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书名：《凡人修仙传》

小说作者：忘语

书评作者：安迪斯晨风

站点：起点；字数：747.35万（完结）

简介：

一个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进入到当地江湖小门派，成了一名记名弟子。他以这样身份，如何在门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资质进入到修仙者的行列，从而笑傲三界之中！

书评：

2010年，忘语所写下的《凡人修仙传》将修仙小说中的境界修订精简成了“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飞升”十个大境界，每个境界的特点和能力也都做了详细的设定。这成为了后来大多数修仙小说中采用的升级模板，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我们再也无法区分到底是修真还是仙侠——因为从此时起的修仙小说之中，几乎在有着明确的境界划分的同时，也有着传统仙侠小说中深刻的情感纠葛和人物故事，而不仅仅是升级打宝。而如何“升级”，在不同的故事中也有着不同的设定，但简而言之无非两种：“心性流”和“凡人流”。

顾名思义，“心性流”即是角色的心性与所修道统功法、坚定自身道路上的契合，是角色升级变强最关键的因素。而实际上是以物质资源为主的“凡人流”，它的名号却是脱胎自《凡人修仙传》这一大名鼎鼎的作品。无他，实在是因为这部作品太过典型——这部小说中详细描绘了一个以“社会达尔文主义”为主导的修真世界，修仙者为了抢夺资源，可以无恶不作，抢夺、背叛、出卖，更是司空见惯。它的剧情是如此地一目了然，无非就是主角遭遇机遇——危机——突破危机变强的重复循环，但在这样的循环中，主角韩立的角色特征，却显得有一丝耐人寻味。

我们以往读的小说中，往往要求用角色的成长来推动故事发展，让读者们看着主角从稚嫩到成熟，从遇事慌忙到成熟稳重。但在《凡人修仙传》中，作者忘语则反其道而行之，让主角韩立从故事一开始就具备了“成熟”人物性格的特点。起自村野农乡，直至神功大成、超凡入圣，这漫长的时间里，韩立的性格上少有发生大的变化。隐忍、谨小慎微、利己主义，一定程度上的无欲无求、只图长生，始终是韩立人物的最基本底色。

这一人物性格是由小说本身的基本世界观、价值观决定的。要知道，自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再到后世的诸多修真小说，仙侠世界虽非理想的乌托邦，但到底是个有情有义，有理想有追求的世界。但《凡人修仙传》却反其道而行，称之为反乌托邦亦不为过，几乎所有的修真者都趋利避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想能够在残酷的“凡人体”修真世界生存，主角必然需要具备足够成熟的性格和足够谨慎的态度，而韩立原本放在现代社会会被称作“自私”、“冷漠”的性格，在这样的世界里反倒成了一个道德水准不错的“好人”。

当然，即便是人称“韩老魔”的韩立，也并非一出场就成熟世故得如鱼得水，他也是从最开始的幼稚轻率，再到后面成熟稳健的。而从修真境界上，他从凡体肉胎到超凡入圣；甚至从外貌上，也有从黝黑村夫到出尘仙人的变化。然而究其本质来说，韩立隐忍稳重、“无欲恶徒”的性格底色从未发生过变化，他宛如机械一般的理性感，和对于人际情感近乎于残忍和严酷的淡漠感，始终是其人物形象的最重要构成元素。比如说他一开始获得“掌天瓶”的时候，完全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多次使用兔子实验，然后从兔子饮用掌天瓶液体而急速膨胀至爆炸这样血腥令人不忍的情形中，还能冷静分析出掌天瓶液体对天材地宝具备“催熟”效果。

这样的主角，无疑会令部分读者皱眉，却也只有这样的主角，才能在这样严酷的丛林世界观中活下来，甚至步步高升。甚至在一些总是对“圣母”嗤之以鼻的读者看来，或许“韩老魔”这样“杀伐果断”的主角，才堪当主角大任。然而即使如此“成熟”的韩立，亦不免在门派林立、勾心斗角、斗争激烈的修真世界中面临空前的压力。因为这是一个极度强调唯物主义的修仙世界：无论是修仙还是修魔，修真功法、心性资质都不是《凡人修仙传》中决定修真者高度的第一要素。对修真者发展起到最大影响的，是外部资源的支撑——包括灵石、灵脉、符箓、炼器、炼丹、布阵、法宝……特别是高端材料，才是决定个人修为、神通乃至于门派强弱的决定性力量。

比如说筑基丹。熟悉修仙网文的读者都知道，筑基只是角色们的第一道关卡，筑基修士几乎也可算是修仙界的底层。作为一种最基本的修真资源，筑基丹的作用仅仅是帮助修真者从最低一级的炼气期向次低一级的筑基期发展，可以说是最最基础的修真资源之一了。按理来说，这种基础资源，应该价值较低、较容易取得，然而《凡人修仙传》中最初一段剧情的矛盾冲突，几乎都是来自于对筑基丹的争夺。作者忘语用了相当的篇幅，说明了哪怕是筑基丹这样一种最为基础的修真资源，在《凡人修仙传》的世界中也是极为罕见的，注定将引起大量腥风血雨的争夺。更重要的是，作者忘语借韩立吃下筑基丹冲击筑基期的一段情节，说明了相比于天赋、心性和在修真领域的相关努力，筑基丹这样直接的资源投入，起到的作用是更加立竿见影的。

因为这些资源在“凡人流”世界中不仅数量固定，而且十分稀少——有限的“修真资源”如此匮乏，以至于最初级的筑基丹都引发万人争取、挑起无数斗争和阴谋。而为什么要这样设定？这应该是为了让小说的剧情有着持续性的冲突：试想，在这样的世界里，主角每进一步，都要面对来自全世界不知何几的竞争对手，面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临的危机与险境，主角将会时刻处于危难之中——然后冲破难关、战胜敌手。作为“消遣”性质的网络爽文来说，这样的设定当然能带给读者更大的爽感：反正深陷危机的又不是我们，被杀死的也不是我们，那何不只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突破层层难关的爽快当中，并为之喝彩？

当然，这种资源匮乏的极端环境，必然衍生出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来，其结果就是造成了一种比现实世界中无政府状态更加糟糕和混乱的状态来——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秩序和环境中，“韩老魔”的道德观反而显得熠熠生辉。他除了长生逍遥的终极目标外几乎无欲无求。不嗜杀，不荒淫，既不伪君子，似乎亦非真小人。他有一种“无欲恶徒”的气质，但在严酷、残忍而极恶的“凡人流”世界里，韩立的“恶”又从未触及底线。无论面对怎样的情形，韩立永远古井无波、八风不动，无论何时都保留着行动和算计上的余裕，不热血、不冲动，从全书一开头，就保持了一种高度的理性、谨慎和机警。他仿佛一部专门用于通关这个以长生为解决的游戏的机器——

但，当然，他也有七情六欲。作者忘语总能在吉光片羽的一些侧面描写里告诉读者，韩立并不是一个超脱了人类的“韩老魔”，他和我们还是相同的人类，而不是血肉之躯里装了个电子处理器。或者说，韩立是读者心目中“完成时”的自我，是在严酷生活重压之下可以愤然起身迎接挑战的强者，而且还是能够掌握残酷竞争社会核心规则的高级玩家。换言之，这是一种希望自己也能够时刻冷静、理智、谨慎，并凭借着冷静理智谨慎就能成为人上人的精神寄托。

这种特殊的道德观到底好不好，确实见仁见智，但它是匹配于、适应于《凡人修仙传》中极致化、夸张化的严酷竞争社会的。它固然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们社会现实中严酷竞争的一面，但其极致化、夸张化的处理手法，又不免让《凡人修仙传》世界中的这种道德观，与我们的社会现实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和差异。“凡人流”小说的读者们可以在“凡人流”的预设前提之下接受这种严酷到残忍的道德观念，甚至隐隐为里面的打打杀杀、手刃仇敌、快意恩仇、杀伐果决而感到兴奋不已，过一把在现实中不可能的瘾，并调侃“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但实际上，作为生活在文明世界里的人，作者忘语和读者自己，又不禁设法使“韩老魔”保持一种，起码高于其所在环境平均线以上的道德观念。

因此韩立对于争夺天材地宝，乃至于“摸尸体”搜寻宝物这样在现实社会中绝对会被斥为丧心病狂的行为毫无心理负担和压力，但他几乎很少主动去抢夺看中的灵丹妙药，而更多处在一个被抢夺、被卷入的地位上。这或许证明，即便作者和读者们在理性和逻辑上接受了“凡人流”的道德观念，但在情感上，人们还是希冀在严酷竞争社会的残酷性以外，身为主角，仍然需要保留有人类温情、美好的一面。

从这个意义上说，《凡人修仙传》虽然是玄幻修仙小说，但也带有沉重的现实主义影子。书里“社达”到了极致的世界观，固然为主角提供了“杀伐果断”的重要原因，并抵消了由此带来的道德冲击，但这样的世界，本身就是现实社会一个极致化的缩影。冷酷精准无情的韩立，其实是许多读者幻想中的一种形象，一种冷漠却高效的“社达精英”的形象——然而，我们始终是生活在以“文明”维持的社会中的普通人，“社达精英”只是我们一个虚构的幻想，或许在我们心中，那让人软弱却的确美好的真情，也同样是被渴求的。

本文作者 | 安迪斯晨风

本文编辑 | 书鱼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