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一段故事

民谣歌曲是广受音乐爱好者们欢迎的一种乐曲门类。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发展，整个人类社会的信息交流愈发畅达无碍，来自世界各地的原本特性明晰的音乐风格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大融合。

在这种前提下，我们似乎已经很难给“民谣歌曲”一个准确而绝对的定义，但如果谈及民谣歌曲的共性，大概可以归结为亲和质朴，着力于描绘平凡生活中的普通人、普通事。

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 我想，这恰恰说出了民谣歌曲的魅力所在，民谣言说了平凡的小故事，真诚率真、至情至性，令人动容。

而今天我想跟大家谈论的，是一首来自千年之前的民谣：《子夜四时歌》。

第一次听这首歌，大概还是孩童时期，一大群孩子挤在一间小屋盯着电视机目不转睛，电视屏幕正放到《三国演义》里刘备迎娶孙尚香的片段。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姗姗”，一对新人在众人瞩目下共执牵巾缓缓地走向喜堂，众侍从以江东民歌乐舞庆之。一首婉约柔和的吴歌民谣在鸿仪大典上悠然而起。

“仰头望冬梅，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梧子解千年……”。 珠帘下的新娘颔首微笑，清丽的容颜若隐若现。她名为孙尚香，旁人都唤她为孙夫人，哥哥孙权乃一方诸侯，其地位非寻常女子所比。

父兄一生驰骋沙场，她亦有同宗兄长的风格，才思敏捷，英姿飒爽，爱戎装不爱红妆。从小，她便立志非英雄不嫁，也终得偿所愿，即便这场政治联姻开始得不太光彩，结束的也异常草率……

赤壁之战后，孙刘联盟摇摇欲坠，为夺回荆州，周瑜向孙权献上“美人计”，命吕范为媒人促成刘备与吴侯之妹孙尚香的亲事，明曰入赘，实则囚禁。

诸葛亮将计就计，派孙乾为荆州媒人同赵子龙随刘备前往东吴求亲，虽多次遇险，却都化险为夷，终抱的美人归。史曰：“赔了夫人又折兵”。三年后，孙权谎称母亲病重，诱使孙夫人回到吴国，从此孙夫人再未与刘备相见，郁郁寡欢而终。

先不论这段脍炙人口的故事是罗贯中先生的恣意杜撰，还是千百年来民间流传的佳话，孙夫人的遭遇确实是古代多数女子命运的缩影。

她虽贵为公主，却也难逃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宿命，在乱世三国，孙夫人的命运尚且如此，更何况平常人家的女子。

在中国古代，女子地位低下，“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根深蒂固，但仍不乏一些才华横溢的女子在日复一日的生活劳作中谱写出一首首脍炙人口的歌谣，相传这首《子夜四时歌》的原型便是由晋代的一位名为子夜的女子所创。

《子夜四时歌》为南朝乐府民歌，属“清商曲辞·吴声歌曲”，多写哀怨或眷念之情。现存七十五首，春歌二十首，夏歌二十首，秋歌十八首，冬歌十七首。电视剧三国演义中《子夜四时歌》的歌词便是从春夏秋冬之中各取一首，组编而成，采用吴侬软语演唱，具有浓郁的吴地风格。与后世婉约派的词风不同，南朝乐府民歌多是女子所唱，歌词坦率质朴，简单易懂。

南朝的乐府民歌属吴声歌曲，发源于江南的太湖流域。顾颉刚在他编写的《吴歌小史》说：“所谓吴歌，便是流传于这一带小儿女口中的民间歌曲。”这一带大致指的是长江三角洲的吴语地区。

晋国以前，对于吴歌未有文字记载，春秋战国时代，稍有提及，如左思《屋都赋》云：“荆艳、楚舞、吴愉、越吟，此皆南方之乐歌。”据说春秋战国时期南方的“吴愉、越吟”，是夏、商、西周时期南方夷蛮音乐——“南音”的继承和发展。

那时把吴国人唱的歌曲统称为吴声歌曲，但当时吴国的领土疆域常有变化，若追溯到秦伯、仲雍从黄土高原来到江南，建立了勾吴国并“以歌为教”算起，吴歌已有3200年历史。

另一种说法是吴歌来源于“越”，如果听过“卧薪藏胆”的故事，或许知悉战国时期吴越两国战事不断，吴国先是吃了越国的败仗，后来击败了越国，越国反过来灭了吴。

吴越两国都在江南接壤临界，“通语言，共习俗，同音共律”，吴愉、越吟的本质差别并不大，楚国后来兼并了吴越大部分土地，称为“吴楚”和“荆吴”，吴歌、楚歌同样很难划分的很清楚。

悲与中国美

无论吴歌还是越吟，都是生长在田野里的“民谣”，即兴而作，口口相传，留存之曲或已不复其本来面貌，但现在听来仍不失韵味。

在商品社会里，纯古风的音乐传唱率并不高，在主流音乐市场中潜力十分有限，相比之下，倒是某些复古风的游戏音乐成果斐然。

玩过《仙剑》的朋友应该对游戏中的背景音乐不会陌生。无论是登录界面的《回梦游仙》，还是能够代表整个《仙剑奇侠传》的主题曲《御剑江湖》都能不自觉地让人想起里面的情景，又或者当你听到紫露甘竹，就会想起紫露竹林，听到望海潮，就想到江海迷宫…，这就是音乐引人入胜的地方，也是仙剑系列的成功之处。

《回梦游仙》在网络上是流传比较广的仙剑经典曲目，官方版没有歌词，现在能听到的都是玩家自行填词所配。玩过或听说过仙剑的都知道，仙剑的结局必定是悲剧，而《回梦游仙》对于仙剑悲剧灵魂的渲染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该曲目由竹笛和二胡演奏，二胡本身的特点就决定了这首主题曲的表现力——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笛子能模仿大自然的声音，将听者带入高山流水的意境中去，更激发了听者对仙剑世界的幻想，加之该曲本身的旋律优美，哀伤婉转，就仿佛是在述说一个悲伤的故事。听过这首歌的人，对它的评价就是一个字——悲。而“悲”恰恰是中国古代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

中国四大名著有三部结局都可用“悲”字形容，其中又以讲痴儿怨女的《红楼梦》结局最是悲惨。歌曲文化同样如此，诸如《子夜四时歌》这类流传比较广的民谣大多讲的都是些男女的爱情故事，曲调也往往悲伤凄美。

美在中国古代文学上看起来似乎常常和悲联系在一起。中国不少的古典乐器都自带悲的属性，如二胡、笛子、琵琶……，这是很多西方乐器很难模仿或者是代替的，《仙剑》音乐系列成功的很大原因也是在主旋律乐器上的运用上。

再谈“中国风”

《仙剑》的音乐制作人之一——骆集益，属于现代作曲的学院派，曲式严谨、和声老道，但他歌曲中现代元素是非常少的，或者是用得与作品高度融合，以至于让人听不出那些熟悉的现代风格套路。

他在配器上也很有想法，能根据歌曲的用途和属性做出恰到好处的编配。虽然不想承认，音乐是艺术但同样是商品，在商业性质上，骆集益老师无疑是极大地开发了古风音乐的市场。

随着越来越多“中国风”元素的流行，民族与现代元素的混搭、中西方音乐的融合成为了一种音乐创作的新风尚。打开音乐软件，“中国风”音乐随处可见，虽不乏一些优秀作品，滥竽充数的现象却也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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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人对“中国风”的喜爱和理解似乎仍浮在表面，仿佛套上了“五声调式”就成了中国风，仿佛填上一首古诗词就是文化传承。

打开歌单，清一色的“烟雨、琵琶、胭脂、肠断…”。无甚悲伤，无病呻吟倒是不少。“中国风”就像一件华丽外衣，所有人都想穿，却很少有人撑得起来。

很多吉他指弹爱好者也喜欢改编一些中国风的曲目，但并不是直接把歌曲挪到吉他上这么简单，每一首歌都有自己的故事，如何用自己的方式来讲述这个故事并不是容易的过程，你需要真正听懂她，了解她，需要技艺的成熟，更需要文化的沉淀。这也是我写下这篇小文的初衷。

作为一个音乐爱好者，我十分期待更多的属于中国人的原创指弹作品可以走向世界，希望可以看到Tommy Emmanuel为某首国风作品“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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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听到Don Ross在谈及自己所受到的多国音乐文化影响时，也能添上“中国”这一笔；希望中国也能出现一批国风指弹大师，让日本的琴友们如痴如醉，就像我们喜欢押尾和岸部真明一样。然而，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我没有资格要求诸位吉他手去熟读古代经典，去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对国学的研究上，可是，如果想要创作出好的国风乐曲，对于中国文化的深入理解却是必不可少的功课。此路漫长，如果在传承指弹、传承中国音乐的道路上你曾感到些许迷茫，那就请诸君品一壶清茶，再次聆听这首来自远古的情歌。指弹中国也会倍感荣幸。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复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作者简介

蒲庭，指弹中国编辑部成员。本职从事医药工作。以前认为音乐像数学，创作就像排列组合，现在觉得音乐更像化学，创作就像做实验，起初不是失败就是重复，但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惊喜或许就会在下一秒出现。

作者/蒲庭

责任编辑/老于

值班编辑/老于，熊佳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