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曾夏琰

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博士生

在刚刚落幕的天津歌剧舞剧节上，《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赞誉不绝。不同于其他歌剧演出，序曲响起的时候，舞台上不再是大幕紧闭，观众也不再是屏息凝神地端坐着安安静静欣赏完一整段序曲。当《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序曲响起的时候，大幕升起，舞台布景一瞬间将观众带回到十七世纪的西班牙。

演员们通过喜剧性的表演，在音乐声中将基本的故事框架用默剧的形式呈现出来：一位青年人在朋友的帮助下，从一个带有丑角性质的老人的家中盗取了一件非常宝贵的东西。导演对传统歌剧的演出形式做了调整：在序曲部分，通过默剧的演出形式，跟随乐队，将大体剧情向观众做一个笼统的介绍。

《塞维利亚的理发师》是法国作家博马舍于1775年创作的剧本，是“费加罗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在此剧本的基础上，罗西尼充分利用了管弦乐活泼生动、流畅轻巧的旋律，以及率直畅快的节奏感，以短短十三天的时间为其一气呵成谱为歌剧，并将充满讽刺的愉快情节细腻地刻画出来。

然而，这部歌剧的首演却是西欧歌剧史上十分著名的首演失败之一。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之一便是在罗西尼的版本之前，已有意大利老资格的作曲家派西埃洛的歌剧版本，这位作曲家在观众中享有很高的声誉和群众基础，他这一版的歌剧已在观众中流行过一段时间。于是，1816年罗西尼版本的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在罗马阿根廷剧院首演当天，惨遭观众戏谑与嘲弄，以失败告终。不过最终罗西尼的版本历经时间的考验而流传至今，成为上演率最高的歌剧之一，与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共称为喜歌剧的双绝，在世界歌剧史上留下了不朽的一笔。

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讲述了一则十七世纪发生在西班牙塞维利亚的爱情故事：年轻的伯爵阿尔马维瓦爱上了美丽的少女罗西娜。但罗西娜的监护人——贪婪而狡猾的医生巴托罗——想将罗西娜占为己有，娶她为妻。为了成全好友阿尔马维瓦的爱情，聪明幽默又不失正直的理发师费加罗出谋划策，巧妙地安排种种对策，与权贵斗智斗勇，最终帮助一对恋人冲破巴托罗的层层阻挠，实现了爱情的胜利，终成眷属。

在整部歌剧行云流水的演出过程中，除了罗西尼音乐的流畅明亮，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导演独到的喜剧性处理。这些巧妙的导演处理为这部喜歌剧增添了点睛之笔。

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笔者了解到导演恩里克·斯汀克里是一位罗马人，从18岁起便开始从事歌剧研究，后来成为合唱男高音，一直沿袭着意大利的声乐传统。在成为歌剧导演之前，他就已具备一定的歌剧演出实践经验，因此他非常清楚歌剧观众需要的是什么，在歌剧舞台上，尤其是喜歌剧的舞台上，要放大什么强化什么。导演一出好看的喜剧是有挑战性的，而喜歌剧的难度上则是更上一层楼。

首先是导演巧妙利用小道具，对其进行喜剧化处理。第一幕中，巴托罗怀疑罗西娜有意中人，想用一根绳子将她捆绑监禁。但罗西娜却可以轻易摆脱这条绳子的束缚，随着音乐来去自由。这条绳子非但对罗西娜的人身自由没有起到任何的限制作用，后来反而还成了女仆玩耍的跳绳。这根巴托罗用来捆绑罗西娜的绳子，却成了罗西娜将其戏弄的道具，巴托罗在“绳子的游戏”中被耍得团团转，同时也夸张地体现出他的无话语权和滑稽的形象。

其次是诗意化的爱情场面处理。第二幕中，罗西娜寻找心上人。舞台上是撑着五颜六色雨伞的路人，随着他们的四处游走，在雨伞和人体的带动下，舞台后方的干冰挥发得满台皆是。既能作为客观的雨后有雾的自然环境，同时也呼应了罗西娜此刻内心对未来、对爱情不确定的阴郁心境。当罗西娜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就是伯爵本人时，误会解除，真相大白柳暗花明。舞台上的干冰也已经“烟消云散”,不失对爱情场面诗意且五彩斑斓的舞台处理。

第三，场景切换在音乐中流畅衔接。导演通过升降台，既节省了士兵们出场的时间，又很好地营造出士兵的出场气势。以六把椅子为交界，通过内外两个转台方向相反的旋转，精炼地呈现出一对恋人在两个时空中对彼此的守望。还有后花园湖水的投影，既是客观的美丽自然的环境呈现，同时也是爱情滋生的温床。种种简明又富有诗意的舞台衔接处理，都与诗意的爱情场面相得益彰。

此外，还有许多喜剧性的细节处理。比如在伯爵冒充家庭音乐教师教授罗西娜唱歌的场面，导演有意将钢琴的正面展示出来，夸张地假弹反而更具喜剧感，反正其钢琴教师的身份也是冒充的，因为这一切本身也都是为了爱情而奋不顾身地造次。

再如女仆在场上唱诵爱情时，将束缚在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除去，最后甚至解开了紧束的胸衣。那个年代欧洲女性以束身胸衣为美，不顾对身体结构的摧残，女仆的这一行为正代表了女性对这一束缚的反抗，对身体、精神自由的追求。这一大胆的舞台调度在歌剧舞台上也是难得一见的。

还有巴托罗老爷试图占罗西娜的便宜，结果错亲了费加罗......喜剧性的处理都多多少少都透露着莫里哀时期法国喜剧的巧思妙想，不禁让人再次联想到全剧开始时法国默剧式的序曲表演。

一切舞台上导演独到的解读与舞台行动的组织，既完整诠释了剧本本身的内核和价值，同时喜剧性的解读也让观众捧腹大笑。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里面蕴含着丰富的导演构思，值得人们去挖掘，并为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