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荧】入梦吻你三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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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荧】入梦吻你三千遍

2024-07-10 20:1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魈荧】入梦吻你三千遍

#11.2k字,小妈pa,大约是古代接近代背景,我个人感觉有点像民国。

一位可靠的成熟单身男性收养三个孩子和一个妻子(实际上是第四个孩子)的一些钟家大院文学(划掉

#不知道写没写出那种感觉,那种中式的含蓄情感,禁忌与欲望相互撕扯间爆发出的性张力。感觉魈应该很适合这种心理环境。

第三人称,代亦或嗑。不是特别满意所以不想改了(误

大ooc,我先切腹自尽(

初春,才到年下。供奉完了海灯,因为喧闹而略微温热的空气才渐渐冷却。

雾色的蓝倾压下来,仿佛黎明到来时的幽微,连空气中好像都飘着天青色的雾滴。宅院的门紧闭着,拒绝着来访的同时,门因老旧的缘故又不得不露出一线缝隙,像是沉默的宅子吝啬地留给世界唯一与自己的联系。

门外的墙根下,睡着一个月蓝的影子。是个女孩儿,是来沿街乞讨的吗?

她是被说媒的叫过来的。那个媒人和宅子的主人有些关联,这个丫头也是流浪许久、饿昏在街头的时候被人捡去喂了两口干粮便被卖了过来。

没人来开门,她也不知该怎么喊人,只能靠在墙边任由寒露打湿身上。

“呀啊啊——!你是谁啊!”有人惊叫。

很冷。她抖着嘴唇,身上的衣裳本就不厚,又颇为破旧。虽然已经尽力洗得干净,但想来还是会被他们当成叫花子。

“桃儿,安静些。”原来是两个人,是两位女子吧,先出声的那个嘴快,后纠正她的人语气温柔和缓:“你还好吗?我去为你取些食物和水。”

“冷……”

头顶只剩下那个一开始咋呼的小姑娘:“……哎呀!我贪凉没披斗篷,手炉也快冷了。你先拿我的手炉暖暖,我去问问魈有没有在用手炉!借他的来用!”

她胡乱叫了一大串话,把小暖炉塞进荧手心里便急匆匆拉着火红的大袄裙摆往回跑,落在荧余光里只剩下一片灿烂的衣角。

听女孩子话里的意思,这家大概是有三个孩子?或许这家的人曾有正房夫人,等一下她还要去拜见他们,缔结婚约的契纸还在她怀里揣着……

温柔的女音再次响起:“抱歉,家仆们还没有做完早膳,只能委屈你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了。桃儿她顽皮,礼数不周,还望见谅。”

一些糕饼和温水,甘雨提起裙摆也跟着蹲下身看着她吃——看起来女孩子是想极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的吃相太过不雅。大概是饿了很久吧:“先生叮嘱过我,说今日有客要好生招待,你……”

他们不喜门庭招摇,因此宅子也坐落在城中角落处,一般来说很少有人经过。只是她看起来比自己要小一些,不像先生那位即将要过门的「妻」。

小女孩停止了进食,抬起眼睛来看着甘雨。分明是梢头豆蔻、只是迷茫,明亮的眼睛又大又圆,会说话儿似的。

像丰沛的泉眼,少女的青涩和柔情流出来了。

“谢谢……你给我吃的,谢谢。”

“我来啦!”红袄裙的女孩看起来和荧年龄相仿,怀里抱着墨色的斗篷。“他不拿暖炉,我才知道……他的披子给我了,我帮你披上!”

荧瞪大了眼睛想要拒绝:“不……”

她身上被夜露打湿了,会把这个也弄湿的……!

“不行!会着凉的!”对方不由分说,展开披风隔绝了她身上徐徐的寒意。

陌生的气息拥住了她,敦肃而厚重。像一位沉默踏实的男子。

胡桃手脚利索地给她穿好,系紧领口的绳结,她一边系着一边不知不觉顿了片刻,现出几分尚是小孩的天真之色来,口齿又伶俐:“你是哪里来的,我还没有问过!我家很少有人来的,平时净是些生意人来和老头儿说话……哎哟!”

“怎么那么不识规矩,竟在别人面前也这样。”蓝衣的女子曲起指节叩她的眉心,面露几分不悦。“回头魈要是知道了,你又要听他的呵斥。”

胡桃吃痛,揉着脑门吵闹:“老爹自己都不在乎我喊他老头儿,那个老古板反倒整天训我!……哎呀呀,忘记问你的名字了,你叫什么?家住哪里?难道是媒人给魈牵线搭桥叫你来的?”

荧摇头。掏出了怀里的契纸。

……

上元节马上就到了。

过了上元,春节就算是过完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五更,公鸡准时打鸣,他也起身了。库房的货物昨天只清点了一半,钟离大人说上午有客,因此他才决定早起处理。

桃最喜赖床不起,今日不知怎的竟起了个大早,跑过来将他刚穿在身上的斗篷要了去。魈不明所以,也不甚在意,便由着她去了,早上体感寒凉,更能醒神静心。

他坐在东厢院当中翻看账房记录,隐约听见正院当中传来女子的嬉笑声,还有胡桃隐隐约约的“这边这边”。东厢门半开,她们路过时魈抬眼看了看,除了熟悉的红蓝衣裳,还有一个披着墨色斗篷的身影,正是他的斗篷。

女儿家的事情向来不必他费心,甘雨会安排好一切,这一点他还是放心的。只是这个小姑娘,她为何找到这里?

仆人斟了热茶,放在他手边。虽已初春,但依然很冷,少年轻声道谢,随手摸了糕点过来,咬了一口。

早膳魈并没有出现,几位家庭成员好似见怪不怪,只给他留了空座椅、以及干净的碗筷,以示此人的存在。

荧束手束脚地坐在那里,这家的主人和长女源源不断给她夹小食,她甚至不太敢动筷子。只死死埋着头,慢慢将米粥一点点拨进自己嘴里。

“不必拘谨,我们这里没有太多的规矩,自由自在的就好。”

钟离观察着她,笑着:“一会儿还要把魈喊过来,你们三个都拜见过她就可以结束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一下的,这样我也可以与那位媒人交代了。”

魈。从早上到现在她已经听过许多次这个名字了,自己身上的披子还是他的,不知他是否介意叫花子一样的自己……

“多大了?”男人神态平和,像一位儒雅的慈父。

“快、快十五了……”

“……你和我一样大!”胡桃忍不住先叫出来,咬着筷子尖,梅花一样的圆眼睁着惊奇。“和我一样大的母亲!……”

“魈哥比你大三岁!也要喊你母亲!噢,有点不敢想象……他都没有喊过甘雨姐姐。”

“没、没有的……!我马上就……马上就十五岁了……”

很难得的,荧鼓起勇气反驳了一句,只是仍显得底气不足。

她借口肚子撑离开饭厅,外面仍寒风料峭,荧紧了紧身上披风。双手又肿痛起来,从前饥寒交迫的日子没少在富人家里做帮工干杂活,在河边的时间最多,淘米洗菜,浆洗衣物,长年累月手上积累起病痛。手也变得粗糙,指节微微肿胀,她不住地把手往袖口里藏。

有人蹲在墙角鬼鬼祟祟,吸引了荧的注意。她不由得好奇地走近,看见一个少年人正在试着分拣……种子?

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圆形的是蔷薇……长的是杜鹃。”

那人闻声扭头看她,似乎是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收回视线时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身上蹭了泥土,动作貌似也不太利索,兴许是还在犹豫。荧便也蹲下身,和他一起挑拣。

直觉对方是个冷淡的人,不过长相却很是出众。

“我没见过你,你是从哪里来的?”他主动搭话了,只是没有抬头,也看不见神色。

荧不知他是在这家做什么的,也不敢轻易说多了话。今日见到的一切是她活了十几年从未见到过的光景,于是只是怯生生地:“我是被卖进来做妾的,今天刚来……”

做妾?魈皱起眉心。

“我们家大人没有这样的癖好,你大概是会错意了。”

许是自己的不悦太过于明显吓到了她,又或许是她本能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头垂得好像快要低进地里,声音也很小:“我没有找错的……没有攀附的意思……”

“钟离先生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我很感谢他。”

姑娘温柔胆怯地指指他的花种:“你这个,可以分给我一些吗?我也想试着种……”

待到魈重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干净的眼瞳,他的声音有种寂寞的清冷,却尚且不知那人心底深处的温柔木讷从未被人发觉:“……好。”

——————

甘雨比她大好多,却还是毕恭毕敬地行礼侍奉。轮到胡桃了,她行个礼草草了事就跳过来抱着荧撒娇,直把荧弄得红着脸手足无措。

“魈哥还没来呢!哼,他又要缺席,这种大事也是说不来就不来的吗!”

着红衣的少女忿忿不平说着她二哥的坏话,浑然不知对方已换了衣裳越过正厅门槛来。

“……见过母亲。”

胡桃吓了一大跳,手脚还缠在和自己同岁的小妈妈身上,转过头花容失色:“呀——!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当然,荧更震惊。惊得浑身僵硬。

——是刚才那个拣种子的人!

甘雨掩着唇直笑:“隔墙有耳哦。”

明明是亮色的瞳孔,里面却有漆黑深邃的情绪。他问过安便沉默不语,更兼不卑不亢,倒也没对她身上披着的斗篷提出什么疑问。

“过几日上元,先生的意思是要我们去集市为你置办些物什,除了吃穿,兴许还有药物什么的。过了上元你就进门了,仪式什么的也要操办一下。——魈,你说呢?”

“你们置办就好,对银钱开支有疑问可以来找我。”

名义上比她小一辈实际上却更年长的少年多看了她一眼,荧心里攥紧了那种奇怪的羞耻不安,慌忙扭过头去。她在庆幸幸好自己身上还挂着一个小姑娘,可以为她挡去大部分视线。

他作了一个揖,掏出木匣搁在桌上之后顾首离开。甘雨一盏盏熄灭饭厅的烛灯,只当没瞧见魈留下的东西。

“嗯?那家伙留了什么?这是什么?”

胡桃从荧身上跳下来,跑过去好奇地拿起来左右翻看,一脸失望:“什么嘛——我居然真以为他会送你什么好东西,果然还是我想多了。”

普通的木盒子,边角已有陈旧的磨损和包浆,里面放的是他刚才摆弄的种子。

她留了下来,过了几天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的日子。过去做工的那些人家虽然会给她饭吃,但动辄打骂下人也是常事,她比其他人更勤快灵巧,做事情很少出错。所以只要集中精力避免错误,虽然累些,日子过得就还算好。

洗衣裳是仆人的活儿,但荧还是自己动手把那天披在自己身上墨色的男子斗篷洗干净,走到东厢院门前的时候正巧看见那人铲土。早晚天气寒凉,再加上空气湿,墙根的土结块,无技巧硬铲反而可能会吃力不讨好。

有人将斗篷披在了他肩上,随后趁他愣神接过了他手里的铁铲,娴熟地疏松土壤,一边擦汗:“……要这样做。”

“生芽后每隔几天就要铲一次,不然根系可能会呼吸不到足够的空气,就会烂掉。”

突然觉察到魈专注的目光,他正微微低头看她说话,女孩如梦初醒,放下铲子忍不住悄悄后退一步支支吾吾解释:“抱、抱歉……我只是来把衣服还给你,我已经洗干净了……”

少年嘴唇翕动,头顶传来低沉的振动:“……衣服交给下人去洗就好。”

气氛有些尴尬,荧局促地十指交叉绞动,不知该怎么打破这种奇怪的沉默。她这些天和甘雨跟胡桃相处都很融洽,尤其胡桃,扑上来抱着她就不撒手。荧会给她挽丫髻,插上好看的梅花珠串,红彤彤的。

她和甘雨会一起坐在窗边做女红,看着胡桃抱着蛐蛐笼玩得不亦乐乎。

“什么?你问魈哥?”

荧和她们同龄,不愿意听她们喊「母亲」,所以私下里彼此之间还是以名字相称。

“他呀,他是个死气沉沉的……唔,木头桩!”一说起他,胡桃可就来劲了。“你别看他话少得吓人,又面瘫……其实他不是冷漠啦,而是因为他是个笨蛋!”

甘雨这种时候就会笑而不语,想必是深知“背后说人坏话迟早会被正主听见”的道理。

“干嘛要笑,本来就是笨蛋!缺乏常识不说,接受新事物也超慢的!还冥顽不化,一点也不知变通!……”

“哈哈哈,好啦,住嘴吧。要是让钟离先生听见了,他该说你没大没小了。”蓝衣少女轻巧将丝线绕在指尖,手指白嫩纤细,真如那削葱根一般。

胡桃拈着块辣椒皮丢进蛐蛐笼里,小小的虫儿叫声竟那样响亮:“哼,那又怎样!老头儿才不上心呢,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这样说魈!”

“我觉得他好像不太欢迎我……”

甘雨闻声看向年幼的新母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她对这些家务活很精通,精通到熟稔的程度,比家里任何一个仆人都要擅长这些。

“桃儿说得没错,魈本性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

她们在绣新的荷包,朵朵沾露的粉色蔷薇在绸缎上绽开。

“他对人情世故有些愚钝,对自己认定的事又倔强得很。先生说过,「他是一个痴人」。”

痴人……

……

她的手上布满了冻疮。

连甘雨看见都忍不住皱眉,年长的少女第一次瞧见冻伤的双手时也难得无措,一边搓着她的手取暖一边吩咐下人分别准备温水和热水。

“上元节我们去帮你开些药,别去做那些活儿了,有下人们在呢。”

那双手真漂亮,纤长素白,和自己粗糙的手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少年依然躲在自己的偏院里看账本,有时还习武。只有少数时间会笨拙地对着墙角松土。

除了几味药材,郎中还开了一盒油膏,于是两个女孩子和钟离先生轮流用油膏帮她搓手。碰上胡桃的日子,她还坏心地往荧脸上抹。

今天家里没人了,钟离外出取货,两个女孩在外忙店铺。荧百无聊赖,听不见胡桃的叽叽喳喳还怪想的。

她也在墙下种了蔷薇。她很喜欢蔷薇,它坚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存活。给花松土浇水的时候想起了魈,便打算抱着“说不定碰不到他”的心理去碰运气看看他种的花。

“!……”

他吓到她了。好像。

门前石桌上摆一卷兵书,魈蹲在墙前迟疑地回头。他手边是已经钻出地面的嫩绿幼芽。

他们的小母亲似乎不太喜欢他,有些怕他,魈隐约能感觉到:“我……刚才去打水,你也浇一点吗?”

少年站起身了,向她走来,目光在她拿着水桶的手上停了一停。

很难想象这样的小姑娘如何提得动装满水的木桶,鲜红微肿的手……不痛吗。

荧睁大了眼,对方接过她的水桶放在一边,将那双肿痛的手包进手心里。拿到自己唇边微微呵气,掌心温暖到隐约泛烫,她感觉自己已经僵硬到不会走路了,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别走,等我片刻。”

她不敢看向魈的眼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可是他的母亲啊。

逃避什么呢?难道是不想看见的东西吗?

魈折返,手里拿着那盒油膏。打开盒子挖了一点放在手心,盖上盖子,掌心搓动让膏体覆盖在表面,握住了她的手。

偷偷抬眼,他依然神色淡淡。想起甘雨说他不擅人情,可他却会主动做这些事……而且他从没有帮她搓过手,怎么也会这个呢?

他怕荧感到疼,手上力度尽可能放轻放慢,掌心温度不由自主地更加升高、发烫,连带着将她的双手也熨烫了几分。

余光瞥到桌子上的兵书,荧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稻草:“……你在看什么?”

“兵法,看着玩的。”

“这个力度可以吗?”淡漠的语气,她却无端听出一丝柔和。

高温贴着指根跳动的脉搏,姑娘一声轻吟让交织揉搓的手停滞半秒,十指交握的力度松而不垮,温热粘腻地纠缠在一起。他温柔有力地揉着肿胀的关节,十指连心,心跳不知不觉早已越过阈值,进入了不正常的状态。叫她无措,叫她只想逃离这里——

“谢谢你、我……我还有东西要绣,我先回去了……”

灿金的瞳色,情绪却像化不开的墨,混混浊浊地凝在一起。他手上还蹭着残余的药膏,另一双手却慌乱地滑出了他的手心,暮春温暖的微风流过魈的指缝,带走了她的温度。

暮春。幼芽破土而出,弱小而嫩绿,弱不禁风的外表会让人忽视它深埋在土地下的庞大根系,没有想过它们为了钻出土壤,做了多少准备、付出了多大的勇气。

她回了房,脸上的温度迟迟无法下降。十指热得不可思议,她甚至能感觉到脉搏的鼓胀跳动,那一条条的筋都在无止境律动,乃至双手发胀。

本来说好三个人一起出去逛的,结果妹妹爱乱跑,姐姐就不得不去陪着她,看着她避免走丢,每次就剩下荧一个人在原地等她们回来。

自那天之后她更小心翼翼,每一次经过东偏院总是不声不响加快脚步,更别说往里面看一眼。她在刻意避免正面碰到魈,虽然她也不知晓自己这种举动究竟是因为些什么。

小女孩迟钝,又嘻嘻哈哈心粗爱玩,大女孩隐约能察觉几分,自始至终对此事避而不谈。甚至仆人们也大约能察觉到小夫人和少爷关系微妙,纷纷只当看不见这回子事——钟老爷都不曾过问,他们这些下人何苦用自己个儿的脑袋赌这事儿呢。

荧想着去布店看看新进的纱和锦缎,再去书舍拣几本通俗易懂的话本来。先生常教她识字,她已经可以看懂一些句子了,对书本感到好奇。

又下了两场春雨,她觉得天气很凉。已经暮春了,真是怪得离谱的天气。

“甘雨,有带多余的斗篷吗,我还是冷。甘……”

女孩以为她在身后,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人回应,转过身去突然被漆黑的“洞”吞进肚子:“啊……!”

眼前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温暖伴着萦绕在鼻尖上的厚香包裹住了荧的全身。

忽然天光大亮,短暂的晃神过后便直接对上了那双眼——这段日子唯恐避之不及的眼。

直勾勾的眼神,一抹温柔的浑色,以及一丝禁不住的慌神:“还冷吗?”

不,温暖极了。甚至还带着他的体温。荧只垂下了眼,不敢去看向他的双瞳,那里面有太多的不解和受伤,她刚才只扫了一眼便已得知了这些。

他……可是想通了什么吗?

“甘雨让我跟着一起出来,她要看顾着桃,许是顾不上你,外面人多眼杂,恐多生意外……正好我也有些东西要采购。”

脱下自己的披子帮她披上,修长灵活的手指仔细系好绳结。魈知道她畏寒,今天着意穿着自己的外披,只等着她需要的时候亲自为她驱寒。

荧在躲他,他隐约也知晓。

“我想买些肥料,不知买什么种类……有什么建议吗?”

少年人已趋近成熟,颇有些他父亲的沉稳之色。眉眼垂下,声线早已褪去了童子的稚嫩,其下暗流涌动,被他裹住身子的小少女也同样被他用那种陌生懵懂的情意包裹:“……母亲?”

为何……为何这样做呢?

——————

他大抵是故意的罢。

走在路上,过路人都会将他们视为一对少年夫妻,郎才女貌,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却不会有人想到她是他的继母,比他的年龄还要小,举动却如此亲密,甚至给她一种她是在自愿背叛钟离先生的错觉。

只是魈偏偏没有明说,所以一切的一切也有可能只是她的臆想,他真的只当她是自己的母亲,哪怕她更加幼龄。

和身旁人不同,魈的想法很单纯。

他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人也愚痴,平时也是埋头学账和习武,甚至不常与大人和姐妹们交流情感。只是荧不一样,她会主动靠近他、与他说话,即使相识时间短,每次看起来也胆胆怯怯的。她挂着「母亲」的名头,却只是个素昧平生孤苦伶仃的普通女儿家罢了。

置于身侧的手无声握住荧的手腕,彼此之间相触的那一小方皮肉好像着了火。这样接触的机会几乎没有过,他找回那天帮她搓手的感觉了,一颗心脏在不停地悸动,麻酥酥的,很甜很痛的情绪。

“小心,不要被挤散了。”

他情窦初开,那种感觉让他措手不及,连身旁女子努力地垂着头也没能意识到。初生的幼芽的确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可也脆弱易折,有的人怕了,便早早摸索着别离的路。

这一路,除了肥料,荧还挑选了酒曲。无人问津的深深小巷里有厚醴的甜香,还有她的微红双眼。

蔷薇开始爬藤了,柔软而又果决坚强地伸手拉住了下垂的檐。

痴人的眼,荧不去看。无人可以改变他自己决定的思绪,唯有自己彻底想通。唯有不可抗力。

她甚至会酿酒,取出去年秋天风干收起的干金桂,魈只是坐在一旁翻看着枪术,余光凝望着她在一旁忙碌着。女孩的话语也很少,但和她待在一处并不感到局促或不适,他丝毫没觉得与「母亲」如此相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觉得这样的时光像蜜饯儿,一点点慢慢品尝都会有些不舍得,更不要说一夜一夜牵肠挂肚的难眠。

“已经好了,等一下把它埋到地里就好……等我回来埋,你要吃杏仁豆腐吗,我去给你做。”

荧正要起身,头顶被搁上一人的掌心,他轻轻摇头:“你的冻疮未愈,我去取药。”

就像她总是记得她喜欢的家人爱吃的东西一样,也总有人记得为她备下她喜欢的甜奶露。

小酒坛埋进蔷薇花根下,魈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次次把小瓷勺塞进嘴里,脸上写满开心。

想要留下这样的时光——大约是对眼前的小少女动了些心意,只是……她终究是钟离大人的女人。

就这样,一辈子留在这里吧,留在他能看见她的地方。

“酒坛放在魈这里,到时就用来当做我送给魈娶亲的随礼吧。”

啊,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吗……

魈只淡淡应一声,随后是一如往常无穷无尽的沉默:“多谢。”

不会有那一天的。

荧愉快地吃了一会儿,猛然察觉自己只顾着这样吃好像有点不太礼貌,舀了一勺硬着头皮开口询问道:“那个,你也吃……”

以为少年会嫌弃自己,谁知他只是垂眼看了看那勺子。没有接过,而是直接含住自己用过的勺子吃掉她递来的食物,轻轻阖眸回味片刻,神色恢复如初。她有些错愕,墙上打着骨朵的蔷薇花苞“啵”地张开了一个嘴儿。

他已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婚娶。其实早已有媒人上门了,只是原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现在更不必多说。

他快要启程离家了,大约要等到秋风再起才能归来。除了要替大人出门四处考察货物产地,钟离的意思是还要他出去见见四方景观。

“若是遇到了喜欢的女子可要带回来呀,不必生羞。”

魈短暂怔愣,视线在钟离和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子身上扫了一下,短暂在荧身上停留片刻,仍只是以沉默回之:“……”

他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她坐在大人身边,挺胸抬头,只是圆润的杏眸仍然垂着,不发一言。

她会想些什么呢?

一直到告别家里,魈才明白自己的感情究竟发展到了何等地步。

他落脚的地方都是提前打点好的。夜晚对着房中的烛火发呆的时候,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直到烛光发暗,温热的烛泪凝固在桌上,下人敲门进来剪掉烛花,魈也没能从思念中脱出身来。

圆的、亮的眼眸,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带着些莫名的惶恐,熟悉起来之后好了许多,常常是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之后忽然醒觉,然后更加惊惶失措。

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她的情感回应,但静下心来,又忍不住地去想,想要从那些碎片般的相处回忆里寻找蛛丝马迹。

发了疯一般的思念。

伸手摸了摸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临走时他将自己的玉佩递到了荧手心里,那是他随身携带了很久的一块玉,久到上面原本鲜艳的挂绳都有些褪色。

那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女孩,看着她好奇地小心端详着玉块,再看向魈的时候眼里有疑惑。

他没有解释。他不敢解释。

但是自私地留给她了,心里升腾起一些形似「占有」的快感。

蔷薇花已经开了,应该摘一朵带着的。

少爷出了家门也对那些不同于家里的景致没有兴趣,只是执着于寻找野蔷薇,奴婢们都不解于此,只是没人敢提出疑问。

魈在外的日子是默默数着过来的,他如此清晰地体会到思念蚀骨的滋味。

“……何时才能回去见她。”

这情、这喃喃自语若是被她听见了,恐怕又要吓着她了,魈无奈地想着。

他渐渐消瘦下去,看着装满自己贴身旧荷包的蔷薇,眼里噙着苦涩。

不过归家也已经提上日程了,夏末仍很热,但秋雨也要来了。荧那么怕冷,不知会不会好好添衣。

又一场连绵秋雨落下,花落了。

她死了。

魈回到家,才收到这个噩耗。

像一场梦一样。

他摸摸自己的腰间,空空荡荡没有玉佩,才恍然自己并未身处梦中。

……

宅里死气沉沉,淡淡的哀伤逸散在空气中。

姐妹们都不见踪影,钟离大人也常行色匆匆,似乎大家都在忙着,只留下他站在原地,孤独怔愣。

“夫人?……她是半个月前第一场秋雨后突然病倒的,好像也就三两天左右,再也没能起身……”

……啊,这样吗。

死别突如其来,在此之前魈都没有想到如今的结局。见他神态麻木,小奴婢有点不安:“夫人临死前好像有东西要留给您,只说放在了东厢院的花坛后,您若愿意就去看一看,不愿意就丢掉也……”

还没等下人说完,魈就推开对方神色匆匆大踏步奔回自己的庭院,那个当初装花种给她的旧盒子正静静搁在那里,他的眼泪止不住,急切地打开盒子。

是他的玉佩,下面垫着一个新的荷包,娇艳欲滴的杜鹃花样。

得而复失……不,从未得过。

眼里的水光本不该被任何人看见,心爱之人离去,他甚至不该为她恸哭。蔷薇花瓣被秋雨打落,遍地残红,温柔地化入泥土。

雨仍不停,落到残瓣上,似乎在代他哭泣。

她能如此决绝地融进土地,留下一介痴人倚靠花藤独酌吗?

—————

魈垮了,明眼人都看得出。

事已至此,他没什么隐瞒感情的必要了。斯人已逝,玉佩重新被挂回腰间,荷包就换成女孩留给他的那个。

掘出埋在花根的酒坛,他再也不肯见任何人,每日只知喝酒。去外面沽酒,去她从前带着他去的那条小巷,那里乌色的房檐也会垂泪,他处处都能见着那人的影子。

泪水不时掉在土地上摔碎,像莹莹透明的琉璃珠。

醉生梦死中,少年想起她曾说过那坛酒“要给他当做娶妻的赠礼”。这份爱意对于她来说或许过于沉重,以至无法承受,可自己明明已经想好,哪怕一生不娶、对此三缄其口,他要的仅是她一世平安喜乐。为何连这……也不能遂人愿呢。

有人来敲紧闭的院门,他没有动,可那人坚持不懈,似乎势必要敲到他来开门为止。

门开了,男人的头发被秋雨打湿,面色沉静。

魈一惊,不觉惭愧:“钟离大人……”

“我知道你神伤。”

少年身上酒味浓重,眸中哀痛早已化不开,听这话也不免大惊,竟仍想着开脱:“不、我并不是……!”

“虽然她名义上是我的妻,但我对她和对你们三个是一样的。她和桃儿一样大,我又怎么对她产生些男女之意?不过是堵世人的口舌罢了。”钟离自顾自走进院落坐下,看着他的神情颇为复杂。“你们年龄相仿,你对她动情理所当然,你又何必自我找补。”

他顿了顿:“可知你的悲痛源自何处?”

“究竟是因为没能再见到深爱之人一面,还是仅仅因为消失了一个暧昧的「母亲」?”

或许,绝不仅于此。

大家对荧的喜爱不止是喜爱,是怜爱,也是疼爱。

女孩子谨慎胆小,却又会友善地对待所有人,无论是对下人还是对“孩子们”。她会和小丫头一起浣衣,跟着厨子学做见所未见的糕点,味道竟也丝毫不逊色;还会陪着甘雨绣东西、背棋谱陪她对弈,给活蹦乱跳的胡桃一日挽许多次发髻,给她做竹蜻蜓、风铃一类的小玩意儿。

墙根下的花都是她教魈种的,它们开得很好,而她却不在了。

悲痛来自于再也没有机会疼她,让她同样感受到她给他们带来的愉快,他想到这里,心口痛得难受。

“我不在乎其他。”

年轻人的语气迟滞着,绵香动人的酒液压制不了他胸口空洞的痛感。“她过往的苦楚我无从知晓,我只想尽我所能关照她……而她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平安一世便好。”

只是伊人短暂如梦,留下一地馨香,只带一身苦痛飘然而去,自身空余思念。

男人眼中某一瞬间闪过些许不忍,纠结良久后他只道:“秋冬交接,畏寒之人就在后山。她不肯存世,去唤她归来罢。”

常人难视饱受相思苦之人,目光早已支离破碎。钟离只见他顿住,旋即不确定般开口:“……畏寒之人?”

“吾妻已死,但荧还在。好生照拂她。”

魈只凄惶望他一眼,好似守望枯木生发的鸟儿,只迫不及待披上衣裳离开了。

“先生,我的罪责应当我独自承担。”

那时魈还未归还,她与钟离吐露了真正的心声,将自己想通的情感和盘托出。

“我不晓得他的心意几何,他临行前并未多言,只将自己腰间的玉石给了我,兴许只是拿来给我解闷儿用。”他才刚将荧从地上扶起身,眼瞧着她又要跪下去。“我心知自己的身份,却又无法承受这份情意的重量……我该辞别了。”

钟离有些犹豫:“但若是他也对你有情……”

荧没再说话,只低声道一句“多谢先生”便带着简陋不堪的包袱离去,走入了夜色之中。秋雨寒凉,寒蝉仍在鸣泣。

只怕她并不愿归来,不知那孩子的痴心能否唤回思慕之人。

……

有人在门前耍赖,荧收拾着碗架,颇为无奈。

说是耍赖,其实就是站在那里。身姿俊朗,玉立如松,说是教人不忍呢,又没办法开口讲——这该如何讲?绝望里掺杂一丝希望,那人几近在她眼前破碎。

钟离先生怎么不守信,明明答应了她不告诉任何人的……

这里只是间破旧的土屋,茅草盖在房顶,似乎能轻易地被狂风卷走。柴扉矮小,衬得魈一身华贵衣料,望着自己与周围的格格不入,只肯执拗地站在门前。

她的确不知晓他的内心深处是如何思量的,因此也未曾出门来见魈。

钟离大人说得不错,她……的确不愿留世,甚至没有出门过一次。他不想要其他的,他只想确认她的平安,哪怕只能看一眼,远远的只看一眼。

深秋的雨该有多冷,她住在这里会不会挨饿受冻?

他再次陷入回忆里,那时他会在集市里跟在荧身后,在她开口喊甘雨要披子的时候脱下身上的斗篷拥裹住她,用自己的体温捂暖她的身体。对她动心应当比那时早吧——或许更早,或许在挑花种的那时便已经……

雨滴打湿了他的发,一小绺一小绺湿润滴水的头发,下了整夜的雨。雨水滴进心里,抚摸到心上的伤口,只觉得冰凉。

天亮了,她发觉魈还站在门口。长睫上挂满水滴,他的眼被压得下垂,只是坚定不移地守候着。

外面冷得吓人,直教桃色的唇都呈青白色。魈艰难地抬起眼,隐约看见门扉打开,身着粗布的少女走到他面前站定,棉布柔软的触感落在脸上,水珠一点点被擦去。

魈冷得眨眼,终于看清了她——温厚美丽的女孩子,仍是他深深镌刻在心底的模样。

“好生痴傻。”

淋了整夜冷雨的人用力拥紧了她,悲喜交加,身体里激荡着复杂的情绪。

“为何独自离开……”

荧任由他抱着,没有应答。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许久之后听得那人似是带着淡淡自嘲开口:“若我也「死去」,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留在这里陪你了……”

“不要说傻话。”

少女回搂住他,言语里染上淡淡笑意,她轻轻摇摇头:“你该继续读书习武,接手家里的生意,然后娶妻生子。过属于你的生活。”

热泪不觉濡湿面颊,魈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为何——只是爱自己想爱的人,为何如此艰难?

剧烈的痛楚让他呼吸艰难,头一阵阵发晕,眼前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若我此生只想爱你,否则不如离家而去、云游四方。即使这条路注定寻不到终点,他也绝不回头。

“可我只想与你共度……”

世界死寂,漆黑而寂寥。

———————

硬生生顶了一夜深秋的雨,黎明时不出意料地得了寒病,养病时依然是荧在榻前照顾他,忙里忙外。心情十分复杂,酸甜与愧疚均有。

病时他的话更少,只用眼睛滴溜溜来回看她忙来忙去,入夜又会抱着她说自己在外的时候时常梦到她。

“在梦里见到你是我最期待的事,只有在梦境中……我才能肆无忌惮地吻你。”

当荧以后再次回到那个宅子,或许就是以他的妻子的新身份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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