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蓬:为梨园接续香火的“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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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蓬:为梨园接续香火的“富”二代

2024-07-17 22:37|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杨宝森对叶蓬倾注了大量心血,“小金柱”自幼就被“杨三大爷”那古拙大方、苍凉遒劲的唱腔熏陶着,几年间,陆陆续续跟着师父学了《武家坡》《四郎探母》和《击鼓骂曹》几出戏。

而杨宝森传给他更重要的是对京剧的痴爱。

上世纪30年代,杨宝森的嗓子因极度疲劳受损,只得在家调养,家境因此陷入困境,有时甚至揭不开锅。即便如此,他仍然“箪食瓢饮苦练声”,坚持钻研余派艺术。“有一次,为了换点钱去观摩余叔岩的演出,先生把他祖传的烟袋嘴也拿去卖了。”叶蓬说。

上了戏校后,叶蓬除了上课,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看戏、听戏上,广播节目报不离手,杨宝森先生的节目更是绝不错过。他常通过电话遥控母亲为他开收音机听戏;即使在大街上,只要节目时间一到,他会大大方方地推开路人的家门,请人家为自己放广播;为听戏,十二三岁的他学会了自制“矿石收音机”,在宿舍收听每晚的剧场实况转播。杨宝森先生离世时叶蓬才19岁,但是源自幼年的这份挚爱燃烧至今。

有人做过统计,近年来,在京剧界无论是专业演员还是戏迷票友,唱老生行当者,学杨派的比重甚大,一度有“十生七杨”之说。追随杨派70余载,叶蓬为观众奉献杨派余韵,在杨派艺术研究上取得丰硕成果。他在海内外的讲学让更多人了解到杨派艺术的精髓。他还为杨派代表剧目的录音、录像及剧目教材的整理做了大量工作。

更重要的,是他培养了一批批杨派艺术的优秀传人。多年来,拜叶蓬为师或者向他学习过杨派剧目的老生从艺者已近200人。

而那种对京剧的痴迷,也来自家族血统。

1978年,叶盛兰病倒住院,对陪伴在侧的五弟叶盛长说:“老五,小生这行可不能绝了啊。老先生们有多少东西没传下呀,就是我身上会的这点儿东西,也该给后辈留下来呀。”说着说着,满脸是泪。

这句话,字字锥进叶蓬的耳朵里。

父亲在弥留之际,昏迷过后刚刚苏醒,又问老五:“你还记得《南界关》这出戏吗?”“我还记得上来。”“那好,等有工夫把它整理出来……”

“父亲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位教师,他一生敬业,红在京剧,可惜也坎坷于斯。”叶蓬说。而父亲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京剧近乎痴狂的爱与专注,也春风化雨般地传给了他。

“我最后一次上台是2006年。”不过,私人聚会的时候,叶蓬也会技痒上台过过瘾。他手机里保存了一段自己在《击鼓骂曹》里打鼓的视频,这个选段也是恩师当年的名段。

几十年后,叶蓬将儿时存续在脑海中的声音融化到了舞台之上,融化到了祢衡的鼓点之中,而叶蓬演《击鼓骂曹》的打鼓,是在向杨宝森、杨宝忠、李少春、贯大元四位前辈恩师分别学习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理解,将四者融为一炉、自成一格。当鼓声咚咚作罢,台下掌声雷动时,可有人听出这里面暗藏了一颗彼时少年人活泼的发现美的心灵?

我是“富”二代

“我是‘富’二代。”叶蓬面带骄傲地说。看我不解,他笑了笑:“我这个富,不是富翁的富,是富连成的富。”

“从记事起,就是这梨园圈儿里的事,家庭氛围的影响,这种经历是别人得不到的,而且是双重的,既有戏班子,又有科班子。”

叶蓬说的戏班,是指父亲叶盛兰搭班演出的马连良先生的扶风社和叶先生自己挑班的育化社;而科班则指由祖父叶春善创立,家中父辈注入一辈子心血的科班富连成社。

“如果再坚持一年,等到新中国成立,富连成的招牌说不定就保住了。”富连成的解散成了叶蓬一生的遗憾。那年,他只有9岁。

叶蓬说:“富连成没给我留下什么财产,倒是给我留下了一份为梨园传续香火的初心和使命。”

从戏曲学校毕业后,不到20岁的叶蓬在自己的志愿书上写下了“从事戏曲教育事业”几个大字,希望组织上能让自己留校教学。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受父亲的政治身份影响,叶蓬未能留在北京,而是分配到辽宁鞍山,任市京剧团演员,一干就是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中,叶蓬担鼎出演了大量杨派剧目和新创剧目,直到1978年才调回北京,到母校中国戏曲学院任教,实现多年夙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叶蓬回忆起自己在辽宁演出、工作的日子时说,“这些都是为了以后教学打基础的,如果当时一毕业就留校任教,那就很难有机会经常演出,也很难在教学中做到理论结合实践了。”

一位作家、戏曲研究学者曾在书中写道:“提到京剧,就要提到富连成。”或许今天很多人并不了解富连成,这位学者曾打过一个比方,今天谁毕业于哈佛,谁就拥有一个最好的文化背景;如果拿它和富连成背景相比,前者不过是一所美国的好大学,后者则是中国整个梨园行外加半部京剧史。

富连成是一个严格按传统规程来培养京剧艺人的旧式科班,始创于清末民初,结束于20世纪40年代末。学员出身梨园世家或来自苦寒人家,他们在严格管理和严厉到残酷的训练下,学习京剧。

在几十年时间里,富连成以管吃管住、苦学苦练、边学边演的独特方式,为中国京剧艺术培养了800多名有很高表演技艺的演员;日后他们成为中国京剧的骨干力量乃至举世闻名的艺术家。这个由私人开设的京剧科班,在京剧教育史上被公认为历史最长,规模最大,质量最高,影响最深。“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京剧班子里若没有富连成社的学生几乎都开不了戏。”叶蓬说。

富连成学员按“喜、连、富、盛、世、元、韵”七字顺序,排列为七个科次。每科都有出类拔萃的演员,用“星光灿烂”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京剧各行之鳌头翘楚大多出自该社,如梅兰芳(喜群)、周信芳(喜芳)、侯喜瑞、马连良、于连泉(筱翠花)、谭富英、叶盛兰、高盛麟、裘盛戎、叶盛章、李世芳、袁世海、谭元寿等。

有人问叶蓬:如此奇迹,富连成是如何做到的呢?

叶蓬说:“简单,就十六个字。两宗、十则、一罩棚、一台口、抓厨房、夜查铺。”听者茫然,叶先生继续微笑着解释。

所谓“两宗”,即办学宗旨:为祖传道;尊师重道。

“十则”指治学十则:同仁齐心,不谋私利,以师为基,严格选材,归行归路,以大带小,因材施教,严打底功,谨守班规,大量实践。

“一罩棚”,所谓罩棚,是指练功的场地,上面罩的是席棚,四边搭的是木杆子,又叫“杉蒿”,排戏的时候,这里铺上旧麻袋片或台上用旧已经没毛的台毯。

“这座‘五风楼’,就是出人出戏的地方,无论寒冬酷暑,每天练功、说戏、排戏,跌打摸爬全在这儿。”叶蓬说。

艰苦的环境练就了富连成弟子扎实的基本功。他们从“罩棚”里练出来,再到舞台上、台板上、台毯上,一切表演就显得轻松自如,“甚至一开始还会嫌地毯软,台毯厚”。

一台口,是指抓舞台。学生们不能光练,还得立在舞台上,富连成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有自己的“台口”。叶蓬说,从最早的广和楼到华乐戏院,乃至大小堂会,演出没有一天停歇。富连成的弟子始终在舞台上翻滚跌打,富连成看住了自己的“台口”,才保证了学生的大量实践。

和富连成的学员在舞台上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历程不同,因为时间、师资等问题,许多当代的专业戏曲学校的毕业生,最缺的就是实践。在一些戏校,只有每学期考试平均分在90分以上的学生才有彩排机会,而且也就一折戏。

这十六个字连同富连成的点滴记忆就如同铭刻在叶蓬心中。“简单而朴素,背后是对待京剧的虔诚之心。”叶蓬说。

“衡量成功的教学很简单,出人出戏的,一定是好的教学。”“富”二代叶蓬把富连成的教学理念融入到自己的教学过程中。他对不同年龄段、不同文化修养的学生采用不同的教学方法。低年级以形象示范为主,就像教孩子描红模子,重在模仿,日后逐渐理解消化。对高年级理解能力较强的学生,则以启发引导为主,鼓励学生的创造性思维。总之,要使学生实现从“死学”到“活用”的升华。

“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看过电影《霸王别姬》的人,大概都记得这句台词。影片中,在科班里学戏的小学员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挨打罚跪更是家常便饭。现实中,科班生活更为严苛。

就这样,夜以继日的倾囊相授,润物无声的细心滋养,使一代代学员成长起来,40年间培养出了杰出人才800多名,演出剧目400余出,令回望历史的人赞叹不已,谓之“奇迹”。

“把”着学生攀上艺术高峰

1978年,叶蓬从辽宁调回母校中国戏曲学院教书。也就是那一年,于魁智,这位今日大名鼎鼎的老生、国家一级演员,放弃了沈阳京剧院的工作,考进中国戏曲学院深造。两人分别乘坐京沈线列车到京,相会于1978年9月5日的课堂上,这是30多年师生情的源头。

第一堂课上,他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学生。两人都是新人,能教出来吗?

回忆那时的光景,叶蓬坦言压力极大:“只能出成绩,大家伙儿都看着呢。就跟我祖父当年办富连成似的,说了就得办到!”

内行人说:“京剧各行当中,最难的是老生,学老生的最多,但是成才率最低,比方说有200个学老生的,最后落下一个,就算赚了!”这个0.5%的成才率,也许有点夸张,但形象地说明了京剧老生教学工作的难度之大。

“上一句没落住,下一句不见面。”于是,按照富连成的教学规律,叶蓬在教学中边实践边摸索。“培养演员就是筑一座大厦,每一块砖必须砌好,第一块没砌牢,绝不能砌第二块。”

就是在这样业界公认的高难度教学背景下,叶蓬创造了奇迹。

1978年他刚回到学院时,被分配到1974级表演班担任京剧老生行当的教学任务。因为其他同学已经在校学习四年,且都有相对固定的教师,叶老师自然地分工教授当年进校的插班生。

这一年的插班生,在全国只招了三个人,他们的名字分别是——于魁智、李军、杜镇杰。熟悉京剧的读者都知道,这三位后来分别成为国家京剧院、上海京剧院和北京京剧院的“头牌老生”。面对着初执教鞭就达到成才率100%的成绩,叶蓬教授却笑言:“都是缘分。”

可这个“缘分”有点怪,它一直伴随着叶老师40年的教学生涯。凡经叶老师手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成了所在单位和地区的“名角儿”。

说起自己的教授方法,叶蓬说,就一个字——“把”。这源出于京剧武戏中,教翻跟斗的老师用双手扶持、托举,帮助学生进行翻转腾跃,才能翻得准确、到位,不出偏差,又保证安全,不出事故。

叶蓬借用到教唱文戏中,同样需要“把”。因为在唱上一旦出现偏差,以后很难纠正。他每教一个唱段都十分考究。如今已是中国戏曲学院京剧系党总支书记的杜鹏回忆说:“叶老师对一个字、一句腔都说得特别仔细、清楚。一遍不行再来二遍,从不怕麻烦。”

“他就像是我的父亲。”性格内敛的于魁智言语深情,并不克制,回忆起恩师传授,就如同为雏鸟啄食的老雁。“我走到现在这一步,都是叶蓬老师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刚毕业时,于魁智被分到中国京剧院,龙套一跑就是3年。为了能够继续跟叶蓬老师学戏,于魁智用翻跟头、跑龙套挣来的钱买了一辆自行车,一到傍晚就从魏公村骑车一个多小时到里仁街。爷儿俩经常一说戏就到凌晨一两点钟。

“于魁智毕业后从我这里学的戏,远比他上学期间学得多。”叶蓬说。

叶蓬在传统训练经验基础上,加入了更为科学细致的方法。“他主张先念大字,不挂腔,且将念字分为‘急读’和‘引长’两步,前者需高声有节奏地朗诵唱词,同步挂上尖团字、上口字、喷口字,每个字都准确后,再‘引长’,即读出每个字的头、腹、尾,掌握字之全貌,掌握好吐字、归韵、收音的全过程,这样就打好了学腔的基础。”

于魁智接着说:“先生对我付出的心血难以计算。以前我经常在他家泡着,他特别疼学生,不但毫无保留地教我们唱戏、做人,而且照顾我们的生活,每次吃不完牛肉面不许走……从我内心深处来说,不但崇拜老师的艺术,也崇拜老师的为人。和老师接触的人都能感觉到,老师是非常绅士的,教学严谨,为人正派,极其谦逊。”

数十年间,一代代学生毕业,一拨拨新生入学,崇拜叶老师的并非于魁智一人。

2009年10月9日,国家京剧院畅和园嘉宾云集。当天上午,3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老生演员集体举行拜师大礼,正式成为叶蓬弟子。这一天,被看作是近30年来未有的拜师盛会。

那一年,叶蓬整整70岁。

快门按下,相机记录下了那天的珍贵时刻。左边,是大弟子于魁智双膝跪拜、前额叩地的恭敬侧影;右边,银发如雪的叶蓬难禁感动,他起身去扶正在行礼的学生,温润的脸上早已是星光点点、老泪纵横。

叶蓬又想起了,当年小金柱给杨三大爷磕头拜师时的场景。梨园的香火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今年,叶蓬教授80岁了,恰逢他从教40周年。

抚今追昔,叶蓬感慨万千。他说:“我这辈子,是个平凡人,无非是按照祖父‘为祖师爷传道’的遗训,教了一辈子的学生而已。古来有文:奋斗一生,一生清贫。接续梨园香火,这是艺人的信仰和责任。”

(尹松健、贾劲松对本文亦有贡献)

《中国教育报》2018年08月19日第4版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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