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美国究竟如何看待并最大化利用中印边境冲突？本文两位作者都曾在美政府身居要职，从他们的文章中可以窥见美国政府战略意图。一是美将尽一切可能利用边境冲突推动印度走上对抗中国的前线，意图复刻冷战时期“联华抗苏”的地缘战略大策略。二是美不仅在军火和情报领域大力扶持印度，还“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动用外交和舆论工具宣扬中印边境冲突，全力推动这场冲突吸引全球注意力。三是美还将对印打“巴基斯坦牌”，利用巴国内经济困局，以牵制巴基斯坦为筹码，换取印度更深的战略配合。四是美充分摸清印度“要面子”的个性，主动避免对印颐指气使，反而“以印为主”低调配合。这些言论表明，美已彻底改变避免在中印之间选边站队的传统立场，明确选择援印反华，未来将对中印关系产生值得我们高度警惕的恶劣影响。

图源：Southasianvoices

毫无疑问，中印边境日益加剧的紧张局势深刻影响美国及其印太战略。同为拥核大国，中印之间的军事敌对行动有可能升级，甚至可能将南亚地区另一个拥核国家——巴基斯坦卷入冲突。尽管这种前景目前看似遥远，但不断扩大的冲突对南亚地区来说仍将产生灾难性的影响。更可能发生的是，随着中国和印度增强军事能力，并在边境两侧同时加强基础设施，边境紧张局势将继续加剧。美国应协助印度阻止中国的进一步“对印蚕食领土”，并帮助印度在事态失控时迅速应对。

如果中印边境斗争变得更加尖锐，美国可以在外交上和军事上支持印度，但会保持低调行事。即便印度不寻求调节冲突，美国也可以找到创造性的方式来增强印度面对的位势。鉴于中印边界争端有可能演变为全面冲突，美国必须加以关注，断不能袖手旁观。

一、喜马拉雅山的对峙

印方所谓的中印边界走向划分继承自英国殖民时代，穿过喜马拉雅山脉许多偏远且无人定居的地区。在现代，中国和印度从未就边界线划定达成一致。1962年，这场争端演变为战争。从20世纪80年代末到2010年代中期，中印边境保持相对和平，双方为缓解紧张局势举行了几次会谈。两国希望搁置边界争端，专注于双边关系的其他领域。但随着中国巩固对实控线中方一侧加强建设和控制，以及对印度加强印美关系的关切，导致中国2007年前后的公开表态更为尖锐。

除了更具“刺激性”的声明外，中国开始在实控线地区附近采取行动，“导致”2013年和2014年的两次冲突，以及2017年漫长的洞朗对峙。洞朗地处不丹、中国和印度三国边界交汇处，中国曾试图在此修建道路。这条公路如果建成，将使中国获得军事行动的主动权，使中国军队能够俯攻被称为“鸡脖子”的西里古里走廊——这条狭窄细长的通道将遥远的印东北各邦与其他地区连接起来。幸运的是，洞朗对峙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2020年6月，在中印边境西段拉达克地区的加勒万河谷，中印两军发生冲突，造成造成多名士兵伤亡。这场冲突之前，中国于2020年春在实控线沿线的五处地点（包括印度经常巡逻的地区）集结了3万名士兵，并配备坦克和火炮。随后，中国还在争议地区附近地点部署了战斗机和轰炸机、火箭部队和防空雷达。

此后，中国和印度军队都从紧张对峙的前沿地带回撤部队，建立临时缓冲区，但双方仍在边境沿线保留大量士兵。2022年12月，“伪阿鲁纳恰尔邦”（我国藏南地区）达旺附近的边境冲突又敲响了警钟。尽管近期争议焦点在拉达克，但长达数千公里的实控线沿线还有很多冲突点，随时可能爆发危机。

中国希望暂时搁置边界争端，与印度建立更广泛的双边关系，但印度并没有做出让步。印度提出，实现双边关系正常化的前提是中国同意实控线恢复至2020年5月之前的状态。印度坚持认为，双方仍需就德普桑平原（Depsang Plains，位于实控线北部）以及更南部的典角曲（Charding Nullah）的脱离接触进行谈判。印度官员认为，中国试图“迫使”他们接受一种“新常态”——在此状态下，印度无法在其先前控制的地区巡逻，进而逼迫其实质上放弃声称拥有的领土。

中国建设能力强大，能够快速建设基础设施，支持边境武装部队行动。中国正在通过建设升级机场、直升机场、公路、铁路和其他基础设施，加强其在西部边境的军事存在。一些新建新公路穿过特别敏感的地区。例如，作为大型国家基础设施项目的一部分，中国正在建设G695国道，通过阿克赛钦连接新疆和西藏两自治区，使面向其实控线地带部署军队更加便利。一旦建成，这条公路将成为1955年以来阿克赛钦仅有修建的第二条主要公路。

此外，中国还在拉达克班公湖争议地区修建第二座桥梁，亦为向该地区部署部队提供便利。最后，中国最近在实控线地带修建了几座大型建筑，能够在冬季为军队提供住所。根据印方一项估计，在过去两年中，中国扩建的设施将使其在东拉达克地区争议边界的60英里范围内部队驻扎规模从2万人上升到约12万人。

2020年冲突以来，印度在实控线地区的增兵大部分来自调整部署和重新部署的部队。例如，2021年6月，印度向实控线地区派遣大约5万士兵，其中2万人来自对巴方向的西部边境。印度还加强在实控线地区的防御能力，在东拉达克部署无人机进行监视并开展空中演习。

对美建立更紧密的防务关系提高了印军即战力，使印度有机会采购更先进的武器系统，包括用于快速部队运输的奇努克直升机，及用于增强情报、监视、侦察工作的武装捕食者无人机系统等。印度还从美印“准备战争”（Yudh Abhyas）年度军事演习中受益，该演习在高海拔地区进行，帮助印度磨练在高海拔作战中对抗中国的能力。2022年12月初，美印两军完成第18次演习，演习地点位于距离实控线不足100公里的印度北阿坎德邦山区。中国称此举违反中印双方1993年和1996年签署的有关协定精神，不利于中印两国之间的信任，已就此向印方表达关切。

二、作为搅局者的巴基斯坦

由于中印之间边境局势仍高度紧张，巴基斯坦最终可能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中巴之间日益密切的关系令印度不安，担心巴基斯坦会试图利用中印之间的紧张关系渔利。自1947年印巴分治以来，巴基斯坦一直是印度宿敌，主要是因为两国围绕查谟和克什米尔领土的长期争端。与中国或巴基斯坦中的任何一方开战，印度都必须面临将第三方拖入战争的风险。印度战略家日益担忧，印度军队必须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巴基斯坦或许会谨慎对待中印之间任何潜在边界冲突，但印度在全面评估与中国的边界争端时，也必须考虑到巴基斯坦的战略和活动。

1962年中国对印自卫反击战中，巴基斯坦迫于美国压力而没有对印开辟第二战线。在2020年6月加勒万河谷冲突后，一些印度高级军事官员猜测，巴基斯坦可能试图利用这一紧张时刻，沿着控制线（LOC，划分印控克什米尔和巴控克什米尔）袭击印度军队。然而迄今为止，巴基斯坦一直没有参与这场冲突。

除了开辟第二条战线之外，巴基斯坦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在未来中印边境危机爆发时支援中国。存在以下几种可能性：其一，巴基斯坦可能会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表明其已做好准备并愿意加入战斗。其二，巴基斯坦军事和情报机构可能像过去一样，鼓励恐怖组织袭击印控克什米尔或印度主要城市目标。其三，巴基斯坦或将改变自身“核态势”，给印度敲响警钟。巴基斯坦的这些举措将迫使印度考虑将资源和注意力从中印边境转移到印巴边境，这无疑于中国有利。

三、美国该扮演什么角色？

印度官员认为，中国为遏制印度，试图迫使印度向印巴边境地区和中印边境地区投入更多资源——这样一来，印度专注于边防，就难以挑战中国的区域主导地位。2020年中印边境地区的冲突和军事集结迫使印度领导人重新思考对华战略，他们与美国一样，现在也意识到了来自中国的根本挑战。

当然，印度既不寻求也不期望美国直接介入中印边界争端。但印度可以相信，只要有需要，它完全可以指望来自美国的支持。2020年，在加勒万冲突后不久，美国对印提供关键信息、情报，及关键设备，包括两架无人机。印度高级官员私下指出，危机期间来自美方的支持对支援印度保卫边境至关重要。拜登政府2022年10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也明确表示，美国将在未来任何与中国的边境危机中支持印度。

尽管如此，美国官员应该更加严肃认真地看待中印边界冲突，要在与印太有关的每一份战略文件和每一场演讲中都提到这场事关重大的冲突。美国也可以在多边论坛，包括联合国、香格里拉对话（Shangri-La Dialogue）、20国集团峰会和东亚峰会上，经常性批驳中国的对印“领土野心”。鉴于印度媒体密切关注美国对印度报道，白宫和国务院官员仅提及美国对维护印度领土完整的支持，就能赢得印度政府和公众的信任。

其次，美国应向印度提供保卫领土所需的尖端军事技术，启动此类设备的联合生产和共同开发，同时鼓励印度减少对俄罗斯武器的依赖。尽管在过去15年来，印度购买美国武器总额增加超过200多亿美元，但自2020年2月签署35亿美元的直升机协议以来，印度再也没有自美大规模采购军火。诚然，美印两国的国家安全顾问2023年1月讨论联合生产飞机喷气发动机事宜。一旦达成一致，这将成为两国国防伙伴关系发展的重大里程碑。

再次，美国应建立或赞助一个组织，负责整理有关中国军队在实控线地区位置的非机密商业卫星图像，并定期传播这些图像供公众使用。这项工作将有助于搞清楚“中方如何挑起两国边界争端”。

最后，美国应鼓励巴基斯坦在未来中印边境冲突中保持中立。尽管中巴保持长期伙伴关系，但巴基斯坦最近表示不希望过度依赖中国的援助，并希望改善对美关系。巴基斯坦前陆军参谋长和现任外交部长2022年年底都出访美国。尽管美国可能不会恢复大规模对巴军事援助，但可以为陷入困境的巴基斯坦经济提供急需的贸易和投资，并支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巴实施一揽子计划。

若美国在中印边界争端中保持冷漠，或许会刺激中国对印采取更大胆的行动。美国的其他盟友和伙伴也会注意到美国对印度困境漠不关心，进而认为美国并非值得依赖的伙伴。这将反之鼓励其他印太国家对中国及其战略采取绥靖主义，从而破坏美国“维护自由、开放、基于规则的地区秩序”以及“维护中国周边国家主权”的目标。

美国在提供军事援助和围绕中印边界问题发表声明时，必须同印度保持步调一致。否则，印度会担心美国“给自己加戏”使现有问题火上浇油，因此怀疑美国主张。美国需要面向印度制定一套低调而积极的支持政策，这样既能保持美印伙伴关系的强劲势头，又能在边境方向有效威慑中国。

作者简介：丽莎·库蒂斯（Lisa Curtis），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印太安全项目主任。2017年至2021年担任美国总统副助理兼国家安全委员会南亚和中亚高级主任。 德雷克·格鲁斯曼（Derek Grossman），美国综合性战略研究智库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高级国防分析师、南加州大学兼职教授。2013年至2015年担任美国国防部情报简报员，协助负责亚洲和太平洋安全事务的助理国防部长。 本文编译自《外交事务》杂志2023年2月15日文章，原标题为Trouble at the Roof of the World：Why America Can’t Afford to Ignore India and China’s Border Dispute,原网址为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china/trouble-roof-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