很多人已经察觉到了，一段和游戏息息相关的历史正蠢蠢欲动，想要从这些旧事中挣脱出来。

成功产品的商业模式常常有些反直觉，例如星巴克卖的不止有咖啡，还有空间；苹果卖的不止是手机，还有社交地位。

而段永平的产品也是这样，他的东西从表面上看都套着层学习的皮，底下却藏着另一面。

小霸王最初是一款游戏机，但后来加上了一个键盘，摇身一变成了“学习机”。当然，它还是用来打游戏的。

很多人都知道它模仿的是任天堂的红白机，其实不止。它还模仿了上世纪八十年代，雅达利和IBM的家用电脑（Home computer）。

这些家用电脑有个特色：它们大肆宣传自己能用来记账，或是管理居家需求，可实际上这些功能要么需要过多权限，要么根本无法完成。大家拿着它们的真正用途，依旧是打游戏，这事一听就很小霸王。

后来的步步高学习机也一样，它说是学习机，实际上很多人都是买来玩游戏的。上面著名的游戏《伏魔记》《三国霸业》到了今天都有很多讨论。

相比之下，其学习功能的存在感，甚至低到了不少人提问小霸王学习机到底能不能用来学习的地步。

确实能用来学编程

后来的文曲星电子辞典也是如此。那个年代的玩家们，想要玩游戏，就得打着一个掩护的旗号，否则头顶压着的就不止是舆论环境了，还有对游戏生态打击巨大的政策。

就连做游戏，在当时也得有个掩护。这就是为何文曲星会举办“编程大赛”和BASIC投稿论坛，BASIC语言同样是一种向家用电脑取经的东西：有了它，玩家能自己做出很多游戏。

官方的游戏开发者同样不好过，步步高《伏魔记》的开发者创造了一个经典IP，但他们没有因此获得奖金，而游戏的IP所有权也被他人抢先注册了。

直到这时，这段游戏史还没那么地下：虽然游戏在明面上被打压，可像步步高这样的产品，总会帮那个时代的小孩们找到一些电子娱乐。那时，它们是向着玩家的。

可到了小天才手表的时代，历史的方向却突然变了：它变得更为地下，你如果不去仔细探寻，甚至不会知道其存在；曾经给小孩带来游戏的商家，现在也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小天才电话手表不能玩游戏——这是官方极力宣传的东西，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事实。可亲身经历过学习机幌子的我们，真这么容易就相信它吗？

首先，它自身有一定的娱乐性。除了交友聊天外，它的一些学习功能用的是寓教于乐的方式，它们就像以前步步高上的那些拼写答题游戏。

小天才也有自己的“隐藏游戏”，你可以通过语音助手进入一个类似养成宠物并对战的文字小游戏，虽然它依旧带着学习属性。

除此之外，小天才电话手表还能被破解。

小天才手表操作系统基于安卓，有些型号还能使用自己的应用市场，这就决定了它有一定的“通用后门”。

首先，小天才手表曾经能使用一些用于WebView测试的指令（USSD代码），通过这些指令，你可以把手表变成一个网页浏览器。虽然手表的内存不足以运行大型游戏，但用来看视频、浏览微博是足够的。

一个已经被封的USSD代码

另一个方式，就是使用ADB工具。ADB是安卓调试桥的缩写，是一种将安卓设备和电脑相连，并调试其操作系统的方式。你需要的只是连接线，以及一份在小天才用户中已经有一定传播度的教程。

这样一来，小天才电话手表就能被破解了。破解后的电话手表能安装app和浏览网页，所以只要在内存允许的范围内，还能运行小游戏，甚至可以下“作业帮”这样的东西。

而步步高官方一直在和这些手段对抗。他们先是改掉USSD代码，又为ADB加上了PM锁，让人难以破解系统。

毕竟步步高和小霸王的用户有很多是青年，但小天才的用户基本都是儿童。对他们来说，接触一个没有监管的网络，或是养成沉迷游戏的习惯，那要危险得多。

更别提它的卖点就是让家长放心，在新一代家长和政策的双重压力下，从前那套糊弄手段也已经不管用了。

可这些措施也总是被攻破，至少到今天，这场对抗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因为破解小天才的人们发现，他们可以将系统降级并获取ROOT，这样就能解开PM锁，并利用上述的ADB工具了。

你可能觉得小学生用如此复杂的手段破解电话手表，听起来很荒谬。但要知道，这是一个小学生可以在B站上教人编程的时代，互联网能不分年龄地教给人大量知识。低估小孩，可能反而是件蠢事。

还教得很好

一个证据就是，当你用我提到的关键词搜索相关教程的时候，可以听听那些做教程的人的声音，这应该能让人明白他们的年龄。

另一个证据更直白：小天才电话手表是针对小学生的产品，就连初中生都不怎么用它了。那既然如此，想方设法要破解小天才的，不就只有小孩了吗？

而随着步步高对小天才破解的管制越来越严，一些孩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品牌上。这些品牌由于没有严格的反制措施，所以上述方法依旧有用。

山寨版

小天才曾经也可以

不止于此，它们中的一些山寨品牌还能被进一步破解，到了什么地步呢？你不止能在那些电话手表上玩《我的世界》，甚至可以外接一个手柄。

用蓝牙手柄玩《高达SEED》

曾经，我们说服父母给自己买下“学习机”，然后躲在房间中、被子下，在黑暗中玩着简陋的游戏。而现在，下一代人在互联网的角落里寻找破解电话手表的秘籍，为的就是在那方寸的屏幕上撑起一些网页小游戏。

源自“学习机”的电话手表，毕竟还是没能逃离它和游戏相连的血脉。而一场陪伴我们数十年的偷玩游戏大战，也延续到了今天。如今，这场“战争”变得更加低龄化，更加地下和更加魔幻。

它确实不论我们在哪儿，都找到了我们。只是当它涉及的是一群不满十岁的小孩时，也许确实该结束了。

只是有时这整件事都不禁让人好奇，假如最初的段永平没有被任何游戏机禁令束缚，那我们如今拥有的，是不是就不是小天才手表，而是一个足以和PS5、XBX抗衡的游戏机了呢？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事听起来很荒唐，可要是告诉二十年前的人，世界上最出名的手机品牌里有国货，恐怕只会被笑成傻子。

有传言说：当丁磊犹豫自己是否该抛下网易，另外开办一个专门做游戏的公司时，段永平指导了他，让丁磊最终选择继续用互联网公司的身份做了游戏。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依旧没有自己的游戏机品牌。取而代之的是夹缝之中诞生的小霸王和步步高；以及今天，这些似乎完全蜕变，又没彻底摆脱自己血脉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很难说清这事到底算不算得上遗憾，但它确实是，够天才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