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手写记录和文献的匮乏，处于欧洲铁器时代之下的凯尔特多神教是笼统且模糊的，不过结合考古证据与几大作者的描述仍能帮助我们拼凑出一众主神、数个圣地、和若干宗教仪式。尽管凯尔特宗教在不同地区和年代之间存在差异，然而它却有着共通的特点——崇敬神林（sacred groves）和其他如河流、泉水等自然场所；敬奉食物、动物和活人（比较罕见）等祭品予神祇；死者与生前的金银珠宝和日常物品一并入葬。因领导此宗教的德鲁伊不愿将其学识编录成文，故现如今并无任何如圣言文本（sacred texts）、赞歌（hymns）或祈祷文（prayers）等流传下来的手写记录。在我们现有认知内也存有重大的缺漏，比如凯尔特人如何看待自身起源、宇宙与他们在其中的位置，以及他们对于世界最终归宿的看法。然而，多亏了研究和方法论的结合，才使得我们拿到一幅关于前基督教时代的神明、信仰和宗教活动的诱人画卷，虽然它有所残缺却尚能观摩。

超过400个神栖身于古凯尔特的万神殿（pantheon）内，但在仔细端详之后他们可能并不具有像古希腊神一样的人类特征。没有人能笃定地声称，凡是讲凯尔特语的地方皆有受万众敬仰的万神殿；不如说，是遍及欧洲的凯尔特人崇拜着一些神明，而后者在局部地区也同享尊崇。这一课题本身的研究难度极高，又由于缺乏凯尔特人自己书写的记录，再加之欧洲铁器时代的凯尔特人受到了早期和邻近文化的宗教影响——但对其如何影响还只是处于猜测阶段，从而进一步增加了起复杂性。此外，罗马帝国在欧洲东征西讨时，凯尔特人也接纳并吸收了罗马宗教的各个方面。

在审视完凯尔特文化中的某些神明之后，我们有了更加坚定的立场。在献纳的碑文（votive inscriptions）、宗教仪式和丧葬习俗中都表明了，神在某种程度上控制着人类，或至少对人们的福祉（welfare）有强大的影响。众神通常与无数事物相关联并被赋予了包罗万象的权力，其中的多个部分往往又相互重合，而这便是凯尔特教与同时期的地中海文化（ Mediterranean cultures.）之间的一个不同点。

凯尔特人的神祇与太阳、闪电、战争、河流等现象或自然场所，以及特定的部落、定居点和家庭有关。其中一个广受崇拜的神名为“卢格斯（Lugus）”(在中世纪他的名称变为众所周知的“鲁格（Lugh）”)。尤利乌斯·凯撒(公元前100-44年)把此神说成是凯尔特至高无上的神（the supreme Celtic god），但并非所有学者们都认同这一点上。卢格斯代表太阳和光，被认为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他将他的名字赐予许多地方，比如法国的卢格杜努姆（Lugdunum），也就是现在的里昂。

也许在凯尔特艺术品中被描绘最多的神是科尔努诺斯（Cernunnos），经常被简称为“有角的神（the horned god）”。他平时都是以坐着的状态，并头戴牛、羊等动物的角示人，但其外形至今仍笼罩着神秘色彩。他被刻画在著名的Gundestrup 釜【1】(可能铸造与公元前1世纪)上，带着金属颈环（torcs）——另一种常见的形象。其他主要的神明——塞奎娜（Sequana），一位在法国中部的塞纳河源头[2]特别受人崇敬的治愈女神（a healing goddess）；布里甘提亚（Brigantia），一位在英国享有崇高地位的女神，罗马人将她比作胜利女神尼姬【3】（Nike）； 艾波娜女神（ Epona）[4]与马匹有着密切联系，在整个欧洲都受到尊崇；伊索斯（Esuss）手握似锤子般的权杖，可能是手工艺的守护神；勒努斯（Rhenus）则是莱茵河的神。

一些神经常是以三种形态或者三位一组（a trio）的形式出现，这也许代表了三个不同的方面，例如三个母神（mother goddess），（the Matronae【4】）她们分别代表了类似力量（strength），权利（power）和生育（fertility）的概念。多数地方神都与古代凯尔特社会日常主要事物相关，如战争（warfare）、主权（sovereignty）、部落认同（tribal identity）、疗伤（healing），以及会保佑特殊群体，如母亲、儿童、渔民等。而日常觅食又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一个问题，所以许多神与狩猎和特定的动物有关，特别是森林中的野猪和雄鹿。

除神以外，动物在凯尔特人心中也极为重要。它们也被看做是神圣的，尤其是公牛（bull）、野猪（boar）、雄鹿（ stag）和马（horse）。这些动物被作为具有护佑能力的图腾，因此它们经常作为设计图案出现在武器和盔甲上。另一个保护来源是护身符（amulets），它既可保护生者又可护送死者前往冥界。护身符是用来防范危险的(与能带来好运的辟邪物（talismans）正相反)，常出土于儿童和妇女的墓穴内。护身符能有各式各样的形制，比如小车轮（miniature wheels）、鞋子（shoes）、脚（feet）和斧头（axes）。

德鲁伊教团，他们是凯尔特族群的宗教领袖，作为神祇与民众之间的媒介（intermediaries），以其才智超群和精通传统知识而闻名。德鲁伊不仅是负责向神献祭一类的各种宗教仪式的祭司，还能提供实际帮助，譬如作为占卜师解释自然事件以预测未来；还能制作药剂，尤其能使用如槲寄生（mistletoe）这样的神圣植物。德鲁伊蕴藏着凯尔特族群浩瀚的历史。为确保大家都遵守社会规则和参与宗教活动，他们可能被要求向民众颁布禁令（geissi【5】）(把它称为咒语则并不准确)。德鲁伊教团中存在女性的证据很少，尽管也没有证据表明她们被禁止担任德鲁伊。

当时，德鲁伊在凯尔特社会享有崇高的地位，他们可能通过穿着白色长袍和头戴奇异头饰(如带有角或鹿角的头盔)来强调自己独特的社会角色。成为一个合格的德鲁伊需大约20年殚精竭虑的训练。不幸的是，由于德鲁伊与新人之间着重于口头传授，这就意味着我们几乎没有他们活动的第一手资料。罗马作者则经常曲解德鲁伊的作用，有时还误以为占卜是一个单独群体——先知（the seers）的职责，先知凭借某种鸟类的迁徙来解释某些事件。在某些时候，古代爱尔兰诗人（fili）——博学的诗人和历史学家（learned poet-historian）与德鲁伊的地位齐平。学者们对于德鲁伊、先知和诗人（fili）是否为完全单独的群体还是单个的个体，仍然争论不休。

德鲁伊教团有他们自己的圣地，他们在那里召开一年一度的盛会。位于法国中部的卡尔尼特（Carnutes）部落，现奥尔良(Orléans)附近，凯撒大帝(公元前100-44年)在《高卢战记》中提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我们也知道，在公元1世纪中叶之前，莫纳(威尔士安格尔西岛)被认为是德鲁伊教团的一个圣岛。

在凯尔特人眼中，河流、湖泊和沼泽是重要且神圣的自然场所，它们与水一样被认为是通向异界的渠道。为此，泉水和河流交汇处就显得格外神圣。他们也在山顶、高山和圣林(nemeton)，特别是橡树林，举行宗教仪式（rituals）和典礼（ceremonies）。实际上个别的树种，尤其是大型橡树也被视为神圣的，族群长老们愿在其树荫下齐聚一团并举行集会。以上所有这些地方都被作为是物质世界和超自然世界之间的潜在交汇处。

通常情况下，圣地是需要用某种方式去筹备的——在临近自然的地方，这可能只是一块空地；在城市周边，他们可能会专门为此大兴土木，比如建造仪式门（ritual gates）、神龛（shrines）和神庙（ temples ）。凯尔特人可能早在数世纪之前就以巨石结构（ megalithic structures ）筑造建筑，但后来他们发展出特有的宗教建筑风格。凯尔特圣地其中之一的类型，便是一片被土方工程包围的正方形或矩形的空地，且由于在德国南部大量被发掘，故有时被称为“Viereckschanzen[6]”，尽管它们以截然不同的形式存在于从法国到波西米亚的凯尔特地区。空地外缘是土垒（rampart）、外沟（outer ditch）和一扇门(常常在东边)。这片空旷的圣地一般都有木杆矗立，大概是用来支撑一些有屋顶的结构或者雕刻符号和图像（carving symbols and images）；有些则挖了很深的竖井用来放置祭品，竖井中的陶器碎片大多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纪和1世纪。

石质神庙最早出现于公元前4世纪。通常情况下，浮雕和绘画装饰着巨大的门廊，屋顶先由茅草或缠绕的树枝制成，再用粘土和石灰覆盖。对于凯尔特人来说，头颅是灵魂的家园，所以面具成为神庙的常见装饰，以至于有献祭者的真人头也就不足为奇了。归入罗马后，凯尔特神庙的设计采纳了古希腊和罗马建筑（classical architecture）的特点。

圣地上放置着描绘神明的雕像和艺术品，尤其他们都是高大的、木制的、戴着项圈且毫无特点的头像。在罗马人征服之前，神祇的形像是一成不变的，并还能见到巨石（standing stones【7】）被凿刻成柱子和圆屋顶——上面有头部浮雕（reliefs of heads）和植物图案（vegetal designs）装饰。

仪式的举行遵循着特殊时间表——基于自然周期，天体运转，特别是月相。在仪式上，将祈祷（prayers）和咒语（incantations）传达给神祇。众人于圣地供奉祭品，以感谢或安抚神灵，或获得他们对未来事件的支持，或避免战争、饥荒和干旱等灾难。这些祭品的种类可以是食物、珍贵的珠宝、装饰精美的武器和盔甲(特别是从敌人那里夺取的)，或者是制作精湛的陶器，以及他们在身体康复后，会奉上患者或身体受影响部位的小雕塑。贵重物品往往在供奉给神之前就已经弯曲或损坏。靠近湖泊、河流或沼泽的圣地通常会收到扔到水中的物品。例如，在安格尔西岛发掘出大量的剑、盾凸（shield bosses）、矛头、大釜（ cauldrons）、骑具和战车的装饰性金属件、带有项圈的奴隶链和大量的动物骨骼。

祭祀神明须屠宰动物。最常见的祭品是被完好地焚烧或掩埋的阉牛（oxen）、公牛（bulls）、狗和马(或马腿)。也有证据表明，在把动物敬奉给神明之前，人们先享用掉一部分。人祭也有发生，但相对罕见，很可能仅限于社会承有重大压力的时候，比如遭受自然灾害或战争。敌方俘虏可能是最普遍的人祭来源。一个可能的祭品(并非所有学者都认同)是林道人（Lindow man），一具在英格兰柴郡附近的林道沼泽中发现的尸体。林道人生活在公元1世纪和2世纪之间，生前身体十分健康。他似乎死于一种标准仪式性的杀人方式:先敲击头部、绞杀、然后割开喉咙。再将尸体浸在水里一段时间，随后掩埋。

罗马作者所描述的其他活人祭祀方法，有时是针对特定的神明——图塔蒂斯（Teutates ）的祭品须死于水溺;伊索斯的（ Esuss）须砍断四肢吊死在树上；泰兰尼斯的（Taranis）须被活活烧死在中空树木或木质容器里。根据斯特拉波( Strabo, c. 64 BCE - 24 CE)的说法，最煞费苦心的方法是用稻草和木头建造一个巨人像，然后在里面塞上牲畜、野兽和人，最后放火焚烧。

人类和动物的祭品也被用来占卜。观察祭品在死亡之际的痛苦，血液流动的方向，甚至其内脏都会被检查一番以寻找特殊的迹象。

另一种祭品的发现则足以让无畏的刚入行的考古学家们倍感兴奋，即埋在浅坑中，珍稀贵重的陪葬品。通常情况下，都是几个物件包在一起出土，如破损或完整的金属项圈、项链和硬币。陪葬品都是经过数年不断被添入墓穴的，而且发现它们都囤积在紧邻彼此的地方，这表明了在某种程度上此处大体位置被认为是神圣的。例如，在英国的 哈勒顿遗址中（ the site of Hallaton），考古学家发现了埋在16个不同地方的5000多枚硬币，这些物品的总价值和数量表明，这不仅是为了安全的储存财产，而且还含有一些现已遗失的仪式意义（ritual meaning）。

考古证据有力地证明了凯尔特人相信来世。在统治者和精英(无论男女)的葬礼上，死者通常会随着他们的私有财产、武器、盔甲、工具、餐具以及与凯尔特宴会有关的用具（paraphernalia for Celtic feasts）、棋盘游戏、额外的衣物、食品，和进口的精美陶器、青铜器和黄金珠宝等珍贵物品一同入葬。如果死者的身份足够重要，则常常被放置在坟包中木制的墓室内；而尸体穿戴着所有的华美服饰，躺在四轮马车(一般是拆解过的)或长凳（bench）之上。墓穴内可以埋葬一人，也可以后于其他死者合葬。在主要的凯尔特聚居地，人们发现了紧挨在一起的坟包群，其中地势平缓的坟墓逐渐取代了坟包。

陪葬品表明了他们相信逝者在去往目的地的途中或到达目的地时需要这些东西，或者在任何时候都需要。我们对此的认知是有限的，但异界的生活可能与生前别无二致，只是没有生前的负面元素，如疾病，痛苦和悲伤。当然，以上皆为中世纪欧洲的凯尔特人观点。从此种意义上来说，当一个人的灵魂与他的肉体分离时，死亡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并非所有凯尔特人都为土葬。火葬从公元前2世纪开始普遍起来，可能是受到地中海文化的影响。有时会把火化后的遗体埋葬，而另一种则选择曝尸荒野（excarnation）——将尸体暴露在自然环境中一段时间，之后再把骨头埋葬或保存起来，以备往后的宗教仪式之用。

从公元前1世纪起和征服高卢之后，罗马帝国一开始以不那么激进的姿态对待凯尔特宗教——掠夺凯尔特神庙的珍宝来满足自己（你管这叫“less aggressive”？）；把罗马神祇的雕像放置在凯尔特的神庙和圣地中，但罗马人也接纳了凯尔特的神，尤其是罗马的军人，以及扩建了某些圣所（sanctuaries）。随后，罗马人于公元1世纪期间试图加强对被征服民族的控制，采取了根除文化领袖的措施，特别是对德鲁伊教团。德鲁伊教团（ Druidism）被禁止，像安格尔西岛这样的重要圣所遭到了攻击和破坏。然后，在罗马帝国晚期，当罗马帝国衰落和基督教还没加紧对欧洲宗教的控制之时，凯尔特宗教出现了某种复兴。

在未被征服的爱尔兰和苏格兰，以及威尔士的部分地区，一些古代凯尔特神确实幸存下来，并演变成新的版本，但他们似乎并没有被直接崇拜，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成为史诗中的拟人化的英雄人物。在中世纪无恶意的文学作品中，古代的非基督教的（pagan）神明被美化了，成为一种广为接受但现已消失的宗教形象。最终，凯尔特宗教成为了军事和文化征服的牺牲品，尽管从19世纪开始有人开始尝试复原它，但由于缺乏书面记录，所以这些尝试都是建立在谬论和误解之上的徒劳罢了，它再也永远无法恢复原样了。

Ps：蓝色字体为音译

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1】The Gundestrup Cauldron is a gilded silver bowl found in Gundestrup in Denmark in 1891 CE. It was likely made in the Balkans, perhaps in the 1st century BCE, and shows a clear influence from Celtic art and mythology, even if other motifs seem to be Near Eastern. （之后会专门翻译关于此物件的文章）

【2】kings and generals的视频中提及此神，但与此处不同的是，前者说塞奎娜是在塞纳河的河口（mouth of the River Seine）出受到崇拜。而多数文献都如此文章所说，是在源头出受到崇拜。我不知这是kings and generals 所犯的错误，还是学界中对此并无定论。希望有了解的大佬说明一下。

【3】胜利女神尼姬(Nike)：是胜利的化身，尼姬是提坦帕拉斯和斯堤克斯的女儿——《百度百科》

【4】Matres(拉丁语中母亲（mothers）的意思)和Matronae(拉丁语中妇女（matrons）的意思)是欧洲西北部受尊崇的女性神，她们的遗迹可以追溯到公元1世纪到5世纪——《维基百科》

【5】在爱尔兰语中，geas(可为:geis, géis, deas;复数geasa)是一种特殊的（idiosyncratic）禁忌，不论这种禁忌是义务（obligation）还是禁令（prohibition），都类似于发誓（being under a vow）。复数geasa也特指禁止某些行为的咒语，在爱尔兰民间传说和神话中很常见——《维基百科》

【6】A Viereckschanze(源自德语“四角壁垒（four-corner-rampart）”;复数-en)是一个长方形且有着沟渠的围场（enclosure），建于铁器时代的西欧凯尔特部分地区。它们广泛分布在德国、法国北部的部分地区以及伊比利亚半岛的一些地区，特别是葡萄牙——《维基百科》

【7】menhir(源自布里吞语（ Brittonic languages）:maen或men，意为“石头”；hir或hîr，意为“长”)，standing stone, orthostat, 或lith 是一种大型的人造直立石头，通常可以追溯到欧洲青铜时代中期。发现它们既可以作为单独的巨石（monoliths），也可以作为相似石组的(a group of similar stones)一部分。Menhir的尺寸变化很大，但通常都是向上逐渐变细——《维基百科》 

原文章链接：https://www.worldhistory.org/Ancient_Celtic_Relig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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