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省亲与解语花回娘家

土默热

《红楼梦》书中“元妃省亲”的故事有些奇怪——

我国封建社会皇帝的后宫，一入宫门深似海。除宫女（未被皇帝临幸过）年长有轮换制度外，凡后、妃、嫔乃至才人、赞善、答应等，从被选入后宫那天起，基本上都没有再走出宫门回娘家省亲的可能。

有清一代，除了咸丰年间孝钦后（慈禧）曾有一次破例回娘家省亲外，未见有其她后妃出宫回娘家的记载。就这一次还是《红楼梦》成书大以后的事情，不可能成为“元妃省亲”的故事素材来源。

《红楼梦》故事发生在清初，作品中居然浓墨重彩写了元妃娘娘回娘家，堂而皇之地省视父母和亲人。那么作者这种超乎常情的故事素材和超乎常理的创作构思，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们不妨先抛开这个疑问，转而看看《红楼梦》中写的另一次“回娘家”。《红楼梦》中一共写了两个“回娘家”故事：一个是元妃省亲，另一个就是花袭人回娘家，两个故事还是接着写的。

花袭人是贾宝玉的贴身侍女，是未过明路的准姨娘。花袭人不仅曾经回娘家，而且是两次回娘家。作者在《红楼梦》书中第16~18回写罢元妃省亲一事后，紧接着就写了花袭人回娘家。

书中第19回，写花袭人的母亲接袭人回家吃年茶，同时商议为她赎身一事。宝玉随后赶去探望，受到“活龙”般的招待。袭人回来后，“情切切良宵花解语”规劝宝玉，并答应不再赎身出府。

另一次是在书中第51回，写袭人请假回家探望病母，并为母送终。袭人不在期间，宝玉身边发生了“勇晴雯病补孔雀裘”等事。身边少了这个不可须臾离开的“解语花”，宝玉生活感觉诸多不便。

作者为什么紧接着元妃省亲就写袭人回娘家？花袭人的象征又是什么？“情切切良宵花解语”，作者显然故意让袭人姓花，并将其比作“解语花”。谈及此，便令人不能不联想起“解语花”的出处。

五代王仁裕所著《开元天宝遗事·解语花》载：“明皇秋八月，太液池有千叶白莲数枝盛开，帝与贵戚宴赏焉。左右皆叹羡久之，帝指贵妃示于左右曰：‘争如我解语花？’”

在我国古典文学中，“解语花”几乎就是杨贵妃的别名。那么，杨贵妃这个“解语花”，是否曾有“回娘家”之事呢？按理说，作为深宫贵妃，似无此可能，但这个杨贵妃，确有两次“回娘家”的经历！

杨贵妃两次“回娘家”，可不是什么道听途说的故事，而是《资治通鉴》中的正式记载。不过杨贵妃两次“回娘家”，都不是自动自愿回去的，而是被唐玄宗从宫中逐回了娘家。

一次是在唐玄宗册立杨贵妃后不到一年的天宝五年，《资治通鉴》载：“妃以妒悍不逊，上怒，命送归。”另据《旧唐书》记载：“五载七月，贵妃以微谴送归杨铦宅。”显然是被撵回了娘家。

杨贵妃回了娘家，唐玄宗身边缺了解语花，心中空落落的，很快就后悔了。当天晚上就派禁军，趁夜色将贵妃从娘家接了回来。一番折腾后二人感情又迅速升温，还将杨贵妃的三个姐妹接到长安，分封为虢国夫人、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出入宫禁。

杨贵妃另一次被逐是在天宝九年，《资治通鉴》记载“杨贵妃复忤旨，”玄宗派高力士遣送回娘家。终日以泪洗面的杨贵妃，剪下一缕头发寄给玄宗。唐玄宗看到贵妃的青丝，又派高力士将其接回宫。

《红楼梦》的“解语花”袭人两次回娘家，作者的创作构思，未必就与真正的“解语花”杨贵妃两次回娘家没有联系。否则，在该回故事的题目上，作者刻意交代“情切切良宵花解语”干什么？

但《红楼梦》中花袭人两次回娘家，都是自愿而不是被逐的啊？请不要忘记，书中还有两个被逐“回娘家”的侍女：一个是金钏，一个是晴雯。有意思的是，宝玉对唯独对这两个“被逐回娘家”的人金钏和晴雯，都进行了超越常情常理的祭奠。

书中宝玉祭金钏，宝玉祭晴雯，两次都是名义上祭丫环，实质是祭《长生殿》，更是祭奠作者心中钟爱的那个杨贵妃。巧合吗？小说创作就是这么回事，写事写心，顾此言彼，无需较真。

《红楼梦》书中元妃是皇贵妃，历史上杨妃本来就是皇贵妃，花袭人不是贵妃，但却有小老婆之名与实——贵妃也是皇帝的小老婆嘛！再用一个名词“解语花”穿起来，《红楼梦》元妃省亲故事创作思路，昭然若揭。

从历史上真实发生的杨贵妃两次回娘家，到《红楼梦》书中的元妃省亲和花袭人回娘家，不能不说是合情合理的小说创作审美建构。能够形成此创作思路的人，应该是《长生殿》作者洪昇。

洪昇的《长生殿》剧中，从第五出到第九出，利用很大篇幅描写了杨贵妃被逐回娘家一事。不过作者把两次回娘家并作了一次，淋漓尽致地刻画了杨贵妃从忤旨、出宫、献发、复召的全过程。

《红楼梦》书中的元妃是宝玉的大姐，洪昇没有亲姐姐当贵妃，但杨贵妃是他终生须臾不离的“神仙姐姐”，“袭人姐姐”之名，也出自马嵬埋玉后代指贵妃躯体的那个“芳香四散袭人裾”的香囊，更何况还有“解语花”之名。

杨贵妃娘家在哪里？一说在陕西华阴，一说在山西蒲州。我说在《长生殿》书中，在《长生殿》作者的故乡——君不见，《红楼梦》书中，让元妃跑到大观园省亲，大观园原型就在洪昇的故乡！

于是，《红楼梦》中的元妃，就到杭州流香溪畔的大观园“省亲”来了。“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书中元妃之诗，恰是杭州西溪风光的最恰当写照。

《红楼梦》“借省亲写南巡”——脂砚斋如是说。康熙二十八年元宵节，南巡的玄烨皇帝，也巡幸了洪昇的故园西溪山庄，与“回娘家”的杨贵妃不期而遇了。也许是历史的偶合吧，但确实都偶合到洪昇头上了！

洪昇的一生，与杨贵妃结下了不解之缘。就连他坠水而死的忌日，都恰巧在杨贵妃的生日。“陆海潘江，落文星于水府；风魂雪魄，赴曲宴于晶宫”。一代文星之死，也被文人们说成赴杨贵妃的生日派对去了！

元春、花袭人、杨贵妃三人，两个贵妃，两个解语花，共同见证了《红楼梦》元妃省亲的故事素材出处和作者审美建构的心路历程。本文撰写中参阅了子逸网友发布的博文《杨贵妃两次回娘家究竟为了啥》，在此表示感谢。

                                      201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