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灿平 （农健/图）

2022年12月底，陈灿平生病了。烧到41度那天，晚上睡觉时，他梦到自己在直播间卖茶，嘴里还喊着“3-2-1，上链接”。

作为一名活跃在短视频平台的干部，过去三年间，助农直播、带货、研究产业、探索乡村振兴路是陈灿平常做的工作。

49岁的陈灿平现在是湖北省罗田县九资河镇官基坪村第一书记。到官基坪村之前，他更有名的身份标签是“网红县长”——2020年年底，在湖南省安化县挂职任县委常委、副县长的陈灿平开通了短视频账号，成为最早直播带货的官员之一。

如今，和陈灿平一起直播的官员，大部分归于平静，但陈灿平还在坚持。离开挂职的安化，回到西南民族大学后，陈灿平升任经济学院院长，但两年时间不到，他又辞去院长职务，成了一名普通教师，工作的地点也从大城市挪到了小山村。

陈灿平正在筹备自己的乡村振兴工作室。他希望，自己能当十个村的“第一书记”，让每个村都能塑造自己的品牌。

“如果我是素人，我也帮不了他们”

南方周末：你最近在忙什么？

陈灿平：我以前没有团队，现在我在长沙成立了“陈灿平博士乡村振兴工作室”，需要团队来配合我工作。我直播的时候还是要有助手，一个人会很累嘛，以前（在安化时）就在办公室或者租的房子里面直播，很辛苦。

工作室的工作不只直播。我现在所在的官基坪村，属于湖北罗田县，是大别山的腹地，当地的核心产业是中药材，主要是天麻、茯苓，产业基础还不错。县里面希望我能为当地的农产品做一些公共品牌的推广，一个人肯定是做不了的。

南方周末：现在团队有多少人？

陈灿平：加上我自己，有13个人。这个团队倒没有完全商业化，因为我没有这个能力，我没钱。我让人家主动来找我，然后我跟你谈，愿不愿意跟着干，跟着干你们的边界在哪里。要挣钱没问题，但是你要为我们的村培养多少人，然后干哪些公益的事，这都是我们要探讨的。未来我希望团队能有上百人，因为你要服务十个村子的话，还是很累的，工作量很大。

南方周末：在官基坪村，你的主要工作是做什么？

陈灿平：官基坪村的自然风光很好，生态很好，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年轻人，劳动力相对匮乏。村里面盛产茯苓，我们现在喊的口号是“天下茯苓第一村”。在中药材领域大家都知道我们罗田九资河镇的茯苓好，但外人不知道，我现在希望影响力能出圈。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让官基坪村品牌化。村子的核心产品可以是人文历史，也可以是地域文化，可以带动我们的乡村旅游。

我们现在已经在村里做直播了。村里面有一个直播间，如果不下雨我们就在室外直播，下雨就在里面直播，那是村里的老房子。我本来建议村里面把它做成天下茯苓第一村博物馆，但是因为没钱，得慢慢创造价值，看能不能拉点有钱人进来给它创造一点价值。

南方周末：你需要承担一些行政工作吗？

陈灿平：我们会开展党建活动，组织建设很重要，群众工作也要做。我的大部分工作主要聚焦在产业，这是我擅长做的。

南方周末：现在官基坪村的发展怎么样？

陈灿平：现在我们在做官基坪村的公众号，但不能用“陈灿平”来命名。我也在培训一些年轻的村干部，其中一些人可能比较适合做直播，他们也跃跃欲试，我们想做成一个矩阵。

我在带着他们跑，一个是培训，一个是孵化。我再能干，也就一个人，如果每个村我都能带出三五个能干的人，那就不一样了。这些运营的新号现在还在靠我个人IP的影响力，必须是这样的，不然我去的意义在哪里？如果我是素人，我也帮不了他们。

“需要企业化运营”

南方周末：你为什么会到官基坪村？

陈灿平：抖音里有个好友介绍我去的，有次我在北京参加完一个活动就去了。加上当时罗田隔壁的英山县有一场电商主播比赛，让我去参加一下。我回来的时候，路过罗田，这边县委书记、县长、组织部长就建议我到这个村去挂第一书记，因为我说了我想做十个村的第一书记。

南方周末：为什么会想当十个村的第一书记？

陈灿平：我评估自己的年龄、身体状况、性格特点，做点小事会轻松一些吧。

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对农村很有感情，也想为农民做点事。我认识很多做品牌的、做供应链的、做旅游的、做电商的、做文创的，我就想把这些人带到村里，形成一种合力。

你会发现，这些人来不仅是因为情怀，还有对商业化管理的期待。如果你让他们到一个村里投一千万，十年收不回来，他就没干劲了。所以我们还需要企业化运营，让他们可持续发展。

南方周末：你为什么会辞职？

陈灿平：我是2022年8月辞职的，那时候是暑假，我虽然离开安化了，但还是在做安化黑茶的直播。这个其实比较辛苦，因为你在行政岗位上，很多事情、时间没法协调。

而且我的身体不是很好。我是很希望能在晚上12点准时睡觉的，但做直播这两年多来，我很少在凌晨两点前睡觉，慢慢就出现问题了，身体会不舒服，心率会不齐。我也快50岁了，以前我是没进过医院的，在安化期间，我进过两次医院。

现在没有行政职务了，心态平和了。我只是辞去了西南民族大学经济学院院长的行政职务，但我还会给本科生上课。

南方周末：到安化挂职之前，你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吗？

陈灿平：当时就想在大学继续带带博士，然后有机会到一些名校游学，长长见识，但现在这个计划就泡汤了，没有那么多时间。

南方周末：计划发生了变化，对你来说，会很难取舍吗？

陈灿平：也不算很难，就是很自然地发生了。

理论知识很有价值，但你只有在一线工作，你才知道群众的诉求，才能知道这些普通干部们是如何处理事务性工作的。乡村振兴的核心是产业振兴，但要想真正把产业做起来，是离不开人的。乡村要振兴，人都到城里面，我不知道要怎么振兴。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希望能有更多人愿意为家乡或者“以他乡为故乡”做一点事情，希望我能够起到一点点示范作用。我相信，只要更多人回归家乡，乡村就能振兴。　

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