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亚叶说这句话时，食指先是不确定地指了指博士，又微微颤抖指向白字黑字的检查报告单：“ —— 是凯尔希老师和 …… 博士你？”

“以普遍理性来看确实是，但 …… ”

即将盖棺定论时，博士咽喉莫名发干。

而他这句话也未能说完，就被凯尔希不轻不重的力道打断。比起平日里握力计警告的力度，这回确实温柔得有些难以想象。

“我简单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当凯尔希准备运用言语措辞解释目前的状况时，身后的博士已经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她肩颈处。

—— 主要是医疗部冷气太过充足，博士有些担心怀孕恋人的身体。

面对龙门掌权者都波澜不惊的女人，因这个举动，难得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

在面面相觑的几分钟内，还是凯尔希最先反应过来，面上冷凛的神情首次和缓下来，略一犹豫后将报告递给了博士：“是的，博士时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说后面两个字时她似乎略感别扭，咬字又轻又软，像一道包含森罗万象的谜题，让人无法拒绝地被吸引陷没其中。

而面对彻底石化的亚叶，博士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干员亚叶，你现在清楚了吗？”

怀孕真的纯属意外。

无论是博士还是凯尔希都未曾想到如今的局面，现在想来，博士只能用是她先开始的来终结这个话题。

虽然华法琳用这不过是你的心理作用来打趣博士。

但对博士来说，这又确实是他面对的状况。

比如，接文件时一触即分的手指，会议交谈时自然而然地握住小臂，或者是分明对博士的饮食严加管控，却时不时将一些醒脑用的薄荷糖放到他的口袋中，探身取出时会非常不小心地触及手指。

被博士安排负责管理基建时，虽然口头上会说「你的话......你是不需要我的，对吗？」，却在博士还未反应过来前便拿走了排单表，甚至在大庭广众下的交流下，会时不时和博士咬耳朵健谈，但在博士反应过来前，又恢复成不近人情冷淡的模样。

在只有博士和她的二人时刻，零食吃完后，凯尔希的唇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会留米粒大小的残渣，让博士忍不住想替他抹去。

而当博士提起别的干员时，无论男女，虽然不会当面说，却会用较为明显的方式让博士感受到她的不满。

时刻似乎都在向博士展示自己和其他人清白的关系，却又会当着他人与博士进行密切的身体接触。

怎么形容呢？

—— 好会。完全没办法拒绝。

而怀孕的那件导火索也是如此。

那天完成工作后，为了庆祝博士悄悄在杯底加入了些许果酒，但他没想到酒精最后居然被凯尔希饮用了，而将博士视为抱枕的她，在微微灼热的房间内，缓缓地摩蹭过博士的肩窝和小腹。

“凯尔希，可以吗？”

素来雷厉风行的幕后掌权者似乎有些茫然：“可以什么？”

博士耐心地朝她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

博士感受到原本激烈的情绪瞬间平缓下来，博士感受到怀中温暖的躯体似乎在微微发颤，而最后凯尔希以一吻封缄的方式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过转瞬，主导权易位。

博士自己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让凯尔希嗓子哑地说话困难并非他的本意，但木已成舟，便再难判断对错，而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更让博士和凯尔希都感到了措手不及。

—— 「想要孩子吗？愿意孕育生命吗？能够承担这份爱带来的负重吗？」

面对这些问题，纵使凯尔希无所不知也未能立刻说出回答，而博士则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亚叶去准备材料时，博士和凯尔希却非常罕见地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分歧。

“你不喜欢新的生命吗？”

博士犹豫了一瞬，含糊道：“我当然想 —— 但是，凯尔希，你没事吗？你的身体很可能没办法支撑你完成这个过程。”

为了自己舍弃掉腹中的生命，没问题吗？

从得知腹中生命存在开始，凯尔希便忍不住思考着这个小生命的未来。会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吗？会牵起某个男孩或者女孩的手吗？会遇到苦恼的事像自己求助吗？

想得越多，便越难舍弃。

怀孕绝对是女性人生中最需谨慎思考的事，不单是因母亲的天性，还有对婚姻对未来的思考，所以如何学会去接纳彼此，照顾腹中的生命，绝对不该是能轻而易举带过的话题。

而且凯尔希又一万零一种拒绝博士的方法。

她的寿命太过漫长，凭借多年处理冗乱繁杂纪要的能力，完全能编纂出千千万万种不重复离奇又曲折的理由。

但若是想孕育生命，将自己的所有一切都交给另一个人，便只剩一种因缘。

那就是博士本身。

哪怕沉浸工作，不苟言笑地说出冰冷的话语，因周全的礼数，也只会让人感觉到温暖。

笑起来时博士眉眼微弯，就像被时光挽留的仲春就此倏而绽放。

而且相当能体察他人的情绪，在灰喉否定自己时，博士还会抱着书一本正经地棒读冷笑话，在阿米娅打起精神后，则会开心地伸手揉女孩的发顶。

虽然过于跳跃的思维，时常会让他人哑口无言。

但凯尔希其实相当喜欢博士在审慎思考后，依旧愿意为他人着想这点。

最重要的是博士体会到，依赖另一个人，渴求另一个人，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坏。

冷静的、温和的。

悲伤的、喜悦的。

笨拙的、认真的。

真正想孕育生命的原因，始终也那么单纯。

“因为我爱你。我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你。”

凯尔希看到博士的沉默。

博士伸手轻轻地抚过凯尔希的腹顶，轻轻叹气：“我知道，但我真的不愿意让你吃苦。”

当凯尔希仰头看着博士，而后发现曾经迷恋的，澄澈璀璨的月亮映在他的眼睛里。

“我知道，我也一样，时至今日，我依旧爱着你。”

孕育生命真的非常、非常艰难且痛苦。

生产时的疼痛着实让人焦虑，特别是因凯尔希的状况非常恶劣，在绝对寂静中，凯尔希冷静地审视着围绕在在周遭的医护人员。

她觉得自己有些疲劳，甚至隐隐约约看到特蕾西娅在摆手拒绝她的靠近，这份不解直到她回头看到束手无策的博士时，忽然得到了解答。

是了，世界上最最糟糕的丈夫还在等她。

若是自己没撑住，一定会错过他脸上那泫然若泣的神情。

—— 她还要回家。

有博士在的罗德岛才是她的家。

当凯尔希睁眼醒来时，只看到博士紧张的神情。

与她对上视线后，不过瞬间，便转化为欣喜与安心，让凯尔希想叹气又想笑。

还好，孩子的父亲是博士。

小小的婴孩有着与她父亲极为相似，似天空般澄净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