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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连世界都没观过，哪来的世界观？

——韩寒《后会无期》

2008年的金融危机恍如隔日。那年，有人在华尔街的高楼上的“摇摇欲坠”，有人在中国东莞的工厂里无所适从，有人坐上了财富的过山车，大起大落，大开大合，有人最终选择了宁静致远，也有人选择了再战江湖。

纵然太多的为什么没有答案，太多的答案没有为什么，笔者还是希望用文字速写出那些金融人物的生平与故事。

2020年7月1日，次贷危机一战封神的对冲基金大佬保尔森宣布，其冲基金正式转型，全面成为他私人的家族财富办公室，退出对冲基金江湖。

彭博社报道：保尔森基金退出对冲基金业务

65岁的约翰·保尔森（John Alfred Paulson）脸庞的皱纹暴露了他本应该退休的年龄，但华尔街精英的金钱欲望从来没有休止符。

现在的保尔森依旧会站在纽约下城西43街高层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俯视整个华尔街，追忆十几年前的意气风发。

通过2008年的那场金融浩劫，“大空头”保尔森敛得惊人财富。

2016年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提名电影《大空头》（The Big Short)塑造包括迈克尔·巴里（Scion Capital基金创始人Michael Burry）、徐幼于（Eugene Xu，前德银资产证券化部门董事总经理），以及隐喻主角保尔森等多位大空头的形象，主角有些脾气火爆，有人喜欢独处，有些孤注一掷，有人神魂颠倒，但庆幸的是他们成为了华尔街屈指可数的与市场赌赢了的人，而保尔森更是传奇。

电影《大空头》剧照

危机之前，华尔街（Wall Street）和老百姓（Main Street）少有知道约翰·保尔森这位基金经理的，最多也就知道他和美国财政部长、原高盛掌门人亨利·保尔森同姓罢了。

2005年，50岁的中国人感叹“知天命”，而保尔森还能继续保持着年轻时候的高风险偏好。他先开始做空汽车供应商的债券，大空头的面纱滑下，可惜市场并没有给他满意的答案，汽车公司的债券价格持续走高。

但他坚信做空的方向一定没有错。在其对冲基金的内部会议上，他曾嘶吼道：该死，我们到底该如何从那些风险中赚到钱？

一个分析员脱口而出：“做空房地产市场！” 

保尔森略作沉思，他的脑子里从来不需要一个空与不空的答案，而是如何改变做空的策略。2007年次贷危机爆发前，保尔森不断通过投资信用违约互换（Credit Default Swaps，一种对结构化次级债券产品违约的保险），对赌次贷结构化债券产品（Mortgage-Backed Security）会爆雷。

大空头越亏损反而越坚定。那时，保尔森每天跑步5公里，以缓解压力，在他的心里不知道暗念了多少遍丘吉尔的名言——”永远不要放弃，永远不要放弃，永远不要放弃。”

不久后，危机爆发，保尔森热泪盈眶。近乎孤注一掷的坚持让他的公司为客户和员工赚取超过200亿美金的利润，个人财富增长超过40亿美金。

《彭博市场杂志》封面故事：最富的对冲基金

如果回顾《大空头》电影，剧情并没有夸张。在经历了那一年痛苦等待与坚持，男主终于一战成名，在华尔街封神。

保尔森出身在纽约皇后区的高级中产阶级，他是欧洲移民家庭的孩子。他的父亲就职于纽约的一家公关公司Ruder Finn，担任首席财务官，所以，他从小便学习财务知识，并对金融充满好奇。

保尔森少年时代是一个好学生。1978年毕业于纽约大学商业与公共管理学院，在哈佛商学院高分拿下MBA学位。

他职业生涯的第一站是大名鼎鼎的波士顿咨询公司（BCG），而华尔街似乎才是保尔森心之向往。80年代，他先是成功进入华尔街如日中天的奥德赛合伙投资公司（Odyssey Investment Partners），后又闯荡百年大型投行雷曼兄弟，负责收购与兼并业务，在赚得他基金生涯的初始资金的同时，其个人财务分析能力也练就得炉火纯青。

雷曼的四年后，保尔森从投资银行转行对冲基金（国内称私募基金），担任格鲁斯合伙基金合伙人。在对冲基金练好了投资的基本功后，他选择开启了属于他自己的对冲基金事业。

1994年，保尔森带着200万美元创办了自己名字命名的对冲基金——Paulson & Co，甚至在2008年将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邀请加入其对冲基金，担任智库顾问。一路走来，从当时的2名员工，到2018年超过120名员工的规模，保尔森基金管理资产也超过了百万亿美元（高峰时超过250亿美金），其个人资本净值达60亿美元（2020年5月，福布斯预估其资产为42亿美金）。

通过在雷曼沉淀的经验，基金在90年代通过收购低估值公司获取收益，并在千禧年的互联网泡沫中大量做空盈利，这也让保尔森的基金资产规模迅速增长至2003年的3亿美元，但彼时为人低调的保尔森依旧是华尔街的小人物。

次贷危机前几年的一个下午，保尔森与他的基金研究员Paolo Pellegrini在一次投研会议中的发现，让他们的名字响彻全美国。

当年的保尔森隐约嗅到了美国房地产市场与金融证券化的火药味，而Paolo Pellegrini 通过研究过去30年的房价走势，发现了一个今天大秘密——“利率看似对房价没有影响”。调整通胀因素的全美房价年（30年数据）均涨幅为1.4％，但2000 年至2005 年，年涨幅达到7％，远远偏离了历史合理水平，可能成为一个非常大的风险创口。

于是他们打算引爆金融市场。

当时的衍生品市场，已经充斥着房地产证券化的产品（如MBS），以及保险类产品（信用违约互换）。

于是，在2005年败于做空汽车公司债的保尔森选择赌上一把。2006年中旬，保尔森筹借资金，购买入对赌CDO违约的CDS。

2006年上半年，美国房地产市场已经出现调整迹象，当年回报接近20%。2007年，美国房价加速下跌，多米诺骨牌快速倒下，次贷危机爆发。保尔森赚了一个盆满钵满，2007年没有任何一只基金产品亏损，最高单只基金暴涨近600%，其个人净赚40亿美元。这也使得保尔森名声大噪，大空头就此踏云而来。

此后，保尔森还大量建仓做多黄金。据统计，避险黄金类资产（包括黄金ETF和相关主题公司股票）持仓占投资组合的10%以上。2008年的美国金融危机很快扩散至全球，全球政经危机频现，欧洲主权债务风险陡增，黄金在量化宽松的低利率环境助推下，下一飞冲天。2010年，保尔森再次帮助对冲基金赢得超过50亿美金的盈利。

索罗斯、西蒙斯、保尔森等人在2008年参与众议院监督与政府改革委员会举行的主题为“监管美国对冲基金”的听证会

2014年，美国著名喜剧片导演亚当·麦凯开拍根据保尔森等做空获利的人物事迹打造了电影《大空头》，并邀请了克里斯蒂安·贝尔和布拉德皮特等好莱坞一线明星加盟。2016年上映后，电影斩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改编剧本奖。

电影《大空头》海报

但是，保尔森注定是百年华尔街划过的一颗流星。

巴菲特的伟大之处并不在超高年投资回报，但他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远。而对冲江基金湖里的保尔森却在2010年之后回归平凡。

2011年，前一年还让他大赚一笔的花旗银行与美国银行股票却让他损失惨重，而投资加拿大上市的中国问题企业Sino-Forest Corporation（嘉汉林业）更是让其对冲基金业绩遭遇滑铁卢。当时，保尔森的主要持仓却多为价格即将触顶的黄金。

这一年保尔森对冲基金旗下的Advantage Plus fund资产缩水超过50%，录得该对冲基金有史以来最差的投资业绩。

保尔森基金管理规模持续萎缩，目前管理总资产不足100亿美元，其个人资产占总管理资产比近90%

后金融危机时代，保尔森黯然失色。在其目前管理的100亿美元资产中，只有20亿美元是属于客户的，大部分属于保尔森自己的财富，而资产规模相较顶峰2010年时大幅缩水。

2012年《彭博商业周刊》封面故事：大输家

保尔森管理基金出现显著亏损，其掌舵的、通过举债双倍下注的增强基金（Enhanced fund）自2016年至今已亏损50%。

保尔森最失败案例是被浑水看空的嘉汉林业。2011年增强基金巨亏50%，当年业绩全球倒数第一，并成为《时代杂志》评出的“2011年世界十大商业失误”之一。

保尔森为何在后金融危机时代显得有些平凡和普通？在他曾经辉煌的投资手册上，他无疑写着三个关键字——直觉、分析、信念。直觉让他在虚假繁荣中发现了风险和问题，分析让他发现了赚钱的机会，信念让他坚持了下去。

过去十年，曾经的成功法则（直觉、分析与信念）却成为了保尔森投资的绊脚石。他坚持重仓投资那些传统行业，银行、地产甚至是那些问题企业和医药股，并屡次在投资上摔跟头，而其最大的遗憾是错失布局美国核心资产科技股（如FAANG，Facebook、亚马逊、苹果公司、Netflix和谷歌母公司Alphabet)的机会。

正如后危机时代的大量美国中产阶级一样，他们再也没有回到曾经的生活（资产规模），他们的担忧与美国财富再分配后的极度不平衡对应。保尔森似乎也踏上了中产阶级的高速跑步机，随着年纪的增大，直觉与分析能力的下降，他越来越跟不上跑步机的速度，直到摔倒。也许他等待一个疯狂的商人和满头蓬松金发的男子伸出有力的大手，将他拉起。

政治上，保尔森显得有些投机主义。20年前他就用基金管理中多元投资组合的风格来进行政治捐献，同时向共和党、民主党和其利益派别捐出真金白银。

2016年的美国大选中，曾经表示刻意回避媒体关注的华尔街传奇保尔森，公开表示支持特朗普，并在之后一度成为后者的经济顾问。

一切的本源皆是利益。特朗普当选总统一度利好了这位政治捐助者和经济顾问，保尔森基金持有美国政府信用背书的按揭贷款公司房利美和房地美的股份，两房曾在保尔森做空华尔街时跌到一文不值，但特朗普当选后，这两家公司的普通股股价保障，房利美股价从最低时的1.6美元飙升至5美元。

但特朗普治下的这四年，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界限越发模糊，美联储独立性广招质疑，现代货币理论下的风险不断被提及。故保尔森的这次政策压制似乎并没有那么成功。

虽然美国股市依旧能在政策引导下创出新高，保尔森的资产管理却并没有再次创造出当年的辉煌战绩。

2020年7月1日，保尔森宣布退出对冲基金业务。至此，传奇只剩追忆，归回平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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