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运会男子110米栏预赛于9月8日晚在沈阳市奥体中心体育场鸣枪。我们再一次看到了孙海平的身影，只是场内的跑道上已经不见刘翔的影子。刘翔在哪里？     刘翔回国了！全运会开赛前夜，刘翔恰好赶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回到上海。经过将近一年时间在美国的康复治疗,“翔飞人”既没发福，也没有变老。     “我对110米栏还是有感情的，不管恢复到什么样的水平，我还是会继续努力。”刘翔依然坚定地说：“我对自己一直有信心。”     这样的一幕，让人们不禁想起四年前的往事。刘翔在北京奥运折戟后于山东全运会复出，轻松实现全运会三连冠，他扔到看台上的裤子被粉丝们挣扯成碎片……本届全运会已经注明没有刘翔的参与，只是在偌大的全运会赛场上，我们还能寻找到下一个刘翔的踪迹吗？

    老教练的担心 怎么练，孩子不会被吓跑？

    顾宝刚、孙海平，这是两位对刘翔有特殊意义的男人。1993年，正是顾宝刚在挑选队员时发现了刘翔，并在此后的三年带着刘翔从事跳高和100米训练，直到刘翔1996年进入上海市体校，转随孙海平练习110米栏。一个是发现刘翔田径天赋的启蒙教练，一个则是将刘翔带到世界巅峰的金牌教头。如今两位老教练依然在赛道上默默耕耘的同时，面对一个被无数人问及的话题：下一个刘翔在哪里？答案却是未知。     今夏，由于原来训练所在地——上海普陀区宜川中学体育馆在进行改建，顾宝刚带着他的田径队暑假转战到洛川学校，几名小队员就在从舞蹈房“改造”而来的跳高训练房训练。窗外，铺设塑胶跑道的田径场空空如也。71岁的老教练顾宝刚道出原委：“现在小孩怕吃苦，已经无人在烈日下训练了。”顾宝刚的手下如今有十六七个小队员，年龄在10岁到17岁之间，除了考虑怎么练能让孩子练出成绩外，还要考虑“怎么练，孩子不会被吓跑……”     顾宝刚说：“和刘翔相比，这些孩子的训练量是原来的一半都不到，冬夏两季他们基本在室内训练。训练之余，我还要为他们准备好盐汽水、可乐等饮料……当年刘翔训练跑100米每次连跑10个，从不讨价还价。现在的孩子，跑了3个就喊累，怎么都不肯跑了。”在顾宝刚眼中，如今手下的队员相比当年的刘翔，不知要幸福多少倍。即使这样，还时不时担心队员能不能坚持下去。     放学后有家教，双休日要上各种课外辅导班……留给顾宝刚的训练时间，只有一周四节体育课。一到体育课，顾宝刚就守在操场边，抓紧宝贵的45分钟，“能练多少练多少。”眼下，每天3个半小时的暑期集训，能准时出席的队员连一半都不到。     具备良好身体素质的孩子，其实并不缺，仅仅因为生活水平的提高，在顾宝刚眼中，如今要让有条件的孩子留在田径场上，却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对于生活在国际化大都市上海的孩子而言，当运动员早就算不上是未来职业中极具吸引力的一种选择，而更多只是父母渴望孩子健康的锻炼身体方式。队中不少好苗子曾在青少年比赛中取得好成绩，可当一、二线队教练相中想要他们去少体校时，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进体校读书少，万一练不上，学业也荒废了。家长、孩子都不愿意。”     顾宝刚说，自己以前每年都要往市少体校输送两三个田径好苗子，而现在，“三四年都送不了一个。”前几年，顾宝刚队中有个身体条件格外出众的好苗被国家田径队教练相中，然而走程序、等时机的原因，一直拖到男孩高考结束。结果，男孩考取华东政法大学，律师梦让他与田径无缘了。

    名教练的难题 刘翔难找也要继续找下去

    上海莘庄基地炎热的跑道，依然是上海田径队跨栏组备战全运会的场所。近十人的小分队中，年龄参差不齐，刚进队的李元昊是孙海平新收的弟子。而刘翔的师弟师妹，1989、1990年出生的谢文骏、王丽等已成为上海跨栏的中坚力量。孙海平坦言，无才可选是他如今面临的最大难题。     记忆里，十多年前的上海田径队可不是这般模样，孙海平回忆中充满感慨：“80后也就是刘翔那批刚入队时，各区级体校送来的小运动员，呼啦啦可以站满半个操场，可选的余地很多。”如今，将全上海市练跨栏的孩子集合在一起，也就只有十几号人。刘翔赴美康复后，孙海平依然要亲力亲为，一、二、三线队伍的培养都要挑在肩上，同时准备七八份训练计划，这让孙海平感觉压力依然不轻。     上海练田径的孩子少，孙海平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外地找人才，但因各地田径队壁垒森严，要寻才同样不易。“尽管现在总局田管中心有激励政策，比如实现全运会双计分制，培养双方共担责任、分享荣誉，但实际推动效果却很有限。浙江有个小姑娘颇具天赋，我去试着要过，但失败了。”即使面对曾培养出刘翔的金牌教练孙海平，考虑到全运战略，各个省市依然不肯放人。     但尽管如此，并没有动摇孙海平寻找下一个刘翔的决心。今年孙海平已经58岁，按照规定教练员到了60岁就要退休。岁月不饶人，曾经的冠军教练转眼已经到了即将告别的年纪。“我快60了，确实有些累了。但不管怎样，即使退休，我可能也不会马上离开。至少在选材这方面，我还要继续找好苗子，还要找到下一个刘翔。”     全运会前孙海平曾经说过，这次全运会除了力争帮上海拿到金牌之外，他的最大的任务就是观察各省的新苗子，但他也承认，想利用全运会观察小队员并不容易，由于有夺金任务，各省很少派出名不见经传的小队员。“全运会之后，再观察两年，应该会有一批好苗子出来。”     好苗子难找，但孙海平坚信出现下一个刘翔并非没有可能。尤其是这几年中国短跑项目进步飞速。“现在像张培萌、苏炳添这些运动员都能在国际大赛上和欧美选手竞争，这一方面说明苗子好，另一方面说明我们教练的训练水平越来越高了。而且还有一个好现象，优秀运动员不再局限在一个地区。过去都说四川是中国短跑之乡，但现在南方和北方都有优秀选手出来，整体的水平都在提高。很多教练都有在国外学习的经历，如果继续科学训练，进步一定非常快。”

    刘翔之后 张培萌填补直道的空白

    无论刘翔这次康复之后何时重回赛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终有一天他将离开这个舞台。就在刘翔离别疗伤的日子里，来自北京的张培萌忽然间成了中国田径直道项目上的新明星。在全运会前的莫斯科田径世锦赛上，张培萌在男子100米半决赛上留下了令人回味无穷的10秒。虽然没有突破10秒大关，令人遗憾地以千分之九秒之差错过世锦赛决赛，但这一切无法掩盖张培萌这一成绩的特殊意义。     在此之前，黄种人的最快速度是由已退役的日本名将伊东浩司创造的10秒整，创造9秒99亚洲纪录的弗朗西斯是卡塔尔从尼日利亚归化的运动员。因此，这一次张培萌的10秒不仅改写了中国田径的历史，更是达到了黄种人在男子百米项目上的巅峰，是真正的亚洲速度。     多次跑出10秒10以内的成绩，并以10秒留下了一个新的悬念。事实上，自从今年3月份的全国室内锦标赛北京体育大学站开始，张培萌就开始进入了一个连续打破纪录的节奏。3月份破200米全国室内纪录、4月份破男子百米全国纪录、5月份破男子200米的全国纪录，一个月一纪录的惊人表现也充分表明，年少成名的张培萌在起起伏伏了几年之后，终于厚积薄发，迎来了属于他的爆发季。     “今年冬训我练得特别努力，光为了练体能就吐了好几次。”张培萌告诉记者。而李庆教练也谈到，张培萌在整个冬训期间，力量、跳跃、段落速度不同程度都有提高，尤其立定跳、三级跳、五级跳、十级跳几项指标都涨了，这促进了他起跑技术的改进，因此成绩的表现很自然。另外，鲜为人知的是，张培萌为了控制体重，坚持不喝饮料、不喝酒、不吃甜食、不吃猪肉。“2008年到现在我一口甜水都没有喝过。有一次家里没有水只有可乐了，我强忍着，最后不得已去拧开自来水管子喝了两口。”正是这种近乎苛刻的训练和自我要求，才换来了他如今的成绩爆发。     “其实我觉得这批队员到了该出成绩的时候了， 我们中国男子短跑憋了将近三十年也该有突破了。”曾经的亚洲纪录保持者，广西教练陈文忠对记者说过：“像我们这批老队员退役之后基本没离开本职工作，绝大部分都当了教练，都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一方面我们把自己的训练以及比赛经验全部传授下去，同时吸收了国外先进技术，因此出成绩是迟早的事情。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当劳义、苏炳添、张培萌等一批队员都具备了10秒20的能力时，这些人在国家队时经常一起跑接力，一方面他们私下关系不错，更重要的是一个良性的竞争关系正好可以促进比赛出佳绩。”     陈文忠告诉记者，现在中国的短跑教练员对于选材有了新的、更高的标准，在保留曾经的小快灵风格的同时，匀称、有高度的身材也正在被教练员认可。“如果最近看过张培萌与苏炳添同场竞技，你就会有这样的感觉：苏炳添的起跑和前半程比张培萌快一点，但到中段后，张培萌会以更强劲的途中跑反超他。其实自从博尔特成功后，我们教练在选材时也认识到高个子选手同样可以在短跑中出成绩。个子高，步幅大，后半程跑起来优势大。另外，我们在选材时已经不单独看这个人能否吃苦，我们需要考查他的悟性，他的天赋，就以张培萌来说，他的父母都是练体育的，所以他的天赋定会比其他人稍高一些。”

    新时代的中国田径 主流项目接过跨栏的枪

    事实上，对刘翔之后的中国田径而言，焦点将不仅仅局限于男子百米。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年轻运动员，尤其是男子运动员进军田径的主流项目，在各自的领域中绽放光彩。     除了张培萌之外，还有李金哲、王宇、张国伟、薛长锐、杨雁盛……他们并不是在从事像马拉松、竞走和投掷这样所谓传统优势项目，而是在欧美竞争最为激烈的主流项目，如短跑、跳远、跳高、撑竿跳高。他们既是刘翔在田径场狂飙突进的世界热潮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而他们个人竞技成绩的爆发点，又正是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刘翔摔倒之后的真空时间带。     和刘翔等前辈相比，这批年轻队员还缺少炫目的成绩单，也没有明星运动员的丰厚商业赞助，但他们对自己所从事的项目有了更多的理性思考。一方面，他们敬重刘翔为黄种人代言的历史突破，以及作为巨星所凸显的人格魅力，但同时他们并不羡慕刘翔，他们的骨子里也流淌着竞争的血液，个性张扬，不安于现状。穿上国旗色的队服就必然为国家的荣誉去拼搏，与此同时他们个性中各有一抹靓丽的色彩也代表着他们自己。这才是代表着中国新时代田径运动员的崭新形象。     寻找下一个刘翔，并不是寻找某一个特殊的天才，而是在寻求如何把一个特例转型为一项传统，从而构建起一套发现人才、培养人才、尊重科学、尊重可持续发展规律的人才培养道路。刘翔之后，我们寻找小刘翔的过程，也就是探索中国田径健康持续发展的过程。

（叶珠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