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和猫住接到求助，一个公寓的租客拖欠了大量房租后失联，在房间里留下了近30只猫，现场一片狼藉。有几只小猫在混乱中钻进了公寓抽油烟机管道内被困，亟需救援。

收到消息的我们即刻出发赶往救猫。

到达现场之后，管理该幢公寓的管家带我们去到失联租客的房间，打开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因扑面而来的恶臭而捂住了口鼻。

整个房子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虽然已经被公寓物业简单清理过，但被地板桌面上清除不干净的排泄物印迹、已经被抓成絮状的沙发、漫天飞舞的毛发与食物残渣，都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上一次闻到这股味道，还是在那个半月无人看管的“地狱猫咖”里。同样也是狭小空间里挤满大量无人照顾的猫咪，排泄物、呕吐物与腐烂食物的味道聚合在密闭房间里，气味令人头皮发麻。

公寓管家告诉我们，这个房子的租客拖欠了大量租金，电话能打通但对方一直不接，报警后警察也表示联系不上。时间过去很久她确认租客已经不会再回来后只能上门处理，打开门却发现了这一屋子的猫。

跟我们描述这件事的公寓管家是个样貌温柔的女孩子，她告诉我们，自己很怕猫，当时打开门看到这满地狼藉时，她几乎崩溃了。她还跟租客发了信息，说即使还不上房租哪怕你晚上回来偷偷把这些猫带走也行，我们不会追究。对方也没有任何回信。

近30只猫全部都没有绝育，成猫、小猫甚至正大着肚子的孕猫都有。有好心救助人得知情况后赶来帮忙将猫咪暂时进行了安置，并在各个社交媒体上发信息找领养。

原本五一放假期间已经顺利领养出去了十几只，事情看上去也正在被慢慢解决，然而没过多久她们发现情况不对——

住在该房间正下方一层的女生发现自家墙内一直有猫嚎叫，原来在这个租客跑掉之后，房间里有几只猫顺着抽油烟机的管道口钻进去，掉到下一层被困住了。于是她们才联系上和猫住，想要寻求猫咪消防员的帮助。

烟道内的几只猫是从4楼掉到3楼被困的，住在3楼的女生时不时听到有猫叫却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最终拆开自家抽油烟机管道口找到它们时，猫咪们被困已经有好几天时间。

烟道仅有20多厘米宽，近5米深，几只猫钻进通风口时可能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深，接连掉下去后互相踩踏挤压，在狭小黑暗的密闭管道里绝望挣扎。烟道壁上残留着无数带血的抓痕，那是它们曾拼命想要向上攀爬求生的痕迹。

我们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掏出绳结开始钓猫施救。

但这场救援难度很大，通风管道呈L型，只能把手机深入管道内才能看见猫咪的情况，里面甚至不知道总共有几只猫。猫咪消防员宇文成都只能通过手机屏幕观察猫咪状态，一边操作绳结套猫。

几只猫咪在里面可能是由于脱水、饥饿再加上挤压缺氧，已经奄奄一息不怎么动弹了，更是给救援增加了难度。

不同角度尝试了很久，宇文成都的头上全是汗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所有人都紧张地屏息。

终于，一只小猫好像是被食物的味道所诱惑轻轻挪动了一下，宇文成都趁机套住了它的身体，一把将它扯了上来。

但猫咪被扯上来之后，原本无比开心的我们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同于一般被救时应激猫咪会不断挣扎，这只猫身体完全是软的，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宇文成都立刻将它平放在台面上，用手电筒照射眼睛发现瞳孔反应已经非常慢了，只有按压胸口才会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掰开猫咪的嘴，它的口腔里一丝水分也没有。

宇文成都立马将它抱起来放进航空箱递给求助人：“送医院，快！”求助人接过航空箱便冲出了门，而意识到情况危急的我们不敢再浪费一秒时间，立刻开始救下一只猫。

第二只猫咪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这只小狸花可能因为体型较小没有被压得太厉害，还有力气叫两声，宇文成都花几分钟时间用食物一点点逗它抬起头，然后用绳结套住，快速将它拉了起来。

它挣扎了片刻后，便安安静静地进了笼子，不再喊叫。

第三只猫则要复杂一些，由于是只体型较大已经成年的美短，宇文成都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套住它的身体，往上拉时它的腿又卡在了L型管道的转弯处，费了很大功夫才将它营救出来。

而这只猫被救起后也安静得诡异，有些呆滞地任由我们将它放进航空箱中。

救上来第三只猫咪之后，烟道内没有了一丝声音。宇文成都将手机伸进了通风管道反复查看，又挤了些食物进去，表情却越来越凝重。再一次检查手机里的画面后，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拿个重一些的东西，我吊下去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确认它们是否还活着。

答案是令人绝望的否。

宇文成都给我们看手机里录下的画面，烟道的最底部，几只猫咪像地毯般被挤压得扁平，手臂连着腿紧紧粘在一起，毛发纠缠连究竟是两只还是三只都看不清。

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前面几只猫咪被救起来后，烟道底部已经传出了阵阵异味，空气里漂浮着死亡后腐败的气息。

宇文成都收起了绳结，摇摇头，“这样套不起来的，只能让物业拆开墙壁把它们取出来了。”我们沉默看着手机里的画面，谁也没有说话。然后拎起装着另外两只猫的航空箱去了医院。

第一只被紧急送往医院的猫咪，在打了强心针、及时补液之后，渐渐缓了过来。后来救上的两只猫咪也紧接着接受了治疗，目前情况稳定。

在后续几天的检查里，医生在活下来的猫咪肚子里发现了大量猫毛，它们能够活下来，可能是因为在极度的饥饿之下，吞食了同类的血肉。

我们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它们在那个绝望的烟道里究竟经历了多大的苦痛折磨。墙壁上的血痕、最底部的尸体、堆积的排泄物，一切都被挤压在那个黑暗逼仄的烟道里。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三只猫咪被救上来之后，我们都觉得它们的眼神非常怪异。那是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呆滞，没有被救起后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害怕与恐惧，只是安静地睁着一双眼睛，像空茫茫的染了血的窗户。

即使后来被送到了医院，它们的状态也还是如此——仿佛肉体虽已被救出，但灵魂还被困在那个漆黑的洞里。

救援了这么多年，救了几千只猫，我们虽然时常对一些不负责任的猫主人感到愤怒，但从未像这次一般有如此深刻的恨。

这些无辜的生命，究竟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

房间里其他的猫咪，会由救助人继续寻找领养。公寓管家联系物业凿开了墙壁，取出了剩下的猫咪遗体。而这三只通风井里被救起的猫，会在医院治疗恢复后由我们带回和猫住，确认状态良好之后再开放领养。

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猫咪能够坚强挺过治疗期完全恢复健康，然后彻底忘记那个黑暗的烟道，回到光明的世界里。做一只健康的、受宠的、无忧无虑的小猫咪。

有人无情地抛弃了它们，让它们遭受这一切没有任何一个无辜生命该面对的苦难，但总会有人重新拥抱它们，将它们视为珍宝，许下永久陪伴的承诺。

到那时，或许生命才重新开始，而幸福会永远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