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对飒的手艺赞不绝口。两人面对着全部清空的盘子和碗，十抬头和站着的飒对视。

“其实，我以前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你没有味觉么？”飒惊讶的看着他。

“不是，医生说是心理原因，嗯……”十苦笑了一声。“但是，今天晚上我尝到了，久违的，除了咖啡和烟之外的味道。”

“以后，晚餐能都和你一起吗？”十期待的看着他。

飒觉得他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德牧，外表看起来凶巴巴其实很温和。

“好啊。”

“晚上住这？和我睡。”十继续追问。

飒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摇了摇头。“别得寸进尺。”

十装出失落的表情，小声“哼”了一声，见飒把碗收拾到了水池，十一把挡住他，抢过碗筷。

“我洗。”十笑嘻嘻的，继续道：“辛苦了。”

他转过身去，没等飒和他说谢谢，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的手是弹琴的手呀……”

飒捏住衣角，轻轻走过去抱住洗碗的十，用他毛茸茸的头轻蹭十的背部。

“飒……”十沙哑的唤他。“会起反应……”

飒一听，立刻松开了手，后退一步，只听十笑了几声，转过来，一副饶有趣味的表情，像在嘲笑飒那一下泛红的脸。

“怎么，你也有反应？”

格外轻佻的语气，十此时像极了一个调戏女孩的纨绔子弟。

飒气鼓鼓的往客厅走，坐在小沙发上看窗外的景色。十公寓的窗口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发着黑光，飒回头看向楼上，没有那么黑压压的了，好像开了盏灯的样子。

“晚上在这睡就好了，你还是睡那间客房，我不占你便宜。”十洗完碗，一边擦手一边说道。

飒看了一眼楼上，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十担忧的表情以及隐隐散发着戾气的眼神。

“你上次上楼，看到了什么？”十面对着他坐下来，祈祷着飒没有看到他用马尔福林装在一个个罐子里的耳朵。

“没看到什么，黑漆漆的，只看到一些照片。”

飒察觉到十的不安和他的极力隐瞒，不想让他看到的一些东西。飒轻轻握住拳头，然后松开，小心翼翼的问他。

“怎么了？”

十似乎冷静下来了，微笑着说：“没有，我有秘密，以后会告诉你的。”

飒第一眼见到十，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人，而他现在觉得自己像一个与狼为伍的羊。

他可以相信十这段时间对他的好是真的吗。飒在心里问自己。但看着十温柔的笑脸，飒心里总能涌起一股暖流。

他想抓住那点温暖，即使是假的，是施舍的，甚至是陷阱。

他甘愿沉沦。

……

飒中午从咖啡店走出来，迎面碰到两个发传单的女孩。两个人似乎是来喝咖啡的，但是现在愣在了飒的面前。

飒有些尴尬，勉强挤出微笑。

“二位要进店喝杯咖啡么？”

“好帅……”

飒一愣，微微后退一步。

其中一个女孩把一张传单塞给飒。飒低头看了一眼：“MARS招新，一名琴手，薪水……”

飒又一愣。薪水好高，而且只需要在周六日上班

“也许能一起工作……”那个女生朝着另一个女生小声嘀咕道，其实飒是听得见的。

“可以点单吗？”另一个女孩平静的问道，和那个女生完全不一样。

“可以。”

……

飒按传单上的地址找到了所谓的“MARS”。

装修的像一个空间站一般的酒吧。

飒走进去，站在空间的中央，脚下是玻璃地板，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下面铺着的红土，像是火星的空间站。飒张望着，没有人，但他注意到吧台旁的那个小舞台，摆着吉他、贝斯、架子鼓、钢琴，还有个红色的话筒。

也许店长很喜欢音乐。飒猜测。

“先生，本店暂不开张。”

清澈但又有些沉稳的声音。

飒扭头，看到短发男人站在吧台后。那人穿的很精致，一身丝绸黑白西服，鼻梁上是一副银丝眼镜，眉宇间透露着清冷高贵的气质。

“我是来应聘的，我是飒。”

男人抿了口手中的嘴，微微一笑。

“我是店长，华壳。你可以直接试琴。”

飒看了壳一眼，慢慢走到钢琴前坐下，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样的曲子适合酒吧的氛围，只好随便弹奏了一曲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曲毕，他看向壳，壳却冷着脸。

曲子弹的娴熟，但没有多少感情。

“弹的不错。”

但只是钢琴手的水平。

而十在电话里和他吹得天花乱坠。不过壳想起了当时十给他放的那小段。

“明天来上班吧。”

飒点了点头。

壳盯着飒看了一会，没有说话。他在打量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那个恶魔神魂颠倒。

少年其实也是一副狐狸长相，不过那眼睛是那么澄澈，讲话也是软软的，本质上应是个温润的孩子，并不和十是同类。而十喜欢他，不过就像狼喜欢自己的猎物，恶魔喜欢无辜的人，一步一步的引诱他，得手后便会以折磨他为乐，直到他死在自己的手里。

对于十那种人，死亡便是永久的占有，甚至他还要割下人的一耳做纪念或荣誉。

壳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为眼前的少年祈祷。

“那我走了……谢谢店长。”

飒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让壳想起了一个人，自己的爱人，那个两年前不告而别的乐队主唱。

飒离开了酒吧，走路回到巷口，肚子咕咕的叫。他兜里没多少钱，虽然够他饱腹一顿，但他决定省下来还债。飒朝着巷子里面走，却看到站在拐角的十。

飒其实并不想让十看到他生活有多贫穷和拮据。

“阿十……”

十很温柔的笑着。

“这个，送你的圣诞节礼物。”

他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飒。

“我觉得你穿粉色的会很好看。”

飒从袋子里掏出一件粉色毛衣，心里有些复杂。毛衣质感很好，应该是很贵的一件衣服。

“作为回礼，阿飒得亲我一下。”

飒的脸一下红了。

十已经笑嘻嘻的把脸凑了过去。

飒犹豫了一下，微微踮脚，嘴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十的脸颊。十轻声笑了一声，突然抓住飒的胳膊，把飒压在墙上，吻上了飒的唇。

十用舌头撬开飒紧闭的双唇，挑了下飒的舌头。属于军官的，薄荷和烟草的气息充满了飒的口腔。

飒想挣扎，却被十死死的按住动弹不得。

十最后轻轻咬了一口飒的下唇才放开他，看着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呼吸紊乱的小人，他愉悦的笑了。

“晚餐吃了吗？”十若无其事的问道。

飒低着头，摇了下头，揪着衣服的手微颤。他哭了出来。

小兽般的哭泣声惹得十心里痒痒，他抱住飒，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样吗？”

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和十在一起就经常哭。

小时候被父亲虐待没哭，被其他小朋友欺负没哭，母亲去世的时候没哭，被欠债的追着打没哭……

飒摇了摇头，两只小手抓住十的衣服。

十心里窃喜——小人在慢慢的向他打开自己。他轻轻舔去飒的眼泪。飒愣愣的盯着十看。

十心里却莫名发毛，他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情绪，依旧挂着笑脸。

“走了。”

十一把横抱起飒，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他不知道飒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飒一直都很善于察言观色，从细节看出别人的情绪。

飒把脸埋在十的胸口，听着他心脏的跳动。他的心跳的很快，以至于飒怀疑那其实是他自己的心脏跳动声。

飒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十，十也从来不提自己的事。

他是飒见过最温柔的人，有时却又让飒觉得他对自己的温柔是虚假的。因为飒每每直视十的眼睛，那深黑的眸子里不止是温柔，还有些其他的情绪，害怕、恐惧、愤怒。

也许十也有和飒一样的地方，会被心底的阴影拽住，有一块不愿意揭开显露出的伤疤。

飒坐在副驾驶座，看向窗外，嘴角微扬。

他说过，他有秘密，以后会告诉自己的。

……

周六晚。

飒和十用完晚餐，十把他载到了MARS，小狐狸第一天上班的地方。

壳站在门口，手里捏着根烟，看到十，他把烟雾吐了出来，漠然的眼神凝视着十。飒下车，和壳打了招呼。

壳这时的表情和体态和十很像，让飒回头看了眼十，心里略微浮起奇怪的感觉。

“我十二点来接你，夜路不安全。”

飒点了点头，朝他笑了笑。

壳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又猛地吸了口烟。十在飒面前的样子，和他认识的那个十完全不一样。

原来他这样会演戏。

壳瞟了十一眼，眼神满是讥讽。十其实看到了他的眼神，抓着方向盘的手稍微用力了些。

壳摇了摇头，转身朝酒吧里走去。飒和十道别，跟在他后面也走了进去。

“他是你男朋友？”

“是……你们认识？”

“好像见过。”

壳对他一笑。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火火，帮我经营的代理店长，你有问题可以找她。”

迎面走来一个女生，是那天见到的那个说他长的好看的女生。

火火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像个小太阳一样。

“你好。”

飒和她握了下手，看着她开心的样子，飒也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壳走了，如约来到了十氏军工。军官坐在白色的书桌后，手里把玩着远看像天使的手办。壳低眼看了那个手办一眼，冷冷的眼神看向十。

“给他羽翼，给予他飞翔的希望，再让他摔得粉身碎骨，是吗？十爷。”

十抬头，他的嘴咧开，眼睛只有一只眯着，像极了正在邪笑的撒旦。突然，“咔”的一声，十手里的手办的白色翅膀被他折了下来。

“这样？”十把那翅膀扔到了壳面前，却依旧没有放开那个手办。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壳痛心的看着他。

“华壳，他是个难得的天才，好好培养他。”十又一用力，那手办的另一只翅膀也被他折下。“其他的，我劝你少管闲事。”

壳没有说话，握紧了拳头，眼睛看向十背后墙上挂着的红色太刀。

许久。

“不可理喻。”

十发出沙哑的笑声，又像机器人，只是几声便停下，恢复冷漠的表情。他眼里的那一点期冀，一点辛酸并没有被壳看见，十完美的把一个恶魔的形象展现给他。

“你可以走了。”十下了逐客令。

等壳走了之后，十捡起地上的翅膀，盯着那个手办看。

那不是个天使。那手办头上长着角，有些脏的白色袍子下是黑色的羊蹄。

……

“小十，同学会要迟到了。”

“走了，妈。”

十匆匆穿上外套，挤出一个笑容给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母亲。

同学会一直到将近凌晨二点半才结束。十驱车回家，打开门。

眼前的一幕令十疯狂的颤抖起来。十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手枪，慢慢走进去。

一片死寂。风从破坏的窗户呼啸而入。

十猛地奔向倒在血泊里的母亲和父亲，他没有呼喊，这个男人，出奇的安静。他抚摸着母亲的额头，抱着她……

十当晚就接管了十氏军工的一切，借着父亲的名义召开了董事会。董事会的老狐狸前天和父亲因为一些事情在会议上起了争执。

“你敢放这批货，我们便不会罢休。”

十当时也在场，他坐在父亲旁边，本来一直在出神，却恰好听到了这句。

十的紧急董事会是血腥的，他们无一幸免，他们的亲属也是，斩草必要除根。屠戮的过程，十拿出了那把太刀——父亲赠予他的成年礼。

复仇结束了，但十嗜血的习惯保留了下来。

于是，便有了几年后在宴会上与壳的那次相见，壳见到了恶魔一般的十，和当初军校里那个温润、善良的人截然不同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