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唐雅冰，四川省语文骨干教师、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业余酷爱与文字打交道。有多篇文章发表于各级报刊。所辅导的学生在各级各类报刊发表多篇文章。

幺爷爷家的藏书阁

文/唐雅冰

我出生于四川中部的一个小镇，这儿曾于唐高宗调露元年（公元679 年）建铜山县，后毁于宋末兵燹，合并于中江县。这里是以诗文著名的北宋状元苏易简的故乡，现在这儿仍有许多古迹与传说。当年的县衙对面有一座山名为“宝峰山”，山上建宝峰书院，书院到民国时更名为宝峰学堂，我的幺爷爷曾任教于宝峰学堂，新中国成立后被更名为广福镇小学。20 世纪末，初上讲台的我在此任教，留下了三年最为青涩的光阴。

周末，我与友人探寻古铜山遗迹，偶然在一面石壁上看见幺爷爷40 年前留下的诗词：“铜山名胜久著名，状元故里壮古今。玉江九曲江心荡，金鸡凫水千秋亭。龙腾虎跃夺双宝，飞泉船石临江心……”跟随幺爷爷的诗词，我们一路寻觅着“状元桥”“千秋亭”“苏公笔”“玉江石刻”等名胜古迹。面对美景，我不由得一次次湿润了眼眸。我能站上讲台，并成为一名特级教师，得益于幺爷爷的影响。幺爷爷精书法、好诗文、善棋琴，在当地颇受人们敬重。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一个地方令人格外着迷，那就是幺爷爷的藏书阁，那里有许多他收藏的珍贵书籍。他对那些书特别珍惜，不许院子里的小朋友靠近藏书阁，而且他经常从里面将门锁起来。厚重的双扇门把书保护起来，也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常常望着藏书阁那紧闭的双扇木门发呆，一次又一次地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捧一本书坐在里面的情景。在多次实地考察后，我摸清了幺爷爷的生活规律：每天上午是他看书、写字的时间，中午他铁打不变地要午休一个多小时，下午他有时出去钓鱼、有时在家写文章。因此，中午对我来说是溜进藏书阁最好的时机。

一个中午，幺爷爷睡了，连他家的那条大黄狗也躺在核桃树下静静地睡了。看四周没人，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藏书阁门口，从口袋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锯片，将它伸进门缝一点一点慢慢地拨动门闩，门闩慢慢移动，最后“吧嗒”一声，门闩一头沉沉地垂下去。我心中一阵狂喜，轻轻推开门，一溜烟跑到书架旁，抱着书坐在木地板上贪婪地“啃”起来。听见幺爷爷的咳嗽声，我知道他要起床了，便一溜烟地悄悄跑出来，临走时还不忘轻轻带上门。尝到甜头的我怎会轻易罢手，我成了那里的常客。一次，我听见幺爷爷叹着气说：“哎呀，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怎么经常忘记锁门呢？真是老糊涂了。”

当然，我最终还是被幺爷爷抓了个现形，那是因为我看《鳞爪集》入了迷，连幺爷爷走到身边都没有发觉。看着我手足无措地捧着书的囧样，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与我约定，只要我认真学习，长大后立志当一名老师，他就特许我自由出入他的藏书阁。此外，他还要求我每次看完书必须把书的主要内容讲给他听。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理想是什么，更不懂得什么叫承诺，只是因为想看书就高兴地满口答应了幺爷爷。就这样，得到特许的我在藏书阁囫囵吞枣地看了不少书。

一日，我在一本故事书上看见了《纪晓岚巧断奇案》的故事。故事的大概意思是讲一个农夫劳作时捕到一条黄鳝，其妻子心疼丈夫，把黄鳝煮了全部留给丈夫吃，结果丈夫吃完后七窍流血，立即倒地身亡。丈夫的族人闹到官府，妻子被屈打成招。纪晓岚刚好路过听说了此事，颇觉蹊跷，便决心查个水落石出。他最终在一本民间医书上看见一段有关黄鳝的记载，说的是：江南乡下，有一种黄鳝，藏匿于田间，每到月圆之夜，便会从洞里钻出来，静静地抬头望月，直至月落，因此得名“望月鳝”，此鳝非常稀少，但奇毒无比。纪晓岚最终顺利破案，我却对望月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寻找望月鳝的计划也就提上了日程。

为了寻找望月鳝，我做了充分的准备：把家里的马灯擦得锃亮，并用厚实的竹片做了一个黄鳝夹。然后，我便掰着手指等待月圆的那天。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为了早点找到望月鳝，我从农历十四的傍晚就开始行动，提着马灯到田边去寻找望月鳝。马灯所到之处，我看见浅浅的水面下躺着不少肥硕的黄鳝，它们有的整个身子都露出水面，有的静静地探出头来，见了马灯的光也不躲避。我觉得这些黄鳝每一条都很像望月鳝呀！它们不正望着天上的月亮吗？我兴奋地用黄鳝夹子把它们一一夹入事先准备好的小桶中。满载而归的我把黄鳝统统倒进家里的大盆中，并把盆子放到院子中间正对月亮的地方。可是，那些黄鳝都不去看月亮，我格外沮丧。第二天，母亲把黄鳝加泡菜煮了很大一碗。我拼命阻拦，告诉她这种黄鳝有毒，可妈妈就是不听，还和哥哥、姐姐吃得满嘴留香，我硬是忍着一点都没有吃。看他们吃完后啥事都没有，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来，我还去找寻过好几次，最终也没有发现一条真正的望月鳝。

儿时顽劣的我还按书里的方法成功制作过人工琥珀、分辨过壁虎的雌雄，当然也模仿名家写过一些小诗、小散文。我最惬意的日子莫过于盘腿坐在藏书阁的木地板上捧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幺爷爷则铺纸研墨，坐在桌前享受他写下颜筋柳骨般的毛笔字的时光。

日子很慢，成长无声。当我终于踏上幺爷爷曾经站过的讲台时，幺爷爷把他珍藏的一大捆书以及厚厚的三本剪报郑重地交到了我的手里。也是那一年，幺爷爷化作流星而去，唯有那些与书为伴的日子，时时温暖着我的记忆。

本文选自2022年《初中生》阅读版7期

转自：初中生

特别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