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我们从未长大,我们也从未停止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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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瑟·克拉克 他是刘慈欣一生的偶像; 他的墓志铭—— 我从未长大,但我从未停止成长, 更是刘慈欣源源不断的创作驱动力。 11月9号,刘慈欣领取该奖的时候说: “读完《2001:太空漫游》的那天深夜, 我走出家门仰望星空。 那时的中国的天空还没有太多的污染, 能够看到银河。 在我的眼中, 星空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我第一次对宇宙的宏大与神秘产生了敬畏感, 这是一种宗教般的感觉。” ▲ 刘慈欣朗读获奖感言(图片来自不存在日报) 贰 看《2001:太空漫游》的时候, 刘慈欣已经上大学。 其实早在童年时期, 科幻的种子, 就已在刘慈欣心里埋下。 刘慈欣出生在河南罗山的一个农村, “文革”期间, 整个家庭被下放到山西阳泉。 阳泉是出了名的“武斗”重灾区, 批斗大会每天都在上演。 为了不让儿子留有童年阴影, 父母曾一度将刘慈欣送回罗山农村。 7岁时的一个夜晚, 在罗山老家的池塘边上, 挤满了男女老少, 他们望着夜空窃窃私语。 那时候, 贫穷、饥饿和寒冷伴随着每个人, “好多小伙伴都没有鞋穿,他们光着脚, 有的小脚上还留有冬天未愈的冻疮。” 刘慈欣好奇心顿起, 就跟着来到池塘边,望向夜空。 许久, 漆黑的天幕里,缓缓飞过一颗小星星。 霎时,喝彩声此起彼伏。 “那是1970年4月14日, 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了。” 刘慈欣只觉一股莫名的向往之情莫名而生, 如同当时“腹中的饥饿”一般不可遏制。 就在这年, 附近村庄被洪水洗劫, 58座水坝轰然决堤,乡民流离失所。 卫星与星空、贫穷与饥饿、“文革”与“批斗”、洪水与难民, 这些懂或不懂的元素纠结混杂, “成为我早年的人生,也塑造了我今天的科幻小说。” ▲ 万众仰望“东方红一号” 叁 几年后, 刘慈欣在阳泉“新家”的床下翻出一个箱子。 那箱子里,是厚厚的一摞书。 里面, 有《托尔斯泰文集》, 麦尔维尔的《白鲸》, 还有凡尔纳的《地心游记》, 阿卡赞采夫的《太空神曲》, 以及刘慈欣的最爱之一: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 ▲ 左为《寂静的春天》,右为《2001:太空漫游》 刘慈欣最先看《地心游记》, “那是一个夏天的黄昏,我在看这本书。被父亲看见了,他当即把这本书从我手中拿走。” 父亲告诉刘慈欣, 这是“文革”时期, 这类书是“毒草”,不能看。 刘慈欣想到前不久被“武斗”的“臭老九”, 不由一阵紧张害怕, 但他仍小声问了句: “这是一本什么书?” 父亲怔了怔,脸色逐渐转为慈祥: “这叫‘科学幻想小说’,是有科学根据的创作。” 说完, 他把书还给了刘慈欣。 父亲的宽容, 以及跳出时代桎梏的认知, 深深感染了刘慈欣:“我的坚持,都源于父亲这几句话。” 读完《地心游记》之后, “感觉就好像在一间黑屋子里,一扇窗户打开了。” 他又陆续读完箱子里其它书籍, 后来, 托尔斯泰的全景式写作方式, 成为刘慈欣的惯用模式, 《白鲸》的船长, 成为《三体》托马斯·维德的原型, 两本科幻小说, 是刘慈欣从现实走向未来的铺路石, 而《寂静的春天》, 则让刘慈欣将科幻与环境破坏联系起来。 有时候,“毒草”用得恰如其分, 它不但不会扼杀生命,还会有助成长。 ▲ 改革开放 肆 1977年与1978年, 刘慈欣的故事正式开始。 刘慈欣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矿工, 在阳泉的井上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刘慈欣自小就在矿上生活, 按照长久以来的惯例, 刘慈欣读完中学,就该子承父业, 接受这份连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工作。 而1977年,高考恢复了; 次年,改革开放了。 这两年, 对于见惯了天灾人祸和世情惨淡的刘慈欣, 有着直抵内心最深处的冲击。 他不用在高中结束就中断学业, 同时也拥有了选择如何生存的权力, 他也不用再偷偷地看科幻小说和文学作品, “刚刚改革开放,《人民文学》上就可以发表科幻作品了。” 由于热爱阅读, 刘慈欣很理想化地决定要当个作家, 那两年,他写了很多科幻小说, 但当时被出版商接纳的“科幻”, 是畅想未来、赞美未来的题材, 而非太空、外星人、世界末日等科学幻想, 后者更是被冠以“精神污染”的恶名。 更何况, 当时刘慈欣的文笔和思想缺乏高度,模仿痕迹也严重, 因此,他的作品当时都没被出版。 ▲ 人教版教材上的《带上她的眼睛》 这当中, 有两部作品:《带上她的眼睛》和《地火》。 很多年后, 前者被节选收录在教育部新审定的七年级下册教材里; 后者也发表在2000年2月份的《科幻世界》里。 他将《地火》主角命名为“刘欣”, 他这样写道: “刘欣恍惚地拿起父亲的饭盒,走出家门, 在1978年冬天的寒风中向矿上走去, 向父亲的二号井走去。” 这是他对一个时代的告别, 也是为矿工父亲书写的科幻诗篇。 伍 1981年,刘慈欣上大学, 他翻完了《2001:太空漫游》。 那是一个冬夜,他思绪万千地走出家门。 一抬头,漫天光点斗转星移, 如同神谕一般向他昭示辽远而深邃的浩瀚未来。 “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壮丽的星空下,就站着我一人, 孤独地面对这人类头脑无法把握的巨大神秘。” 那一刻,生命是如此奇妙, 它如蚍蜉一般渺小,却比大海更浩荡。 ▲ 真实的球状闪电 也是这年, 他走在校园外, 一场暴风雨前的电闪雷鸣, 刺激着他的眼睛和心跳。 他看见了球状闪电。 那不足一分钟、直径几十厘米的圆形电光, 如同旋涡一般, 瞬时吸纳了他早期人生的所有碎片; 又如重锤一般, 砸破了寄居心头多年的“黑屋子”。 心被彻底打开, 刘慈欣求知欲更强了。 整个大学,他都泡在图书馆里, 卡夫卡、博尔赫斯、奥维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就坐在图书馆里,让管理员一本一本拿给我看。” 当时,他对写作方向仍是不太明了, 但他的脑子里, 已将关于亲身经历和文学套路的零散细节, 慢慢衔接成一段段重工业色彩的科学幻想。 多年后,他写下《球状闪电》, 里面有段话,很好概括了他当年的心境: “我明白自己是一个追梦人,我也明白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人生之路是何等的险恶莫测。 即使那雾中的南天门永远不出现,我也将永远攀登下去—— 我别无选择。” ▲ 刘慈欣工作的地方 陆 毕业后, 刘慈欣被分配到娘子关电厂。 在当时, 这是全国最大的电厂,交通便利, “那里最普遍的是人们没日没夜地打麻将。” 如果要去一趟市里, “距离都在500公里以上。” 有一次下班,刘慈欣跟同事打麻将, 一晚上输了800多块,“那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这对刘慈欣打击非常大: 输钱是小事, 但荒废时间去输钱,就有一种罪恶的感觉。 第二天, 刘慈跑到旷野中, 望着满目的黄土丘陵,遍地的煤场和发电厂, 呼吸着满是煤渣味的滚滚黑烟, 再看看那群围着麻将桌吆五喝六的同事, 若有所思——他准备捡起丢失多年的笔头,继续写科幻。 他戒掉了麻将,关起门来不问世事。 不久后, 他把写好的《超新星纪元》发给出版社。 这篇小说的核心是人类灭绝、核辐射遍布全球, 是当时社会实打实的“精神污染”。 二十多位编辑五易其稿, 但仍然难以掩盖其中的敏感问题, 就一直没有办法出版。 但刘慈欣并未因此而停笔, 他又写了《宇宙坍缩》、《微观尽头》, 这些“科学幻想”的命运跟《超新星纪元》如出一辙。 那时候, 刘慈欣并不知道, 一部作品的诞生,不是自嗨,要符合时代, 要对出版社负责,要考虑读者喜欢什么。 刘慈欣迷茫了:或许自己真不是写科幻的料。 ▲ 刘慈欣部分作品的创作时间表 1987年以后, 刘慈欣几乎不再写作, 他结了婚,职位也升为工程师,小日子滋润而幸福, “那时候稿费低微,千字才100来块,还不如我接点私活。” 十年时间倏忽而过, 科学的幻想与夜空的星辰,成了两条平行线。 柒 婚后生活宁静缓慢, 但刘慈欣总感觉缺少点什么。 一天, 刘慈欣看了克拉克的另一本小说: 《与罗摩相会》(又译作《与拉玛相会》)。 小说讲述了一个叫罗摩的圆柱体外来星球, 上面的道路、建筑,一切事物,都有三份, 连重力加速度也是地球的三分之一。 地球人卡莱尔说: “罗摩人不论干什么,都要好事成三。” 这本探寻太空文明的小说, 深深震撼了刘慈欣: 原来想象力除了构建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和童话的乌托邦, 还能建立一个栩栩如生、触手可及的文明。 他明白了自己所缺的东西: 他是一个追梦人,除了攀登,别无选择。 1997年, 刘慈欣重拾丢掉多年的“科学幻想”, 写了《梦之海》和《诗云》两个短篇。 这两个短篇, 没有了末日毁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艺术的忧伤。 他那时候还无法如同克拉克一般, 拥有构建一个星球及其文明的能力, 他想到了《寂静的春天》和凡尔纳, 科幻领域鲜少将环保题材运用进去, 他用进去了。 他也不再模仿别人, 而选择用自己的“理工男文笔”开辟战场。 他已开始试着去理解人们想读什么、出版社愿意出版什么—— 新奇而健康向上的东西。 他准备投给原来联系的出版社, 但那个出版社已经不存在了; 他又看了其它杂志, “科幻市场太小,很多杂志都没有这个板块。” 辗转两年后, 他终于找到了《科幻世界》。 《科幻世界》没有发布他这两部回归之作, 而选择了他那两年创作的另一个环保反战科幻短篇:《鲸歌》。 发表后, 市场反响一般,而且不少人吐槽“文笔幼稚”。 这个“幼稚”的短篇, 是他从1978年断断续续的创作以来, 第一部正式印在纸上的作品。 捌 有了第一块敲门砖, 刘慈欣的作品开始在《科幻世界》频繁发表。 在一次次磨练中, 他的笔锋越来越老辣犀利, 行文越来越流畅, 思想也越来越宏大, 并陆续斩获好几个“银河奖”。 但他也陷入了困惑: “杂志上只能发表中短篇,长篇发表不了。” 而娘子关电厂给了他另一条出路: 娘子关山西省最早拥有互联网的地方。 他决定“曲线救国”——在网上连载长篇。 21世纪初, 互联网是新玩意儿, 接触互联网的也普遍是年轻人, 连载小说方才兴起, 而这群年轻人也根本不在乎什么末日、核辐射,他们只关注好不好看; 而当时,最“好看”的网络小说形式之一,就是恐怖小说。 ▲ 刘慈欣长篇处女作 于是, 刘慈欣连载了《魔鬼积木》, 这是一本糅合了恐怖、军事和基因技术的小说。 由于他所构建的虚拟世界破绽太多、元素太多, 再加上这是他这个长篇是处女作, 并不能收放自如, 《魔鬼积木》成了四不像, 读者们都说“被恶心到了”。 在当时, 刘慈欣在科幻圈已有一定的名气, 但这本书给人的感觉就像《鲸歌》那样, 纯粹是个门外汉写的。 他开始反思, 为什么克拉克每一部作品都叫座叫好—— 那是因为克拉克本来就在美国皇家空军工作, 他是用自己的经历来完成小说的艺术升华。 顿时, “文革”、“武斗”、难民、饥饿、星空等碎片开始在刘慈欣脑海里交织; 老家河南与下放地阳泉, 又何尝不是科幻作品中的两个星球? 他明白: 只有真实的经历,才会让人身临其境。 整顿思绪,刘慈欣新建了一个文档, 打了四个字:《地球往事》。 玖 刘慈欣最初的构想, 是很详细地描写“文革”时代的大人物, 把丰富的童年经历融入进去, “从‘文革’开始,一直到八十年代。” 其间,外星力量不断参与进来, 并将华约和北约的冷战因素揉进来。 但出版方立马否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不想出版了是吗?” 这是《地球往事》出版前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沟通, 刘慈欣没再理会出版方, 他也不再和任何人交流, 自己关着门把《地球往事》一路写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 理智终于战胜了偏执, “首先, 这本小说肯定还是要出版吧?不可能真成为网络小说家吧? 其次, 读者是年轻人,他们会对‘文革’感冒吗?不见得。” 最后, “文革”只是成了《地球往事》的一个引子, 外星世界及神秘文明的塑造成了重点, 托尔斯泰的大气苍凉在故事里弥漫, 奥维尔的残酷寓言在情节中渗透, 而克拉克式的末日情怀, 则成为《地球往事》的核心主题。 “科幻小说不该只是幻想乌托邦或反乌托邦的生活, 不该只是赛博朋克那样狭窄和内向, 它应该是星辰大海一般的瑰丽和广阔。” 2007年, 小说连载完毕, 这是“文革”结束后的第三十年。 连载的时候, 网上仿佛被烧起来一般火热; 出版之前,编辑方也说没大问题。 但正要出版,却不行了。 刘慈欣也发了状态:“‘文革’题材不足百分之十,但单行本就是出不了。” 好在第二年初, 风口稍微松动了, 2018年1月, 《地球往事》正式出版发行, 书名被改成两个字——《三体》。 或许刘慈欣也觉得,凡事都要“好事成三”吧。 拾 《三体》三部曲并非刘慈欣很满意的作品, “比如第三部,没有个三四年,我是不会写完的。 但实际时间只用了一年左右。那是被出版方催出来的。” 而就是这部被“催出来”的作品, 却拿奖拿到手软,拿到刘慈欣害怕出门。 2015年, 拿满国内奖项的《三体》,入围雨果奖。 8月,雨果奖揭晓前夕, 刘慈欣打电话给主办方: “如果不去,会不会影响得奖?” 主办方回答: “不会的,我们希望你能够出席,但实在出席不了也没关系。” 一句“没关系”,刘慈欣待在了老家, 他成为五十多年来唯一没到场的获奖得主。 ▲ 雨果奖 后来,有人问他是否遗憾? 他说:“遗憾肯定是有的,但我反而挺平静, 因为雨果奖对于我这样的科幻迷已逐渐陌生了。 它的目光不再投向那些星辰大海, 不再是人类探索宇宙的激情。” 他还说:“没有一个国家或者政府, 成立一个象征性的机构,来应对外星文明, 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提出这方面的研究。” ▲ 贵州FAST工程全景 2016年7月3日, 刘慈欣去看了贵州FAST工程的射电望远镜。 “那里不能用手机,不能用电, 方圆50公里的村民都迁走了。” FAST工程被称为“天眼”, 它的一个功能就是寻找外星文明, 它在做一件有关星辰大海的事情。 那天,他兴奋地围着工作人员问这问那, 就像二十多岁的克拉克在研制预警雷达一般活力十足。 那天,他留下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露出了鲜有的微笑。 拾壹 从迷茫,到心血来潮,到失去斗志, 到人们口中的“幼稚”和“恶心”, 到反思,到坚持, 再到“中国科幻第一人”, 刘慈欣已只不是一名单纯的科幻小说家, 他已成长为一名关心人类未来命运的文人, 对宇宙奥秘和太空文明热烈渴求的学者。 另一位科幻作家韩松曾经路过娘子关电厂, 叹道: “我实在不能把这样一个地方,跟中国最优秀的的科幻作家联系在一起。” 刘慈欣的故事所展现的, 是一个真正的偶像,会有一种力量, 这种力量会驱动一个人不断向上生长。 现实生活或许是一个泥沼,一副烂摊子, 但不管身处怎样的糟糕境地, 偶像的力量总会让我们不安现状。 它如同一束星光, 让我们为之着迷、向往和奋进; 它偶尔也如同一记耳光, 让我们疲惫、失望、驻足和退缩。 但它最终会让我们重新振作,再度起航。 或许最后, 我们不能长大,不能走出身处的黑暗, 不能像刘慈欣那样达到偶像的高度, 但回首每一个昨天, 我们总会发现, 今天的自己,远胜于过往的每一个你。 或许人的天分各异, 或许我们花十倍的努力, 取得的成果不如别人的十分之一, 但我们仍然能骄傲地说: “我虽然成长很慢,但我从未停止成长。” 拾贰 这是2015年, 我去黄山拍下的一张照片。 那天,烟雨朦胧,游客稀少, 延绵的浓雾和娇艳欲滴的松针相互交织, 犹胜仙境。 据导游介绍说, 这棵松树已经成长了八百多年, 周围比它小几百岁的松树, 都高出它好几个个头。 它体态丑陋,虬根盘错, 如同《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 默默承受凄风苦雨的岁月。 在它一公里开外的地方, 是享誉中外的迎客松。 它永远长不成另一棵“迎客松”, 但它仍然顽强地扎根于每一个石头里的缝隙, 贪婪地吸收每一滴降临的雨露, 它从未停止成长。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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