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家有桑梓

桑树和梓树是两棵不同的树，但中国古人用这两棵树组成了一个词：桑梓，意思是家乡。用两棵树表示家乡，这是汉语古老的诗意。如果知道这个词的出处，诗意恐怕还要再加上一重。词的出处在《诗经》，诗里说：“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汉语多好，几千年了，我们还能看懂古人的话。八个字，两句诗，意思也很明白，人要对桑树和梓树表示敬意。对两棵树表示敬意，是桑梓这个词的第二重诗意。诗意是美，但“美”之前要有“敬”，没有敬意和敬畏，不会有美，不会有诗。

古老的诗意也没什么神秘，不过是古老的生活。人就是这样，眼里心里有什么，说话造句也就常说起什么。古人的眼里多树多草，自然也就常用草木说事儿。宋代大学者朱熹的《诗集传》里说，古时候的人家，多在院子里的墙边栽桑树和梓树。因此，也就难免常常说起桑与梓。其实，不仅古代如此，我小时候的乡村也是这样：房前房后都是院子，房前院子大，房后院子小，不管前后与大小，都会种菜栽树。 我家前院院墙下栽的是桑树和槐树，后院栽的是柳树；桑树结桑椹，槐树上有鸟窝，柳树上有鸣蝉，这些都是乡下孩子爱的东西。我怀念家乡的时候，也会想念家里那些树。

家里多桑树梓树，出门在外的人，想起家，就会想起家里的树，桑梓也就成了家和家乡。唐代诗人柳宗元听到黄鹂鸟的鸣声，不由写下思念家乡的诗句：“乡禽何事亦来此，令我生心忆桑梓。”“忆桑梓”，说的是树，想的是家。

02

木王传奇

古人在院子里栽树，首先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有用。当然，有用和好看也不矛盾。古人称梓树为文梓和美梓，文梓的文，是木纹，所以，文梓就是说梓树木纹好看；美梓的美也不是说梓树的花美，而是说它的木材漂亮。

桑树，有用的是树叶，可以养蚕；梓树，有用的是木材。古人的世界里，梓木是最好的木，没有哪种木能和它相比，所以，就像牡丹是花王一样，梓树，被古人称作木王。

作为木王，梓树也确实有王者的神威，简直可以跟百兽之王的老虎相比。相传是苏东坡所作的《格物粗谈》这本书里说，树林里如果有梓树，别的树都会俯首鞠躬，一副谦卑之相，说的简直就像林中百兽见了老虎一样。

03

梓树下的礼数和深情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诗经》唱完那两棵树，下一句唱的是父亲和母亲：“靡瞻匪父，靡依匪母。”——谁会不敬重自己的父亲！谁会不依恋自己的母亲！桑梓，两棵树，不仅是树，在古老的歌谣里，它们联系着的是父亲和母亲。而树下唱歌的人，是父亲母亲的孩子。

古人讲这首诗，都说家里的桑树梓树是父亲栽下的，养蚕的母亲采过桑树叶。见了桑树梓树就像见到父亲母亲，要恭恭敬敬。古人重礼，今天叫礼数，或者礼貌。《尚书大传》里有个梓树故事，在古代流传很广。故事说，周公的儿子伯禽去见父亲，见了三次，父亲每次都

不高兴。于是他就去问商子，商子说，你去看看山北的树吧。伯禽就去看了。回来说，山北有棵梓树，树上结的种子向下低垂。商子说，梓树应该告诉了你“子之道”——就是作为儿子应该有的礼。伯禽明白了，再去见父亲，低着头，恭恭敬敬，周公就很高兴了，父子其乐融融。

礼很重要，人，不能无礼，也不能无情。梓树，有礼，也有深情。《诗经》里唱歌的人，是个流浪的人，看见梓树，想起父母，思念家乡，充满深情。

04

梓树的名字

一般来说，树都会结籽，但梓树的种子长相确实有点奇特。古人把梓树的种子叫作梓角——就是说它长得像豆角，确切地说，梓角像豆角中最长的豇（jiāng）豆。古人也觉得这棵树的种子太奇特了吧，所以才叫它梓树——梓，不仅读音和“子”一样，而且，梓的古字就是写作“杍”。

秋冬季节，如果你走到梓树下，也可以仰头看看，几千年前，伯禽看过的梓树种子：在高大的树上，长长地低垂着。梓树，不仅因“子”得名，而且，《诗经》里还有个在梓树下唱歌的“子”——一个思念父母的孩子，他深情地歌唱，把两棵树唱成了中国人的家乡。

（选自《七彩语文·中高》《植物书房》栏目）

作者：马俊江

编辑：范晶晶

综合整理：余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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