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秋天的蛙鸣，就是一个成熟的少妇，张扬而热热烈烈，艳艳丽丽，层层叠叠，立在稻浪边，就恍如欣赏一场宏大精彩的音乐会，或谐和柔美，或明快或低沉，只有蛙们这样的演奏家才能得心应手，挥洒自如。蛙鸣中山民们那“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喜悦呼之欲出。

蛙声，是庄稼人对好收成的一份殷殷期盼，是山民们对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日子的一份希望和期待，更是淳朴的母亲那眼里的执着和坚定。三十几年前，还是处于物质短缺的时代，有的山民为了节约喂给家里养的几只鸭子的口粮，都会在干活的早晚间隙，拿着一根竹竿“钓蛙”去。竹竿上引一根棉线，棉线下挂一勾，勾一条蚯蚓，在层层稻田里穿梭，手上的竹竿忽上忽下，一只只青蛙在山民拎着的袋子里奋力挣扎。看着拎着半袋青蛙的乡亲从门前走过，母亲总要劝阻：“青蛙生出来才几天呐，抓走了青蛙，谁给我们的稻田里抓害虫？”开始的时候，“钓蛙”的山民每次都要半开玩笑反驳几句，母亲说多了，他们也觉做得不对，从刚开始的避开母亲绕道走，到后面渐渐减少了钓蛙的次数。每到夏秋傍晚，母亲干完活，总爱搬一竹编的矮凳在门口，摇着麦秆扇，听草丛树下不知名的虫鸣，听门前稻田里的蛙声，听着蛙声虫鸣的母亲有时候还会在凳子上闭目睡着了，呼呼，呼呼，鼾声响起，惹得我们姐妹在旁边窃窃傻笑，也许在母亲耳边那虫声蛙鸣就是最悦耳的催眠曲。正如唐代诗人刘方平《月夜》下的那方清新欣悦和趣意盎然“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那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夜今晨，犹在眼前浮现：月色人家，虫声蛙鸣，呱，呱呱，蛙声阵阵，唧唧，蛐蛐，虫声啾啾，伴随母亲那噗......嗤......噗......嗤......的鼾声阵阵。

如今又是一个蛙鸣季，久居小城里，偶有傍晚散步听见路边草丛中的一两声深深浅浅的蛙鸣，顿时就有一片熟悉的蛙声在耳畔回想，是该回去听听那片悠扬的蛙鸣了！是该回去看看那片梦里的依依牵挂了！

这天，下班后驱车百里回到老家，近村已是月上柳梢时，月色下，母亲在门口的村路上已等候许久，门前的稻田依旧层层叠叠，稻田深处依旧蛙鸣阵阵，真好！

入夜，悠扬的蛙声又在山村夜晚的每个角落响起，起起伏伏，长长短短，一浪一浪，如潮水般漫过来，漫过来，顿时身子在蛙声里轻快起来，思绪在蛙声里清澈起来，夜深了，蛙声渐渐安静，我也枕着屋前那片蛙声渐渐入眠，一夜安稳。清晨，在一阵此起彼伏的蛙声中睁开眼，坐在门前石凳上，用母亲刚烧的山泉沏杯茶，听起起落落的蛙鸣，我有点疑惑，问母亲，“奇怪了，小时候门前的蛙鸣经常吵得我晚上睡不着，怎么现在这蛙声也没有以前叫得欢，叫得响了？”母亲想了想，笑着慢吞吞的冒出一句：“叫了这么多年了，它们也老了，累了哇！”说完，母亲转身走向洗菜池。“老了？！累了？！”望着母亲渐渐佝偻的背影，留下我一人立在院子中间怔怔发呆。忽然意识到伴随着这个小山村的春去秋来，蛙起蛙落，母亲也老了!多少年过去了，山乡依旧，蛙声依旧，可母亲却不再年轻，是该多回来陪母亲多听听这一片蛙鸣了！

我立在院子里，山风吹来阵阵泥土草地的清新，耳畔，依然是这悠扬而有节奏的蛙鸣，这分明是大自然永不停息的美妙乐曲，是一首悦耳和谐的田园牧歌，是乡下人永远牵挂的淡淡乡愁！

总第950期

本期编辑 ||杨芳 杨叶根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