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王晓静 ﹝华南城市研究会（智库）常务副秘书长﹞

陈荣彪：华南城市研究会（智库）副会长、中国策划研究院执行院长、乡村振兴实践者和思考者

【导读】在美丽乡村创建中，乡村民居墙绘已成为一道风景。绘制美丽乡村墙绘，点缀美丽乡村，亦已成为一股潮流。然而，如何真正做到一村一景、一墙一文化，同时避免千村一面，甚至是造成乡村视觉污染？作为画家出身，又是乡村振兴的实际参与者和实践者，中国策划研究院执行院长、华南城市研究会（智库）副会长、中策智业/敦煌文化机构总裁陈荣彪，在接受本媒体采访时，深入剖析了美丽乡村墙绘作用与功能、存在的问题与解决办法，干货满满。

沈心：如何评价墙绘在美丽乡村创建中的成果？

陈荣彪：随着美丽乡村创建如火如荼的推进，全国范围内各地各村庄，尤其是那些示范村、标杆村，一面面美丽乡村墙绘已经成为美丽乡村里最靓丽的风景线，让昔日的乡村旧貌，变成了一处处代表乡村文明新形象的载体，既给美丽乡村创建增添了别样的色彩，也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了滋润村民的精神土壤，亦令到乡村旅游的人们感到眼前一亮，成为理想的打卡点。

沈心：墙绘在美丽乡村创建中的作用是什么呢？

陈荣彪：能体现在地文化特色，并融入创意的美丽乡村墙绘，其作用是多方面的。首先，它是将乡村打扮得更加美丽的手段之一。其次它是一种文化的存在，是美丽乡村灵魂的外化表现。再者它是一项文化建设，是美丽乡村建设的内在要求，是弘扬先进文化的有效载体。

从乡村实现全面振兴的角度而言，墙绘，不只是美妆，亦更不是遮丑布，而是乡村根脉、血脉、文脉、耕脉的具体再现。乡村的有效治理是全方面的，而乡村的外观，包括墙绘在内则是乡村治理有效的一种最直接的反映。这一两年乡村的“脸”在变，大多都变得更美了。做得好的村庄，目之所及，步步皆景，每面墙壁都有一个故事，每个转角仿佛都会说话。这种景象，与昔日满墙牛皮癣、寄生草杂生等比较，悦目多了，赏心多了，乡村墙头变得既有颜值担当，又有个性气质，不是么？

沈心：颜值担当，个性气质！太棒了。能举些例子来说明一下吗？

陈荣彪：当然可以啊。比如我们打造的江门市新会区崖门镇京梅村，它是国家级非遗蔡李佛的始祖地，蔡李佛始创人陈享就是京梅村人，蔡李佛在全球影响甚广。因此，我们在京梅村的美丽乡村创建中，其中那条被称为“蔡李佛出神入化巷”的乡村小巷，就是以蔡李佛为核、为元素而进行改造与创建的。为了体现其“出神入化”的神韵与美，我们运用了墙绘+浮雕+景观装置等混合手段，将蔡李佛的五音技法、十大技法、拳法和器械等蔡李佛功夫的一招一式，融合小巷的环境表现出来，蔡李佛的个性和气质，以及颜值与文化，出神入化地跃然巷子，一步一画一招一景，引人入胜，成为全国唯一一条以蔡李佛为主题的功夫巷，成为凡到京梅村必游的网红打卡巷。

此外，我们目前正与崖门镇政府、京梅村委继续携手推进二期相关工作。出神入化巷二期，在一期这个基础上，我们还延续一期的神韵，采用另外的表现手法，以“蔡李佛的革命故事”、“京梅农耕好功夫”这两个主题，按节点板块布局来丰富这条小巷，形成主题景观“闭环”，让“出神入化”更加“出神入化”，让“华夏风骨的乡村演绎”之定位具象地呈现出来。

京梅村出神入化巷

陈荣彪：美，是无处不在的，关键是要看你有没有发现美的能力，或者说是有没有发掘在地潜在文化特质、特点的能力。若有，事情就简单多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的主题、美的作品，无不引起村民爱我家园、为家乡贡献力量的情感共鸣，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熏陶和洗礼。佛山市三水区白坭镇中社村，一条本来默默无闻的普通村庄。我们在塑造中社村文化特质时，就发现了这条村的基层治理很有特色，村民很和睦相处，甚是四姓共用一个祠堂，加上村中有一池仙子般荷花塘，等等这些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在地气质。因此，我们以“惠风和畅，和睦中社”为定位和主题展开，墙绘多是荷花与和谐场景、亭子命名“百和亭”、花榭命名为“爱莲廊”，村雕也以盛放的荷花为造型，挖掘的主题美与中社村的自然环境美结合在一起，如一幅硕大的“和衷共济”图，相映生辉，这一“妆容”让村民有了更多的归属感，让游人惊喜不已。

中社村

陈荣彪：经过岁月沉淀的村落，因为艺术墙绘及其他形式艺术的共同作用，势必越发韵味独特。一墙一故事，一墙一风景，乡村环境融入包括墙绘艺术在内的艺术表现，因主题鲜明、个性独特、表现创意，便会让村庄得以华丽蝶变。墙体变成了绚丽多彩的图画，原本“冷冰冰”的墙面瞬间灵动起来，变成了或五彩斑斓、或韵味十足、或故事动人的艺术建筑群，乡村亦成为充满艺术气息的乡村。

三水乐平镇古灶村，南粤古驿道中的一个节点。我们在利用古灶村的祠堂来做南粤古驿道文化馆和村史馆时，亦考虑到了空间及环境的利用，考虑到了主题墙绘与空间环境的协调性，因此，一幅幅水墨味十足、生活味浓烈、活龙活现地再现昔日繁华驿道、驿站、墟市的墙绘（墙绘+浮雕），为这个项目增添了可以遐想、可以穿越的载体，有人称其是“南粤古驿道清明上河图”，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或者这样说吧，村庄为艺术提供了一个大平台，而艺术为村庄平添了无限精彩。前提是，内容与表现形式必须是相辅相成的。若这样，惊艳是绝对的。

陈荣彪：行走在村中，诗与远方就在眼前。意思是说，我们任何一幅墙绘、一个景观，都是建立在深入调查和发掘基础上进行创意、设计、制作的，唯有这样，才能达到“非你莫属”的个性美。要让普普通通的艺术墙绘变成吸睛的风景，成为美丽乡村的点睛之笔，绝非一件易事。因艺术墙绘看似简单，然而，形式单一、内容类同的墙绘极易给人造成视觉疲劳，极易千村一面，这点，我是绝对不允许在我的服务对象身上见到的。一个好的艺术墙绘，必须是一村一主题，一墙一景色/故事，内容必须是要与所在的村庄有关联的，表现则可以活泼多样，形式新颖别致。亦因为如此，主题才可能富有创意，让内在美通过与之相适应的表现方式展现出来。例如我们做的白坭镇岗头古村进士巷，就是运用黑白调子墙绘+浮雕的方式，结合青砖墙石板路的古巷环境，将岗头村（清末和民国初年的重要政治人物梁士诒的故乡）这深厚的耕读文化，直观、美观地展现出来。美好生活艺术化，高深艺术生活化，可让人印象深刻。

陈荣彪：墙绘，在很早很早就有了，最著名的就是我们国家的文化宝库敦煌壁画，其价值不仅仅是中国的，更是人类共同的文化瑰宝。而美丽乡村的墙绘，其价值绝非只是美化或美观的价值，而应该是乡村在地文化最直观的表达，是乡村更新重要手段和力量。不论是文化认同、归属感、自豪感、乡愁，还是乡村游的网红打卡，其价值是许多内在的东西所无法比拟的。

美丽乡村墙绘的特点，不外乎有几个。其一是它的灵活性。墙绘工艺是专业画师手工绘制，本身自带艺术性，也是我常说的“二次创作”，可以不拘于限于原稿，可根据墙面质地、规格和要求调整至最好的效果。这些是广告喷绘等其他手段无法比拟的。其二是它的美化装饰性。墙绘多年来能得以发展和在各种空间中大量运用，就是因其强大的视觉装饰性特点。普普通通的墙壁因墙绘可以变成一道吸睛的风景，可以让一条街道成为一条风景线，成为美丽乡村的点睛之笔。其三是它的主题氛围营造功能。在一村一品 ，打造特色美丽乡村和乡村振兴战略的背景下，墙绘能起到很好的环境氛围营造、深化主题的作用。这两年也出现了不少以墙绘为主题打造特色壁画村、3D立体画村，以壁画带动乡村旅游业，一些设计新颖的网红墙绘也在美丽乡村建设中大显神威。其四是它的宣传功能。墙绘不仅是乡村的一道文化风景，也可以是宣传党的方针政策、传播文明新风、传递正能量，传播精神文明的重要载体，是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窗口，也是村民陶冶情操，净化心灵，增强认同感和归属感的载体。

沈心：是不是所有美丽乡村创建都需要运用墙绘这个表现手段呢？

陈荣彪：美丽乡村创建，其实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单一手段就可以实现的。我们做的江根村十一巷，就基本上放弃了墙绘的形式，而以为数不多但能起“画龙点睛”作用的墙身浮雕+诗句为主要表现形式，加上对十一巷内村居民宅进行修旧如旧的复原，让其岭南风貌和人文气息的本质，尽可能地以“真面目”示人，效果相当不错。艺术是灵活的，乡村墙绘更应如此。一村之墙绘不在于多，而是要恰到好处，宁缺毋滥。乡村墙绘应当在精准化上下功夫，才能彰显一村之个性美。

江根村十一巷

陈荣彪：会。在现代化的城市中，有两种视觉环境让人觉得厌烦，那就是无内容视野和单质视野。这两种视觉环境给人造成不愉快，对人的健康产生不良影响。就乡村环境而言，同样存在这些问题，这也是我一直担忧的。多数乡村由于历史的原因，建筑物不够美观、规划布局够不合理、色彩不够和谐，甚至是无美感可言。在这种情况下，若其墙绘或景观不能有效地发挥应有的作用，风格繁杂、颜色刺眼，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有时都分不清是户外广告还是美丽图画，所造成的视觉污染实在是让人生厌，这就是个大问题。因此，协调并控制乡村文化形态的合理秩序，减少以至杜绝乡村文化环境中的视觉污染，包括低劣粗陋的雕塑、壁画、宣传品等，是很值得引起重视的。追求“眼球经济”不成，结果反成“视觉污染”，这说到底，是一个是否尊重乡土文化的严肃问题。

沈心：美丽乡村墙绘制作中的痛点及误区都有哪些？

陈荣彪：在我做过的项目中基本上不存在这些痛点和误区。然，在我走访或考察过的、或透过媒体报道看到的不少村庄中，这些问题还是比较普遍存在的。这些痛点和误区的成因，大概有如下几点：一、不调研，想当然。世间任何事物都有美和可爱的一面，但这些美与可爱，不是随便放什么地方都合适的，张冠李戴的事不少。乡村墙绘没了个性美，没了在地文化之根，谈何价值？千村一面就不足为奇了。二、没策划，轻设计。仅仅摘抄文件的标题，然后配些简单的山水花鸟，这是大部分乡村墙绘的存在方式。这样的墙绘不仅起不到美化、宣传作用，反而给乡村环境平添杂乱。一个好的墙绘，必须先做好策划，在策划定位和理念下做对应的方案设计。一村一主题，一巷一景色，结合在地文化和环境特色及意愿设计方案，是做好一个墙绘项目的前提。三、缺联系，孤立画。一幅好的墙绘作品应该与周边环境相呼应，互搭配，不突兀。墙绘作品在整个环境里可以是主体也可以是点缀但都应与整体相融合。四、低质量，粗滥作。不是所有会画画的人都可以称作是“墙绘画师”，绘画本身就有很多细分领域，现代墙绘在形式、审美、技法、材料等上面是不同于其他绘画形式的。这两年随着墙绘市场的发展，其他相关领域的绘画人员携低价格进场，能画两笔就能上墙，大大降低了墙绘门槛。与一些地方迎合上级检查思路不谋而合，才有现在的乱象。

沈心：这些误区和乱象，其成因是什么呢？

陈荣彪：原因很多吧，依我粗略分析，主要有：一、策划不当和拍脑袋的恶果。某些地方的乡村墙绘往往是“拍脑袋”而就，充满了决策者的个人好恶，设计者和村民的积极性被打消，使本土文化资源被压抑和埋没，客观上给乡村的生态环境和人文环境造成了破坏，同时也造成很大的浪费。二、强势文化对民间文化冲击的结果。世界一体化、城乡融合，差异化文化的碰撞把文化自身放置在了一个两难境地，在地文化作为文化的组成部分却因强势文化而改变着已有面目。传统的中国文化、乡村在地文化，其主要依存地和根源，应该是在乡村。乡村，本该更多地体现传统文化的特点，它们大多有着自己的文化。若以其质朴、真实、自然的面貌，以多姿且个性十足的民风民俗，体现的乡情文化相对于城市文明和西方文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弱势，尽管其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但面对全球强势文化，竟无奈地显得无所适从。所以，乡村的视觉污染在一定程度上是强势文化冲击的必然结果，是强势文化入侵下弱势文化的无奈折影和悲哀叹息。三、单质视野造成的视觉环境。同样的设计、同样的风格、同样的感觉，这就是单质视野。这种千篇一律的东西会让人心情不舒畅，甚至会烦躁不安。这个世界本来是千变万化的，有春夏秋冬、有高山平原，单是岭南文化中就有广府文化、客家文化和潮汕文化，所以，我们置身大自然和不同的文化区域时，会感到身心无比愉悦，反之，就会很不耐烦。四、只看价格不看价值的选择。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粤语里更有“平野冇好野”（平宜的没好货）一说。墙绘，说来简单，实则复杂，创意、设计、绘制、工艺、材料等差别较大，若只顾费用节省不顾相辅相成的性价比，难有好作品。

沈心：这种误区和乱象对美丽乡村创建有什么危害呢？

陈荣彪：曾有视觉生态专家说过，视觉污染不能够等闲视之，因为它不仅能够导致神经功能、体温、心律、血压等等失去协调，还会引起头晕目眩、烦躁不安、饮食下降、注意力不集中、无力、失眠等症状。在我看来，乡村墙绘不至于让人产生如此严重的损害，但对于美丽乡村创建和在地历史、人文、风俗等的展现，以及由此产生的个性文化之美、环境之美、共鸣之美，由此带来的文化认同感、归属感、自豪感，都是不利的。

沈心：既然有这样的不利影响，哪解决的途径又是怎样的呢？

陈荣彪：所谓意识决定格局，态度决定高度。要改变这种不良的现象，不是单一方法可以达到的，需要从各个有关方共同入手努力才行。大致可以有以下手段或途径：一、提高公众对乡村视觉景观的保护意识。目前不论是地方政府还是村民，对视觉景观保护的重视程度还不高，多数人对于视觉景观的保护知识仍停留在比较感性的认识上，没有形成一个确切的认知，这其中与公众审美水平和经济发展水平相关，但不代表可以为乡村视觉污染找托词。为此，我们亟需提高公众对视觉景观的关注意识、保护素质和保护意识，需要政府发挥无形之手，引导公众认识乡村视觉环境破坏的现状和危害，同时结合相关推广活动，加深公众对乡村视觉景观环境保护的认识，从我做起，自觉参与到保护工作中来。二、墙绘不仅是美丽乡村的修饰品，也是乡村文化、精神文明建设的宣传载体。墙绘在这方面的作用其实不小。因此，乡村墙绘要避免同质化，我们的墙绘要做“精准化”文章，一个村的墙绘不在于多，而是“恰到好处”、“宁缺毋滥”，必须要反映出地方文化特色，这是核心。此外，还要有美感，若是运用3D绘画更要逼真。不论如何，乡村墙绘必须要凸显在地文化，这是要义。三、承担乡村墙绘任务的机构，不能纸上谈兵，需要象我的团队那样，在深入调查研究与发掘的基础上，披沙拣金，找到墙绘所要表达的内容，找到墙绘所要表达的手段与形式，这点非常关键。四、其实墙绘并非是每个村庄美化的唯一出路，形式单一、内容类同的墙绘极易给游客造成视觉疲劳，我们应该多尝试一些其他方式，让其彰显个性。例如可以设计一些与在地文化、民俗、生态环境相适应的艺术性景观，比如做几扇通透性的窗户、或给围墙上方增加别样的屋顶、亦或是巧用一些土石，这也是一种美感，效果不一定比墙绘差，结合墙绘一起更有立体感。五、拒绝涂鸦破坏，爱护公共环境，这是整个行动计划所有参与者必须要有的共识，共同守护美丽乡村墙绘。

沈心：谢谢陈会长的这么直接与坦诚的接受专访。是的，墙绘的艺术价值和实用功能可以体现在很多方面。借用墙体墙绘，美化环境、传播文化、提质吸睛、把弘扬文化与乡村美结合起来，必定会成为美丽乡村最受大家欣赏的风景线。

佛山三水 西江十里画廊

三水乐平镇礼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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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人物专访】陈荣彪：深度剖析美丽乡村创建中墙绘的运用、功能及存在问题与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