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永州】浯溪读碑:刻写在石头上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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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永州】浯溪读碑:刻写在石头上的历史

2024-07-02 23:4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纵观浯溪四野地理环境,也就是由一条溪、一条河、一座石山组成。溪自然是浯溪,为元结所命名。零陵有条愚溪,为柳宗元所命名,它是属于柳宗元的。浯溪自然属于元结。元结发现浯溪的时候,溪是什么样子,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从后来者的诗文中,去领略它天生丽质的自然之美,如有的诗赞美它:“凝流绿可染,积翠浮堪撷。”“策杖闲吟久,香桥翠乱流。”还有的诗赞美它:“龙宫开玉闸,泻出碎琼琚。”“溪声如共语,山鸟自呼名。”“百尺摩崖天斲成,一湾流水玉飞声。”等等等等。元结本人也有诗咏浯溪:“零陵郡北湘水东,浯溪形胜满湘中。溪口石巅堪自逸,谁能相伴作渔翁?”现代无产阶级革命家陶铸咏浯溪的诗更是广为流传:“东风吹暖碧潇湘,闻道浯溪水亦香。最忆故园秋色里,满山枫叶艳惊霜。”不过,陶铸笔下的浯溪,以及我们今天时常挂在嘴上的浯溪,已非溪的专指,而是浯溪碑林这个地理环境的泛指。今日的浯溪,和1200多年前元结眼中的浯溪相较,老实说,早已青春不再,不要说“凝流绿可染”,有时候恐怕连水也见不到多少。 也难怪,浯溪从其源头到其湘江入口,不过五六里许的流程,这样一条微型山溪,历一千余年的历史变迁,仍能在整体上保持住基本面貌,没有被时代风雨掩埋,已属奇迹。其实浯溪的看点,不在整条溪的如何俊美,而在于其入口处的不同凡响。入口处才是浯溪的精华。众所周知,浯溪是汇入湘江的一条小溪,那么我们就来看看组成浯溪景观的另一要素——湘江。湘江是湖南的一条重要江流,更是湖湘文化的一条重要脉胳。湘江的上游是一个特殊文化地带,它的一条重要源流潇水发源于上古文化的神秘集结地九疑山,它的另一条重要源流湘水发源于广西兴安县海洋山。潇水和湘水在零陵古郡的蘋岛汇合,归纳了岭南文化和潇湘南楚文化的精华,浩浩荡荡,流经祁阳浯溪。这时候,浯溪拥身投入湘江怀抱,为湘江注入了更为丰富的文化内涵。浯溪汇入湘江的入口处,恰好有一片由石灰岩发育而成的奇特地貌突兀而起,形成一座层峦叠嶂的怪异石山,石山基本由三座峰头组成,峰头高矮参差不齐,海拔一般在100米上下,犬牙交错的巉岩于浯溪入口处向湘江沿岸层层递进,造型奇异无比,有的突兀于湘江激流之中,看去宛若绝壁,颇为壮观。加之山头古树浓荫蔽日,更显出溪的幽深,江的浩淼,山的诡谲。一条溪,一条江,一座石山,组合成了浯溪的千古奇观。而浯溪的位置,距祁阳县城不过五里许,距零陵古郡亦不过数十公里,因为紧傍湘江,在水路相对便捷的古代,便成了人们南来北往时必为之翘首的一道亮丽风景。人们由北向南,船行至此,开始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潇湘南楚文化扑面而来的气息;人们由南向北,船行至此,亦开始体验到湖湘文化的开阔境界。浯溪成了一种文化和另一种文化的衔接地,在历代文人们眼中,在湘江这条古航道上,它无疑就是一座文化的驿站,一座闪射出文化光芒的灯塔。所以后来人们赞它是“秀甲湖南扼潇湘”的一块奇绝之地。

那么,是谁首先构建了这座文化驿站呢?这个人就是元结。

元结(公元719——772年)字次山,号漫叟,河南鲁山人,原姓拓拔,鲜卑族,后改姓元。元结似乎与潇湘这块神秘之地很投缘,他的父亲曾被调任为延唐(今宁远)县丞,只是没有到任。后来他的儿子元友让也曾到道州做官。元结进入仕途很晚,已经40岁。一入仕途,便卷入平息安史之乱的漩涡中。44岁时,元结就有辞官归养的意思,当时代宗也答应了,但是不到一年,就又被授予道州刺史。元结于唐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12月赴任,至第二年5月到达道州,从此,元结便与古潇湘结下了不解之缘。虽然这期间,他曾去广西容州作过刺史,但时间不长,而且他是单身赴任,妻儿老母尚留在浯溪。大历四年(公元769年),元结因母丧请辞,奉诏于浯溪守制,大历七年(公元772年),元结守制满,举家北迁,扶母柩归葬河南。这年四月,元结病重不治,逝于长安,终年54岁。

享年54岁的元结,差不多有十年时间是在今日永州这个范围内度过的。他于仕途似乎并不太在意,始终以一颗出世的心,来做入世的事,做时认认真真地做,该抽身时便抽身,所谓“功名之伍,贵得茅土”,一切的封赠于元结都不稀罕。这一点,恐怕比柳宗元看得更为透彻。柳宗元在永州十年,虽然成就了他文学巨擘的地位,但这是他以十年的苦闷与彷徨换来的,因为对仕途的过于牵挂,使他受够了煎熬。

我接触到元结这个名字,是在上中学的时候,一次偶尔读到他的《舂陵行》一诗,顿时就惊骇振奋不已。我的振奋,并非来源于我对诗有多少深刻理解,而是因为这首诗所写的事件,居然就发生在离我家乡仅数十里之遥的道县。一个古代的著名诗人,一千多年前,曾经踩踏过我如今正踩踏着的这块不毛之地,甚至还记之入诗流传千古,作为一个中学生,心中感慨可想而知。也许从那时候起,我就对被人称之为潇湘大地的我的美丽家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生发了一种深入了解它,认知它的强烈欲望。

元结十余年的仕途生涯,正是大唐被安禄山、史思明搅得昏天黑地的一段最艰难的时期,同时,也是凸显元结非凡军事才能的时期。道州刺史任上,他面对的是西原蛮攻陷城池之后,如《舂陵行》中所描写的几乎不忍目睹的现状。去广西容州,遭遇的仍是和道州一样的局面,城池被西南夷攻陷,四野一片狼藉,连办公的地方都没有,但他硬是以自己的非凡才能化解了种种矛盾,使贫弱灾民得以暂时的喘息。对于元结的政绩,我不想多费笔墨,我感兴趣的,是元结在他的生命历程中,对于浯溪的选择与构建。政绩是元结作为一个正直地方官应尽的本分,选择和构建浯溪才算得元结一生的大手笔。

浯溪是元结为潇湘大地留下来的最伟大的文化遗产,同时,浯溪也成就了元结这个名字的千古辉煌。

选择是相对的,我们可以说是元结选择了浯溪,我们也同样可以说是浯溪选择了元结。世上事情,千头万绪,最圆满的诠释,就是“缘分”二字。沈园因陆游一首《钗头凤》而名传千古,这是因为沈园与陆游天生有缘;寒山寺因张继一首《枫桥夜泊》而名噪千秋,这是因为寒山寺与张继有缘。问题是,到过沈园的人少吗?为什么独与陆游有缘?到过寒山寺的人少吗?为什么独与张继有缘?如果再要问下去,浯溪耸立于湘江岸边,远的不说,秦汉以下,沿湘江南来北往的船只少吗?船上坐的古今名流少吗?为什么浯溪偏与元结有缘?

元结曾经数过浯溪。第一次是去道州赴任,一过浯溪。这一次对浯溪似乎并未在意。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元结被罢官,去衡阳湖南观察使治所述职,由潇水而湘江,二过浯溪。这一次似乎对浯溪也并未在意。大历元年(公元766年)春,元结再授道州刺史,三过浯溪。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当他的目光与浯溪山水对接时,忽然心念一闪,觉得自己与对面山水有了某种心灵上的沟通,心中涌现出一种在别处所没有的亲近感。当然,这种心灵上的沟通,对于元结来说,并非偶然。元结是个自我意识非常强烈的人,他迟迟不入仕途,进入仕途之后又屡屡请辞,仔细追究,与他强烈的自我意识不无关系。元结似乎一直在寻找、在物色一个地方,一个可以将生命托付于斯的地方,找来找去,并不理想。在那样的历史条件下,要找一个真正能安身立命,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谈何容易。

也许,浯溪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于是,元结开始构建浯溪。元结在构建浯溪时,我们可以想见,他是多么地开心。不,不仅仅是开心,更多的是一种解脱的快感,一种从浑浊世界抽身而出的快感。浯溪满足了他的这种快感。他站在溪边,大声对溪说:你是我的溪!他站在一座山头的平台上,大声对这个平台说:你是我的平台!然后他再造一座亭,站在亭边摇头晃脑:你是我的亭!于是就有了天下闻名的“三吾胜境”。我的!我的!山是我的!水是我的!谁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小天地全是我的!元结在浯溪山水中发现了自我。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发现。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面对的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铁板政治,动辄贬谪、流放,空有一肚子抱负,却不能实现,平时惟有委曲求全,把一个“自我”封闭得愈严实愈保险。能够使他们偶尔感到“自我”的存在的,只有郊野的山水。惟山水可以激活他们的个性。

每当元结在月光皎洁的晚上,站在属于他的那个高高的平台上,把酒临风,放眼湘江北去,看南来北往的船只,如梭般把湘江织成一匹锦缎,不知他的脑子里,是否有一句古人的话一闪而过——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或许,元结正是在此种情形下,才萌生了请远在长安的颜真卿来一趟浯溪,书写其在上元二年所作《大唐中兴颂》,并请人刻于石壁的念头。

上元二年(公元761年),43岁的元结带兵镇守在九江。九江离他在数年前因避安史之乱所居瀼溪不远,时常能听到那里的百姓种种流离失所困苦不堪的信息,感叹之余,曾作诗以记之。但是后来他想,百姓的一切痛苦,全是安史之乱给带来的,于是在这年八月,他毅然作《大唐中兴颂》,把这一段历史记录下来。

如今,他站在浯溪的一个山头,心中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好友颜真卿。为什么不把写在纸上的《大唐中兴颂》,借颜真卿的神来之笔,借浯溪这座远离长安的石山,留传给后世?

元结请颜真卿来书写《大唐中兴颂》,然后刻于石壁,这是他一生中的又一大手笔。

颜真卿,字清臣,中国书法史上继“二王”之后划时代书法创新风格的里程碑,作品数量之多,艺术造诣之高,被誉为历代书家之冠。作为书法大家的颜真卿,早已被后人所熟知,但是对颜真卿在平息安史之乱中的戎马生涯,后人却知之甚少。颜真卿二十六岁中进士。进入仕途颇顺利。公元750年,颜真卿由监察御史转殿中侍御史,因获罪宰相杨国忠及其党羽,遭到排斥,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被调离出京,降为平原太守。当时,平原郡属安禄山辖区。颜真卿对安禄山怀有异心早有警觉,因此预先招募壮丁以示防范。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禄山反,河北二十四郡,除颜真卿镇守的平原郡外,其余二十三郡均失守。后来,颜真卿与其堂兄常山太守颜杲卿相约,共同抵抗安禄山,颜真卿被推为联军盟主,统兵20万,横扫燕赵大地。

颜真卿与元结交情甚笃,加之两人有着平息安史之乱的共同经历,因此对于元结书写《大唐中兴颂》的重托,心中自是十二分的乐意。

安史之乱是唐王朝的切肤之痛,也是当时有正义感责任感的知识分子的切肤之痛,盛唐的大厦,因为安史之乱而几乎坍塌,盛唐的神话,也因为安史之乱而趋于破灭。它无异于唐王朝的一次政治大地震,对统治者的打击,对人民的摧残,都是巨大的。一些人失望了,一些人沉沦了,一些人却在反思: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么,元结的《大唐中兴颂》,果真是“中兴”之“颂”吗?“刊此颂焉,可千万年!”洋洋洒洒,看似酣畅淋漓,但我决不相信,元结此举就没有别的用意。今天,当我们去读《大唐中兴颂》,难道不会读出一点唐王朝那段历史的沉痛记忆?“胡羯自干纪,唐纲竟不维。可怜德业浅,有愧此碑词。”宋代书法家米芾对此倒是看得明明白白。

正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一旦说起安史之乱,我就自然而然联想起白居易的《长恨歌》,联想起“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贵妃,联想起“渔阳鼓鼙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的惨烈场景。《长恨歌》与安史之乱有着必然的因果关系,可以说,没有安史之乱,就没有《长恨歌》的诞生,也没有人们头脑中至今还挥之不去的杨贵妃的形象。当然,更没有元结的《大唐中兴颂》,和如今还耸立于天地之间的浯溪碑林,我数次去浯溪,心中总是惴惴地,像是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历史长廊,把脚步放得轻轻,生怕搅扰了它1200多年的平和与宁静。我知道,这是一块历史的警示碑。“地辟天开,其文独立。山高水大,此石不磨。”历史前进了1200多年,人们读了它1200多年,个中滋味,人人心知肚明。有人说,元结后来弄了一块油光锃亮的石头,嵌入摩崖中,可照出人影,称为“镜石”,其意非常明确,即“以史为鉴”。对此,明才子解缙的《镜石》诗已道破其中玄机:“水洗浯溪镜石台,渔舟花草映江开。不如元结中兴颂,照见千秋事去来。”清才子袁枚甚至煞有介事两次面对镜石去照肝胆,以表白自己一生的忠贞:“五十年前临汝郎,白头再照心悲伤。恰有一言向镜诉,照侬肝胆还如故。”袁枚其情可嘉,亦可爱。但是,我对镜石是否为元结所立,心中并不以为然,以元结的大手笔,这样直露的表白,是不屑去做的,一定是后人所附加。不过,我们后人面对《大唐中兴颂》,倒是应该自省一番,对于历史,对于现实,我们心中是明白的吗?尤其是担当一方责任者,我们曾像吴大澂那样发出“余抚是邦,有愧前贤”吗?镜石曾给予我浓厚的兴趣,同样,“米拜石”亦曾引起我浓厚的兴趣。米芾是个石迷,到了浯溪,放眼望去,“四山凝碧一江横”,继而,“读尽唐碑万感生”,岂有不拜之理?米芾拜石,是其性情使然,他拜的自然不是一块具体的石头,而是一段历史,一种文化,以及承载了这历史与文化的一方水土。来浯溪拜石的,何止一个米芾,浯溪就像是一处巨大的文化磁场,它吸引了历朝历代的精英,这些精英到浯溪来,就是为了一拜。米芾的拜是露之于形的心身同拜,其余人等,虽未形式上走过场,却也是用心在拜,我权且称之为心拜。“潇湘奇气钟浯溪,次山文字鲁公碑”,《大唐中兴颂》之文,之字,“立朝正色,刚而有礼”,一股凛然正气扑面而来。如果说浯溪是一座历史的或书法的博物馆,那么,《大唐中兴颂》就是镇馆之宝。因之,就有来拜次山文字的,元次山是唐代文学革新运动的先驱,《大唐中兴颂》应该算得他倡导文学革新的代表作,何况记录的又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历史,自然值得一拜;亦有来拜颜鲁公书法的,颜鲁公书法,元郝经在《陵川集》中说:“颜鲁公中兴颂为书法家规矩准绳之大成。”有人甚至称赞其为“遗墨此第一”,实实算得稀世之宝。不然,后人为何将“次山文字鲁公碑”及浯溪奇石,谓之为“三绝”?

中国人历来注重修史,在现代人眼中,浯溪就是一部刻在石头上的历史,它有着独一无二的史学、文学、文字学的价值。湘江就在它的身旁流淌,历史的风帆,如白云般从它面前飘过,它却岿然不动,千百年来,默默地坚守和凸显着一种文化精神。面对浯溪,我心中忽儿滋生出一种莫明的感动。一条小小的溪,一座平凡山头,1200多年,成为一种文化精神的载体,给后人留下一笔受之不尽的精神财富,没法不叫人感动。

元结是伟大的,颜真卿是伟大的,黄庭坚、米芾、吴大澂、何绍基……一切为浯溪作出过奉献的人都是伟大的,他们都是这部历史的编纂者。还有元友让,元结的儿子,元结去世近半个世纪后,他重来浯溪,第一次对浯溪进行了修建。元友让的感慨,是我们今天无法体验到的,试读他的《复游浯溪》:“昔到才三岁,今来鬓已苍。剥苔看篆字,雉草觅书堂。引客登台上,呼童扫树旁。石渠疏壅水,门径涘丛篁。田地潜更主,林园尽废荒。悲凉问耋耄,疆界指垂杨。”元友让的这首诗,引发我今天一阵阵的心酸。但我庆幸的是,文化的生命力是如此地顽强,浯溪至今仍一如既往地充满着古典精神, 也融汇着现代意识,这,一定就是文化在起着黏合的作用,文化是一切山水的灵魂。

历史远去了,但浯溪将永远耸立于天地之间,印证着唐宋元明清文明更替的过程。一千二百四十年后的今天,我站在远离浯溪的湘江上游一个美丽的平湖边,忆起前人“丰碑读一过,百拜不能休”的诗句,不由对米芾当年的拱手一拜,心生羡慕。我常常想,米芾应该是真正读懂了浯溪的。

作者:李长廷

责编:秦伟芬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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