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真相（3）

朝圣者仰望神明的脸，他们眼里的虔诚，是在向神灵吐露忠诚，还是在向人间掩盖罪孽。

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红酒杯里的柠檬开始泛酸泛涩。立风喝了一口，微微皱眉，叫来侍应生再换一杯。

十爷面前的果汁已经喝完了。

“麻烦你，再给他一杯热可可。”立风对着侍应生指了指十爷。

立风倒是了解十爷的喜好。他从小就会观察人，当年和十爷一起读书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十爷的喜好烂熟于胸了。

“谢谢。”十爷朝他笑了笑。

立风弯起了眼睛，眼含笑意：“还要继续吗？”

十爷很想听下去。所以他点了点头。

第四个死者是王贾，杀了他的是邵博书。邵博书与郑雹一样，家境贫寒，社会地位低下，与郑雹不同的是，郑雹非常自大，有与实力不匹配的凌驾欲。邵博书性子软弱，对命运的不公虽然愤怒，但并没有打算与它抗争。

这样的人，情绪起伏很小，欲望趋于麻木，混沌地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我说过了，想要掌控一个人很简单，只要你能满足他的欲望，他就会听你的。”新的红酒还没上，立风有些无聊地玩着刀叉。刀尖划过手指，“要找到邵博书的欲望，可花了我不少功夫。”

十爷伸手，从立风手里拿过刀子，摆回盘子边，像是大人不让小孩玩危险物品。

“飒飒，虽然它不锋利，但也会伤人。”

立风愣了下，抿了抿嘴唇：“知道了。”他又说，“我其实还没有吃饱。”

十爷叫来了侍应生，又给立风加了盘意大利面。

大概是因为这盘意面，立风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即便华立风心思深沉，十爷倒是觉得立风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睡得舒服，吃的合口味，就很好说话。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并不像个高智商的犯罪天才，反倒像个不谙世事的稚童，为着世间最简单的欲望被满足而快乐。

立风吃了口意面，舔掉嘴角粘上的酱。

“我观察了邵博书快两年，这两年里，他换了无数工作，都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辞退。一方面，他生活实在贫寒，或许是迫不得已，但另一方面，他逐渐迷恋上了这种窃取他人财物的感觉，可他又知道这是罪孽的，他就分裂在罪恶带来的快感和忏悔之中。这种分裂，恰好能被我利用。”

十爷倒是奇怪于这个说法。“你说他会忏悔，盗窃不算大罪，如果他会因为盗窃忏悔的话，那他肯定会因为间接导致你妹妹的死亡而感到更加忏悔。”

立风摇摇头。

“人其实非常复杂。他会在意一些小事，却会刻意回避在意不可挽回的罪恶。不过，这种罪恶，即便被刻意掩埋，也会有一天被重新挖掘出来，到时候，人会自掘坟墓。”

十爷沉默了，低下了头，搅拌着那杯浓郁的热可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么多年，一直回避着真相，受灵魂的折磨，几欲崩溃。立风察觉了他的无助，轻轻挑眉。

“小十，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你无需把你的人生卖给忏悔。我从来不恨你，我不会无聊到滥用恨意，那是愚蠢。”

十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立风并不着急，慢慢地喝了口酒，才继续道：“人不该执着于过去。我更期盼你和卷儿都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那你呢？”十爷看向他，目光直直地落入立风乌黑如墨的眼眸中，是某种想要看穿他的渴求，“你呢，你会幸福吗？”

立风一愣，躲闪了十爷的视线，看向别处。西餐厅里的装修很漂亮，舒缓的古典乐旋律如流水在精致的温度中流淌，人人都是惬意的。

他看向餐厅里的每一个人。情侣，家人，友人，他们都享受着简单的时光。立风再次把目光挪回到十爷脸上，挂着有些淡漠的笑意，没有回答十爷这个问题。

“故事还没结束，继续听？”

无名的麻痛感涌上心头，血液的温度随着那人的不作答而逐渐冰冷。十爷只能无奈地点头，让他把这个故事继续下去。

立风不骄不躁，等他点头了，才慢慢悠悠地说下去。

“每个人都会有矛盾的情绪，不过，若这种情绪扩大到了极点，就会导致，某种溃散，某种疯狂。越疯狂的人，往往表面越平静，看起来泯然众人，实则困顿野兽。我发现邵博书这一点后，我简直太开心了。你瞧瞧，他这样坏事做尽的人，竟然会因为小小的偷窃他人财物而忏悔，并自诩正义。这不是矛盾体是什么，不是疯子是什么。”立风眼神沉着，嘴角却挂着笑意，“邵博书在一家酒店里工作，王贾又是附近酒吧的光顾者，所以，下一步，我只需要稍加引导，利用他的矛盾和对神灵的迷信，激发他内心可笑的正义感……”

……

“兄弟，最近你怎么每天喊我们来喝酒啊，有什么心事吗？”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搭着肩进了声色犬马的酒吧。酒吧的舞曲声音太大，他们不得不喊着交流。

被他们称为“兄弟”的是王贾。前几天他杀了周芊芊，被华立风撞见，华立风去处理尸体，第二天，他就看到了新闻中被害女孩被化完妆，用鱼线固定起来的诡异模样。

他觉得莫名的眼熟。所以他去搜了下死去的李春和郑雹的案发现场图，他们竟然也被鱼线固定着，以诡异的姿势死去。

王贾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具体说不出是哪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都有了新的朋友圈子，当年的事记不清细节，所以也没把他们和当年死去女孩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甚至于，他的内心从未真正地愧疚于猥亵并害死一个女孩。在他心里，自己闯了天大的祸，都有人帮他收拾烂摊子。最初害死人的恐惧被父母动用钱权隐瞒事件后，逐渐化为麻木不仁，他早就已经忘了这件事了。

他喝了太多了，醉意上头。他并没有继续想下去，他的狐朋狗友看中了一个美人，已经抛下他去勾搭那个美人了。长发，浓妆，身材高挑，气质冷艳。和闹哄哄的舞池相比，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苦艾酒。像是在等人？又耐心地像是在钓鱼。

这么漂亮的人，直勾得人心痒。

“美女？一个人啊。”朋友走过去，轻挑地在她颈间闻着。美人没有躲他的揩油，用冷艳的乌黑眼眸扫了他一眼，显得兴致缺缺。

美人和华立风长得有点像，尤其是眼神。王贾恍惚了一瞬，心痒难耐的感觉又上来了。他给了朋友一个眼色，朋友马上懂了。

朋友坐到她身边，吹了个口哨：“宝贝，这么寂寞，我们请你喝杯酒吧。”

美人看了眼只剩三分之一的苦艾酒，倒是没拒绝。

朋友会意，怕是这个美人也是来“狩猎”的。赶紧给王贾使眼色。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美人确实是来狩猎的，猎的，却不是艳，而是命。

美人一直兴致缺缺，直到看见王贾走了过来。嘴角挑起，眼眸微阖，慵懒而风情。

还未等王贾开口，美人便主动朝他开了口：“几点了？”声音有些中性，在喧闹的环境中很性感。

王贾搂上她的腰，在她耳边吹着气说道：“快四点了。”

美人微微一笑：“那还等什么。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有些事，夜里做才好，不是吗。

王贾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么直接的。”他搂着美人往酒吧外走，对着朋友挥挥手：“明天继续喝啊！老子办事去了！”

朋友笑骂他：“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酒吧外，路灯已经黑了。美人的全貌已然看不清，光落不到他的脸上，仅仅是轮廓已然让人难以自持。

王贾醉意上涌，满是酒味的嘴往美人唇上压。美人下意识想往后躲，想到了什么，有些玩味地低笑一声，没有说话。

王贾喘着粗气，眼里皆是色欲：“你家还是我家？”

“等不及了。”美人神情慵懒，“前面的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