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丹烧炼后来被用以比喻人体精气神的调理。炼丹家把身体比作炉鼎，意念看作“火”，把元精看作炼丹的原料。调整呼吸，就好像外丹烧炼时以风吹火那样，具有“进火”的功效。这样一来，也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内丹学理论。关于这个方面，《西游记》在后来的许多情节里都有象征性的描述。不过，在第五回中关于孙悟空偷吃金丹的情节则主要是讲外丹的事。

其次，我们来说说太上老君为什么在兜率天宫里炼丹？作为道教教主，太上老君这个名称是很神圣的。“太上”表示至高无上，“老君”表示长生不老，成为尊长。东汉末年，张道陵创立道教，以老子为教主，以老子《道德经》五千言教化百姓，尊称老子为“太上老君”。

从先秦各种史料文献中，我们找不到老子炼丹的记载。然而，当老子变成了道教教主之后，他就与古老的炼丹术结下了不解之缘。一方面，道教文献大量叙说太上老君传授丹道之事，例如《太上混元真录》在讲述老子如何度化关令尹喜的时候即称，老君授关令尹喜《神丹经》、《金液经》及《入炼九转还丹伏火之诀》。很明显，这三部书都是关于金丹炼制的典籍。另一方面，在许多道教圣地，也有种种关于太上老君炼丹的遗迹与传说。例如河南省鹿邑县的老君台大殿之后就有“老君炼丹房”。再如河南洛阳的下清宫、终南山、华山以及各地林林总总的老君山，几乎都有关于太上老君炼丹的传说和圣物。事实证明：太上老君炼丹实际上已经积淀为一种文化原型。太上老君既是道教教主，也是激励道教中人修炼金丹的象征。

太上老君与炼丹相连，这不是偶然的，而是历史文化交融的结果。从源头上考察，道家文化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的黄帝时代。相传黄帝时期已经懂得烧炼金丹的技术。唐代大诗人李白《飞龙引》写道：

皇帝铸鼎于荆山，

炼丹砂，丹砂成黄金，

骑龙飞上太清家，

云愁海思令人嗟。

宫中彩女颜如花，

飘然挥手凌紫霞，

从风纵体登鸾车。

登鸾车，侍轩辕，

遨游青天中，其乐不可言。

李白这首诗以黄帝在荆山炼丹制作黄金器皿为题材，表现服食丹药、飞升道教太清胜境的快乐与美妙。作为诗人，李白写的这首《飞龙引》虽然充满了艺术想象力，但也并非全无所本。其实，在大家所熟悉的司马迁《史记·封禅书》以及问世于西汉的《黄帝九鼎神丹经诀》中，早就有关于黄帝铸鼎炼丹的记载和描述。据说，黄帝采首山之铜，在荆山铸鼎，炼丹服食，时有巨龙，从天而来，垂下长长的龙须，迎接黄帝，黄帝顺着龙须，上了龙背。当时，群臣后宫有七十多人都跟着上了龙背，巨龙冉冉升起。那些没有来得及上龙背的小臣争先恐后地抓龙须，企图跟着黄帝飞升，因为抓的人太多，把龙须也给抓掉了，巨龙摇头摆尾，把黄帝随身带的一把长弓抖落老下来。老百姓们仰望着飞一升而去的黄帝身影，抱着长弓与掉下来的龙须放声大哭，所以后世就把黄帝飞升的那个地方叫做“鼎湖”，把那把长弓叫做“乌号”，以示纪念。李白合正是根据这样的古老传说来写作《飞龙引》这首诗的。

黄帝时期是否已经有炼丹活动？目前尚未找到确切的实物证据。不过，在道家与道教文化体系中，他一直是古老炼丹活动的一面旗帜、一一种象征。战国之际，黄老之学大兴。黄帝学说与老子学说贯通起来，形成一种影响巨大的思想力量和文化传统。既然，黄帝在先，并且早有炼丹实践活动，那么居后的老子传承黄帝的思想文化，自然也应该是炼丹理论的传承者，这不失为一种合乎历史演化的逻辑。

所以，从汉代开始，金丹学的著述每每引述老子《道德经》的言论作为根据。难怪《西游记》作者笔下的太上老君成为兜率天宫丹房的大老板、总工程师、总设计师、总化验师，他不仅有一个司炉的团队，而且最终炼就了“九转金丹”。太上老君本来要召开一个“丹元大会”，让各地的天仙、地仙、菩萨都来品尝“九转金丹”，可惜却被孙悟空吃光了。从天庭来讲，这当然是一件遗憾的事；但就孙悟空来讲，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孙悟空发现了兜率天宫摆放的五个葫芦会如此兴奋，大加赞赏，称“此物乃仙家之至宝”。

从历史角度看，金丹作用是相当复杂的。这种复杂性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说明：

第一，金丹曾经是非常诱人的。许多以金丹为题材的神话传说至今传颂不绝，例如“西河少女”故事就是如此。葛洪《神仙传》说：古时候有两个官差从西河边上经过，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鞭打位老翁，就上前劝告。少女回答说：“啊，长西河少女官，请别介意，我打的是我儿子。”官差一听，好像行走在五里云中，非常迷惑。少女说“长官，且听我说来，很久以前，我的舅舅曾经给我一些丹药，我按照舅舅说的办法服食，所以一直保持年轻容貌。为了让我儿子也一样年轻，我让他服药，可是他却不听话，拒绝服食，以至衰老得不成样子，所以我得教训他！”这个故事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却表达了中国先民力图抵抗衰老的决心。

第二，金丹形形色色，有人服用金丹，延年益寿，有人服用却一命呜呼。如何服用金丹，有一个剂量把握问题。但不论怎样服用，金丹是有副作用的，因为作为“硫化汞”的丹砂是有毒的。历史上，有不少皇帝、文人迷信金丹，服用过量，结果疾病缠身，命丧九泉，尤其是唐代更是如此。这是值得反省的历史教训。

第三，金丹烧炼，经历了长期试验，对于古代化学、医学、养生学来说都产生了积极推动作用。在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火药”的发明就是来自于金丹试验，还有大家喜欢的豆腐也与金丹试验有关。相传西汉时期，淮南王刘安召集天下宾客数千人，讲经论道，著书立说。在他召集的宾客中，有八个高人，号称“八公”，擅长炼丹。在试验中，他们发现了豆腐的制作方法，传承不绝。至于金丹在药物学上的作用，许多科学家已经作了总结。至今，中医里的许多药物都带有一个“丹”字，例如仁丹、救心丹等等，说明古老的金丹文化在我们的生活中依然有价值。

从以上情况来看，我们虽然不能完全认同美猴王关于“此物是仙家之至宝”的看法，但却应该看到金丹试验对于古代科技发展的积极推动作用。所以，太上老君炼丹场所—兜率天宫应该作为世界级文物保护单位，或者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精心保护。而偷吃金丹的美猴王，虽然有背社会道德，但他能够以身体作实验，也算是有所贡献。如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能够给兜率天宫拨一笔文物保护经费，我建议应该给美猴王适当的奖赏！这正是：

仗酒任情，大圣误入兜率宫；

慧眼识宝，仙家灵丹有妙用。

（内容选自詹石窗《西游记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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