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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16 15:2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8.6k,两人戏份变多,稷儿情窦初开啦。年轻的人总是爱用言语去挑起年长者内心的波澜。有休沐情节,顺便把乌黑亮丽的头发也洗了叭。

 

(三)情窦

 

 “孔穴开通,人之出入;礼义者亦是人之所出入,故云‘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也”。

                                                                                            ——《礼记》

 

夏日着装如此严正,嬴稷都替白起热得慌。

 

风起时,四周是极静的,咸阳宫墙内外的柳色一致,吐露着春日里未能尽兴的青葱,只是等外围的风一旦翻越过王城的墙,自然而然就学着里面的人收敛起来,风动缓慢,凉风乍暖。

 

束缚在玉冠下的人感受不到徐徐的风,只觉得周身有些燥,看眼前人穿什么衣物着什么袍都只是一片燥。

 

直到嬴稷走到近处时,芈戎与白起才注意到王上的靠近,各退一步,面向君王恭恭敬敬地施礼,“臣拜见王上”,“末将拜见王上。”

“免礼。”

见白起一见自己就颇为拘谨地收敛起笑容,嬴稷有些不悦,还是两手各自虚搀了一下两个要尽礼数的人,开口对着芈戎询问,“大舅公怎么不曾进去议事,而是在殿外与人闲侃?”

 

“与人闲侃”四个字咬字有些重,再愚笨的也能听明白其中的意味,芈戎见惯了风浪,丝毫不把这外甥的多余心思放在心头,面色无动地应答,“长姐与冉弟还在叙话,让臣在殿外等候。”

 

还没等年轻的秦王承接下句,只听到太后身边的小内官出来传了口谕,请芈戎将军也入殿议事,芈戎匆匆一礼,转身进了内殿去。

 

小池边只留下白起面对王上站着,仍旧是那副拘谨的样子,没抬头,眼睛向下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因为白起知道,面前站着的不再是需要他日夜看护陪伴的小公子,不是偶然流露出无忧无虑孩子气的质子,而是整个大秦的王。白起不能背对王族,亦不能平视君主,索性就这样不动如山地立在一旁。

 

“白起,你为何总想避着孤。”气氛一时尴尬,嬴稷只得没话找话。

“回王上,白起未曾有过。”白起头低的更低。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何见了孤就连笑容都不肯有。”嬴稷终于确认了白起是因为拘束,还是忍不住要问下去。

 

“末将……”

“算了。”对着个只知道恪守君臣礼仪的人逼问着实是自讨没趣,嬴稷自己打过圆场,“随孤走走。”

白起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王,病了这些日子,他看上去有些瘦,白起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应答,又被嬴稷接下来追着的话驱动了脚步,“白起,陪我走走。”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陪伴过嬴稷在他自己的御书房外头闲庭信步,也应该过了很久,白起才又在嬴稷的口中再次听到了有些陌生的称谓——“我”。

 

白起有些忧心,却也不知道从何开口,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嬴稷的身后,无心赏景地在御书房的小池塘边走马观花似的看,揣摩不透那少年沉重的心思,就只好缄默以待。

 

嬴稷缓步向前,试图打破了新一轮的沉寂,“白起,你可愿意陪我说说话。”

“自打年夜一别,你总不至于一句话都没有。”嬴稷自说自话地向前。

“回王上的话,白起愿意,王上请说。”

怎么会有如此木讷的人呢?嬴稷心下无奈。

 

“……”嬴稷深谙他们二人的身份变化,可没预料到会变得如此让他难以接受,连再近几分的可能性也都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变得有些艰难。

 

“我心里有苦难言。”

“你可知道。”嬴稷顿步转身,突然回头看向白起。

白起原本和嬴稷是同频率步调,因为嬴稷突然止步,使得白起前胸的银甲眼下毫无防备地迎面撞到嬴稷的臂膀,他见状迅速抬起手,下意识地抚了抚王上被撞到的地方,正欲告罪,却听上方嬴稷笑了,“你看,你还是同从前一样。”

 

同从前一样什么?照顾他,担忧他,心系他?

 

白起这才抬起头,见到王上面庞上挂着少年人的笑容,像是回到在魏境的那个午后一般明媚,心下一松,放开了嬴稷被他撞到的臂膀,“白起从未改变,也知晓王上心中苦闷,只是……”

“只是你觉得我们君臣有别。”嬴稷这句不再发问,而是陈词。

 

“是。”白起被嬴稷说中了想法,不加掩饰地回答。

“人人都将我视作掌中傀儡,你却敬我畏我,这又是什么道理。”嬴稷双手撑在白起肩头,半迫着白起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

“……”白起又陷入了沉默。

“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何缘故。”嬴稷的语气忽然变得很轻。

 

“白起以为,我王年纪虽青,却可独当一面,然……”

“什么?”

“太后与魏大将军,皆是为了我王铺路,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保护吗。”嬴稷喃喃自语,将双手从白起双肩上撤下来。

 

“你是我大舅公一路提携,步步栽培走到现在的,你为他说话,我倒不奇怪。”

“毕竟因为跟从他,你才能有今日。”嬴稷似是慨叹,又觉得自己言谈间的试探有些多此一举。

 

“并非如此。”白起抬头,还是从前那副认真严正的模样,“启禀我王,前些日子我王尚在病中,未能返朝,殿前仍旧存余不和谐的呼声,那时候力排众议的人……”

“是我母亲和舅公。”“我心中自然知道。”

“白起只是陈述事实,心系我王,却也该不偏不倚,同在军中治下是一个道理。”嬴稷一眼能将白起眼中的诚挚望得见底。

 

真是个死脑筋,老秦人独一份的死板,从来不会说软话好话哄人,只知道把事实摆放摊开,接下来再一碗水端平地阐明剖白自己。

这就是白起。

 

可是听见白起说“心系我王”之后,嬴稷内里的别扭心肠又得到了回转。

白起不善言辞,不近政事,是个纯臣,也适合做个知心人。因为他喜怒不形于色,言辞也从无不妥,性情耿直热烈,除了不会说出阿谀奉承的辞藻,什么都好。

能说出心系,说明至少还是有进益的,嬴稷没由来的觉得有些欣喜。

 

是个人就喜欢听好话,君王最是不例外,特别是嬴稷在恶补典籍的日子里,除了母亲在生活起居上的照顾时能收到温声细语,在参政议政上一向遭到的都是宗室长者们的“不吝赐教”,甚至还有母亲铁腕下的冲击,日常几乎听不到好言好语,只能暗自埋着怨气。

 

没想到唯一能多说几句的人还是个不会哄骗人的一根筋。

不过君王身边若是连个肯说实话,做实事的人都没有,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嬴稷望着白起面上的那一片温厚,终于把身体放松,斜靠在池塘中的亭柱上,“罢了,你我说些开心的事情可好。”

“开心的事情很多,我王最想听哪一种。”白起眼神逐渐变得明亮。

“讲些军营里的,我没见过的。”

“喏。”

 

白起谈起了许多军中的旧事,他二八的年纪就投身行伍,迄今为止已逾八载光阴,摸爬滚打,一路杀伐,凭借着赫赫的军功为大秦添砖加瓦,也为自己一级一级争取了爵位,可卸下这些身份的青年小将只是个对军中普通生活的陈述者,听得嬴稷津津有味。

 

听得嬴稷也想去营中体验柴米油盐的日子,想同弟兄们练阵排兵,饮酒纵马,安营扎寨,舞刀弄剑,行军做饭,想听老兵们讲花楼里的私房事,听新兵口出狂言,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想去试试在河道里摸鱼,树丛里打飞禽走兽,巡夜时候吓唬出恭的伙伴,试试坐在井边捧水擦身的沁凉。

 

他最想驯服大秦铁蹄从北方戎狄牵回来的骏马,特别是那些看上去可能是一根筋的。

 

无法解释,征服欲大概根深蒂固在他嬴稷的血脉里,那是嬴渠梁和嬴驷流下来的脉搏,嬴姓赵氏亘古不变地跳动。

 

不刻意为难别人说好话的时候,嬴稷眼中的白起总是生动自如的,提起令人捧腹的事情,白起的眼睛会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比在燕都郊外寂寥无人时仰望的新月还要美些,明亮些。

 

晚霞翻过宫墙,默默凝望斜倚在水榭边的两个身影,那里的青年人暂时放开了君臣的身份,少年人也主动把称谓变成你我,他们还像在大秦境外的官道上逗趣,还像从前,只要他们愿意把身后的宫城在短时间内抛开。

 

嬴稷身上原有单纯宽厚且热爱释放的品德,只是他在十二岁以前被父亲严加管教,十二岁之后阔别故土,六年之后回到王都,还没获得喘息一口的机会,接下来不得不面对母亲和舅公们为他铺开的铁血政途,过往种种逐渐把他的天性压抑禁锢起来,使得他在殿上变得沉郁,变得喜欢言辞犀利,变得偶尔不近人情。

 

白起知道,几个月前的那个公子稷只是在秦王嬴稷的躯壳里暂时被锁起,勒令很少出门了而已。

总归是能够唤醒少许的,口口声声让白起喊“稷儿”的灵魂还那么年轻。

 

还没到弱冠年纪的王,该流露少年人的情态,而不是老气横秋的随了那些老古董,在权柄的操控下变得圆滑世故。

 

白起看到这样的嬴稷,下意识温和起来,默认着孩子心性释放的君王靠近,也纵容他的王在他身边摆弄过他的新甲与衣袍,卸下了军中的肃穆,也没了返秦路上的戒备,他总想着令苦闷的孩子再开怀一些,毕竟为将者该戍守城池,而不是终日配合王的心事,在内城陪人散心信步。

 

明日之后也许就很少进宫来了,魏大将军隔日议事,可咸阳城的戍守护卫总得有人盯着,故而下次再见到王也不知道时何夕。

 

“白起,过几日我若无事想去你们营里,你可得招呼好我。”

“我王是要来体察军情?”

“由头罢了,想去看看你们为什么被誉为大秦的最强兵器。”

“随时恭候我王。”

主要想去看看你,经历你口中描述的生活罢了。

只是你的王,他永远不可能说出口。

 

眼见夕阳暮沉,殿中的侍候的人们已经老练地掌起灯,太后没留两个弟弟用膳,魏冉和芈戎追撵着红日坠入西山的脚步出了宫城,白起离开时向嬴稷辞行匆忙,只留给王上一个潇洒的背影,在九曲的小池步道边留下颀长的影子,比烛火摇曳的宫宴当晚瞧得更加真切。

 

嬴稷望着白起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旁人不敢提起的那次醉酒,想起了白起当夜对他无礼的异常宽纵。

 

暮已迟了,华灯初上,留得君王独坐孤窗。

 

翌日的秦王,缠绵病榻的精神和肉体都不药而愈,一大早亲自整理好了朝服,早早候在太后静泉宫外,与太后一并临朝亲政。

 

朝堂虽大,有些人的身份尚且够不到殿前议事的爵位,站在秦王嬴稷远观不到的咸阳宫城外,冥冥之中做了一剂救治人心的良药,苦口回甘,让年轻的王再次振作起来。

 

王室操戈后的残局终究需要事件中心的王本身去参与平复,这一点嬴稷把不受牵连的亲族安抚做得妥当,百官挑不出错处,也就没了话语权,目睹了新王在一个季节后就俶尔成长,一下从少年心性变得略见沧桑,少数人人开始真心实意地低下高贵的头颅去,俯首喊着“我王。”

 

没人知道那天王在御书房外的池塘边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连白起的上将魏冉也并不清楚。

只有白起和嬴稷心里明白,他们仅仅是聊了些让人能够快乐起来的缘由。

 

秦王嬴稷开始变得懂事,变得自律,变得越发上进,太后眼里的顽劣小儿和不堪重击的孩子正在想方设法的破格成熟,政事上的幼稚观点越发减少,自己拿捏的空间开始悄无声息地变大,议事殿里不再是流着楚国血脉的三人一台戏,而是把大秦最强盛的那一股血脉加入汇集到了一起。

 

是了,有那样的父亲和祖父在上佐证,眼前年轻的王只是还没开始崭露头角。

 

嬴稷虽然不能免俗,喜欢听旁人说些好话,但那仅限于在人后,人前他只想着为社稷多几寸土地,把开疆拓土的事情提上议程,先拿邻近的魏国蒲阪开刀,为的是将来好还给先父惠文王一个更好的大秦,更为了自己的壮志雄心。

 

亲政的元年,迎他回国的向寿一干人受了提拔,在武遂领土的事情上与左相甘茂起了争端,甘茂提议将武遂归给韩国,遭到了向寿与公孙奭的反对,屡次进谗,嬴稷并不理会,然而甘茂因为谗言广进而心生怖畏,断了大秦去魏国的补给,连夜出逃齐国,使得秦王正在攻打魏国的叔父樗里疾,只得以和平手段平息此事,鸣金收兵。

 

此事过后的嬴稷心中不忿,他原以为对待意见相左的臣子,本该正确的引导双方化解怨怼,却不料想三人成虎的流言让他还来不及亲自下场化解,甘茂便已经挂印出逃,转而做了齐国的上卿。

 

嬴稷原本想将他迎回,可母亲的决断快如闪电,已经将向寿提拔上了甘茂的位置,这让也有意愿返秦的甘茂无路可走,最终客死异乡。

 

嬴稷又一回感受到了自己在政事上的手腕疲软,选了个休沐的日子,没向静泉宫通禀,趁着日光正好,只挑了魏冉安排在宫中的两个亲卫,携着佩剑就出了宫城。

 

一路直奔咸阳城的戍卫营地而去。

 

戍卫营地不练兵的日子也看不到有兵士游手好闲,更何况少部分被调出去攻打魏国的士卒刚从前线撤回来,损兵折将是难免的事。整个营地齐整有素,不少新招揽的士兵由于并没有资格见到新王,把他拦在了外围,待嬴稷身后的亲卫拿出魏冉大将军亲卫的腰牌,这才放三人一路进了营地。

 

营地里和白起那日描述的别无二致,操练时军纪严明,之后休憩的帐子里能听到男子们的笑声欢快,朝中休沐,也正赶着有一批士卒或打着赤膊,或卸了铠甲,依次拿着手中的盥洗盆钵前去打水清洗,嬴稷一路跟着那二人的指引,抵达了白起的军帐。

 

嬴稷示意那二人不需要再跟着,也不用声张,那两人也顺从王意地去魏大将军府上复命,顺道给尚在宫中议事的太后通传,告知王上在戍卫营小住几日,大休过后便回。

 

白起并没听到帐外来人的小动作,因为今日众人赶着休沐,该去洗涮的新兵老兵都在整饬内务,营帐宿区有些平日没有的热闹,夏日的热浪扑面,他干脆解了上衣,打着赤膊拿起自己的木盆,也要去帐外的井边冲洗,正好可以在去的路上给刚练过兵的身子降降温。

 

这一脱不要紧,刚出门就见到了满头大汗,策马导致连发髻都有些歪斜的嬴稷,白起一愣。

嬴稷见状也是一愣,心里冒出的恶趣味油然而生,“爱卿的恭迎方式可真是令孤耳目一新。”

“……”白起手中的盆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就着木盆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连忙把不请自来的王让进帐内。

 

和王上这样突然见面白起随手丢了盆,拿出夜里遭遇敌袭的速度囫囵裹上被汗浸湿的里衣,“王上出宫可有通传?别叫宫中担心才是。”

 

嬴稷见爵位在身的人如此羞赧,像是被人撞破好事的大姑娘一般火速穿衣,不理会白起的问安,难免要嘴坏内涵上几句,“想不到我的白起将军,在营帐中素日里就是这般模样示人。”

 

“孤今日算是眼界大开。”

白起低头不言语,依旧保持作揖的姿势,毕竟王上不正面答话,他只好僵持着。

“都是男子,将军倒是害羞得很,孤又不是没见过。”

 

饶是白起脾气再好,也架不住王上这样拿他开涮,只好硬着头皮,尽力平和地答话,“白起只是,只是怕衣冠不整,有损我王颜面。”

 

嬴稷轻笑着,嘴角不着痕迹地上挑,“我刚才一路走来,见尔等一向如此,并没有要加以怪罪的意思。”

白起的脸色通红,抬头看见嬴稷不光没有问责的意思,反倒是满眼冒着新鲜感和好笑,这才又无奈开口,“我王不怪罪就好。”

 

嬴稷突然就感受到了调侃老实人的乐趣,欺负老实人的本领在刹那间无师自通,前几次在白起处碰的所有软钉子一下就化为乌有,欺身向前道:“爱卿身姿平日里看着单薄,可有武艺傍身,实际上到底比寻常人要健硕。”

“我王……我王,谬赞了。”白起脚步往后挪,着实不知道这种话该如何承接。

这种变相对身材的夸赞听上去似是而非,令人尴尬。

 

明摆着就是看到了一切还要故作姿态地遮掩品评一下,况且碍于身份,让人不得不虚心领受。

亲政的好处有很多,坏处也不少,让有些人嘴上不饶人的本领也越发能耐了。

 

“你这可还有多余的盆钵,借孤一用,正好和你一起赶个趟,休沐休沐。”

“?”白起越发不知道话该怎么接。

看到白起一头雾水的嬴稷越是要将眼前的局面进行到底。

 

嬴稷改了称呼,“我从宫中出来策马跑了一路,你看我这汗,既然我都到了舅父的戍卫营,你总该替他将我管到底吧。”嬴稷指着额头上的汗珠,大言不惭地跟白起讨要盥洗木盆。

 

“有,有的。”白起觉得自己二十四年从来没这么断断续续地跟谁说过话,“末将这就去,我王稍安。”接下来白起只好去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套全新的里衣,又亲自去调拨用品的储物仓取了一只木盆来。

 

嬴稷在其间也无处落脚,干脆就十分自然地坐在白起的简榻上,随手翻看着白起案上的行军草图。军营里的汉子过日子糙是糙了些,可行军打仗的东西一样比一样清晰,草图图纸都是缩放精细化的,连一点多余墨渍都不见有,就跟白起的手一样,指腹和关节处有行伍中人特有的老茧,但指尖修剪平整,嬴稷眼皮一抬,偶然扫过的时候都倍感舒适。

 

白起回来的时候看见榻上的那位君王坐无坐相,歪在那里看图纸看得津津有味,只得轻声提示,“启禀我王,东西拿来了。”

“哦,那你跟我一起去?”

如果君王的话能被臣子驳回,白起肯定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不去,这下轮到白起满脸的苦大仇深,“遵旨,王上请。”

 

像是尝到甜头似的,嬴稷难掩笑意地跟随白起去了士兵们洗浴的隔断,那里远远比不上王宫,甚至也比不上嬴稷在燕地为质的时候自在。拥挤在一处的兵卒们都是尽快冲洗,举起木盆里的水从头顶一味浇下,水没了就直接从隔间里出来,不着寸缕地去井边打水,再加一些热水兑起来,之后回去随便扯过皂荚,在发梢和身上抹过,像是灌溉田地一般的洗法,匆匆就清理干净,给后面的弟兄们腾地方。

 

嬴稷适才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这下轮到他有些难堪,眼巴巴望着白起跟身旁路过的一队队人打招呼,怎么也不肯效仿着那些士兵的做法上前沐浴。

白起看着好笑,也是难得有了拿王上开涮的大胆想法,压低声音,“我王不妨一试。”

 

好啊,风水轮流转,先前在帐中拿人开涮的现如今闹了个面红耳赤,心里腹诽,光天化日下如此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但又没办法,眼见白起侧头过来的表情,嬴稷便知道军中条件使然,白起带他到这里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只好寻了个台阶给自己下,“我又不热了,汗已经尽数散去了,你且带我回去。”

 

“喏。”白起心里有些乐,但不敢当面表露出来,好气又好笑地引着他的王上换了个地方,毕竟他不能看着大秦的王这般有伤颜面,拿着盥洗所需,径直去了魏冉将军在戍卫营的临时住处。

 

那庭院不大,伺候里的人也都知道白起是魏大将军身边有头有脸的,见他带着个清秀的少年人往院子里走,也没做阻拦,只上来问过安就退下去做自己的事情。

 

后院有个比营中条件好一些的盥洗室,白起亲自去打了井水也烧了热水,把一切置备好,就要退下,却又被人叫住,“你且别走,白起,过来帮忙。”

 

有没有王法啊,戏弄人也就罢了,还得让将军伺候他沐浴不成?

白起转念一想,王现在在他眼前,又上哪里去寻王法,暂时也就完全丢掉了礼法约束。

 

也罢,就像春年夜宴那日醉酒一样,送王送到西。

 

白起上前替那不省心的少年郎宽衣,手臂环过去丈量的时候发觉王上比前些日子胖了些,看样子是心也较之刚立夏时候宽了,从前过于清瘦,现在反而恰好,不至于太纤弱。

 

白起替王上把上身衣衫皆除,端来一冷一热两个半盆水,又在嬴稷脚底铺好蒯草席,把用从魏冉院中取来兰草煮沸的热水缓缓和井水相兑,用手试过水温之后把擦洗上身的细葛布巾递给嬴稷,“我王,请。”

 

“这还差不多。”嬴稷看着白起大热天忙前忙后满头汗,本性暴露地又接了一句,“爱卿要不要一起来?”

“末将告退,末将告退。”白起边说边往外走,快看不见人影时候又补充了一句,“王上有事随时唤我,白起在外候着。”

 

“还是惹不得,一惹就跑。”嬴稷咕哝了几句,安心享受着舅父后院单独辟出来盥洗室的幽静,这里通风比王宫内更好,众多内官围着侍候只会让他觉得密不透风,这里的墙外站着不会轻易进来打扰的白起,呼吸的风也更自由,让嬴稷觉得安心。

 

大木盆里的水用尽,嬴稷只洗了一半,唤白起进来帮忙,白起面不改色地添好温水,换了粗葛布巾,用来备着给王上擦洗下半部分,白起正要走,又听见里面传来不省心的一句,“稍后我要洗发,你可不能走。”

“末将不走。”白起只得应声,抱着干净的里衣靠着盥洗室的墙面,歪着头乘凉。

 

王族生来还是懂得享受的,比起没落贵族如白起或是市井的贩夫走卒,无论顺境逆境外物如何,这些人总能合情合理地人尽其力物尽其用。

 

等嬴稷下一次有动静的时候,白起把早就备好的里衣递过去,等到嬴稷窸窸窣窣穿好,又进去递上外袍,今日他出宫选的外袍不很点眼,只能看出是个贵族少年的模样,却无法仅凭借外衣来断定这人就是整座戍卫营要保护的王,这个少年也是整个戍卫营建立的初衷。

 

嬴稷颇为满意地挑眉,“这里不错,我已经告知王城,要在你这里小住几日,直到下次大朝会再回去。”

白起真是不知道王上为什么如此想一出是一出,只得应承下来,“王上想住在哪里,我已经着人去……”

“不必劳烦,住你那里就是,也不用声张,除了随我来的那两人,还有母亲舅父,你们之外,没人知晓我不在王城。”

 

罢了,白起收起满脸认命的神情,拉着王上在魏冉院子里的井台边停留,又进屋去搬出来个矮榻,让嬴稷坐在矮榻上,接着把大木盆在井边放水桶的置物台上架好,“我王请。”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我可舍不得使唤将军干这等小事,我还得留着你开疆拓土呢。”

白起心里道使唤都使唤了许久,临末了居然说这样一番话,着实叫人无可奈何,不过他了解嬴稷,少年人绝对没有折辱他的意思,只是纯粹觉得拿他开涮能收获到的乐趣更多一些。

 

每个人对好感和善意的表达方式都不同,比如魏冉是一路提拔,白起是一味付出,而有些王对好感的表达方式的确更加特别,一路戏弄,一路不懂事,也是一路把天性逐渐展开。

 

白起内心的无奈早就被心底充斥的关怀战胜,他知道每次见到嬴稷,都能感受到他在那把王座上经历的蜕变,每回都能接受嬴稷不同程度的释放,毕竟一个君王偶然的荒唐无状不能呈现给世人,只能没由来的流露给他放心的熟悉者。

 

白起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或是不幸,无形中就成了王的心事倾听者,秘密在他这里严防死守,只进不出。

 

白起正欲走神,只闻到皂荚浅浅的香气正在井水边弥漫开,他见嬴稷的整个发髻散开,长发柔如墨瀑一般铺开在木盆里,在温热的水浸润下如同藻荇交横,在水底柔软地摇曳。

 

嬴稷的脖子有些酸,但既然说了不让人帮忙,梗着脖子也得自己想办法清洗,白起见状只得上前搭把手,这样一来四只手在木盆的狭小空间里相互触碰,白起半帮衬半主导着往少年头上撩水,又屈起手指,轻轻地在发根处剐蹭驱痒,挪动的手法轻柔,缓慢地拢住长发又放散,遇水打结的地方也被皂荚上逸出的油脂缓缓揉搓,嬴稷渐渐停了手上的动作,把双手从白起的双手下撤出来,摇晃着一头乌发,垂着头享受片刻的自如。

 

嬴稷眯着眼睛,甚至又哼起了老早以前的调子,白起也不打断那些不成调子的音符,只是随着嬴稷的鼻音替他摩挲着发顶,两人各自为安的享受相对的宁静,有些恣意。

 

起身的时候嬴稷湿发披在两肩,水汽随着重力的方向自然下垂,额前没收拢的碎发翘起来,挂着莹亮的水珠,他已经快和白起一般高了,只需要微微踮起脚,就能平视到白起眼中难见的温柔。

 

嬴稷忽然觉得午后的风与蝉鸣也失去了聒噪。

 

而白起直起腰背微微颔首,面前的少年唇红齿白,乌发垂肩,自然的滴答声掩住了烈日炎炎。

 

 

TBC.

下一章估计得开链接,不太过审hhh,我想想办法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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