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向南造访后的一个月内，几个旅游开发板块已经被有条不紊地提上日程，会议一个接一个，一切果然都在往卷计划之中的目标发展。

公司上下对于卷总提出的新方案的评价也从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现在集体赞誉有加，员工过半都在感慨，害，虽然大家彼此年纪都差不多大，但卷的能力的确比他们高上许多个台阶，眼光长远，又敏锐又果断，他们不得不心服口服。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成为领导者。

推杯换盏，人情社会之下，人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卷的饭局和酒局日益增多，想要从他手里谋取一星半点福利的并不在少数。

“十先生，您看这个事儿......”说话的人有些紧张，不住地搓着手，等待对方发落。

一直以来，十辰于、炸与卷之间并没有断了联系，工作沟通是一方面，自上次炸有意无意地提醒卷不用想得过多，车到山前必有路之后，卷也维持了他们原先去个电话就能约出来打球的关系，对于十辰于，同样默许对方作为朋友而存在。

包间里的气氛逐渐压抑，开口的中年人擦了把额间莫须有的汗，不知道十辰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五百万地产转卖，八百万国债抵押……赵老板，是这样？”十辰于坐在沙发上，吐了口烟圈，开口很是温和。身旁的炸百无聊赖，正叼着烟拨弄手机。

赵润康忙不迭地点点头：“是的，是的...十先生，只要你肯帮我，我，我还有不少现金，都可以抵押给您！”

十辰于对他摇了摇头，“这叫什么话，我还能不信您么？银行当然可以办这个事儿...不过，出于个人好奇，能问问赵先生为什么突然需要走这一大笔贷款吗？”

好像他真的一无所知。

该死的...这些商人，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说出来挖苦......赵润康心有不忿，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暗骂自己不是东西，非要一门心思钻进了豪赌的圈子。

这不，一沾赌，整个人全毁了，眼下基本上把家当都挥霍了出去。

“好吧。卷，你怎么看？”十辰于见他讪讪的不开口，转而调转话头，问起了从一开始就坐在梨花木椅上的男人。

赵润康抬起头，顺着他的话往里张望。

这个年轻男人最令人注意的还是他的外貌——赵润康敢打包票，自己绝对没有见过比这更优越的条件，尤其是，他周身围绕着与其外表不太相符的、只有浸润商界数年才有的稳重气质，两者安然调和，并不突兀，这在年轻一辈中可不多见。

而椅子后面还站着一位英俊的黑衣男人，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是保护的姿态，眉骨凌厉，同赵润康对视的一瞬莫名使他向后畏缩了一下。

不知道是个什么位置的官儿...总感觉来头不小。

赵润康连忙躲开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心头一梗：要不是自己鬼迷心窍，把半辈子的积累挥霍了个干净...否则哪里轮得到这些小辈踩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十辰于彬彬有礼地介绍，这位是GM公司的卷总，这位是小飒总，想必赵先生应该有所耳闻。

卷言简意赅地点点头，而飒却不屑于分他一个眼神，对于“小飒总”这个称呼更是嗤之以鼻。

这种称呼，关系亲近的人喊起来是调情，可从十辰于这个老男人嘴里说出来，只有恶心，再无其他，就好像他不知道加上一个“小”字就平白矮了一头一样。

“卷总在土地开发和专卖方面比我有经验得多，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找他做个担保人？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十辰于无视那道湿冷的目光，意有所指道。

赵润康迟疑片刻。

十辰于这个人他还算了解一点，一般来说不会玩阴的，但GM公司的卷总却是根本摸不清城府，只知道这个名字，年轻有为，已经拿下了新兴旅游产业的不少项目。

赵润康对接下来的谈判并不抱什么希望，可眼下局势被十辰于掌控，话赶话的，他便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卷面前：“卷总，是这样，我在西南那边还有一块未来估价比较高的旅游用地，卷总如果能帮我担保，我愿意把这块地降价百分之四十...或者百分之四十五卖给您......”

这本是一套说法，如果卷总不同意，再不济换一套说辞，因为他知道对方也许根本看不上眼下这点杯水车薪，更没有理由要来帮自己。

可赵润康没想到的是，卷居然同意了：“嗯，赵先生，您说的话我会考虑。”

...这就同意了？这么轻而易举？卷总凭什么要帮他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眼看愁了许久要办的事儿即将被解决，赵润康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松快，他从暗流涌动的空气中根本无法捕捉到这件事的古怪之处，只能一颗心不上不下地迟疑着。

炸俯身，公事公办地从十辰于的包中拿出拟好的文件合同递给他：“嗳，赵先生，别紧张，我们都是正规银行出身，必然不可能做什么违法勾当，走流程办事吧，合同您先看看。”

赵润康手握着合同，脚下不稳，只觉自己今天算是欠下了这位卷总一个很了不得的人情，不知道以后会付出什么代价。

“其实还有一个小忙，不知道赵先生愿不愿意帮上一把，”炸紧接着跟了一句，他将烟头掐断，煞有其是地问：“您侄子是不是在蔚海那边工作？”

“啊，对，炸先生是想...？”

赵润康攥紧双手，心道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对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帮了他，还卖给他卷总这么大一个面子，一点利益都不赚，这怎么可能？

炸客气地露出一个微笑，看着他道：“先通个气儿，我们有一些文件在您侄子那里被压了挺久的，其实无非就是和国外那边的业务，物流走水道嘛，通融一下。”

“… …”

原来关键点在这，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目的......赵润康盯着地面不做声，眼底神色变了又变。

这种事情只要他张了这个嘴，答应了，点头了，那基本上对方以后在蔚海上算是畅通无阻，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资金，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运送到对岸。

可事已至此，不答应，也没有退路了。

-

今天这顿饭本是四个人提前订好，十辰于和炸因为有别的公事，先行一步，临走时十辰于将一盒名贵的礼盒放在卷面前的桌子上。

“出差看到的，想起你爱吃就顺便捎了点，”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飒，又温和补充道：“和你弟弟一起吃。”

飒没抬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打火机，“咔哒”、“咔哒”，在这方寂静的小空间里格外引人注意。

他没再像以往那样出言不逊，没再跳起来大骂十辰于在这里装尼玛装，摆出这副主人家的姿态给谁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说，谢了。

十辰于挑起眉毛，又关怀几句，在卷一如既往的微笑中和炸一同离开。

赵润康知道自己应该一言不发，就假装自己不存在，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见卷探究的目光望过来，他苦笑了一下：“卷总...我......”

“别担心，十辰于他们只是要拿到自己的利益而已，”卷做出安抚的姿态，“那块地你也别降价那么多，就按原价来。”

赵润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价...？卷总，您都帮我这么多了，我怎么也不应该......”

“无妨。”卷看了一眼桌上的礼盒，收回视线，飒接收到信号，适时露出不耐烦的模样开口催促：“行了赵先生，先回去吧，卷总愿意出来担保，对你来说有利无害。”

赵润康“噢噢”了几声，谢了又谢，转身犹犹豫豫地消失在他们视野。

门被带上。

这下总算没有讨厌的外人在场，飒松懈下来，从后面将卷整个人紧紧揽在怀里，埋在卷的颈窝左蹭右蹭，“蠢死了，真的好蠢......”

“哥，尤其是十辰于，他怎么还不死。”温热的呼吸带着有如实质的压迫袭来，卷任由他发泄不满，轻笑着伸手揉了揉飒的头发，“还酸呢？刚想夸你现在懂得收敛情绪了，你看，他又不是你的对手，别往心里去，啊。”

飒抱着他不说话，漆黑的瞳眸里翻滚着某种不可说的欲望。

他心里知道自己应该做个不拘小节、稳重成熟、格局开阔的伴侣，但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任何潜在，或者明面上的竞争者都通通解决掉，无论怎么隐藏，都根除不了。

不行，还不够，还要再更强大一点。

... ...

那盒礼品并没有送到卷总的心里，至少在离开后折返回来扔酒瓶包装袋的赵润康看来，也许根本就是送错了。

那外包装被撕得细碎，从痕迹上不难看出对方情绪的扭曲与暴虐，里面的糕点一类也被毁了个干干净净。

他面色复杂地抬起头，望向远处那对兄弟的背影。

原来最可怕、最不可小觑的，不是卷总，而是卷总身边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