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七笔勾》究竟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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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七笔勾》究竟谁写的

2023-07-03 23:28|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光绪二十一年八月,陕西布政使张汝梅呈奏的关于省内官员调动缺补名单,内有“延榆绥道光昭卸事遗缺,委试用道黄泽厚署理”;

光绪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黄泽厚再次上表恭谢,“臣楚北庸才,毫无知识……恪守官箴随时随事矢慎矢勤,以期仰答高厚鸿慈于万一……”;

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陕西巡抚升允奏折中提到“延榆绥道署凤邠盐法道黄泽厚蒙恩补授盐法道实缺,自应各饬赴任以重职守”;

光绪二十七年七月,陕西巡抚升允上奏请求将黄泽厚“严加议处”“并将奴才一并严议”,事因黄泽厚擅离职守,没有等到新任官员来交接延榆绥道事务就提前上路,朱批“黄泽厚交吏部严加议处”。八月,升允再度上奏黄泽厚因属奉旨入陕道员并非由外请补,“今革职遗缺,自应奏请扣留作为外补,第一缺庶与轮次章程相合,相应仰恳天恩俯准,照章程留外二次俟奉到”。

再核查1997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清代官员履历档全编》里军机处存记的官员档案履历,几乎都可对应:

黄泽厚现年五十一岁,系湖北郧县人,由监生于同治八年报捐主事分部行走。光绪五年加捐郎中。己卯科顺天乡试中式举人。六年改捐知府,十六年加捐道员,六月在京城练勇局,因拏获盗犯,在事出力,奏保加一级,记录二次,是年八月捐指陕西试用。十八年四月经吏部带见,奉旨照例发往,……二十一年正月于筹饷报效案内,奏请以分缺先补用二月署理延榆绥道。二十三年正月委办龙驹寨厘务,二十四年三月报捐花翎,是月署理潼商道,二十五年五月委办白河厘务,六月经前任陕西巡抚魏光寿以练达、和平、清操、自励报送引见,……二十六年正月回省,八月署理凤邠盐法道员缺,黄泽厚补授。

但细究黄的履历,其人属能臣,受上司青睐,练达和平不似挑拣之人;离任延榆绥道后先后负责厘务和盐业,均肥缺,无不得志迹象。可惜再未找到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以后黄泽厚的记载。至于其擅离职守,并非惊天动地之大事,即便受吏部严议,时值庚子国变后的用人之际,被削职为民的可能性较小。且黄先行离去也有客观原因,升允在奏折中提到接替黄的许涵度中途患病请假、朝廷改为陈兆璜赴任,陈路途耗时太长。此“黄道台”是否为姚文中因文取祸的彼“黄道台”,颇有疑问。

当然,这也不妨碍《七笔勾》可能真出自黄泽厚手笔,毕竟姚文也称本来该诗影响较小,被王培棻引用后光绪帝震怒,才广为人知。但姚文仍有明显漏洞,一则贬低寓居之地的诗词歌赋在历朝历代并不鲜见,《七笔勾》不是个例;再则1900年慈禧已临朝,光绪身为傀儡,即便震怒亦无可奈何;况且陕北既非满清龙脉所在,又非光绪抑或慈禧故土,仅为挖苦地方风俗便将正四品大员一撸到底,实在牵强。

所以,姚先生称《七笔勾》为黄泽厚所作——而非民间流传的王培棻——不大能站住脚。

那么,《七笔勾》是不是王培棻所写呢?

需要说明的是,姚文引用、被收入《靖边县志》、民间广为流传的“王培棻”,实际查无此人。光绪一朝出身河南光州的进士只有两人,分别是光绪九年的黄毓森和光绪十六年的王沛棻。台湾中华书局于1968年出版的《清代徵献类编》恰好有收录:

王沛棻,字雪樵,河南光州人,光绪十六年庚寅进士,选庶常,改陕西知县。

《靖边县志》的记载和这相似:

“王培棻,字斋堂,河南光州人,进士出身,光绪三十年(1904年)任靖边知县,光绪三十一(1905年)年调离。”

另1999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清末内蒙古垦务档案汇编》里有一份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三月十九日靖边县知县王沛棻禀乌审旗台吉(台吉,清对蒙古贵族封爵名)的档案,正好和《清代徵献类编》互证,说明靖边县志编撰有误,民间说法亦不确,“王培棻”应为王沛棻。那么,陕北《七笔勾》有没有可能出自王沛棻之手呢?

进士及第的王沛棻,其科考成绩非常了不起,第二甲第11名(第一甲3人),后为历史大家的夏曾佑才二甲87名。但王仕途不顺。按清朝惯例,进士庶常期满后均由政府考核,依据考核结果或留翰林任编修、检讨,或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或到各地任知县。虽然翰林编修和知县同为正七品,但个中差异不辩自明。

王沛棻庶常期满后被任命为靖边县知县,所任之官非肥缺,所辖之地非要地。且王本生于荆楚山清水秀之地,后又高中进士入翰林院寄食京城,无游历闯荡,没有黄泽厚那样丰富的生活阅历,对地方风情“少见多怪”亦在情理之中。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狭窄的阅历视野,使王沛棻具备了“创作动机”。

其次,《七笔勾》并非要像姚文那样上溯至明代莲池大师劝人向佛的偈文“七笔勾”,《道孚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中就收录有康熙帝第十七子、雍正帝之弟果亲王允礼护送六世达赖还藏时写的《七笔勾》。因罕见,故录全文:

万里邀游,西出炉关天尽头。山秃穹而陡,水恶声似吼,四月柳条抽,花无锦绣,惟有狂风不辨昏和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

出入骅骝,胜作君家万户侯,世代承恩厚,顶戴儿孙有,凌阁表勋猷,荣华已够,何必登科去向文场走。因此上把金榜题名一笔勾。

无面羊裘,四季常穿不肯丢,白雪堆山厚,盛夏凉风透,纱葛不需求,氆氇耐久,一口钟儿卡带当胸扣。因此上把锦缎绫罗一笔勾。

客到即留,奶子熬茶敬一瓯,蛮冲青稞酒,糌粑和酥油,牛腿与羊肘,连毛入口,风卷残云吃尽方丢手。因此上把珍馐美味一笔勾。

蛮寨荒丘,人住其间百尺楼,遍地丧家狗,满屋屎尿臭,乱石砌墙头,彩旗前后,金鼎高杆独立当门右。因此上把画栋雕梁一笔勾。

万恶秃头,铙钹喧天嚷不休,口念糊涂咒,心想鸳鸯偶,两眼黑油油,偏袒露肩,黑漆钢叉手如禽似兽。因此上把释家风流一笔勾。

大脚丫头,发辫蓬松似冕旒,细褶裙儿皱,半节衫无钮,裙裤不遮羞,春风透露,方便门儿尽管由人走。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再对比《靖边县志》收录的陕北《七笔勾》: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川无锦绣,狂风阵起哪辨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

窑洞茅屋,省去砖木措上修。夏日晒难透,阴雨不肯漏。土块砌墙头,灯油壁上流,肮脏臭气马粪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

客到久留,奶子熬茶敬一瓯。剁面调盐韭,待人实亲厚。牛蹄与羊首,连毛吞入口,风卷残云吃罢方撒手。因此上把山珍海味一笔勾。

没面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丢。纱葛不需求,褐衫耐久留。裤腿宽而厚,破烂亦将就,毛毡铺炕被褥全没有。因此上把绫罗绸缎一笔勾。

堪叹儒流,一领蓝衫便罢休。方才入黉门,文章便丢手。匾额挂门楼,不向长安走,飘风浪荡荣华坐享够。因此上把金榜题名一笔勾。

可笑女流,鬓发蓬松灰满头。腥膻狰狞口,面皮赛铁锈,黑漆钢叉手,衣裤不遮丑,云雨巫山哪辨秋波流。因此上把粉黛佳人一笔勾。

塞外荒丘,鞑靼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语出不离球,礼貌何谈周,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不难看出,陕北《七笔勾》是对西藏《七笔勾》的“致敬”。王沛棻既是进士,又曾在帝都翰林院研习,其知识的广博度和对帝王轶事的了解度理应高于举人黄泽厚,相较更具“创作条件”。‍

两相结合,陕北《七笔勾》的作者更可能是王沛棻。那么他是在怎样的情境下创作该诗的呢?

记述较完整、较早成文并有较大影响的,或许还是姚老先生那篇《三边在李季心里——兼古今小考》(1980年)。虽然该文错把“王培棻”当作“王沛棻”,但所叙事迹均采自民间传说,民间不会计较一个音近形近字的写法,想来这个传说实属于王沛棻。

文章称主和派王沛棻奉皇命巡视三边,了解教堂侵占土地事。王以边塞荒凉为由写下《七笔勾》主张割地求和,导致群情激奋。靖边县令丁锡奎等专赴西安告御状,王被彻查,后贬为地方县令。姚老先生后来两篇文章行文比这篇谨慎,不再称王沛棻为陕西巡抚,仅是翰林院学士,交叉入黄泽厚,但故事梗概不变。其他文章包括小说《最后一个匈奴》中涉及的《七笔勾》故事片段,都脱胎于此。

姚先生三篇文章对民间传说的采撷和细节上的变更,实际上意味着陕北民间对王沛棻创作《七笔勾》前因后果的记忆是模糊的,存在加工臆造的可能。

称王为陕西巡抚,错误太明显,1900年左右的陕西巡抚先后是魏光寿和升允。所谓王沛棻奉皇命巡视三边、卷入“三边”教案一事,也不大能站得住脚。教案背后的义和团运动,清政府在1900年左右是支持至少是默许的。若王沛棻是在1900年之前赴“三边”调查,他的所谓主和派背景显得不合时宜,且相对于地缘更近、祸害更烈、影响更广的山东、河北、天津等地教案,“三边”教案最终死亡教士一人、教民五六人,不足以让皇帝亲派大臣调查。在1900年之后,时间又太仓促,因为国内战事发展太快。慈禧1900年6月宣战,8月出逃西安,不过两月。从1900年8月“三边”义和团攻打教堂到次年5月签订赔款条约,时局瞬息万变,哪容细查?

古代大臣向皇帝呈奏的文书类别多,规则繁,用语庄重。而《七笔勾》轻佻粗俗,多口语。称王沛棻在公文中作诗,已经让人匪夷所思。至于靖边县令丁锡奎等专赴西安告御状,近乎小说家言了。丁锡奎1896年任职靖边,四年后调任韩城知县,1901年因田赋事怀疑龙门书院师生背后怂恿,杖责监生,激起民愤。农民到县衙上交农具“罢田不耕”,丁最后被迫解职。(须作说明的是,丁锡奎亦是进士出身,擅诗文,有政才,在靖边很受百姓爱戴。任职文风很盛的韩城时,当地士子对其才华也无不钦服。1902年黯然离开,或许有其他原因。)让丁县令抽空在卸任前夕——放下民怨沸腾的教案事,为了王沛棻的一首诗抛下政务——下西安告御状,先不说焦头烂额的慈禧有无空闲接见,单看日程安排,已可以用“争分夺秒”来形容了。而王沛棻又是1904年才到靖边,隔了三年才“被贬”,能起到平息众怒的作用吗?

且王沛棻“被贬”之地为靖边,靖边就属于“三边”。若王沛棻因“三边”事上疏不当,被贬回教案发生地取代弹劾他的前任县令,太不合情理。退一步说,若王沛棻是因《七笔勾》讽刺陕北,罪有应得被贬至靖边,这不侧面说明靖边就属蛮荒之地?

因此,陕北民间盛传的王沛棻卷入教案、上疏用诗、因诗获罪,都不大成立。或许,《七笔勾》仅是自认为怀才不遇的王沛棻,恰好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心灰意冷来到陕北后的牢骚之作。后人点染附会,才有了“大快人心”的传说。‍

来源:各界杂志2019年第11期

作者:冉思尧

监制:田东锋

审核:刘 菁

责编:李 旌

编辑:史 音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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