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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斯坦和伊朗先后宣布将要大规模驱逐阿富汗籍非法难民，使得阿富汗面临的困难和挑战进一步增加。兰州大学一带一路研究中心、阿富汗研究中心教授朱永彪，兰州大学阿富汗研究中心科研助理李慧撰文深度分析了巴、伊两国驱逐阿富汗籍非法难民的背景、原因、前景与影响。本文经作者授权转载，一起随小i来看看吧~

朱永彪

兰州大学一带一路研究中心、阿富汗研究中心教授

李慧

兰州大学阿富汗研究中心科研助理

本文约4000字，读完约14分钟

近期，不仅巴以冲突愈演愈烈，阿富汗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也再次遭遇天灾人祸。除了10月7日赫拉特爆发地震并导致了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外，巴基斯坦和伊朗先后宣布将要大规模驱逐阿富汗籍非法难民，使得阿富汗面临的困难和挑战进一步增加。

一、巴、伊两国驱逐阿富汗籍非法难民

长期的战争和动乱，使得阿富汗难民成为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难民群体，目前约有1000万阿富汗难民生活在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及欧洲。

难民问题是影响巴阿、伊阿关系的重要问题之一。由于历史、地理、跨界民族及难民政策等原因，目前巴基斯坦至少有约440万阿富汗难民，伊朗约有450万阿富汗难民，其中塔利班重新掌权以来，据称共有100万阿富汗难民进入伊朗，25万进入巴基斯坦（另有70万一说）。大量难民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获得巴基斯坦和伊朗政府的相关证件而成为非法移民，巴基斯坦内政部长布格蒂称，目前巴基斯坦约有173万阿富汗非法难民。

10月3日，巴基斯坦看守政府宣布，所有阿富汗籍非法难民必须在11月1日前离开，否则将被强行驱逐。

10月8日，伊朗政府也宣布启动一项计划，将居住在伊朗不同地区的外国公民组织起来，重点是查明和驱逐被视为“非法居民”的个人。伊朗政府发言人表示，伊朗最近加强了识别和驱逐“无证外国人”的程序。伊朗的此项计划，也是针对阿富汗籍难民的。

阿富汗驻巴基斯坦大使馆10月3日发布声明称，过去两周巴基斯坦警方拘留1000多名阿富汗人，其中一半人拥有在巴基斯坦的合法权利。阿富汗临时政府10月4日对此做出回应，称巴基斯坦威胁强行驱逐阿富汗非法难民是“不可接受的”，并表示阿富汗人不应为巴基斯坦的安全问题负责。阿富汗国防部长称该决定是不人道、不公平和粗暴的，他呼吁在巴投资的阿富汗商人将投资转移回阿富汗以抵制巴基斯坦。同时阿塔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接收返回难民的工作。

近日，巴基斯坦外长吉拉尼针对阿富汗的抗议表示，巴基斯坦的决定不是针对阿富汗人的，而是针对所有非法居留者。但在巴基斯坦的外国难民中，99%是阿富汗难民。概言之，巴基斯坦仍将执行相关计划。

二、两国驱逐非法难民的原因

两国龃龉不断是巴基斯坦驱逐阿富汗难民的主要原因。塔利班上台后，并没有建立起巴基斯坦期待的双边关系，反而是矛盾和摩擦不断，尤其是在边境地区已发生了多次交火事件。在此背景下，巴基斯坦军方、谢里夫政府均多次向塔利班发出强硬表态。巴基斯坦看守政府也继承了这一强硬态度，双方关系持续紧张。9月6日，两国再次爆发边境冲突，多尔哈姆口岸被迫关闭数天。

巴基斯坦加快驱逐阿富汗难民也与其安全环境恶化有关。2023年以来，除了其境内的传统的恐怖势力继续发动高频袭击外，“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也在阿富汗塔利班的打击下开始向巴基斯坦境内转移，并且近期在巴基斯坦境内的活跃程度明显高于阿富汗。这给巴基斯坦造成了巨大的安全和国内舆论压力。

巴基斯坦认为阿富汗人直接参与对巴恐怖袭击。巴基斯坦政府称，武装分子在阿富汗境内进行训练，并策划在巴发动袭击。指责今年在巴发生的24起自杀式爆炸袭击中，14起是阿富汗人干的。9月29日，巴基斯坦境内发生两起自杀式袭击导致超过60人死亡。巴基斯坦政府表示，有一名自杀式袭击者是阿富汗人。此次袭击加速了巴基斯坦驱逐阿富汗难民的进程。

巴基斯坦驱逐阿富汗难民也有经济压力的原因。数十年以来，数百万阿富汗难民长期生活在巴基斯坦，给巴基斯坦带来了巨大的财政负担和各类风险。大量非法难民的滞留，除带来一定安全风险外，也对巴基斯坦人的就业等形成了一定冲击。

伊朗跟随巴基斯坦宣布驱逐非法难民，具备“天时地利人和”，既有“充足的内在动力”，也有“强大的意愿”。

其一，伊朗国内反对、仇视阿富汗难民舆论及示威活动的激化。长期以来，部分伊朗民众认为，由于政府无法在经济、社会、安全等领域对阿富汗难民进行监管，因此阿富汗难民使伊朗面临严重挑战。某些伊朗报纸也一贯发表文章，将不断增加的阿富汗难民与安全问题联系起来，经常利用塔利班在伊朗—阿富汗边境赫尔曼德河沿岸的行动来渲染威胁。这种言论加深了人们对阿富汗难民是潜在安全威胁的看法。10月6日，加兹温省爆发示威活动，数百名伊朗公民在议会前举行抗议，反对阿富汗难民在伊朗生活，并提出“阿富汗人必须消失”等口号。一些抗议者甚至暴力袭击阿富汗难民。这一事件反映出伊朗民众反对、仇视阿富汗难民情绪的暴涨，成为伊朗宣布驱逐非法难民的直接“导火索”。需要注意的是，由于频频出现阿富汗难民在伊朗遭受不公平待遇等问题，阿富汗国内也发生过多次针对这一问题的抗议活动，难民问题已成为影响两国关系的重要问题之一。

其二，巴基斯坦驱逐非法难民的政策产生示范效应。长期以来，伊朗国内都存在反对、仇视阿富汗难民的舆论，且伊朗政府也在不间断地驱逐阿富汗非法难民，表明伊朗政府既有驱逐非法难民的“充足的内在动力”，也有“强大的意愿”。而巴基斯坦10月3日宣布驱逐非法难民的政策及其近日筛查非法难民等行动则为伊朗提供了契机。有巴基斯坦做先例，伊朗既可以降低在驱逐非法难民程序等方面的出错率，还可以和巴基斯坦共同承担国际社会的舆论压力。

其三，伊朗也认为阿富汗人参与恐怖袭击威胁伊朗安全。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通讯社（IRNA）报道，根据官方声明，2022年，伊朗逮捕了26名塔克菲里派（Takfiri）恐怖分子，他们都是来自阿塞拜疆、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的非伊朗人。同时，阿富汗不仅是恐怖分子进入伊朗的重要通道，还为恐怖分子提供训练场所。

其四，美国制裁一定程度上导致伊朗无力向阿富汗难民提供援助。2018年，美国全面重启对伊朗的制裁。美国大量冻结伊朗海外资产，据统计，遭到冻结的伊朗海外资产一度达到1000亿到1200亿美元。各类制裁严重影响了伊朗的经济民生，并加剧了其国内的人道主义危机。此外，伊朗政府每年都要提供大量财政补贴，以压低燃料、其他能源和食品价格，而阿富汗难民则消费了其中的一大部分。据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通讯社报道，2020财年伊朗补贴近600亿美元。阿富汗难民给伊朗财政带来了巨大压力。在美国制裁的背景下，大量阿富汗难民是伊朗发展的“累赘”。

此外，借追随巴基斯坦驱逐非法难民的政策，以声援笼络巴基斯坦、推动巴伊关系进一步发展，可能也是伊朗的重要考量。一方面，在新一轮巴以冲突问题上，巴伊两国都支持巴勒斯坦，虽然伊朗否认介入巴以冲突，但不排除其后期实质性介入冲突的可能性。一旦介入，伊朗或将期望得到巴基斯坦一定的帮助。另一方面，巴伊接壤，巴基斯坦的恐怖主义风险可能外溢至伊朗，两国安全息息相关，因此两国近年来正在不断加强反恐合作。推动巴伊关系进一步发展既关乎其国家安全，也有助于其中东战略目标的实现。

三、驱逐阿富汗难民的前景及影响

数十年来，巴基斯坦曾经多次试图驱逐或者遣返阿富汗难民，并且一直在与联合国等合作推进相关工作，但是效果一直不佳，阿富汗难民在巴阿边境地区往返和惯性流动已经成为了常态，所以此次巴基斯坦也很难真正按计划驱逐非法难民。

2014年12月，巴基斯坦公布国家反恐行动计划后，便将遣返阿富汗难民再次提上了议程，但没有制定有人力和财力支持的可行性后勤计划。加之巴阿边境的难民遣返问题历史悠久，复杂困难，遣返计划效果依旧很差。

这也不是近期巴基斯坦第一次宣称驱逐阿富汗难民。塔利班掌权以来，尤其是谢巴兹·谢里夫担任巴基斯坦总理后，巴阿双方围绕难民问题的冲突持续不断。2022年谢巴兹·谢里夫曾两次威胁称将驱逐阿富汗难民，2022年12月，巴基斯坦内政部要求非法难民必须在年底前离开，否则将被处以罚款或监禁。最终大约有一千多名阿富汗难民被捕，其中部分人被遣返回阿富汗。此后，巴基斯坦各级政府还多次小规模逮捕并驱逐阿富汗难民，引发了阿富汗人的强烈抗议。由此可见，驱逐阿富汗难民并不容易。

根据巴基斯坦看守政府计划，警方已开始在拉瓦尔品第地区收集非法难民的相关数据。巴基斯坦内政部长布格蒂称，11月1日起，内政部成立的特别工作组将启动一项行动，没收非法难民拥有的非法房产和企业，或者是与巴基斯坦人合作经营的企业，参与促成非法难民拥有非法房产和企业的巴基斯坦人将依法被判刑。同时，特别工作组还将打击非法身份证和护照。此外，政府还开通了一个通用热线电话和一个门户网站，供人们匿名举报非法身份证、非法难民以及走私和囤积等其他非法行为。

伊朗也一直试图解决阿富汗难民问题。此前，伊朗已经驱逐一部分阿富汗难民。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的报告，2023年上半年，31万阿富汗难民被伊朗政府驱逐出境。虽然伊朗目前未公布驱逐非法难民的详细规划，但根据此前其驱逐非法难民的行动经历，此次难民驱逐规模恐将只增不减。

此次驱逐阿富汗难民将进一步恶化阿富汗与两国的关系，并给阿富汗带来巨大压力。由于复杂的原因，巴基斯坦和伊朗的驱逐工作将很难正常推进，还可能引发武装反抗，恶化两国的反恐与安全形势。而且阿富汗与两国本就矛盾重重，民间敌对情绪激烈，对阿富汗难民进行强硬执法只会引发阿富汗人的仇视情绪，矛盾只会进一步加深。

被驱逐的部分难民重返阿富汗，也将给塔利班和阿富汗带来新的压力。一方面，大量难民返回阿富汗，如何安置难民、保障难民的基本生活需求、如何维持难民秩序，是塔利班面临的巨大挑战。另一方面，阿富汗目前仍处于由乱而治的阶段，仍面临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再加上巴基斯坦计划11月1日起没收非法难民的非法房产及企业，原先拥有资产的难民可能“一贫如洗”。返阿难民本就无力自保，返回阿富汗后临时政府也难以保障其基本生活需求，阿富汗人道主义危机恐将进一步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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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北京语言大学国别和区域研究简报

排版：梁国铃

审校：高丹、宫嘉玲

原标题：《【深度分析】朱永彪、李慧：巴基斯坦和伊朗驱逐阿富汗难民的背景与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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