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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的前半部分介绍如何找到那卜塔帕拉亚的过程。而后半部分介绍那卜塔帕拉亚对于埃及的信仰产生有多么重要的意义。请耐着性子看下去哈。

我们离埃及文明的黎明已经越来越近了。

但是，我们一直在说那些面包、啤酒、陶器、麦子之类的。却有一个很重要的元素从未触及，那就是他们的信仰。

当我们看见金字塔、卡纳克、卢克索等伟大建筑拔地而起的时候，我们往往会忽略了“古埃及人的宗教信仰到底始于何时？”这个问题。

正如某位作家说的“说大教堂是在基督教创立的时候建造的，这是非常荒谬的……在每一种宗教呈现出它壮观辉煌的面目以前，它必定已经被传承和沿袭了很久很久了。”

而埃及人宗教信仰的源头，我们必须到史前时期去找。这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课题。

说真的，本芹菜对于要不要写这一节也犹豫了很久。一是因为这个问题其实非常复杂难以理清，二是担心以自己的才疏学浅，会给大家造成误解。但是这件事是这样迫在眉睫，我也只好尽力而为了！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一个你们可能从来没听过的地名：那卜塔·帕拉亚（Nabta Playa，又译作纳巴塔·普拉亚）——在那里有埃及不为人知的过去……

一切要说到1960年代发生在埃及的一件大事。

由于人口增长过于迅速，当时的埃及政府决定大兴水利工程、发展农业和展开前所未有的基础设施建设。

而要实现这个宏愿，关键就是要在尼罗河上游靠近今天阿斯旺（Aswan）的地方兴建一座高水坝。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东西，不是信仰，而是——钱。

由于当时的埃及和以色列势成水火，所以西方国家不肯借钱给它（顺带说一说的是，埃及向西方借钱搞基建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还差点搞到国家破产……）

于是，埃及就找到了前苏联（前苏联和西方那几个国家的事情，你们都懂的），由埃及提供劳动力，由前苏联提供资金，一起向这个理想迈进了。

前苏联还顺便提供了一些坦克和米格战机。

时任埃及总统的加莫·阿卜杜·纳赛尔（Garmal Abdel Nasser，任期：1956-1970）发动了社会革命，并向人民承诺了更好的未来，因此大搞基建成了他上台后的当务之急。阿斯旺水坝工程就是在他任内发起的，由此形成的潟湖（xì hú，指的是被沙嘴、沙坝或珊瑚分割而与外海相分离的局部海水水域）也命名为“纳赛尔湖”（Lake Nasser）来纪念他。

插图：加莫·阿卜杜·纳赛尔（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这个水坝一旦建成，在尼罗河上将出现一个巨大的潟湖。湖水会淹没那一带很多的村镇（这和我们搞三峡大坝时的情形很相像），迫使大批人民背井离乡。

而相同的工程还威胁着那片地区的古迹，其中有些很有名，也有些默默无闻，反正加在一起，数量不能说不可观。

在刻不容缓之际，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简称UNESCO）发出号召，世界各国可以说是一呼百应的。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营救马上启动，而幸好，埃及政府并未拒绝这些人（大多来自美国和欧洲各国）的前来。

这场营救挽救了诸如菲莱（Philae）和阿布辛贝（Abu Simbel）等的大热门，但是还有更多的古迹没有等到挽救，就被上涨的湖水淹没了，庆幸的是，学者们赶在失去它们之前尽力而为地进行了详尽的拍照和记录。

站在阿斯旺大坝上俯瞰纳赛尔湖已经成为了埃及旅游的标配项目，然而多少人知道，在这辽阔的大湖下，多少历史遗址和文物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插图：俯瞰纳赛尔湖（图片来源：芹菜摄于埃及）

新墨西哥博物馆（Museum of New Mexico）的馆长费力·温多夫（Fred Wendorf，又译作弗雷德温多夫，1924-2015）也响应了联合国的号召。

但是他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大热门身上（已经有足够多的专家学者去关爱它们了），而是带着他的学生们奔赴与埃及相连的撒哈拉地区。他知道（正如我们说过的）在那里有埃及史前的记忆。

插图：费力·温多夫（图片来源：南方循道大学【简称SMU】官网）

费力·温多夫，一位杰出的考古学家、人类学家，他对北非地区和美洲西南部地区的史前人类生活作出了深入的、意义重大的研究。正是他在1960年代带队进入埃及撒哈拉，揭开了那卜塔·帕拉亚的面纱。

他们得到了美国一些基金会的赞助后，就组队前往距离阿布辛贝西面很远的沙漠地带去了。

后来，温多夫甚至辞去了博物馆馆长一职，以便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挽救、记录埃及史前遗迹这件事上。和温多夫一起投身这项事业的人，除了他的几位学生，还有来自波兰的人类学家洛莫·史超（Romuald Schild）。

这支队伍在沙漠里进行了几年的考察后却垂头丧气了，他们觉得这儿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到了1973年，他们决定收队。就在驱车回程的时候，某个学生要求停车干点事（好吧，就是为了小便）。他们停车的地方荒芜得没有名字，位于阿布辛贝正西方100公里。

“放松”之后，大家正要上车，却猛然发现自己脚下似乎全是陶器碎片和精致的石器。这里似乎是一个在史前时代非常重要的地方，温多夫觉得“可能曾经在这里举行过超自然仪式”，于是他们决定在此处展开发掘。

他们请教了游荡在附近的贝都因人，原来他们把这里叫做“那卜塔”（意思是“种子”）。这里似乎曾经是一个湖泊，但好几千年前，湖水就已经被越发炎热的空气蒸发掉了，只留下了一片浅浅的盆地。于是，温多夫给这里起名为“那卜塔·帕拉亚”，就是“种子的盆地”的意思。

在以前的课里我们不是说过，有两个自然因素促成了古埃及的出现，记得吗？一个是尼罗河流入地中海，另一个就是撒哈拉地区变得不适宜人类生存。那卜塔·帕拉亚是这第二种因素的见证。但它的角色还远远不止于此。

下图中画红圈的地方，是那卜塔·帕拉亚的近似位置。

插图：那卜塔·帕拉亚的位置（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今天，这一带都是寸草不生的干旱沙漠，除了勇敢的贝都因人和他们的骆驼，不会有什么人造访这里。

“埃及的撒哈拉”（Egyptian Sahara）总体上是一片长方形的沙漠地带，它的北边是地中海，东边是尼罗河谷，西边是利比亚，南边则是苏丹（古时候的努比亚）。

我们一定不要忘记，古埃及这个伟大的文明，除了因为濒临地中海而经常被视为地中海古代世界的一个前哨站之外，它事实上也连接着非洲。

埃及是非洲的一部分，埃及的人口构成中一定包含了非洲血统，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因此要探寻古埃及的源头，除了要知道从地中海那边来的新技术的传播、从黎凡特来的“农业革命”之外，我们还必须把目光投向非洲大陆，特别是那片广阔的，曾经游荡着狩猎-采集人的沙漠。

由于气候干燥的要死而且地处偏远，埃及撒哈拉中很大一部分依然是人类未曾踏足之地。

在沙漠边缘倒是有一些绿洲，也有考古队到那里展开过工作，但再往外走并远涉至沙漠南端？很少考古队能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

但是，在这片沙漠深处，有一些地方存在神秘的岩画，它们描绘了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见到的生物，还描绘了一些赶着牛群的史前牧人群落和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并不多。

而更古怪的是，尽管这些艺术作品只可能出自人类之手，但没有发现过墓穴，也没有找到过人类的遗骨，那卜塔·帕拉亚的情况也是如此。

岩画是史前时期人类留下的作品，由于缺乏文字说明，我们对这些作品的用意和创作时期只能以推测为主。

在撒哈拉沙漠深处名叫“基法”（Kifah）地区的洞穴里，至今保存着下面这幅岩画：成群的牛羊和其他动物。

插图：基法洞穴岩画（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在埃及周围的沙漠里，类似这样的岩画不在少数。

下面这个是在名叫“乌威纳”（Uwainat）的洞穴里发现的岩画，似乎描绘了几个人类（用红色颜料画成）和他们的畜群（用白色颜料画成）。能在这个地区放牧的时间，估计在公元前10000-6000年间；这些人会不会就是后来的埃及人的祖先？

插图：乌威纳洞穴岩画（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接下来这幅在吉力夫·凯比尔（Gilf Kebir）高地发现的岩画。可能是巫术或萨满仪式上的幻觉：一个人从一只巨大动物的脖子上蹦出来。这只动物可能是狮子。在左下方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形，可能是太阳？在法老时期，狮子经常被视为统治者和太阳的象征，我们也许还能由此联想到狮身人面像。

插图：吉力夫·凯比尔高地岩画（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下图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另一幅岩画。这些人手舞足蹈，仿佛在庆祝着什么。留意下面三个男性的形象和姿势，居然和法老时期的浮雕作品有点相像？

我们说回费力·温多夫他们在那个命中注定的小便之后，在那卜塔·帕拉亚找到了什么吧。

起初，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寻找史前人工制品上。

但是随着日复一日的工作，他们发现这里的石头似乎不简单，它们越来越像是被人刻意的摆放在这片区域里的。（这个“视而不见”其实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这支考古队从1972年就开始研究那卜塔·帕拉亚了，但是他们直到1992年才意识到这些石头的特别之处。）

例如，有些石头排列成椭圆形，有的似乎排列成圆型，还有的明显排成直线——所有这些立石都屹立在一个已经干涸了的远古湖泊的沉积层上。

温多夫意识到，是有人把这些石头运到这里，再煞费苦心地排列好的。这些人是谁？目的何在？

而另一方面，他们用碳14测定了在这里找到的一些人工制品，得出的结果是从公元前7000年-3400年！

显然，那卜塔·帕拉亚在长达三千五百年的时间里都是某些人举行某些事情的场所。

在这片地区的西端，有十几个碎石堆，看起来像坟墓。当考古学家们挖开它们之后，没有找到人的遗骨，却找到了好几头牛的骨头。碳14对这些牛骨的测定时间，是公元前5500年左右——大约两千年后，古埃及便出现了。

我们知道牛在埃及的宗教信仰里举足轻重，女神哈托尔（Hathor）、伊西斯（Isis）和努特（Nut）都以母牛之型显现，而对于阿皮斯（Apis）等神牛的崇拜更加是和埃及国家的历史一样悠久。

于是，温多夫把这片古坟场命名为“献祭之谷”（The wadi of sacrifices）。

在那卜塔·帕拉亚西区也躺着 “奇怪的石头”。它们合共约三十块，一开始都是被打竖插进地里的，后来大部分倒塌了。虽然乍看起来很粗糙，但它们的顶端都经过了打磨。这个遗迹被称为“复合结构A”（简称CSA）。

当考古队在这里发掘到大约三米深时，找到了一个粗陋的石雕，如果从一个特定的侧面看它的话，很像一头牛。这个东西得名“牛形石”（Cow Stone）。

“复合结构A”看起来就是一堆乱石。但是深埋在它下面的这块牛形史前石雕说明了它是某种祭祀或崇拜仪式的场所。

插图：复合结构A（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上面这张插图的上面部分是“复合结构A”外观，中间部分是艺术家复原的未被发掘的“牛形石”在地下的状态，可以看到它其实是被放置在一块打磨过的大石头上；下面部分是“复合结构A”与其地下结构的剖面图。

发掘出“牛形石”后，考古学家为它拍了这张照片。

插图：牛形石（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遗憾的是，由于保护不力和不重视，从那卜塔·帕拉亚找到的东西有很多已经不知所踪或被毁坏了。这块极可能说明了古埃及神牛崇拜起源的“牛形石”现存于阿斯旺的努比亚博物馆（Nubian Museum）——已经断裂成两半，呜哇……

下面的这幅插图是出土于埃及格兹（Gezeh）的一块史前调色板，年代推定为公元前4000-3000年，可能刻画了母牛神哈托尔，在她的头部周围，是星星吗？格兹是埃及另一处史前文化的重地，我们早晚会和它见面的。

插图：格兹史前调色板（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下图中是著名的纳尔迈（嗯，那位“愤怒的鲶鱼”）调色板上的女神哈托尔头像，请和上面那张图作对比。年代约为公元前3000年。牛崇拜在埃及经历了多么久远的岁月啊！！！！

插图：纳尔迈调色板（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下图中是哈谢普苏特女王（Queen Hateshepsut，第18王朝）的祭庙内一根石柱。这是我们更为熟知的，典型的哈托尔的脸庞。

插图：哈托尔雕像石柱（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牛这种家畜在远古时期就已经被狩猎-采集人驯养了。除了是他们重要的营养来源，牛可能因为牛角的形状而与月亮产生了联系，继而又与天空和其中的超自然存在——星星——有关。

对牛的崇拜“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我们已经很难去考究了，但是现在我们知道，在那卜塔·帕拉亚，在这个曾经绿草如茵而现在已经寸草不生的地方，有过飘忽不定的漫游的人，他们已经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宗教信仰，并且视牛为非常神圣的东西了。这一特质显然和我们认识的古埃及人是共通的。

在2007年，考古学家在那卜塔·帕拉亚附近找到了下图中左边这个原始石磨。埃及人从古至今都在使用几乎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工具研磨麦子（用来做成面粉），下面右图中这个是被用来作为一家酒店的烟灰缸的石磨。想到那卜塔·帕拉亚漫长的历史，也许那些在不适宜耕种的季节离开了法尤姆的史前农夫曾经来到了这里，这个想法也不算太过分？

插图：原始石磨（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下图是位于乌威纳北部的“博达洞穴”（Borda cave）中的岩画，约公元前6000-4000年。请留意图中的那头斑点牛。

插图：博达洞穴岩画（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中王国时期的随葬“手办”也很喜欢刻画牛群。斑点牛一直在古埃及人的牧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插图：中王国时期随葬品（图片来源：Robert Bauval and Thomas Brophy, Black Genesis）

而共通点竟然还陆续有来……虽然很不情愿，但只能说且听下回分解了，因为这篇实在是太太太长了。

作者：芹菜法老 编辑：Pepi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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