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手术灯

救护车的鸣笛声像是把利刃划破原本寂静的夜。

车刚停进医院，医生护士便将移动病床抬下来朝抢救室狂奔。

厉千勋紧紧握着苏语凝冰冷的手，猩红的双眼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直到抢救室门口，护士才费力地拉开他：“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手术灯也随之亮起。

厉千勋僵在原地，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畔所有声音也都消失。

他生硬地低下头，看着掌心的鲜红，双手一颤。

有那么瞬间，他已经感受到了苏语凝在自己怀里失去了心跳。

厉千勋挪步至墙边，这才让自己有了支撑。

夜渐深，医院最后的喧嚣也归于平静。

寂静走廊尽头灯已灭的抢救室，只有个清冷孤寂的背影立着。

……

冬日暖阳透过窗落进病房中。

在各种医疗仪器的运作声里，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

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苏语凝恍惚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她……还活着？

苏语凝蹙起眉，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

细微的动作惊醒了一直趴在床沿的厉千勋。

他直起身，布满血丝的双眸一亮：“你醒了。”

沙哑的声音让苏语凝心微微一窒。

她转眼望去，指间厉千勋坐在病床旁，他眼睑乌青，下巴满是胡渣，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

眼前的男人与平时那个冷傲矜贵的厉氏董事判若两人。

苏语凝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似是都哽在了喉咙说不出。

心绪挣扎中，她红了眼。

看着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厉千勋心不觉收紧

他拧着眉目，语气多了分怒意：“你是不是疯了？”

闻言，苏语凝眸光渐黯：“对不起……”

如果软弱是错，她的确是该道歉的那个，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有醒来的机会。

听着这么无力的话语，厉千勋神色一凝，眼中掠过丝懊恼。

他紧绷着唇线，半晌才站起身：“先好好休息，所有事等你康复后再说。”

康复两字像是针刺进苏语凝疲惫的心。

她望着厉千勋的背影，扯着嘴角：“厉哥，我……”

“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你的血癌。”

听到这话，苏语凝浑身一怔。

“咔哒”的轻响，房门被关上。

她呼吸渐沉，眼眶中的泪水划过脸庞。

即便厉千勋不说，苏语凝也把那句话当做她对自己的补偿，毕竟她能从他哪里得到的也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没多久，一阵敲门声打破了病房中的宁静。

苏语凝转头望去，是叶明辰。

他走了进来，细看了她的脸色才开口：“医生和病人的缘分，总是在这儿。”

苏语凝苦笑：“我还能活多久？”

叶明辰沉默，目光中掠过丝不忍。

无言的回答好像已经给了苏语凝答案，她含泪扯出个笑容：“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叶明辰看着那抹苍白的笑，心微微发闷：“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也许对一个健康的人来说是不过十五天，可对苏语凝来说却如同十五年。

苏语凝望着天花板上暖黄色的灯光，好半天才哽咽着开口：“麻烦叶医生，能帮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吗？”

第十二章 信

几天后。

临近除夕，漆黑的夜多了几道璀璨的烟花。

苏语凝站在窗前，遥遥望着不远处高楼的霓虹灯。

忽然间，身上多了件带着温度的大衣。

她怔了怔，转头望去，嘴里的“厉哥”在看到来人后咽了回去。

“谢谢你，叶医生。”苏语凝轻声道。

叶明辰看向她刚刚发愣的方向：“你身体不能受凉。”

一句关心让苏语凝心里淌过些许暖意。

“另外，房子我已经找好了，你随时可以搬过去。”叶明辰顿了顿，又问，“你确定不告诉他吗？”

闻言，苏语凝目光一凝。

她知道叶明辰说的是厉千勋。

这些天厉千勋来了几次，每次都会等她睡着才走。

但她也知道他快要和林雪瑶结婚了……

苏语凝突然道：“其实他不是我姐夫。”

“我知道。”叶明辰声音低沉。

从那天厉千勋来找他时，他就发觉他们关系并不简单。

只是他没想到苏语凝会选择那么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

“嘭！”

一声巨响，天空绽放起耀眼的烟花。

闪烁的光芒映照着苏语凝的脸，微红的眸子中除了难以言喻的思念便是无尽的迷惘。

叶明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掠过丝莫名的情绪。

眼前的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脆弱，就像个泡泡，一碰就碎……

细雪纷飞，路灯昏黄。

厉千勋依靠着车门，脚边的六个烟蒂渐渐被雪淹没。

他望着医院住院楼，手缓缓攥紧。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是林雪瑶。

厉千勋犹豫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有事吗？”

“你在哪儿？”林雪瑶问道。

他吐了个烟圈：“医院。”

林雪瑶迟疑了片刻后又问：“我们的婚礼……继续吗？”

听到这话，厉千勋心微微一沉，脑海中不觉闪过苏语凝的脸。

他扔掉烟，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的话。

沉默了十几秒后，林雪瑶率先挂断了电话。

厉千勋仰头深吸了口气，却依旧无法平复心中的烦乱。

半晌，他拉开车门坐上去驰骋而去。

又下了一夜的雪，树枝上的冰柱在阳光下闪着粼粼光芒。

苏语凝坐进叶明辰的车里，拢了拢身上的棉袄：“麻烦你了。”

叶明辰也坐进车里，脸上带着抹浅笑：“别客气，说起来我该谢谢你。”

“谢我？”苏语凝愣了愣。

叶明辰发动车子：“让我有了休长假的理由。”

闻言，苏语凝眼中掠过丝疑惑。

“你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叶明辰看了眼后视镜中的人，“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这个临时邻居。”

听了这话，苏语凝立刻明白过了。

她低眉嗫嚅了一阵：“我会付你工资。”

“如果你这样做觉得心安的话，我就收下。”叶明辰道。

苏语凝靠着车窗，沉沉叹了口气。

或许远离了现在的一切，她在走的时候才会得到真正的平静吧……

车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与一辆黑色宾利擦身而过。

厉千勋将车停下后，步伐匆匆地朝苏语凝的病房走去。

可推开门，里面只有个正在整理被子的护士。

他瞬时愣住：“苏语凝呢？”

护士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后反问：“您是厉千勋先生？”

厉千勋点点头。

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苏语凝已经出院了，她托我把这封信给您。

第十三章 萍水相逢

厉千勋看着手里的信，整颗心都像是被无数根针刺着，以至于拆开时，双手都有些发颤。

信很短，只有寥寥八字。

——千山万水，代我见你。——

他紧皱的眸子颤了颤，恍觉手里的纸重如千斤。

厉千勋立刻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拨通苏语凝的电话。

然而对方却已经关机。

他眉目紧拧，又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

——你在哪儿？——

发送后，小小的红色感叹号像是把刀砍断了他心底紧绷的弦。

厉千勋抑着越渐艰难的呼吸，再次按下拨通建。

依旧关机。

厉千勋脚步一滞，攥着心信的手慢慢收紧。

凛冽的寒风像是灌进了他空荡的心里，尖锐的刺痛在身体中炸开。

他喘着粗气，微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手中的信。

下一刻，厉千勋给助理打去电话：“去找苏语凝，就算把整座城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她！”

午后的阳光找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苏语凝裹着毛毯坐在阳台，眯着眼昏昏欲睡。

叶明辰端着热水和药走过去，轻轻坐下：“把药吃了去床上睡吧。”

苏语凝睁开眼，呼出口气：“想多晒晒太阳，怕以后没机会了。”

闻言，叶明辰面色一凝。

苏语凝望向楼下的鸢尾花盆栽，思绪渐渐飘远。

叶明辰找的地方很好，一栋带小院的复式小楼，打扫干净的院子里栽种着精心培护的鸢尾花，宁静美好。

苏语凝接过药仰头吃下，语气多了分歉意：“这段时间都要麻烦你了。”

其实她和叶明辰不过是萍水相逢。

真要说起来，她还欠他两个人情。

叶明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给工资。”

苏语凝眼眶微微一涩，或许等自己走的那天，身边也只剩下他了。

忽然，她脸色一变，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苏语凝一躬身，吐出口血。

叶明辰心头不由一紧，慌忙拿纸帮她去擦嘴角的血。

苏语凝看着地上的血渍，泪意涌上双眼：“叶医生，血癌患者死的时候很痛苦吗？”

听了这话，叶明辰一噎。

半晌，他才放轻了声音回答：“不会。”

苏语凝似是放下了心，微微喘了几口气后靠着椅背慢慢睡去。

恍惚中，她又梦见了厉千勋，那个眼中只有她的人……

叶明辰看着即便睡着却还是蹙着眉的人，手不觉抬起想去触摸那张消瘦的脸。

可在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懊恼地攥紧了拳。

起风后，叶明辰俯身将熟睡的苏语凝轻轻抱起，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厉哥……”

细细的呓语让他眼神一滞。

叶明辰紧抿着唇，第一次选择放肆，抬手抚了抚苏语凝额前的碎发。

天盛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厉千勋靠着椅背，疲倦地捏着眉心。

已经一整天了，苏语凝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消息。

也许是周围过于安静，让他的心更加烦乱。

厉千勋再次拨通苏语凝的号码，依旧在通话中。

“叩叩！”

“进来。”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阿勋。”

厉千勋抬起头，当看见那张脸，眸色一亮，下意识地叫道：“苏语凝？”

第十四章 没有必要

林雪瑶怔在原地，俨然没想到在自己先开口的情况下还被认作苏语凝。

厉千勋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低头揉了揉额角：“你怎么来了？”

“听说苏语凝出院了，你……在找她？”林雪瑶坐了下来，语速比平时慢了些。

闻言，厉千勋手一顿，没有回答。

林雪瑶摩挲着衣角，又问：“你喜欢她了吧？”

厉千勋神情一暗，半晌后给出了个“没有”的回答。

然而这个答案远不如沉默来的有分量。

林雪瑶垂眸复杂一笑：“阿勋，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人，你想什么我都明白。”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早就不把苏语凝当成为我了。”

厉千勋指尖一颤，似是被这话戳中了心弦。

他紧拧起眉，矛盾像是无数荆棘在心中疯长，刺痛又混乱。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对苏语凝是什么感觉。

但此刻他只想快点找到她，陪着她走完最后的日子，哪怕只有短短几天……

蓦然间，苏语凝那句“要是我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你能爱我一个月吗”在耳畔回响。

厉千勋心头一紧，不愿再去细想。

林雪瑶看着他眼底的挣扎，慢慢摘下了指间的戒指：“我想我们这场婚姻已经没有必要了。”

见她把戒指放在桌上，厉千勋愣了：“你……”

“如果我们就这么结婚，我一定会变成第二个苏语凝。”林雪瑶一字字道，“我是爱你，但不会容许自己在爱情里迷失自我，你也不要觉得亏欠我，这六年我过得很充实，你真正亏欠的人是苏语凝。”

她站起身，眼中带着几分不舍，语气却分外坚定：“别再否定自己的心了，对她不公平。”

说完，林雪瑶转身离去。

厉千勋看着桌上的戒指，脑海中苏语凝的脸越渐深刻，深刻到让他连呼吸都能牵扯到疼痛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拿起手机给苏语凝发了第三十六条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

——能——

次日。

苏语凝洗漱时，发现紫红的瘀斑已经遍布到了手臂上。

她庆幸这时是冬天，能靠着衣服遮盖住。

下了楼后，一股粥的鲜香钻入鼻内。

叶明辰端着早餐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我给你熬了猪肝粥，吃点吧。”

闻言，苏语凝讪讪一笑：“我不爱吃猪肝，觉得像在吃沙子。”

叶明辰却说：“我切的很小块，不会让你觉得在吃沙子的。”

说着，他盛了碗粥放在她面前。

苏语凝尝试着吃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可看着碗里的粥，她不由想起苏母。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苏母做的饭了，可这么久，苏母和苏父都没有找过自己。

或许他们正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吧……

忽然，一张纸擦过嘴角，苏语凝一愣，诧异地看着叶明辰。

“我能叫你语凝吗？”叶明辰面不改色地将沾着粥渍的纸扔进垃圾桶。

苏语凝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叶明辰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叮嘱道：“这几天风大，就不要在阳台坐着了，后天我帮你伤口拆线。”

“嗯。”苏语凝应了声，却不由被这些关心勾起了和厉千勋的记忆。

然而她明白，厉千勋的体贴温柔都因为林雪瑶。

她只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罢了……

第十五章 薄荷味

吃完早餐，苏语凝想出去走走，却被叶明辰阻止。

“早上阳光不太好，等下午再出去。”

听了这话，她也只能选择保暖水袋窝在沙发里。

叶明辰拿了条毛毯过来盖在她身上：“觉得无聊吗？”

苏语凝嗯了一声：“有点。”

“要不我们聊聊天吧。”叶明辰坐下来，替她捻好毛毯的边角。

苏语凝犹豫了瞬后答应了。

也好，这样她就没有空闲去想跟厉千勋的过往了。

叶明辰缓声问：“平时喜欢干什么？”

苏语凝想了想：“看书吧。”

在厉千勋身边的几年，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等待中度过。

家里书房中的书，她每一本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

想到这儿，苏语凝的眸光黯了黯。

她怎么又想到厉千勋了。

叶明辰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立刻转移了话题：“下午想去哪儿？”

闻言，苏语凝摇摇头：“你知道我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偏偏又放新年假了，很多好玩的地方都不能去。”

叶明辰望向墙上的日历：“还有五天就是除夕，云江那晚会有烟花，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苏语凝眼神亮了亮：“我高中的时候和同学去看过，听说烟花一年比一年大。”

话音刚落，她忽然咳嗽起来。

叶明辰忙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杯：“没事吧？”

淡淡的薄荷味钻进苏语凝的鼻内，亲密的距离让她愣了下后赶忙往后缩了缩，尴尬地看向了别处。

叶明辰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自己有些失态，便解释道：“抱歉，我只是……”

“叶医生，外面的鸢尾花不会冻死吗？”苏语凝打断他的话。

叶明辰神色微暗：“不会，它很耐寒。”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苏语凝有了丝倦色，叶明辰才借口去买东西离开。

他刚上车，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叶明辰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对方极可能是厉千勋。

故意让手机多响了会儿后，叶明辰才按下接听键：“你好。”

“苏语凝在哪儿？”

果不其然，厉千勋开门见山就质问道。

叶明辰语气平静：“厉先生，你找错人了吧。”

厉千勋的声音立刻多了分怒意：“苏语凝出院，你也跟着辞职，双宿双飞？”

叶明辰眼神骤冷：“没错，难道语凝不能有选择的权利吗？”

听到“语凝”这一称呼，厉千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句话：“我再问你最后一边，她在哪儿？”

“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现在不想见你。”叶明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顺手把这个号码拉黑。

另一边，厉千勋再打过去，没想到竟然成了通话中。

他攥着手机的手骨节都泛了白，一双墨眸仿佛凝结着层寒冰。

现在他很确定，苏语凝一定跟叶明辰在一起。

可再想到苏语凝的病，厉千勋火烧般的心骤然一紧。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助理。

他按下接听键，压着嗓音问：“找到了吗？”

助理回答：“找到了，城北梨园239号。”

当听见这个准确的地址，厉千勋恍觉高悬的心落了地，焦虑的心也多了分安心。

他挂断电话，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快步离开办公室。

第十六章 不甘与嫉妒

苏语凝拿着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毛线和毛线针坐在门檐下打着围巾。

她不知道该打给谁，但不想浪费这些毛线。

风有点大，吹得她眼眶发涩。

但为了看那些鸢尾花，苏语凝还是坚持了下来。

至少她现在还没病到连点风经受不住。

突然，门外响起车子的动静。

苏语凝以为叶明辰回来了，正准备进屋，却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厉千勋推门而入。

她一直都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太过夸张，可直到遇见他。

有一瞬间，她觉得两人这次的相见已经是第二年的冬天了。

匆忙的脚步在看到门口消瘦的人时突然放慢，厉千勋站在原地，熬红了的双眼一片复杂。

凛冽寒风吹着苏语凝柔软的黑发，她漾出个勉强的浅笑：“厉哥。”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

细弱的声音让厉千勋心一紧，却还是被对方不告而别勾起了愤怒。

他冷冽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你打算把自己交给一个认识还没一个月的男人？”

闻言，苏语凝脸色一白。

厉千勋迈开腿，带着压迫感一步步朝她逼近：“苏语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苦涩瞬时在苏语凝心底荡开，她无力地看着面前的人：“那你把我当成什么？”

厉千勋眸色微滞，突然说不出话。

苏语凝低下头，眼眶酸涩：“我们之间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但你说得对，一切都是我自愿，所以我也没资格怪你。”

要怪，也只怪她自己优柔寡断，过分贪恋他那明知道不是给自己的温暖。

厉千勋下颚紧了紧，喉间堵了大团棉花似的难受：“我……”

苏语凝抬眸，泪眼中噙着悲戚：“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我坏女孩的模样，直到看到林雪瑶时明白了。”

他从来不喜欢坏女孩，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她不是林雪瑶。

只要她足够坏，他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把她当成一个替代品，一个可以用金钱弥补的临时伴侣。

那双眼中的泪水就像冰刺密密麻麻扎进厉千勋的心脏，冷痛入骨。

他想解释，却又找不到一个字的反驳。

苏语凝深吸了口气，尾音发颤：“厉哥，让我最后的日子走的安静一点好不好？”

听到这话，厉千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一想到苏语凝身边有另一个男人，他只有中自己的东西被生生抢走的不甘与嫉妒。

在苏语凝错愕的目光下，厉千勋一把将她抱起朝外走。

“你干什么？放开我！”苏语凝挣扎着。

“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身边！”厉千勋一字字道。

没有过多的话语，他带着苏语凝回了别墅。

再回到这个灌满了自己无数思念和酸苦的地方，苏语凝觉得恍如隔世。

房间已经被打扫过，一切都整洁如初，仿佛谁也不曾离开过。

厉千勋坐在沙发上，烦躁让他下意识地想拿出烟，可想起苏语凝的病，又放了回去。

他望向抱腿坐在角落的人，半晌才开口：“中午想吃什么？”

苏语凝抬起头，通过落地窗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上。

第十七章 别再碰我

祈求的话语犹如烧红的刀子捅进厉千勋的胸膛。

他捏着香烟盒的手死死攥住：“我让人做几样你爱吃的菜送过来。”

苏语凝沉默，只觉本就疲倦的心更加无力。

她想要的，为什么总是得不到……

另一边，买了些菜的叶明辰回了家。

可见门口放着把椅子，织了一半的毛线掉落再地，心霎时一沉。

叶明辰跑上楼，打开房门，里面依旧是空无一人。

“语凝？语凝？”

一片沉寂。

叶明辰紧拧起眉，拿出手机拨通苏语凝的号码。

结果茶几上传来了铃声。

想起两小时前接到厉千勋的电话，他脸色一暗，立刻驱车赶了过去。

天气预报总有时候不准，原本该明朗的天突然阴了下来。

压抑的密云像淤积在苏语凝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她裹着被子，不肯下楼。

脚步声慢慢靠近，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厉千勋放轻了声音：“去吃饭吧。”

苏语凝闭着眼，充耳不闻，用沉默对抗着对方的霸道。

厉千勋神情微顿，俯身掀开被子，拿过一旁的羽绒服将人裹住后抱起朝外走。

“你走不动我可以抱你，要是没力气拿筷子，我也可以喂你。”

听到这话，苏语凝愣住。

看着那张脸，她不知怎么的红了眼。

六年了，她始终看不透这个男人。

厉千勋将苏语凝轻轻放在椅子上，将挑出刺的鱼肉喂给她。

苏语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扭过了脸。

眼中的泪水却因为她这个动作而淌过脸颊。

厉千勋蹙眉去擦：“哭什么？”

苏语凝抿抿唇，堪堪开口：“我想走。”

他很快就要做别人的新郎，继续留在这儿只会加重她的罪恶感。

可就是这三个字像是掀起了厉千勋的怒火。

他攥着筷子，语气渐冷：“是想走，还是想去找叶明辰？”

苏语凝眼眸一暗：“都想。”

“咔”的一声，厉千勋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

他一把将苏语凝扯进怀内，寒冽的目光像是一个牢笼：“我不准！”

话落，厉千勋扶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住她泛白的双唇。

突然而至的窒息感让苏语凝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推开，双臂却被死死锁住。

带着丝发泄怒意的吻辗转到她下颚也不见停止。

直到脖子传来温热的湿润感，苏语凝浑身一颤，用尽全力挣开。

“放开我！”

挣扎中，她“嘭”的摔倒在地。

厉千勋回过神，心猛地一窒：“苏语凝！”

懊恼间，他慌忙去扶地上的人。

苏语凝却躲开他的手，扶着椅子艰难站起，孱弱的身躯不断颤抖着。

记忆中的她无论自己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接受，突然的抗拒让厉千勋脑子有些空白。

“别再碰我，求求你……”

苏语凝紧抓着衣领，仿佛在竭力遮住什么不愿让人看见的东西。

厉千勋的心好像也被紧紧捏着：“好，我不碰你。”

话音刚落，门铃忽然响起。

他敛去眼底情绪，走去开门。

当看见外面的人时，厉千勋脸色一黑：“是你？”

叶明辰冷声道：“我来接语凝。”

厉千勋却直接关上门。

可苏语凝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将手卡在门缝间，白皙的手背霎时添了道红痕。

第十八章 远方

“语凝！”

“语凝！”

两道都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

苏语凝忍着手背的钝痛，抬眼望着叶明辰：“带我走。”

她不想在待在这儿。

看到这里每一件东西，哪怕空气都能让她想起那些不愿回忆的画面。

她真的累了，怕了……

看到满眼哀求的人，叶明辰心不由一刺：“好。”

他轻轻握住苏语凝冰凉的手，目光中带着连自己都为察觉的怜惜。

这一幕想岩浆泼进厉千勋眼中，灼痛难忍。

他抓住苏语凝的手腕，一字一句：“苏语凝，你忘了吗？你爱的人是我，”

苏语凝望向他：“所以呢？”

厉千勋一怔。

“因为你笃定我离不开你，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把我困在身边吗？”苏语凝声音已经沙哑的不像话。

每个字都像石头狠狠砸击着厉千勋的心，疼痛中又带着无法压下的恐慌。

苏语凝抽出手，往叶明辰身边后退着：“我不想死的时候还被你当做林雪瑶的影子，厉千勋，我们断了吧。”

似曾相识的话在厉千勋耳畔回荡，讽刺又荒唐。

他僵在原地，只觉身体被冰封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两人并肩离开。

迎面吹来的风扑在厉千勋身上，可带来的寒凉远不及苏语凝的话。

载着她的车子渐渐远处，轮胎印一路延伸到他似乎永远到不了的远方……

车上。

苏语凝靠着车窗，依旧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叶明辰看了眼后视镜中两眼通红的人，放轻声音：“还好吗？”

苏语凝嗯了一声，似乎不愿多说什么。

她呼出口浊气，疲倦地合上眼：“叶医生，谢谢你。”

叶明辰微微抿了下唇：“好好休息吧。”

苏语凝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将所有情绪压在了心底。

半小时后，车子在家门外停下。

叶明辰率先下车，脱下大衣裹住只穿了件毛衣的人。

清新的柠檬味钻进苏语凝的鼻子里，她说了声谢谢后又道：“我以为医生身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闻言，叶明辰笑了笑：“饿了吗？”

苏语凝点点头，拿起椅子上的毛线进了屋。

两点过后，太阳终于出来了。

苏语凝原本想出去的念头因为厉千勋也打消了，抱着暖水袋坐在阳台晒太阳。

叶明辰坐在一边，将剥好的橘子放在她手中。

“好奇怪。”苏语凝突然说。

叶明辰问：“怎么了？”

“我觉得我有很多事都没做，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苏语凝看着手中的橘子，语气有些低落。

没等叶明辰开口，她又道：“算了，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说完，苏语凝将橘子塞进嘴里，咬了口后纠着脸：“有点酸。”

看着她跟个孩子一样，叶明辰心里掠过丝从未有过的安心。

只是在想到不久的将来她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目光瞬时黯淡。

他是医生，已经见惯了生死。

可此时此刻，他突然不愿去面对未来的离别。

“语凝。”叶明辰轻轻叫了声。

苏语凝看向他，等待着他下一句话。

叶明辰沉默了几秒，指腹摩挲着橘子皮。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第十九章 自作自受

听到这话，苏语凝神色微微一怔，半天才点点头。

这四个字在她遇到厉千勋后相信了。

有时候一眼，真的就是一辈子。

叶明辰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苏语凝也有些乏累，靠着椅背休息。

忽然，叶明辰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起身回房才按下接听键：“妈，什么事？”

“明辰，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叶母问道。

叶明辰看着苏语凝：“今年我不回去了。”

叶母愣住：“你都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又轮到你值班吗？”

闻言，叶明辰迟疑了片刻才道：“女朋友生病了，我要陪着她。”

听到这话，叶母语气一下拔高：“你交女朋友了？多大了？性子怎么样？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她叫苏语凝，二十六岁，是个很好的女孩。”叶明辰压低的声音多了丝沙哑，“她得了血癌。”

电话那端的叶母陷入了沉默，将近半分钟才传出有些哽咽的声音：“初三我去看看你们。”

“咳咳咳……”

通话被苏语凝的咳嗽声打断。

叶明辰连忙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帮她顺气。

苏语凝喘息着，见手里没血才稍稍放些心。

她抬起头，声音有些虚弱：“刚刚我听见你叫我了。”

“嗯。”

苏语凝望了眼远处的高楼，还是生了想出门的念头。

她换了身衣服，叶明辰把准备好的围巾和毛线帽给她戴上。

看着面前眉目温柔的人，苏语凝眼神恍惚了瞬。

有那么一刻，她看到了从前的厉千勋。

他也曾对自己这么体贴……

见苏语凝突然红了眼，叶明辰一怔：“不舒服？”

苏语凝慌忙垂眸摇摇头。

她在想什么，怎么还去想念厉千勋，又怎么能把叶明辰当做他。

叶明辰将围巾多绕了圈，盖住了她大半张脸：“想去哪儿？”

“南湖公园。”苏语凝回答。

……

风吹着窗帘，偌大的客厅一片死寂。

厉千勋坐在餐桌前，面对着早已凉透的饭菜，一根根抽着烟。

他看着不久前苏语凝坐过的椅子，布满血丝的眼眶忽的一酸。

他不禁去想，过去的日子里，苏语凝是不是也像这样孤独的等着他。

“因为你笃定我离不开你，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把我困在身边吗？”

苏语凝的话一遍遍在耳畔回响，震的厉千勋指尖颤了颤，烟灰散落在地。

他深吸了口气，捻灭烟上了楼。

房间依旧空空荡荡。

自从苏语凝自杀被送往医院后，厉千勋就没回来过。

他坐在床沿，手慢慢抚上苏语凝躺过的一侧。

隐约中，他好像感受到了一点余温。

而这丝余温就像把钥匙，打开了厉千勋这六年的记忆。

苏语凝的喜怒哀乐，每一幕画面慢慢渗透他的心，掏空了般的剧痛在身体中漫延。

连每一口的空气仿佛都在嘲笑着他的自作自受。

良久，厉千勋才从痛苦中清醒，他环顾了眼房间，起身快步下楼。

上了车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朝苏语凝所在的地方开去。

他要告诉苏语凝，他早就没把他当做林雪瑶的影子。

他早就爱上了她！

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南湖公园。

广场上很多嬉笑玩闹的孩子，轻快的笑声似是也感染了苏语凝，让她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

只是看到蹒跚学步的小孩，她却又黯下了眼眸。

忽然，一串糖葫芦挡住了她的视线。

苏语凝愣愣抬起头，是叶明辰。

“把我当孩子了吗？”她笑了笑，却还是接过了糖葫芦。

叶明辰坐下，手中还拿着热茶：“吃点山楂开开胃，中午你都没吃多少。”

苏语凝咬了口糖葫芦，心绪有些惆怅。

她和厉千勋也来过这儿，厉千勋当时也给她买过串糖葫芦，只是不小心被人撞掉了。

“咳咳咳……”苏语凝又咳了起来，仿佛力气都这么被咳了出去。

叶明辰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抬手揽过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苏语凝眸光一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后小心地放松下来。

她捏着竹签，问道：“我会不会最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叶明辰看着不远处的湖面，温声道：“没事，我还在呢。”

闻言，苏语凝扯出个笑容：“我加工资。”

说起来，他们认识也不过一个月。

可想不到叶明辰却是给她温暖最多的人……

“要不要回去？”叶明辰听着那浅浅的呼吸声，语气多了分担忧。

“不要。”

苏语凝喘了几口气：“我好像都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你不想提，我不会问你。”叶明辰鼻尖有些酸。

苏语凝眼底蒙上一层雾气：“我家有个小企业公司，六年前因为资金问题差点倒闭，是厉千勋出了手，但他的条件是我要跟在他身边。”

她无奈一笑：“很荒唐是不是？可我父母同意了，我也没有反对，因为我早就对他一见钟情，所以甘愿做他的‘地下情人’。”

“他说喜欢坏女孩，我就染发抽烟喝酒，他说不喜欢被人黏着，我就习惯等待，他说不需要我了，我就转身走了……”

苏语凝顿了顿，声音多了分苦涩：“我是不是个恋爱脑？为了他完全失去了自我，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叶明辰蹙起眉，心随着她的话而慢慢收紧：“你只是太爱他。”

苏语凝眼角一片晶莹：“我不喜欢浓妆艳抹，也不喜欢抽烟喝酒，我想做一个服装设计师，也努力的去拼搏，还想过以后找一个相爱的人结婚生子……”

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叶医生，你能帮他们记住我也曾是个有梦想的平凡人吗？”

叶明辰唇角颤了颤：“好。”

听到这个答案，苏语凝才露出放心的笑容，只是滚烫的泪水滴在了手背上。

终于有个人，能记住一个和厉千勋无关的苏语凝了……

五点还没到，天就隐约见黑了。

苏语凝像是个电量不足的小火车没了力气再去逛其他地方。

也因为怕她着凉发烧，叶明辰带她回了家。

可想不到门口站着个不速之客——厉千勋！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脚边散着十几个烟蒂，所站的地方的积雪融化了许多。

苏语凝愣了几秒后，对他视而不见地推开门就要进去。

厉千勋慌忙攥住她的手，声音嘶哑：“语凝，我们谈谈吧。”

第二十一章 路灯

苏语凝垂着眉眼，拂去他的手：“没什么好谈的，我们算不上情侣，也不必分手，只是不要再有来往好了。”

疏离的话刺的厉千勋呼吸一窒。

苏语凝没有停留，直接进了门。

厉千勋下意识地摇跟过去，却被叶明辰挡住。

他脸一沉：“让开。”

“厉先生，希望你不要强人所难。”叶明辰冷漠劝道。

厉千勋目光骤冷：“我和语凝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评头论足。”

闻言，叶明辰嗤道：“可对现在的语凝来说，你会比我这个外人好吗？”

这话像是戳中了厉千勋的软肋，让他心底一颤。

“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喜欢就多看一眼厌倦了就丢弃的玩具。”叶明辰一字字说，“如果她没有自杀，你也不知道她流产和血癌的事，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她，是不是继续把她的沉默当成理所当然？”

他的语气并不重，就像在叙述件小事。

可落在厉千勋耳朵里却像一道道响雷，震耳发聩。

他不由去想自己是不是真像叶明辰说的那样，可苏语凝躺在血水中的画面让他根本没办法去思考。

厉千勋脸色渐渐泛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

叶明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门。

天黑的很快，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细雪被微风卷着放肆飞着。

厉千勋发间肩头已经覆上了层雪，他却迟迟不愿离开。

客厅和卧室的灯接连熄灭，叶明辰也没有出来。

他紧握的拳头陡然一松，通红的眼中堆积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是助理。

厉千勋控制着僵硬的手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董事长，国外分部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您过去一趟。”助理回答。

闻言，厉千勋望着一片漆黑的窗户：“往后的事暂时交给总裁负责。”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转身上了车。

房间中，听到汽车的发动声和远去的声音，苏语凝才打开灯走到窗边。

望着渐渐模糊的车尾灯，她抓着窗帘的手慢慢收紧。

“叩叩叩！”

苏语凝慌忙抹了抹了脸，确认自己没哭才说：“进来吧。”

叶明辰端着热水和药推门而入：“吃了药再睡，明天下午我帮你拆线，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

听了这话，苏语凝叹了口气：“你现在就说，我反倒有些怕了。”

“那倒是我不对。”叶明辰笑了笑。

苏语凝吃了药后，他才离开。

夜慢慢深了，风挂着窗户簌簌作响。

迷蒙中，苏语凝觉得身体越来越烫，大脑就像被灌进沸水，过往的记忆好像全部都陷入了混乱。

她睁开眼，依靠着外面微弱的光芒去摸索手机。

全身明明像被烈火烧着，可寒冷就像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一样，带着剧痛折磨着她每一寸的血肉。

苏语凝喘着粗气，努力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可就在拿到手机那一刻，她整个人摔下了床。

疼痛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着苏语凝的意识，她努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拨通一个电话。

当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时，苏语凝用尽全力扯开嘴角：“救，救我……”

话落，她再也坚持不住地昏死过去。

第二十二章 机会

听见电话那段苏语凝气若游丝的声音，厉千勋心底狠狠一抽：“语凝！语凝！”

通话没断，可那边却一片死寂。

“该死！”厉千勋扔掉手机，调转车头，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苏语凝家门外。

厉千勋下车后，用力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昏暗中，他跌跌撞撞地跑上楼。

当推开房门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时，厉千勋呼吸猛地一窒。

苏语凝躺在血水中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语凝！”

他跨上前将人抱起，掌心下温度烫的他手一颤。

厉千勋强忍下心底的慌乱，脱下大衣把包裹住后抱起跑了出去。

“语凝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哑声说着，却不知道是在安慰苏语凝还是自己。

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后，厉千勋立刻驱车赶往最近的医院。

他从没觉得时间是那么宝贵的东西，仿佛一秒都能带走他一大半的希望。

直到将苏语凝送进抢救室，厉千勋才发现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他靠着墙，冰冷的手捂着双眼，沉重的呼吸如同他才是需要抢救的病人。

两个小时后，手术灯才灭掉。

见医生走了出来，厉千勋慌忙上前：“医生，她怎么样了？”

“你知道她患有血癌的事吗？”医生拧眉问。

厉千勋眸色一紧，点点头。

医生面色越渐凝重：“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以她现在的情况，恐怕治疗也难以延续她的生命……”

听到这话，厉千勋心一颤。

半晌，他才哑声问：“她能坚持多久？”

医生回答：“保守估计，两个月。”

天亮时，雪也跟着停了。

听见耳畔类似心电仪的“滴”声，苏语凝慢慢睁开了眼。

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让她恍惚间觉得又回到了之前自杀的时间。

苏语凝转头环顾，病房里只有她一人。

模糊的记忆只停留她拨通一个电话，然而便陷入了黑暗中。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厉千勋走了进来。

苏语凝愣住，怎么又是他？

“你醒了，头还痛不痛？渴了吗？我给你倒杯水。”厉千勋放下手里的早餐，倒了杯热水。

他将苏语凝轻轻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后才将杯沿凑到她唇边。

苏语凝回过神，转过头抗拒着：“我不渴。”

感受到她刻意的疏离，厉千勋心里掠过丝烦躁。

他压下胸口的情绪，放轻声音：“饿了？我给你买了粥。”

说着，厉千勋放下杯子，正准备打开买好的粥，苏语凝的话却打断了他。

“叶医生呢？”

听见她提起叶明辰，厉千勋下颚一紧：“以后我会照顾你。”

闻言，苏语凝攥着被角的手僵了僵，却还是给出了拒绝：“不用，谢谢。”

她一再的抗拒就像刺卡在厉千勋的心头，看不到却分外磨人。

他深吸了口气，轻轻握住苏语凝的手：“语凝，以前是我不好，给我次机会，让我全心全意爱你。”

苏语凝愣住，眼底满是惊诧。

她真的没听错吗？

厉千勋说全心全意的爱她。

然而苏语凝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觉得更加疲倦。

甚至有种再要被困在牢笼里的恐惧感。

在厉千勋错愕的目光下，苏语凝一字字道：“我已经不需要了。

第二十三章 到底要我怎么样

短短几字便全盘否定了厉千勋的感情。

看着苏语凝苍白却又透着冷漠的脸，他喉间一片紧涩：“你还是怨我。”

苏语凝沉默，微红的眼中翻涌着说不出的酸楚。

她是怨，可不想说。

那样只会一次次揭开伤疤，不断地去提醒当初的自己有多可笑。

气氛僵凝时，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

是叶明辰。

平时一丝不苟的他黑发有些周乱，衣服扣子也没系好，墨眸中还带着未褪去的慌张。

在看到苏语凝平安无事后，他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可视线扫过厉千勋，叶明辰蹙起了眉。

苏语凝丝毫没理会厉千勋，望向叶明辰道：“叶医生，送我回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医院只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病更重。

没等叶明辰回答，厉千勋率先开口：“不行。”

叶明辰并未立刻接话。

虽然他不太愿意厉千勋在苏语凝身边，但他也知道苏语凝很需要治疗。

“语凝，留下来吧。”叶明辰沉声道。

苏语凝面色一凝，眸中的光芒慢慢黯淡。

正当厉千勋和叶明辰以为她默认了时，苏语凝突然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你干什么？”厉千勋慌忙按住她的流血的手。

苏语凝看着他，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开嘴角：“从前我一直选择顺从，现在我不想了，除非你希望我再自杀一次。”

决绝的话像是一把刀游走在厉千勋的大脑，无奈中又带着尖刻的折磨。

他望着那双明明映着自己倒影却看不到一丝感情的眼睛，心如锥刺：“苏语凝，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对自己好一点？

苏语凝眼睫颤了颤：“要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闻言，厉千勋心底一抽，以致于声音都有些抖：“你是在报复我？”

苏语凝抽出手：“我没必要那么做，另外……”

她停顿了瞬，指甲慢慢陷进掌心：“祝你和林雪瑶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说完，苏语凝掀开被子下了床，拖着沉重的身子朝叶明辰走去。

叶明辰扶住她，眉目中噙着分挣扎。

作为医生，他自然希望病人能积极治疗。

可面对苏语凝，他的心不知怎么偏向了陪她安静的走过最后的时光。

苏语凝竭力忽视身后那道目光，泛红的眼中多了分祈求：“回家。”

叶明辰看了眼几乎僵住的厉千勋，轻轻嗯了一声后揽住她离开。

当背后的视线消失，苏语凝眼前却模糊了。

她紧抿的唇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溢出抽泣。

上了车，叶明辰立刻发动车子，打开暖气。

或许是明白苏语凝一直在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等回了家，叶明辰才道：“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苏语凝点点头，看着他关上门后，整个人都消沉了一样耷下双肩。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

最新的拨通记录正是周晨三点半打给厉千勋的。

苏语凝酸涩的眼眶又是一热，哑声呢喃：“我真的不想再爱你了……”

疲倦的心再次乱了起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明明渴望着爱的人也爱自己，可真的听到想听到的话，却只想逃走。

追根究底，她还是不想走的时候带着太多的不舍和遗憾。

良久后，苏语凝狠下心，将厉千勋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删除了里面关于他的一切。

第二十四章 错认

除夕渐近，城市的宁静也开始延迟。

别墅里，昏暗的客厅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

远处的烟花灯光闪烁着，映照着散落一地的酒瓶。

厉千勋倚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仰头灌了一大口的酒。

他向来不是酗酒的人，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靠着酒精去麻痹疼痛，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厉千勋喘了几口气，摸过手机翻出苏语凝的号码，迟疑了几秒才按下拨通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机械的女声让他面色一怔。

这么晚了，苏语凝会跟谁打电话，难道是叶明辰？

想到苏语凝身边有了另一个男人，厉千勋通红的眼角一凛，几乎快要将手机捏碎。

许久后，他再次按下拨通键，依旧在通话中。

厉千勋眸光一滞，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突然，“嘭”的一声，手机被狠狠砸在地上。

“苏语凝！我让你回来听见没有！”

偌大的空间将厉千勋的怒吼放大了数倍，可阵阵回音却撞的他心底一阵无措。

他红着眼环顾着空荡的四周，只觉呼吸都带着刺痛。

这时，大门被轻轻推开。

厉千勋转身望去，瞳孔一紧：“语凝！”

几乎是瞬间，他冲过去将来人紧紧抱在怀里。

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欣喜被耳畔一声“阿勋”止住。

厉千勋唇角僵凝，慢慢放开了怀中的人。

借着外面昏暗的灯光，他才看清来人并不是苏语凝，而是林雪瑶。

看着面前渐渐黯淡的眸子，林雪瑶皱起了眉：“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说话间，她目光扫过地上成堆的空酒瓶，眼底划过许诧异。

在她的印象中，厉千勋从不是借酒消愁的人。

厉千勋别过脸手捂着双眼，像是怕暴露自己的脆弱的一面。

林雪瑶走过去，捡起手机，界面还停留在苏语凝的号码。

“对不起。”厉千勋哑声说了句。

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林雪瑶不在的时候，把苏语凝当做他。

可当苏语凝不在，他竟然两次把林雪瑶错认成她。

林雪瑶看着他，垂眸道：“要不我去找她谈谈吧。”

厉千勋放下手，有些无力地扯着嘴角：“她不会听的。”

“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林雪瑶忍不住问。

闻言，厉千勋陷入了沉默，醉意也少了许多。

医生说苏语凝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而他却不被允许出现在她面前……

厉千勋沉舒口气，转移了话题：“这么晚，有什么事？”

林雪瑶犹豫了几秒后回答：“初四我就要去美国了。”

厉千勋一愣。

“我打算去攻读博士。”林雪瑶将手机还给他，“可能要几年才回来。”

听着这么平静的语气，厉千勋目光中闪过抹愧疚：“瑶瑶……”

林雪瑶莞尔一笑：“这是我在自己的选择，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说完，她抬手轻轻拥住他：“阿勋，希望我再回来时，你不要再有任何遗憾。”

厉千勋回抱住她，无语凝噎，烦闷的心却有了一丝光亮。

他不能再辜负苏语凝！

第二十五章 余温

因为怕苏语凝再出现意外状况，叶明辰住到了次卧。

好在这两天天气不错，苏语凝的情况也比较稳定，偶尔可以出去走走。

鸢尾开的正好，只是有几棵还是没能经受住风倒伏了下去。

苏语凝蹲在院子里，小心地将花瓣捡起来放在花盆中。

叶明辰正想叫她吃饭，却见她看着花发愣，便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想什么？”

苏语凝回过神，目光有些迷茫：“人死了以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闻言，叶明辰愣住。

苏语凝低头笑了笑后站起身：“可能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总是胡思乱想起来。”

话音刚落，一辆小货车停在门口，一个男人下车后往对面的房子搬着家具。

“新搬来了邻居？”

叶明辰嗯了一声：“先吃饭吧。”

吃饭时，叶明辰时不时给苏语凝夹菜，然而她的食量却越来越小。

几天前还能吃下一碗饭，现在吃几口就觉得已经塞不下了。

叶明辰见苏语凝白着脸往嘴里塞了口饭，于心不忍：“吃不下就别吃了。”

苏语凝艰难地吞咽：“吃得下。”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欺骗自己可以撑更久。

叶明辰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眸色深沉：“语凝……”

他看着面前故作坚强的人，心底的痛惜越发明显，甚至变成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感情。

第一次看见苏语凝的时候，她虽然很瘦弱，却没有现在这么苍白。

苏语凝愣愣望着他，手背的温暖让她觉得分外熟悉。

她轻轻挣开：“我真的没事。”

叶明辰感受着指尖的余温，唇线微动

这样的触碰，恐怕在两个月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吃过午饭，叶明辰去医院帮苏语凝买药。

苏语凝坐在门口继续没织完织着围巾，偶尔抬头看看院里的花。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老太太，双手动久了就得停下来休息。

没一会儿，苏语凝便开始犯困，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实在坚持不住靠着椅背睡着了。

风吹开半敞的大门，在门口站了半天的厉千勋缓缓走进来。

当靠近那熟睡的人时，他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生怕惊醒了对方。

直到站到苏语凝身边时，厉千勋才慢慢舒了口气。

他拉起滑落到她腿上的毛毯，盖住她的肩膀。

当目光扫到苏语凝衣领处时，厉千勋神色一怔。

白到透明般的皮肤上伏着几块紫红色瘀斑。

想起那天她的反抗，厉千勋心狠狠一抽，痛的攥紧了拳。

他紧拧着眉，伸出手如对待珍宝般轻触着那张脸。

厉千勋眼眶不由发酸，不舍就像雨后春笋在心底疯长。

忽然，苏语凝眉头微微蹙起，呢喃了一声：“厉哥……”

听到她在叫自己，厉千勋呼吸一窒，几乎抑不住胸口的钝痛。

他红了眼，无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苏语凝一点点离开自己的生命却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厉千勋才强迫自己迈开腿走向对面的屋子。

谁知刚推开门，叶明辰迎面而来。

看见厉千勋走出来，叶明辰脸色大变。

“你又来干什么？”

第二十六章 现实不是小说

厉千勋敛去情绪，可以压低声音：“我来看语凝还需要经过你同意？”

叶明辰往里面一看，苏语凝坐在屋檐下正睡着。

他皱起眉，确认对方没有做什么才绕过他准备进去。

“等等。”厉千勋叫住他。

叶明辰停住脚，眸中闪过丝疑惑。

厉千勋侧身望向苏语凝：“那条毯子太薄了，换条厚的给她。”

没等叶明辰反应，他便走进来了对面的房子。

叶明辰愣在原地，才明白这匆匆搬过来的新邻居居然是厉千勋。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面色微凝。

厉千勋搬到这里，是为了离苏语凝更近吧……

叶明辰走进去，拿了件棉袄盖在苏语凝身上。

一个小时候后，苏语凝才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有些沉重的脑袋，抬头朝远方望去缓解双眼的疲惫。

“醒了，喝点水吧。”

一直坐在旁边的叶明辰倒了杯热水，接过她手里的毛线。

看着手里还没巴掌长的围巾，他打趣道:“等你织完，恐怕都到春天了。”

苏语凝笑了笑:“你未来还有很多个冬天呢。”

闻言，叶明辰微微一怔:“给我的？”

“嗯。”苏语凝抿了口热水，目光渐远，“我觉得光付你工资还不够，这全是我感谢你的心意。”

也许老天爷给她最后的慈悲就是遇到了叶明辰。

叶明辰摸索着指间的温暖，心恍惚都慢慢软了下来。

他看着苏语凝的侧脸，哽在喉咙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苏语凝放下杯子，拿过毛线继续织了起来，动作缓慢缺分外认真。

“语凝。”

“嗯？”

低细的鼻音像羽毛落在叶明辰心口他漫不经心似的开口:“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挺不一样的。”

听了这话，苏语凝手顿了瞬，那天的记忆像是电影在脑子里里回放。

“你是医生，当时一定看出来我生病了。”她头也不抬地回答了句。

叶明辰望向对面的房子:“我还以为自己回和小说里一样，遇上未来的女朋友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很轻松，苏语凝完全把它当做玩笑话。

她笑了一声:“可惜现实不是小说。”

叶明辰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吞下了那些可能会让她觉得尴尬的话。

罢了，如果让她现在还要感觉苦恼，他跟厉千勋又有什么区别。

等风渐渐大了，苏语凝才进屋。

叶明辰见她有些不放心院子里的鸢尾花，便将它们都搬进院中的杂物间里。

苏语凝看了眼日历，后天就是除夕了。

她望向正在看书的叶明辰，突然想起来他也是有家人的，过年应该回家才对。

“叶医生。”

听见苏语凝叫自己，叶明辰立刻抬起头:“怎么了？”

“我觉得我这两天身体挺好的，要不你回去吧，等过完元宵再来。”

苏语凝捏着暖水袋，又补充了一句:“就当我放你假。”

叶明辰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合上书:“那我可以把你带回去照顾。”

苏语凝失笑:“我认真的。”

“我也是。”叶明辰看着她，解释道，“前几年我一直都在值班，今年不回去也没关系，只是你不一直都想出去走走吗？等过了初四，我带你去我家那边看看。”

过年带异性回家，很难不让人多想。

苏语凝一个劲地摇头:“不了，我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叶明辰有意无意地瞄眼对面的楼，“也是为了你好。”

第二十七章 新衣服

次日。

整片天都雾蒙蒙的，远处的高楼都变成了朦胧的虚影。

苏语凝望着对面的房子，微微蹙眉。

对面的邻居似乎不太喜欢出门。

只是晚上的时候，她总觉得窗外有双眼睛。

忽然，鼻头有些热痒。

苏语凝慌忙抽出纸捂住不断流血的鼻子。

等血止住，桌上已经满是沾了血的纸。

她沉叹了口气，把纸全部都扔进了马桶冲掉。

洗了把脸后，苏语凝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颓然。

苍白憔悴，病痛的瘀斑已经蔓延到了后背，呼吸仿佛都在用着全力。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苏语凝回过神，走出去开门。

叶明辰提着个袋子站在门口:“今晚去看烟花，给你买了件新衣服。”

闻言，苏语凝一愣:“衣服？”

“过年就得穿新衣服，试试吧。”叶明辰将衣服塞给她，“我先下去整理东西。”

说完，转身下了楼。

苏语凝拿着袋子怔在原地，嘴里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把衣服拿出来，是件红色的斗篷裙，边角白色的毛绒柔软的像丝绸。

苏语凝眸光微亮，对衣服有了分喜爱。

客厅，叶明辰正把药放进包里，便听见我下楼的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眼神一怔。

裙子对苏语凝来说有点大，衬的她整个人格外娇小。

也许是因为衣服颜色，又或者是因为灯光，她的脸看起来红润了些。

苏语凝扯了扯衣角，有些拘谨:“还可以吧？”

叶明辰走过去，帮她理了理帽沿边，而后干脆给她戴上:“很好看，像小红帽。”

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狗叫。

两人一愣，走过去一看，不只哪儿跑来只金毛，正在院子里乱窜。

叶明辰下意识地把苏语凝护在身后，看了眼半敞的大门便去安抚金毛。

“应该是附近人的狗，我去问问。”

叶明辰说完，便领着后出去了。

苏语凝蹙眉，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门外，叶明辰看着手里攥着狗绳，一脸阴翳的厉千勋，嗤笑:“堂堂厉氏企业的董事长，居然玩这种小把戏。”

“理她远点。”厉千勋冷声道。

闻言，叶明辰眉目一拧:“所以，你想让她在病发的时候一个人等死？”

刚一说完，厉千勋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刀子般的眼神闪着寒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心怀不轨，敢碰她一根手指，我绝不放过你。”

叶明辰脸色瞬变:“你自以为和语凝在一起六年就可以对我说教吗？”

他挣开厉千勋的手，一字一句:“没错，我的确对语凝有好感，可那又怎么样？我想要的不过是让她快快乐乐地度过她最后的日子，而不是像你一次次打着爱她的旗号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些话像是一根根针刺着厉千勋的耳膜，疼痛又难以反驳。

他想要的，也只是苏语凝能留在身边。

哪怕永远用冷漠的态度对自己。

看着厉千勋隐忍的眼神，叶明辰理了理衣服:“如果你想消磨掉语凝对你最后的念想，让她连死的那天都不愿见你，那你告诉她你在这儿吧。”

第二十八章 人偶熊

等叶明辰回来时，苏语凝问道：“是附近邻居的狗吗？”

叶明辰点点头，并没有多说，走过去拿起了包：“走吧，今天晚上会有很多人。”

苏语凝有些顾忌似的站在原地：“我穿这身真的行吗？”

叶明辰笑了笑，抬手帮她整理帽尖：“真的很好看。”

听他这么说，苏语凝才放下了心。

跟着他一起出门上了车。

虽然才下午，云江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两人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坐下，叶明辰去买热奶，苏语凝四处张望着，目光很快被身边的女人怀中的婴儿吸引。

看着孩子那张软嫩的笑脸，她心一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婴儿抓着她的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女人也忍不住笑道：“小米很喜欢阿姨啊。”

柔柔的触感从指尖传进苏语凝的心底，温暖的同时，也带着寒冷的刺痛。

她眼眶一红，不由想到自己的孩子。

“你叫小米吗？真可爱。”苏语凝含泪弯起眉眼。

女人见她哭了，还以为是风太大，热心地拿出纸递给她。

苏语凝道谢后接过，叶明辰正好过来，见她两眼通红，又看身边有个孩子，心里明白了几分。

“喝点热的暖暖身吧。”叶明辰把热奶塞到她手里后又把从车上拿下来的毛毯披在她身上。

见状，女人感叹道：“你老公对你真好。”

闻言，苏语凝尴尬地解释：“他不是……”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叶明辰便打断了她：“应该的。”

苏语凝微微蹙起眉，不解地看着他。

叶明辰却一脸坦然地压低了声音：“我要说不是，她肯定还会说点别的，比如说看我们般配，到时候你更不好意思。”

调侃似的语气让苏语凝小小瞪了他一眼：“那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发脾气。”叶明辰勾起嘴角。

苏语凝抿了口牛奶，闷声说：“我没发脾气。”

她只是不想别人误会，至少不要让别人觉得他有个命短的妻子……

天黑的很快，但烟花八点才会开始燃放。

六点时，苏语凝已经有些累了。

看着眼皮开始打架的人，叶明辰有些心疼：“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吧。”

苏语凝摇摇头，打起精神：“不困。”

话音刚落，一个人偶熊迈着滑稽的步子着走了过来。

它停在苏语凝面前，氷转了个圈后比了个心。

苏语凝愣了瞬后笑了起来。

叶明辰见她笑了，沉闷的心也渐渐有了丝轻松。

人偶熊指了指她，然而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苏语凝猜测问：“是让我闭上眼睛吗？”

人偶熊的大脑袋晃了晃。

苏语凝看了眼身边的叶明辰后闭上了眼。

叶明辰看着苏语凝微蹙的眉有些出神，也没看见人偶熊从哪儿拿出一枝玫瑰花凑到她的面前。

闻到淡淡的花香后，苏语凝挣开了眼，惊诧不已：“给我的？”

人偶熊点点头。

“谢谢……”苏语凝接过花，看着它的目光有些迷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叶明辰皱起眉：“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

第二十九章 倒计时

听他这么一说，苏语凝的确有些饿了。

但看面前的人偶熊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便劝道：“谢谢你的花，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

说完，起身准备和叶明辰走。

可下一刻，手却被轻轻握住。

隔着毛绒布料的摩挲感让苏语凝心莫名一沉。

她惊讶地望着挽留般拉着自己的玩偶熊，竟然下意识地想到厉千勋。

可苏语凝又觉得很可笑，他怎么会在这儿，又怎么会穿着玩偶服。

她看了眼几步外的叶明辰的背影，抽出了手跟了过去。

直到和叶明辰并肩时，苏语凝才慢慢回头看去。

人偶熊还站在原地，右手仿佛僵在了半空。

明明是张笑脸，却让人感受到一种跌落谷底般的失落。

“怎么了？”叶明辰问。

苏语凝转过头，看着手里的玫瑰花摇摇头：“没什么。”

进了餐厅，两人坐下后，叶明辰才说：“我已经跟我妈说了，初五我们就回去。”

闻言，苏语凝一噎：“你认真的？”

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居然还告诉了叶母。

叶明辰给她倒了杯热茶：“当然，我的家乡很漂亮的，你就当散散心。”

听了这话，苏语凝有些犹豫。

她当然想趁着自己还能动多走走，可是就这么去叶明辰的家乡，真的不会给他带去麻烦吗？

“叶医生……”苏语凝欲言又止，半天才忐忑说了句，“我不想麻烦你们。”

叶明辰看着她，目光渐深：“我从没觉得麻烦。”

苏语凝唇线一抿，还没来得及细思他这过分温柔的语气便剧烈咳嗽起来。

叶明辰镇定地拿出药递给她，看她吃下后慢慢拍着她的背：“情绪波动不要太大。”

苏语凝咳红了脸：“知道了……”

吃完了饭，已经七点半了。

两人回去时，江边的人又多了一倍，不少民警正在维持秩序。

叶明辰重新找了个地方，让苏语凝坐下。

望着远处的霓虹灯，苏语凝思绪渐渐飘远。

厉千勋占据了她短暂人生的一大半，忘不掉也不愿去想。

她也曾以为自己彻底离开他之后，生活会有多煎熬。

可想不到分开后，她得到了久违的平静与安宁，纵使这些都是有时限的，但也足够了。

叶明辰看着发呆的苏语凝，微微攥紧的手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可最终，那只手还是松开了。

“记得许新年愿望。”叶明辰提醒道。

苏语凝嗯了一声：“当然会记得，毕竟等不到生日许愿了。”

闻言，叶明辰心紧了紧。

苏语凝却好像乐观了许多似的笑了起来：“既然逃脱不了，不如就笑着面对吧。”

叶明辰轻轻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原本就很嘈杂的人群因为大楼LED灯倒计时而沸腾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拿出了手机，想记录下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苏语凝也和他们一样，紧紧盯着倒计时。

5、4、3、2、1……

当数字变成0后，巨大的烟花从江中岛如箭直冲天际，漆黑的天空瞬间被照亮。

璀璨的光芒映入苏语凝的眼中，流淌着星河般的眸子一片清亮。

她收紧了手，望向身边的叶明辰。

希望叶医生，能平安快乐的过完这一生……

第三十章 熟悉感

随着烟花的结束，人群也慢慢散去。

为了防止出现踩踏，维持秩序的民警和交警也忙碌起来。

叶明辰牵着苏语凝的手以防走散，在人海中挪动着。

然而苏语凝突然被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语凝！”

叶明辰心一窒，努力走过去，却一点点地被推远，连同声音也淹没在喧嚣中。

耳畔的脚步声一阵阵，苏语凝撑着身体，只觉呼吸都变得分外困难。

“叶医生？叶医生！”她哑声叫着，喉咙却已经涌上了股腥甜。

突然，一只带着棉绒质感的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

苏语凝愣住，才看清是那个送她玩偶熊。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抱进怀里。

即便它被撞得摇摇晃晃，却还是稳稳地护着她。

苏语凝目光微滞，焦躁的心好像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为什么又有了那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揭开人偶熊的头看看里面的人。

可就在快要触碰到它时，人偶熊却握住她的手。

苏语凝神色一凝，强忍下喉咙的痛痒：“你……”

“语凝！”

随着人群的散去，身后传来叶明辰的声音。

苏语凝回过头，见叶明辰一脸急色地朝自己跑来。

与此同时，人偶熊也慢慢放开了她。

苏语凝诧异地看着它后退了几步，不舍般地一点点松开手，转身离开。

“等等！”苏语凝下意识地就要追过去，可它消失在了转角。

叶明辰挡住她的视线，眼底浸满了后怕：“你没事吧？”

苏语凝回过神，有些木讷地回答：“没，没事。”

“对不起……”叶明辰紧攥着手，眸中染上几分自责。

如果苏语凝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苏语凝收回目光，安慰道：“我真的没事，回去吧。”

叶明辰蹙着眉，再次握住她的手，力道重了几分，好像怕再出现刚刚的情况。

苏语凝没有在意，而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了眼人偶熊消失的地方。

转角处，人偶熊缓缓摘下头套，露出厉千勋苍白消沉的脸。

他挪着沉重的步子，望着苏语凝远去的背影，通红的双眼涌上几分泪意。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不被拒绝的靠近她……

可当视线扫到那握在一起的手时，厉千勋心骤然收紧。

然而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他甚至连一句关心都不能说。

厉千勋僵在原地，好半天才转身离开。

刚一回家，苏语凝就冲进卫生间，吐出了忍了半个小时的血。

冲洗干净后，她浑身的力气仿佛也跟着没了。

好在叶明辰察觉到，赶忙把她扶回了房间。

躺上床后，他顺手抚了抚苏语凝的额头，确认没发热后才稍稍放下心。

苏语凝喘了几口气，突然说：“提前走吧。”

闻言，叶明辰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走是去哪儿。

“不着急，等你身体再好点。”他捻了捻被角。

苏语凝疲倦着抬着眼皮：“我现在就很好。”

她现在的时间完全是按一分一秒过的，拖得越久，她看起来越不健康。

到时候她可能连出门的心都没了。

看着苏语凝打定了主意似的表情，叶明辰沉默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好。”

第三十一章 不要走

初三一大早，叶明辰便将整理好的行李箱放进车后备箱。

两人的东西很少，除了衣服便只有苏语凝的药。

因为昨晚又发了烧，苏语凝整夜都没睡，等一坐上车便闭上了眼。

叶明辰确认门窗都锁好了才准备坐进车里。

谁知道对面的房子大门被推开，厉千勋大步冲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叶明辰面前，咬牙质问：“你要带语凝去哪儿？”

“回家。”叶明辰简单地回了句。

闻言，厉千勋遍布血丝的双眼一凛：“以她现在的身体，你居然……”

“我是医生，比你清楚。”叶明辰打断她，语气中也多分嘲讽，“我也比你明白她想要什么。”

说完，他便朝驾驶位走去。

“站住！”厉千勋呵住他，两拳紧握到发颤，“地点。”

叶明辰皱起眉：“怎么，你还想一路追着？”

他看着一脸病容的厉千勋，冷嗤：“厉董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查到我家的。”

说完，叶明辰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驰骋而去。

看着车渐渐消失在视线，厉千勋终于支撑不住无力的身体，猛地跪在了雪地里。

“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他脸陡然一白。

耳畔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蜜蜂飞舞。

厉千勋喘着粗气，慢慢倒下。

雾蒙蒙的天变得刺眼，隐约中，他好像看见了那辆车回来了，苏语凝下了车朝自己跑过来。

厉千勋眸光一亮：“语凝……”

可他还未伸出手，黑暗如浪潮扑来，吞没了他仅有的一点意识。

车内。

苏语凝被梦中的下坠感惊醒。

她望向窗外，已经没有城市的街景。

“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机场，再睡会儿吧。”叶明辰轻声道。

苏语凝揉了揉脑袋：“不睡了。”

她靠着座椅背，回想着刚刚做的梦。

她梦见厉千勋和父母。

但是梦中的他们都很好，厉千勋没有把自己当做替身，而是真的全心全意的爱着她。

而父母也像她小时候那样，把自己当做掌上明珠的疼爱。

可一切都伴随着醒来前一秒的坠落感消散。

梦也只能是梦。

叶明辰看了眼后视镜中的苏语凝，还是把厉千勋住在对面的事咽了下去。

说了也许还会让她难受，那倒不如装作不知道。

医院。

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病房一片宁静。

病床上紧蹙着眉昏睡的厉千勋哑声呢喃着：“语凝，不要走……”

刚跟医生说完话的林雪瑶一进来便听见他不断重复着这话。

她叹了口气，上前想替他盖好被子。

“语凝！”

厉千勋猛地睁开眼，望着林雪瑶的眸子亮了亮，可又很快黯了下去。

不是她……

林雪瑶装作没看见，坐下后才开口：“你都快烧到四十度了，真的觉得自己是铁打的身体吗？要不是被过路人看见，你……”

她停了下来，似是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厉千勋有些恍惚的双眼慢慢有了焦距，他坐起身，只觉身体重了好几倍。

他看向林雪瑶：“抱歉，借手机用一下。”

闻言，林雪瑶愣了瞬后才把手机给他。

厉千勋拨通助理的电话：“去查叶明辰的家乡地址。”

“厉董？”电话那头的助理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道：“查到后立刻给我定张机票。”

第三十二章 南方

林雪瑶惊讶地看着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做了决定的厉千勋：“你病还没好呢。”

厉千勋将手机还给她，语气低沉：“比起语凝，我这些小病小痛都不算什么。”

听了这话，林雪瑶蹙起了眉：“她走了？”

厉千勋没有回答，好像不太愿意承认苏语凝和叶明辰离开的事实。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苏语凝为什么那么相信叶明辰。

明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见他不说话，林雪瑶也没有再问，只是劝了句：“至少先养好身体，别让她看见你的时候，你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另一边，上了飞机的叶明辰向空乘员要了两条毯子。

因为病情的加重，苏语凝越来越怕冷，哪怕有了空调也觉得有些凉。

“你昨晚没怎么睡，现在好好补补觉，到了我叫你。”叶明辰细心地整理着毛毯，确保不会漏风。

苏语凝嗯了一声，靠着椅背阖上双眼。

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就是个垂暮的老人，连走路都觉得开始费力。

叶明辰正帮苏语凝准备一会儿要吃的药，却听身边的人突然说：“叶医生，我付完你工资后，如果处理完我后事，卡里还有些钱的话，你就帮我捐给孤儿院吧。”

听到这话，叶明辰手一滞：“说这个干什么，你时间还多着呢。”

苏语凝没有睁眼，只是眼睫颤了颤：“我怕我忘了。”

他是医生，比自己明白她的时间还有多少。

随着死亡的接近，苏语凝也发现自己越来越从容，当初的恐惧也慢慢归于平静。

叶明辰看着她，深邃的眸子缓缓涌上丝不舍和怜惜。

五个小时后，飞机落了地。

南方的冬天并没有雪，只是寒冷却渗透了骨髓。

下飞机时，叶明辰把苏语凝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生怕把她冻坏了。

看着远处依旧是绿色的群山，苏语凝目光亮了亮。

“冷吗？”叶明辰担心地问。

苏语凝摇摇头：“不冷。”

她停顿了几秒，话锋一转：“以前我也来过南方，但不是冬天，”

闻言，叶明辰笑了笑：“那这次要好好玩玩。”

拿到行李后，两人才走出机场。

忽然，一个二十来岁，和叶明辰有几分相似的大男孩朝他们挥手。

“哥！这儿呢！”

叶明辰立刻牵着苏语凝过去。

他介绍道：“这是我弟弟，叶明凯。”

苏语凝礼貌地点点头：“你好。”

叶明凯自来熟地咧嘴一笑：“嫂子别客气。”

听见这声嫂子，苏语凝愣住，再看和叶明辰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尴尬地想抽回去。

然而叶明辰却握地紧紧的，让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上了车后，叶明凯将装着鸡汤的保温盒递给叶明辰：“妈说飞机上的东西嫂子肯定不爱吃，所以她一大早就炖了汤。”

叶明辰接过后，等车平稳了才打开倒了杯递给苏语凝。

苏语凝受宠若惊，怎么也想不到叶母会对一个突然造访的人这么好。

“谢谢……”她看着杯中的汤，鼻尖突然一酸。

这么久以来，苏母都没找过自己，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

叶明凯大大方方道：“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第三十三章 叶家

听了这话，苏语凝动作一滞，下意识地看向叶明辰。

一向沉稳冷静的叶明辰眼神乱飘，轻咳两声缓解尴尬。

叶家在县城新区，等到了地方，天已经黑了。

县城虽然不如市区大，年味却更加浓郁。

路过的住宅区家门口都是燃放完的鞭炮残渣，叶明辰说过了初七，他们才会清理干净。

车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布局和苏语凝住的地方差不多，只是比较大，院子里也放着很多绿植。

三人刚下车，里面的人还没出来，一条萨摩耶涂着舌头疯跑出来。

围着叶明辰和苏语凝转了几圈后蹭着叶明辰的腿。

叶明辰弯腰摸了摸它的头：“他叫乐乐。”

话音刚落，围着围裙的叶母走了出来：“可算回来了，累了吧？”

“妈。”叶明辰直起身子，“这是语凝。”

苏语凝平稳着呼吸，礼貌地笑了笑：“阿姨好。”

叶母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眼眶也渐渐变红：“好孩子……”

见她这样，苏语凝便明白叶明辰一定是把自己的病告诉叶母了。

她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反而总是忍不住去把叶母和自己的母亲做对比。

“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进去吧，嫂子不饿，我都饿了。”叶明凯逗着乐乐往里面走。

几人进了屋，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还有很多人。

除了叶父，还有叶明辰的叔叔婶婶和堂妹。

苏语凝一进去便受到了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热情招待。

特别是堂妹，拉着她单独坐到了一起。

“嫂子好，我叫叶晓芝，你可以叫我晓芝。”叶晓芝热情又不失正经地介绍。

一旁剥橘子的叶明凯插了句：“叫野小子就行了。”

叶晓芝瞪了他一眼：“去你的！”

苏语凝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还是想解释一句：“其实我不是……”

“你要是想去疯别拉上语凝，她不能劳累。”叶明辰打断她的话，将被热茶放在她面前。

叶晓芝气呼呼地鼓起来脸：“大哥，连你也不在嫂子面前给我面子。”

话落，叶明凯故意把橘子皮扔在她身上。

兄妹俩立刻掐了起来。

叶明辰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叶晓芝坐的地方：“他们就是这样，闹腾。”

苏语凝眼中却带着几分羡慕：“我倒挺羡慕你的，有这么好这么多的亲人。”

而她家里，自从她十岁后，叶父就忙于工作，他们一顿团圆饭也没再吃过。

叶母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朝还在打闹的叶明凯和叶晓芝喊道：“你们俩别闹了，赶紧摆碗筷吃饭！”

饭桌上，苏语凝俨然成了被偏爱的对象。

面对长辈们的热情，她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慢慢的融入了进去。

九点刚过，苏语凝就有些犯困了。

叶明辰送她上楼休息，帮她整理好东西后又拿了药给她：“记得吃完药再睡。”

苏语凝看着掌心满满的药丸，叹了口气：“感觉我吃的药比饭都多。”

叶明辰坐了下来，轻轻握了握她的肩：“明天好好休息，后天我带你去逛逛。”

苏语凝抿抿唇，忽然问：“对了，他们都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这……”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明辰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多了丝忐忑：“其实我对你，算是一见钟情吧。”

第三十四章 想跟你睡

因为叶明辰这句话，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直到听见外面车路过的声音，苏语凝才回过神，她低头看了眼手的药，确认没掉在地上才松了口气。

可想到刚刚听见的话，目光又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她虽然有时候感觉叶明辰对自己有些感情，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叶明辰看苏语凝如坐针毡的紧张表情，眸中掠过丝失落：“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他停顿了瞬后继续道：“不过你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把我当做一个朋友就好。”

闻言，苏语凝垂眸静默了半晌才开口：“你知道，我的过去并不算好，而且身患绝症。”

“你和厉千勋的确有我没办法涉足的过去，可是我和你也有共同的回忆啊。”叶明辰温声道，“就算这些回忆很短暂，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说着，他慢慢握住苏语凝的手：“在你第二次入院时我就在想，我不奢求在厉千勋之前遇见你，而是在你血癌早期时遇见你。”

也许那样，她就不用遭受病痛的折磨。

每一个字都轻轻撞着苏语凝的心，诧异之余又感受到一股暖意。

她红了眼，慌忙低下头遮掩自己不自觉流出的泪。

叶明辰抽出纸去帮她擦：“抱歉，是唐突了。”

苏语凝摇摇头，扯出个笑容：“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挺对不起你的。”

她这辈子过得稀里糊涂，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纷至沓来。

但也没料到临了还能遇上叶明辰。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叶明辰声音也沙哑了几分，“我很庆幸自己能留在你身边。”

他犹豫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般伸手将苏语凝揽入怀里。

如果以前的接触只能算朋友，那么这个拥抱完全代表着他对她的爱情。

苏语凝浑身一怔，整个人都呆住了。

与厉千勋患得患失的感觉不同，叶明辰给她的就是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苏语凝迟疑了很久才慢慢抬起手想回抱住他，可门突然被推开，叶晓芝的声音如雷在房间里回荡。

“嫂子，我想跟你睡！”

苏语凝吓得忙推开叶明辰，手里的药也洒出去了几颗。

叶晓芝看到叶明辰阴沉的脸时，才明白自己似乎打扰了他们，讪笑道：“那什么，我还是回房间吧……”

说完，转身就跑了。

最终，叶明辰还是叹了口气，捡起掉在地上的药扔掉，又重新拿了几颗出来。

“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说完，他朝房门走去。

“叶医生。”

苏语凝叫住他，等他转过身时才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叶明辰笑了笑，走出去慢慢关上门。

夜渐深，整座城市也陷入了沉睡。

寂静街道，一辆出租车停在一家酒店前。

厉千勋下了车，面色苍白着咳嗽了几声后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

进到提前订好的房间，他疲倦地倒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厉千勋渐渐出了神。

苏语凝现在应该睡了，也不知道叶明辰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可想到这儿，他又不禁嘲笑自己庸人自扰。

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也能感觉到苏语凝在叶明辰身边时明显放松了许多。

厉千勋沉沉呼出口气，扯过被子忍着脑子的沉重感慢慢睡去。

第三十五章 小偷

次日。

阳光正好，叶明凯和叶晓芝一大早就跑步行街去玩了。

因为顾忌苏语凝舟车劳顿了一天，叶明辰便留在家里陪着她。

他将一把摇椅放在院子里让苏语凝坐着，乐乐摇着尾巴在两人周围绕来绕去。

苏语凝看着满院子的绿植，满脸不好意思：“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叶明辰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别老这么想，在这儿里你就是我们家里的一员。”

“咳咳咳……”苏语凝咳嗽着，消瘦的脸陡然一白。

叶明辰抽出纸轻轻捂着她的嘴，眉目紧拧。

即便隔着几层纸，也能感受到掌心中那片温热。

看着纸上刺眼的血，叶明辰的心像是被压了块石头似的又疼又闷。

然而苏语凝却像习惯了似的漱了口调侃了一句：“你看我现在像不像林妹妹？”

叶明辰看着她憔悴的脸，无语凝噎。

“当然，我可没有林妹妹那么好。”

苏语凝笑了笑，拿出那没织完的围巾继续织着，只是动作比以前更迟缓。

叶明辰见她连指尖都在颤抖，眼眶一酸。

“不要织了。”他按住她的手，声音微微沙哑。

苏语凝愣了瞬后头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我总要留点东西送给你。”

闻言，叶明辰唇线一紧。

他视线下落，落在手背那只纤细的手上。

叶明辰回握住她，努力压抑着翻涌上心的所有情绪。

而这一幕恰恰落在了不远处的厉千勋的眼中。

透过围栏，他清楚地看见叶明辰和苏语凝视线交汇着，即便无言也好像藏着数不尽的感情。

厉千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他看着那张曾总是温柔对着自己的脸，浓烈的酸涩在眼底荡开。

“喂，你谁啊？往哪儿看呢？”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厉千勋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白色棉袄，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的女孩站在面前。

叶晓芝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视线扫过他后方，正好能看见院子里的叶明辰和苏语凝。

厉千勋没有回答，而是转头走了。

叶晓芝越觉得不对劲，这男人长得不错，穿着看起来也是有钱人，可看起来更像是踩点的小偷。

她赶紧跑回家，一进门就吵吵着：“哥，嫂子！”

叶明辰立刻黑了脸：“这么大人了，就不能改改你那咋咋呼呼的性子。”

叶晓芝被他这么一骂，立刻忘了要说的事儿：“哥，嫂子面前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啊？”

苏语凝笑了笑：“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言，叶晓芝脚一跺：“还不是叶明凯，遇上同学就不管我了，我一个人有什么逛头，买了点吃的就回来了，嫂子，一会儿咱们一块吃。”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满满一大袋东西。

叶明辰看了眼：“语凝不能吃，你自己留着吧。”

听到这话，叶晓芝才想起来苏语凝的病，失落又有些难过。

她只能将东西拿进去，可走到门口猛然想起刚刚看到的陌生人。

叶晓芝朝叶明辰招招手，等他走近才压低声音道：“我们家被小偷盯上了。”

第三十六章 下辈子

“小偷？”叶明辰一头雾水。

这里治安一向都很好，而且离派出所很近，什么样的小偷才敢顶风作案。

叶晓芝点点头：“我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鬼鬼祟祟地看你和嫂子，我问他干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地走了。”

听到这话，叶明辰皱起眉：“长什么样？”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还挺帅的，穿着黑色风衣。”叶晓芝回忆道。

叶明辰目光一沉。

应该是厉千勋。

没想到他真的追到这儿来了。

叶明辰斟酌了片刻后说：“这事儿先别告诉别人，包括语凝。”

“为什么啊？”叶晓芝满脸不解。

“让你别说就别说，吃你的东西去。”叶明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

叶晓芝鼓着张脸嘟囔着上了楼。

直至傍晚，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的叶明凯才回家。

吃了晚饭，叶明辰突然问苏语凝：“要不要出去走走？”

苏语凝点点头：“好。”

叶明辰给她棉袄里贴上几片暖宝宝才给她穿上。

街道宁静，几个小孩在路边窜来窜去放着鞭炮。

苏语凝见叶明辰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不由问：“你在看什么？”

叶明辰收回视线：“没什么。”

说完，他握住她的手，又将她脸颊旁的碎发挽至而后：“语凝，下辈子你可得先遇见我。”

闻言，苏语凝愣了一下，低头垂眸：“怎么突然说这个？”

“可以吗？”叶明辰反问。

苏语凝没回答，眉头微微蹙起。

回想往事，她得到的除了伤害就是疲惫，她甚至宁愿自己从没活过……

半晌，在叶明辰惊诧的目光下，苏语凝一字字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下辈子只遇见你。”

听了这话，叶明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忍不住湿了眼眶，将人轻轻抱进怀里，无言却情深。

不远处的树下，厉千勋却看得怒火翻涌，可紧接着而来的又有浓烈的悲戚和无奈。

他几次想冲过去，却又害怕再遭到苏语凝无力的驱赶。

望着那并肩而行的两人，厉千勋在没勇气跟过去。

也许自己现在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是笑话吧，疯了一样追逐着曾经不珍惜，失去才知道痛苦的人。

许久，厉千勋靠着树仰头深吸了口气，疲倦地阖上眼。

叶明辰和苏语凝在外面走了半小时后才回去。

可刚进家门，苏语凝脸色大变，捂着肚子弓着身，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折磨着一般。

“语凝！”叶明辰慌忙揽住她。

“肚，肚子痛……”苏语凝疼的声音都开始颤抖，额间冷汗遍布。

叶明辰一把将她抱起，朝里面大喊：“明凯！快去开车！”

被这么一喊，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

叶明凯拿着车赶紧朝车库跑去。

车内。

叶明辰将苏语凝紧紧抱在怀里，竭力克制的冷静在感受到掌心下的冰冷后渐渐慌乱。

“语凝？”

刚才还疼的痉挛的人突然不再挣扎，刺眼的血从她口鼻淌了出来。

叶明辰心一沉：“再开快点！”

第三十七章 不乐观

酒店，房间。

正看着苏语凝照片的厉千勋心忽然狠狠一揪，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离了一样。

他捂着胸口喘着气，渐白的脸掠过难以掩饰的不安。

“语凝？”

厉千勋不由自主地轻轻唤了一声，心立刻像被牵引般再次痛了起来。

他紧拧着眉，死死压下痛意后再次出了门。

医院。

车还未完全停稳，叶明辰就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苏语凝冲下去，直奔急诊大楼。

“医生！医生！”

宁静的大厅随着他的大喊而喧嚣起来。

医生护士迅速反应，用移动病床将苏语凝送进抢救室。

看着抢救室的门关上，叶明辰僵在原地，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以往他都是作为医生在里面，而不是满怀恐惧的站在外面。

叶明辰怔怔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血，疼痛神经仿佛都被用力波动了似的颤了颤。

“哥，你没事吧？”叶明凯担心地问。

叶明辰无力摇摇头，强作镇定。

没多久，叶明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叶晓芝。

按下接听键后，他还没说话，那边就传来叶晓芝的叫喊：“哥！那个小偷刚刚又来了，还问嫂子去哪儿了！”

闻言，叶明辰脸色一变：“他人呢？”

“刚刚爸报了警，他被带走了。”叶晓芝回答。

听了这话，叶明辰沉默了几秒后才说：“不用管他。”

让厉千勋吃点苦头也好。

“哥，嫂子……怎么样了？”叶晓芝声音忽然低了几分。

叶明辰收紧了手：“还在抢救，告诉妈他们别担心。”

三个小时后，手术灯倏然熄灭。

伴随着抢救室的门打开，苏语凝被推了出来。

叶明凯跟着去了病房，叶明辰朝医生走去：“她的癌细胞已经大范围扩散了是吗？”

听了这话，医生有些惊讶：“你知道？”

“我是血液科的医生。”叶明辰抿抿唇，“这次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面色渐渐凝重：“不乐观，恐怕离不开医院了。”

叶明辰呼吸一窒。

病明明不在他身上，他却感受到一种致命的死亡感。

苏语凝剩下的时间远比他预计的少。

病房里，叶明凯一脸担忧，时不时看看心电仪。

叶明辰调整好情绪后才走进去：“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叶明凯本想留下来帮忙，但叶明辰让他回去拿些衣服过来，他还是不放心地走了。

暖黄色的灯光照着苏语凝苍白的脸，她安静的就像个熟睡的孩子。

叶明辰轻轻握住她的手，泛红的眼眶一酸。

她的呼吸太浅了，如果不是心电仪中跳动的线条，她好像真的是一具遗体。

“语凝。”

叶明辰扯开嘴角，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我们还没去逛庙会，还有这儿的文化节马上就到了，那时候很热闹，街上还会有舞龙舞狮……”

说着说着，他再也开不了口，只剩下沉闷的呜咽。

忽然，一滴泪水从昏迷人的眼尾滑落，融进柔软的黑发中。

恍惚中，苏语凝只觉自己站在黑暗中，一阵阵冷风吹得她不断战栗。

这时，耳畔忽然传来厉千勋的声音。

“你叫苏语凝？名字不错。”

第三十八章 噩梦

“你叫苏语凝？名字不错。”

这是厉千勋对苏语凝说的第一句话。

黑暗里，苏语凝茫然地望着四周，想逃离这片让人压抑的地方。

可记忆却像是电影一幕幕地在周围播放，她如同个被困在回忆中的溺水者难以呼吸。

——“谁让你打扮成这样的？去换了！”

“可我以前就是这……”

“我让你去换了，没听见吗！”——

——“厉哥，我不想变成她。”

“当然，你从来都不是她。”——

——“苏语凝，我们之间只是各取所需，跟爱没有关系。”——

每一帧的画面都像是无数的针扎进苏语凝的心里，连同厉千勋的声音也变得无比尖锐，刺的她的耳膜剧痛难忍。

苏语凝捂着耳朵，通红的双眼噙满了眼泪。

她蹲下身，魔怔似的自言自语：“不要想，不要想，我已经不爱他了……”

只要她不爱厉千勋，便能对这些记忆一笑而过。

然而苏语凝再怎么逃避，厉千勋的脸却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深刻。

就在她快要崩溃时，叶明辰的声音忽然响起。

“语凝？语凝！”

温润的嗓音像是一缕光芒照进黑暗，又像只温暖的手，把她从深渊中拉了上去。

苏语凝慢慢真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叶明辰写满了担心的脸。

她沉舒了口气，疲倦感像是巨山压得她动弹不得。

“叶医生……”

虚弱的声音缥缈的像从远方传来，让叶明辰心头发窒。

他抑着疼痛抬手轻抚着苏语凝的额头：“做噩梦了吗？”

苏语凝嗯了一声，眸光渐黯：“我梦见……以前的……事，很害怕……”

叶明辰握住她的手，哑声道：“别怕，我陪着你。”

苏语凝艰难地挪着目光，才发现自己被医疗仪器包围，若不是鼻氧管，她连呼吸都做不到。

她吐出口气，苍白的嘴唇颤了颤：“我是不是……要死了？”

闻言，叶明辰眉目一拧，说不出话。

苏语凝却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我……还是打扰你们……”

她真的很后悔，毕竟这才大年初五。

可因为自己，整个叶家都沾了不该有的晦气。

叶明辰眉头紧拧：“说什么傻话，我妈还有明凯他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后轻声道：“你再休息会儿，我去接个电话，一会儿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苏语凝嗯了一声，也再没了多余的力气。

出了病房，叶明辰才接了电话。

“喂，你好。”

“你好，叶先生，我这里是新区派出所，昨晚你们家报警抓的小偷叫厉千勋，他说认识你，你可以过来一趟吗？”

听到这话，叶明辰才舒展的眉头又是一紧。

他看了眼病房中的人：“警察同志，我不认识他，而且我女朋友现在在医院，所以我暂时走不开，麻烦您处理一下。”

才挂了电话，叶明凯就提着装着衣服的袋子还有保温盒来了。

“哥，嫂子醒了吗？”他压低声音朝病房里看了看。

“醒了，现在休息呢。”叶明辰接过东西，“一会儿你回去告诉妈，让他们不要担心。”

叶明凯叹了口气：“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妈还说中午过来看嫂子。”

说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对了，昨天来家那个小偷说要见嫂子，这怎么回事啊？”

第三十九章 自欺欺人

叶明辰舌尖轻轻扫过腮帮子，俨然不太愿意过多提及苏语凝和厉千勋的事。

他拍了拍叶明凯的手臂，不声不响地转移话题：“先别说这个，你去买几条毛巾和纸过来。”

叶明凯点点头，转身走了。

叶明辰望向走廊尽头的窗户，眼底一片复杂。

新区派出所。

拘留室内，厉千勋神情恍惚地坐在一边，脑子里还在回想昨天在叶家门口听见叶晓芝那句“嫂子不会真的会走吧”。

这话就像钩子，勾出苏语凝那天满身鲜血躺在浴缸中的画面。

疼痛慢慢渗透进了他的心，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民警走了进来，将手机还给了他：“你可以走了，下次别太冲动。”

厉千勋接过手机，一言不发地离开。

派出所就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去最近的医院。”

医院，病房。

“再吃点吧。”叶明辰将粥送到苏语凝嘴边。

苏语凝见他一脸关切，只能压着胃里的疼痛吃下。

可下一秒，她脸色大变，侧过身吐了起来。

叶明辰慌忙放下碗，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扯过纸去帮她擦嘴角的残渣。

看她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他心底一颤。

苏语凝靠着他，只觉连睁眼都有些费力。

好像自从醒过来，她的食道就变得跟针孔一样，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

“我其实不太饿……”苏语凝低声道。

这不知道是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别人的话让叶明辰眼眶一红。

他强忍着酸涩，顺着她的话回答：“那等会儿再吃，你再休息会儿。”

苏语凝艰难地晃了晃头：“我怕我睡着，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叶明辰手一僵，无言以对。

“能把手机给我吗？”苏语凝又道。

他拿过桌上的手机放进她手里。

苏语凝露出个疲惫的笑容：“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闻言，叶明辰也明白了几分，帮她调整好病床的后才走出病房。

见他出去了，苏语凝才控制着僵硬的手指，拨通那个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号码。

“嘟——嘟——嘟……”

一声一声，对面始终没有传来苏母的声音。

苏语凝望着窗外，视线渐渐模糊：“爸，妈，你们真的不要我了吗……”

病房外。

叶明辰站在走廊，捏了捏紧拧的眉心。

忽然，一阵脚步声靠近，最后停在他身边。

叶明辰抬头看去，眼底掠过丝惊讶。

厉千勋？

此刻的厉千勋让人无法将他当做厉氏企业的董事长。

黑发周乱，满眼血丝，脸色苍白憔悴，下巴满是青渣，不修边幅的像个流浪汉。

厉千勋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病房。

透过门上的观察窗，他看到了病床上的苏语凝。

她半睁着眼躺在床上，仅凭着鼻氧管维持着呼吸，整个人虚弱的好像只剩下一口气。

厉千勋紧皱的眸子颤了颤，嘶声问：“还有多少时间？”

“……不多了。”

三个字如同山压在了厉千勋的身上，让他险些瘫倒。

他飞快攥住把手，想推门进去。

叶明辰手疾眼快地摁住他的手。

厉千勋望向他，几乎充血的双眼闪过抹濒临爆发的怒火：“放手。”

“她看见你只会想起以前的事，拜托你，让她走的清静点吧。”

第四十章 幻觉

苏语凝的病情急转直下，几乎连翻身都要靠别人。

因为吃不下东西，她只能依靠营养针维持着身体。

等到了元宵，她瘦的脸颊已经凹陷了下去，手摸下去也只有包着皮的骨头。

“喝点水，你嘴都起皮了。”

叶明辰舀了一小勺水凑到苏语凝干裂的唇边，慢慢喂进她嘴中。

苏语凝艰难地吞咽，水还是从她嘴角流了下来。

她喘息着，扯动着全身力气似的说：“我好像出现……幻觉了，有时候看见……厉千勋站在……门口。”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很确定那个身影就是厉千勋。

可每当清醒过来后，门口却是空无一人。

叶明辰蹙眉忍下喉间的紧涩：“他不在这儿。”

闻言，苏语凝慢慢垂下眼帘。

对，厉千勋怎么会在这儿，他现在应该跟林雪瑶在一起吧……

纵然她得到了想要的平静，可还是无法忽视心底的那份失落。

当身边只有叶明辰一人时，苏语凝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孤独，说甚至害怕孤独的死去。

但至亲父母，深爱的厉千勋，一个个都不在身边。

叶明辰看了眼时间，忽然问：“我带你下去晒晒太阳？”

苏语凝轻轻嗯了一声。

在护士的帮助下，叶明辰将她放在轮椅上，又给她盖上厚厚的毛毯才推了下去。

望着明媚的暖阳，苏语凝眯起了眼，身上的沉重感好像轻了些。

叶明辰坐在长椅上，抬手帮她理着头发：“暖和些了吗？”

苏语凝抿出个浅笑：“叶医生……抱歉了，那条围巾……我没办法织完了……”

叶明辰手一顿：“没关系，冬天已经了。”

下一章

话音刚落，一个人偶熊突然走了过来。

它站定在苏语凝面前蹲下，将一朵玫瑰轻轻放在苏语凝手里。

苏语凝一愣。

眼前的人偶熊和除夕那晚救她的人偶熊一模一样！

叶明辰起身走到一边，默默逼回眼眶中的酸涩。

背着阳光，人偶熊起身给苏语凝又跳了个滑稽的舞蹈。

苏语凝笑了出来，原本黯淡的眼中闪烁起星辰般的光芒。

她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跳完舞，人偶熊慢慢靠近，抬手试探般的靠近，最后轻柔的落在她脸上。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苏语凝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眼前遮挡住了阳光的人偶熊，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里叫不出。

“你认识……我吗？”她问。

人偶熊迟疑了瞬后摇摇头。

苏语凝终是抵挡不住浪头般的疲倦，合上了眼：“我叫苏语凝……曾经爱着……一个叫……厉千勋的男人。”

当说完这句话，她感受到脸颊上的手颤了颤。

苏语凝握着玫瑰花的手微微收紧，可紧接着而来的晕眩就像虫子一点点将她的力气和意识啃噬掉。

人偶熊单膝跪下，扶着她脸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仿佛里面的人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苏语凝只觉阳光越来越刺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耳畔所有声音也跟着全部消失，只剩下自己微不可闻地呼吸声。

叶明辰没有骗她，她一点都不痛，比刀割过手腕轻松多了……

人偶熊好像感受到了面前的人正渐渐失去温度，慌乱无措地握住了她的手。

苏语凝歪着脑袋，用尽最后的力气地回握住他。

“我知道……你是……厉哥……”

第四十一章 照片

苏语凝只觉得自己又一次身处黑暗中。

可这次她没有害怕，而是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大雪天里睡在温暖的被窝中，又像在一个下雨天坐在阳台听雨声午睡。

可这时，耳畔传来很多人的声音。

“2022年2月18日上午10点23分，病人因脑出血宣告死亡。”

随着这句话落音，苏语凝听见了厉千勋撕心裂肺的哭声。

“语凝！你醒醒，只要你醒过来，我再也不烦你，再也不打扰你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听着这一句句哽咽的哀求，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从没见过厉千勋哭，更没有听过他这么歇斯底里。

而现在他正因为自己的死亡而痛苦不堪的哭泣着……

忽然，叶明辰嘶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语凝，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下辈子你只要遇见我。”

苏语凝鼻尖泛酸，自我回答地嗯了一声。

她该高兴的，虽然没有见到父母，可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她的。

她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慢慢的，所有的声音都开始远去，最后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正当苏语凝以为自己的意识也会随之消散时，林雪瑶的声音如响雷在她耳边炸开。

“除夕正好是苏语凝的三七，你应该不会回家吧。”

苏语凝猛地睁开眼，眸中满是未褪的惊恐。

她环顾着四周，瞳孔一紧。

这里是……她和厉千勋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别墅。

她怎么会在这儿？她不是应该死在了医院里吗？

“我想一个人静静。”

厉千勋的声音让苏语凝一愣，她转头望去，厉千勋坐在沙发上，林雪瑶站在一边。

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还下着雪。

苏语凝心渐渐提到嗓子眼，眼看着林雪瑶从自己身边走过。

她看不见自己吗？

开合门声过后，厉千勋捻灭了指间的烟，仰靠着沙发背阖上眼。

“厉哥？”苏语凝叫了一声，可对方却像没听见似的。

在她错愕的目光下，厉千勋起身朝楼上走去。

“厉哥！”苏语凝跟了上去，伸手想抓住他的手臂，可却只抓住一片虚空。

她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刚刚穿过对方的手。

良久，苏语凝才重新迈开步子上楼进了房间。

房间被打扫的整整齐齐，浴室也不见一点血迹。

望着坐在床沿的厉千勋，她抬起颤抖的手朝他的脸抚去。

依旧穿过了她的身体。

苏语凝眼眸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望向床头柜上的时钟日历，上面清晰写着2022年1月27日！

苏语凝倒吸口气凉气，这天她应该在城北梨园和叶明辰在一起才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苏语凝百思不得其解时，厉千勋忽然起身将衣柜中她的行李箱拿出来。

他把衣服全部倒出来后又开始一件件叠好，每一步生疏却分外认真。

苏语凝站在一边，看着厉千勋紧蹙着眉，那双眼渐渐泛红，却始终不见落泪。

他将衣服叠好后整齐地放进柜中，而后又去整理桌上的东西。

当厉千勋拉开抽屉时，里面的黑白照和婚纱照让他手一滞。

他迟疑了一下，拿起了照片。

苏语凝愣愣看着他翻过婚纱照，背面写着一行字。

——希望你记住我，记住我曾这样存在过。

第四十二章 无望的等待

短短一句话就像把钥匙打开了苏语凝尘封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

那天在收到厉千勋的婚礼请柬后，她选择了自杀。

苏语凝还记得，为了减少点痛苦，她吞下了一大把安定药，然而还是感受到刀割开皮肉的剧痛。

她望着背影透着几分寂寥的厉千勋，视线被缓缓涌上的泪水模糊。

原来她根本没有被他救起来，当厉千勋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和叶明辰在一起的安静日子、厉千勋的深情和安详的去世都是她灵魂深处的幻想。

她苏语凝，早就孤独的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

巨大的落差像是潮水拍打着苏语凝颤痛的心。

她捂着嘴，下意识地想在厉千勋面前掩盖自己的悲伤。

可当想起他根本看不见自己时，痛苦却变成了无言的沉默。

“哒！”

水滴落在照片上的声音让苏语凝一愣。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望去，那张遗照中的脸上多了滴泪水。

苏语凝目光微怔，一时分不清那是谁的眼泪。

还没等她反应，厉千勋便将上面的痕迹抹去了。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眉头像是打了个解不开的死结，连呼吸声都沉重了许多。

苏语凝站在一旁，凝望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即便是不了解他的陌生人，也能看出他在忍耐。

良久后，厉千勋从口袋里拿出苏语凝的手机，仿佛依靠这个寻找着关于她的踪迹。

他打开相册，里面竟然全是他的照片，各个角度都有，就是没有张正脸。

苏语凝迟钝地扯出个笑容：“都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拍的。”

当厉千勋翻到一张他坐在落地窗旁看书的照片时，她解释道：“这是去年过完中秋时拍的，我刚好过生日，你在家陪了我一整天。”

“这张是那天你周晨回来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下楼的时候就顺手拍了一张，那时候我还觉得你这个人怎么拍都那么像画报。”

“这个拍的比较模糊，因为差点被你发现了。”

每当厉千勋翻过一张照片时，苏语凝就说起它的来历，好像对方真的能听见一样。

等翻完相册，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厉千勋攥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目光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落在哪儿。

他抿着唇，抬手抚了把脸后撑着额头大口呼吸着。

苏语凝望着他泛红的鼻头，湿了眼眶：“厉哥，我听到过你哭，而且我已经不在了，你不用在忍着。”

可厉千勋却始终没再掉下过眼泪，将手机放进口袋后起身走了出去。

苏语凝跟过去，见他拉开大门离开，步伐一滞。

冥冥之中好像有股力量阻挡着她，让她只能在这栋房子里活动。

渐渐的，天黑了下来。

苏语凝抱腿坐在沙发上，怅然的眼神带着几分疲倦。

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初等厉千勋回来的日子。

原来灵魂也会害怕无望的等待和孤独吗……

突然，紧闭的门被推开，一身寒气的厉千勋在助理地搀扶下踉跄着走了进来。

苏语凝一愣，等两人靠近后，她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助理把厉千勋放在沙发上，一脸担忧：“您喝那么多酒真的容易出事。”

厉千勋晃着头，声音沙哑又带着醉意。

“打电话给苏语凝，让她……回来。”

第四十三章 醉话

听到这话，苏语凝浑身一怔。

她知道厉千勋说的是醉话，可心还是忍不住跟着颤抖。

助理面色凝重地扶了扶眼镜：“厉董，苏小姐已经去世半个多月了。”

闻言，厉千勋眼底一凛，疲倦似的扶着额：“她回家了。”

逃避般的话落在苏语凝的耳内，勾起她难以言喻的悲戚。

她忍不住去想，厉千勋是不是爱她的，否则怎么会因为她的死掉眼泪。

助理似是不愿厉千勋沉浸在幻想里，又一次提醒：“她真的走了，而且她的葬礼还是您亲自办的，骨灰也送去了苏家。”

厉千勋眉头一拧：“滚。”

“厉董……”

“我让你滚！听不见吗！”

雷鸣般的怒吼让助理背脊一凉，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大门关上，厉千勋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滑坐在冰凉的地上。

他有些慌乱地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没几秒，一阵手机铃声从他另一个口袋里响了起来。

厉千勋下颚收紧，一把将手里的手机砸在地上。

他十指穿梭在黑发间紧揪着，喘息的声音像个被病痛折磨的老人。

苏语凝看着他，眼圈一红。

她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就在这儿，可触碰的依旧是一片虚无。

忽然，厉千勋猛地朝她看过来，撞上那道视线的瞬间，苏语凝心不觉一沉。

可这种眼神相撞仅仅持续了两秒，厉千勋便黯下了眸光。

许久，他平复好心绪后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上楼。

苏语凝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什么，可还是跟了过去。

进了房间，厉千勋在昏暗中摸索着倒在床上。

他手摸着床的另一侧，空荡冰冷。

“苏语凝……”

低哑的呢喃让苏语凝目光一滞。

“苏语凝！”厉千勋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语气满是不曾有过的迷茫和痛苦。

他又喊了几声，而后像个孩子一样微微蜷缩起身体沉沉睡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苏语凝无语凝噎，只有满心的复杂。

她缓缓抬起手，隔空描摹着厉千勋的眉眼。

到了此刻，她突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伤了，或者说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直到天亮，厉千勋才悠悠转醒。

坐在窗台看了整夜雪的苏语凝看向他，像以前那样笑了笑：“早上好。”

厉千勋苍白的脸上划过丝恍惚，抬眸望向窗台。

可很快又回过神阖上眼捏了捏眉心。

他起身下床朝浴室走去，步伐看起来很是沉重。

可到了浴室门口，厉千勋背影一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站了半天，最后转步离开房间，去了一楼的洗手间。

苏语凝跟着下楼，看着厉千勋出来后走进厨房，也走了进去。

厉千勋拉开冰箱，里面还有苏语凝买的菜，

青菜已经蔫了，玉米和胡萝卜也失去了水分。

除了剩下半瓶的牛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厉千勋拿出牛奶关上冰箱，苏语凝立刻喊道：“别喝，那是我一个多月前买的了！”

然而对方还是打开喝了一口。

下一瞬，厉千勋脸色一变，立刻把嘴里已经变了味的牛奶吐进了洗碗池。

看着那张铁青的脸，苏语凝忍不住笑了：“就算你不知道它放了多久，哄逗也该知道它在的时间一定比我走的时间要长。”

她刚说完，客厅忽然传来林雪瑶的声音。

“阿勋，今天要去拍婚纱照吗？”

苏语凝笑容僵在唇角，而后慢慢褪去。

她差点忘了，厉千勋和林雪瑶就快结婚了。

厉千勋漱了口后走了出去，径直坐在沙发上。

见他一脸青白，林雪瑶一脸关切地坐在他身边：“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厉千勋摇摇头，捏着眉心：“没事。”

他顿了顿，回答了刚刚她的话：“婚纱照的事，改天吧。”

闻言，林雪瑶一愣。

她不是傻子，明显能听出对方刻意的逃避。

“阿勋，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林雪瑶深吸了口气，沉声问，“我们这婚还要不要结？”

第四十四章 最后

厉千勋眸色渐深，沉默不应。

看着眼前气氛渐渐紧张的两人，苏语凝的心也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厉千勋才开口：“结，请柬已经发出去了。”

听到这话，林雪瑶怔了瞬后自嘲一笑：“结是因为不能言而无信，不是因为你爱我。”

她攥紧了手，又说：“其实比起我，你更爱苏语凝吧。”

厉千勋唇线一抿，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林雪瑶转头深吸了口气，似乎在缓解心里的失望。

空气仿佛都开始凝固，偌大的客厅安静到几乎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苏语凝看着一言不发的厉千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因为他的答案而忐忑。

可仔细一想，厉千勋现在的回答又能改变什么，她终究是不能继续陪伴在他身边了。

苏语凝走了过去，蹲下身望着厉千勋深邃的墨眸：“厉哥，我知道你会记住我，可不能再辜负林雪瑶。”

说话间，她也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

她选择自杀虽然不是全然因为厉千勋，可还是和他有点关系。

可现在她居然会劝他去接受林雪瑶。

苏语凝叹了口气，无奈中又带着分说不出的悲伤。

终于，在林雪瑶受不了这片压抑的沉默时，厉千勋薄唇轻启：“对不起。”

林雪瑶眸色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话。

苏语凝也愣住了。

良久，林雪瑶才扯出个苦笑：“以前我们吵得再凶你也没对我说过对不起，而今天这声却是因为别人说的。”

厉千勋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再度陷入沉默。

林雪瑶慢慢摘下指间的戒指：“其实只是一句话的事，还好你说了，否则我就会变成下一个苏语凝。”

她将戒指放在茶几上，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开。

厉千勋也没看到戒指，而是抬头环顾着四周，又说了句：“对不起。”

他停顿了几秒，声音轻了几分：“语凝……”

听到这一声“语凝”，苏语凝心颤了颤。

上一次她这么叫自己还是说“断了吧”……

厉千勋靠着沙发背，呆愣地望着吊灯，终于不再掩饰眼眶中的泪水。

苏语凝看着他眼尾的泪水，不由红了眼。

她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触碰着那张脸。

隐约中，她好像感受到了一丝温度。

厉千勋通红的双眼一怔，有些木讷惊诧地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然而掌心中除了自己的泪水，什么也没有……

除夕悄然而至。

漆黑的夜空绽放着璀璨的烟火，映照着整栋别墅。

厉千勋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拿着苏语凝的遗照，心不在焉地凝望着天空的烟花。

他不知道的是脑子里的那个人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语凝。”厉千勋缓声道。

可一声巨响，整个客厅都被烟花照的亮了起来，却也掩盖住了他之后说的话。

苏语凝看着他微颤的嘴唇，含泪弯了弯唇角。

她看清了，厉千勋说的是“我爱你”。

她也感觉到，真正的分别要来了。

苏语凝强忍着泪水，垫底脚尖轻轻吻在厉千勋的嘴角。

几秒后，她缓缓后退几步，不舍地收回眷恋的目光，转步朝楼上走去。

厉哥，我痛恨遇见了你，因为你让我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但我也感激遇见了你，因为你教会我下辈子要加倍爱自己。

随着烟火的落幕，夜空迎来短暂的安静。

厉千勋僵硬地转过身，望向楼梯，隐忍多时的泪水从通红的眼眶滑落。

“再见，语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