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基:当程序员去写推理小说 ~ 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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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基:当程序员去写推理小说 ~ 南方人物周刊

2024-07-15 12:45|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陈浩基在日本东京文艺春秋本社前留影(受访者提供/图)

陈浩基

香港推理作家,1975年生。曾获“台湾推理作家协会征文奖”首奖、“岛田庄司推理小说奖”首奖。长篇小说《13·67》获“台北书展大奖”“诚品书店阅读职人大赏”“香港文学季推荐奖”,日文版囊括2017年“《周刊文春》十大推理小说”、原书房“十大本格推理小说”海外部门双料第1名和2018年宝岛社“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海外部门第2名、“本屋大赏”翻译小说部门第2名、booklog海外小说大赏,创下华文推理小说在日本出版界的空前纪录。近年在内地出版多部作品,其中短篇集《第欧根尼变奏曲》于2022年底出版。

2023年了,推理作家还能玩什么花样?

密室、火车早已被前人写得片甲不留,倘若柯南·道尔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魂魄降临,新时代的作案手法大概很难引起他们的讶异,倒是后辈们创作时借助的五花八门的电子产品和网络技术,说不定能让他们感到惊奇。

以香港作家陈浩基为例,缺乏灵感时,他喜欢点开google map,随手一按就跑到南美洲逛街,在看不懂的西班牙文路牌之间流连忘返;又或是登录某个随机生成若干关键词的网站,依序将这些莫名其妙的词语串联起来,“写成乱七八糟的极短篇小说,权当习作。”

他时常坐于港岛西固定的咖啡馆,徒手摆弄时间和空间。“以前你要查历史资料,只能老老实实去翻旧报纸和书本,现在香港的旧报纸全部扫描上来电子化了,可以随时查阅100年前的消息,比如1972年8月16号是晴天还是雨天。”

不知道给角色取什么名字,就点击behind the name.com,上面能查到全世界所有人名的渊源;构思情节时,拿出iPad,画出规整的人物关系图和情节走向,以及发生凶案的房屋的平面图。他将这块随身携带的工具使用到了极致,不仅是整理思绪的草稿本,更是检验推理能否成立的重要物件。

画好的平面图用家居设计的程序一键3D化。“甚至可以走进去,亲临其境。你会知道这个环境里发生密室杀人,从A房间走到B房间,距离大概多远;在哪个转角会看到些什么;如果有扇窗又会看到什么东西……我记得写过一部奇幻小说,原本是说他们在西翼的门后发现了某些东西,画了出来才知道看不到,才改成东侧的门。”

写了十几年推理小说(看的时间就更早了),在陈浩基的观察和体会里,“推理小说已经很多人写了,有了互联网现在我们更容易接触外边的资讯。外国很多的作品,我们都能看到,诡计都已经玩到烂了,你很难用传统的框架写一些破天荒的诡计。那么偷懒的方法就是用一些奇幻设定,加一个超能量下去,但是你不能加多,只能加一点。其实只要加一个元素就可以完全改变整个世界的逻辑架构了。我会觉得有些作品加太多反而会难写,因为读者看到最后时,会觉得这个人飞天遁地又可以瞬间转移又可以隔山打牛,那你整个密室杀人都没有意思嘛。”

技术的进步让许多陈年旧案浮出水面、真相重现,似乎一再缩小“悬疑”的空间,天眼系统的飞快发展造成了很多推理小说家的创作瓶颈,“犯罪分子要如何躲过遍地都是的监控摄像头去犯罪呢?”但陈浩基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些科技手段表面上让推理作家的创作思路变窄了,“但实际上是扩宽了好多。”

“科技越新,你能够写的东西反而越多。虽说多了闭路电视监控,知道嫌疑人有没有出入大楼,但实际上你想一下,就是因为多了镜头,一个犯人才可以利用上一个镜头来做不在场证明嘛,于是又多了一个元素可以玩。而且你还有方法使它失灵啊,于是读者会问,是真失灵了还是人为的呢,所以其实单纯多了个镜头你就已经多了四五条出路。”陈浩基说。

“再说DNA,现在一查就能查到是否匹配,但是双胞胎的DNA是相同的哦,而且有新闻说还能改变DNA,有个人在国外将两个孩子的DNA里面的一个基因拎出来,说这样就不会得艾滋病。那个技术其实也存在了,你也可以据此写出一些东西。”

他推崇被誉为“日本推理小说之神”、新本格派(即更注重诡计的精妙,一个好的诡计足以撑起一整本书,在本格迷眼中,动机、文笔什么的远远没有诡计重要,只要诡计足够强大,文笔和动机的拙劣可以忽略不计)导师岛田庄司的想法,“要不断用新的东西去嵌入一些传统的诡计,他说我们不能再守旧——写一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可以用的诡计没意思,既然现在有新的科技,就应该把一些新的元素加进来。”

陈浩基在岛田奖颁奖礼与岛田庄司合照(皇冠文化提供/图)

像编程一样写小说

1997年从香港中文大学计算机科学系毕业后,陈浩基顺理成章去了软件公司上班。约十年后,他在小说创作比赛中脱颖而出,随后做起了专职作家。直到现在,他也没丢了这门手艺,常常写些被他自嘲为很“无聊”的小程序。

比如有一次他想统计自己的一批签名版书在台湾售卖的情况,于是写了个JavaScript(一种编程语言)每隔十几分钟便去抓取数据,看这些书最初在什么时候卖掉、什么时段卖得比较好,研究后发现畅销情况的出现跟书店逢7号有折扣相关。他将这些结论写成报告给编辑看、一起分析,对方哭笑不得,说从没见过作者会做这些事。

或许是出于IT男的执念,有时仅为了完成一些旁人看来十分简单的操作,像是将两张图拼在一起,或是将在不同国家出版所得的外币汇算成港币,他都会因为受不了市面上的软件频繁跳出的广告和水印而忍不住亲自动手,“有时候信不过人家的软件,我不喜欢,我自己去拼图,何必要靠它;我想算个数,计算器我按了两下,它就弹个弹窗出来,五秒钟之后按走广告,不觉得很讨厌吗?那我就自己写一个program,写了至少一个小时,我都傻的,我直接google可能更快,但这个就是读computer的人的坚持了。”

在极客气质浓厚的陈浩基看来,写软件和写小说无比接近:首先就要想想这个软件的用途是什么,最终目的有什么,有什么输入,输出在什么平台,在什么基建上运行。想好了所有东西后,就想它们里面的运作,要分多少部件、多少个元件,每个做些什么。如果某个元件出错的时候,可不可以让另外一个元件去更换。正如他写小说刚开始的时候就要想这个故事的主题,要想一个爆点,里面有什么诡计,想好了些基本的人物、故事线后,就要分配每一个章节有什么地方可以吸引读者继续读下去,“这个建构的工程其实和写软件没有分别。”

“尤其我读computer,很多人有一样东西误会了,以为写软件就是花很多时间在写程序码,写完之后花很长时间去改它——真正优良的软件开发过程呢,是要通过大量的文书工作去做一个很好的计划,每个部分要怎么做都想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地方都没问题了,才开始写程序码。(小说同理,)如果你前期思考得很清楚,你写的时候都不用改,很快就写完了。写故事、写推理小说,我觉得都跟写软件一样。你先想好你的大纲,想好自己干什么,不会有逻辑矛盾,最后改的时间会很少。”

“有些人说不是哦,想起来就写啦,那就糟糕啦。你写的时候开始想,这个人杀了某一个人,有目击证人发现了A,写到后来你发现目击证人发现B出现了也挺好哦,就加一个B进去,最后发现这条桥(粤语,意为方法)好像行不通,你最后改就很辛苦。”

笔下人物牵着作者走的情况在陈浩基这里永远不可能出现。下笔前他总会花三分之二的时间用来构思,想清楚了再下笔。最近他让ChatGPT设计一个发生在火车上的犯罪推理故事大纲,进而发现“ChatGPT擅长找到不同的元素,从很多现有的推理故事里抓取灵感,但是它不理解那些元素之间的关系,只能不断加上去。如果你写科幻还好,外太空、外星人写一点,或者爱情小说,谁不喜欢谁,这样可以直接加上去,但推理小说不能这样,加上去的新东西和旧东西是不match(匹配)的。”

充满谜题的世界

回想初入文坛的契机时,他引以为傲的也不是怀揣的文学梦想有多狂热,而是一次算法的胜利。他不断参赛、投稿,“单纯以数学角度来看,参加有一百位对手的比赛,夺冠的机会率只有1%,前三名的几率只有3%,但要是参赛十次,仍没入围(进前三)的几率是 (97/100)^10 ≈ 73.74%,反之入围的几率便高达近三成!”

强调框架、结构、方向,陈浩基在不同场合都表达过,“做推理作家必须要有理科思维,读文科也不要紧,但要讲究逻辑,觉得事情就像积木似的,可以拆开再建立。凡事都喜欢问‘为什么’的人、看百度百科会一直点链接查下去的人、遇到一个问题多天后仍会反复思考的人,很适合写推理。”

宏观或微观的问题都有可能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大至物理学(像是地心引力、黑洞、虫洞、多重宇宙)、生命玄学(有没有怪物、吸血鬼、人狼、科学怪人,人脑究竟有没有灵魂);小到“魏晋时期为什么没有地面上的墓志铭”。

“我发现原来这是曹操搞出来的,曹操是一个简约主义者,他说死人不能风光大葬、做那么多麻烦的东西,所以直到晋朝都一直延续这个传统。但这个世界上永远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时人们就是你不给我(大办)嘛,我照写(不误),就把碑埋在地下。其实这些都是问题,但相对的都是灵感。这些东西我刚刚谈着谈着就会想起来,很有趣,写故事的时候也可以用到很多。”

不写作的时间,他抱着好胃口看题材各异的电影、听风格多样的音乐,“以前我很喜欢跑电影节,乱买戏票看莫名其妙的电影,不论是文艺片、恐怖片、悬疑片、科幻片、纪录片还是喜剧悲剧都会看。我看过一部叫《Les mains vides》的法国电影,剧情完全看不懂,眼看观众一个一个中途离场,我还坚持看到最后(但还是看不懂)。”在内地新近出版的《第欧根尼变奏曲》后记中,他独出心裁地附上了阅读书中每篇短篇小说时适合听的背景音乐推荐。

当然,还有游戏。他着迷于一款名为《迷失(Stray)》的游戏,游戏设定在以香港九龙城寨为蓝本设计的未来地下城,他喜欢流浪猫的主角设定,以及漂亮的美术和悦耳的音乐,但最吸引他的还是游戏中埋的谜团。“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人住,为什么只有机器人,它们是怎么来的,当然最基本的问题就是猫最后能不能离开那个城市、找回自己的同伴。”

职业病冒出来,他感慨道,“其实我们无论看什么书都是一个追问的过程,爱情小说也好科学小说也好武侠小说也好,都是靠这些事去推动的——男女主角能不能够在一起呢,为什么男主角要抛弃女主角;为什么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武林高手,为什么那个门派会被灭门呢;甚至历史小说就算你知道结局了,我知道诸葛亮会在五丈原去世,但是你也会问,究竟这个作者会怎么样去描写他死的那一段呢。悬念不代表推理小说有一个密室,死了一个人,谁杀了他,不一定是这么明显的悬念,很多东西都可以是悬念。包括纯文学也是,例如说《素食者》(注:亚洲首位国际布克文学奖得主韩江的获奖作品),究竟这个故事发展下去,在韩国这个社会里,主人公和她的家人该怎么样生存下去呢。这些问题我都觉得是悬念。”

构思故事时,陈浩基往往是从谜题想起,“不是谜面,而是谜底。通常是想到一个有趣的谜底,再去想如何包装、如何加入更多误导,还有思考这谜团该配合什么一同演绎,有些谜团一开始便跟社会议题有关,甚至可能是灵感来源,那就不用特意思考了。”

长期沉浸在对悬念的追寻中,势必会生发出格外警惕的视角。在我和摄影师采访的过程中,陈浩基说他突然联想到一个故事:我突然拿把刀出来,冲过去砍伤一旁同行的摄影师。他似乎很满意这个设定,继续发散,“那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二人是不是有什么恩怨情仇?她为什么会选这个时间来杀这个人。记者要是杀受访者的话,这个故事就(比前一个设定)更寻常啊,不会引人那么好奇,但如果一样东西大家都觉得怎么可能发生呢,其实你就赢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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