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1日，沙特王储、副首相、经济发展委员会副主席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 bin Abdulaziz）对外公布了规模达万亿级的国家投资战略（National Investment Strategy, NIS），引起沙特国内外广泛关注。[1]

穆罕默德王储表示，国家投资战略是推进2030愿景的重要举措，预计至2030年，沙特国内投资将超过12万亿里亚尔，其中石油巨头沙特阿美石油公司（Saudi Aramco）和石化巨头沙特基础工业公司（Saudi Basic Industry Corporation, SABIC）领投5万亿里亚尔，公共投资基金（Public Investment Fund, PIF）投资3万亿里亚尔，新沙特战略投资4万亿里亚尔（这部分包括预计吸引外资2万亿里亚尔）。此外，政府财政开支将达到10万亿里亚尔，国内消费市场规模预计将达5万亿里亚尔。未来十年，沙特政府、企业和民间消费将共同构建27万亿里亚尔（约合7.2万亿美元）的巨额投资促进国内经济发展。[2]

2016年4月25日，沙特内阁正式批准2030愿景（2030 Vision），对外发布《我们的愿景：沙特为阿拉伯—伊斯兰世界的中心，投资强国，三大洲的枢纽》，其中介绍未来发展规划的三大目标，核心目标是创造“蓬勃发展的经济”。[3]受新冠疫情影响，2021年以来，沙特加快国内经济社会改革步伐，2030愿景进入全新阶段。2021年3月28日和30日，先后向外界公布“沙特制造”倡议（“Made in Saudi” initiative）和沙特伙伴计划（Saudi Arabia’s Partner Program, “Shareek” partner program）。“沙特制造”倡议旨在国内和全球范围支持沙特产品和服务的发展，其核心是在消费端通过培养对沙特民族品牌的忠诚文化来推动多元化发展；沙特伙伴计划肯定私营经济在国内经济发展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和积极作用，表示将把构建一个繁荣有活力的私营经济视为国家发展的优先战略，在生产端推动其健康持续发展。[4]两者共同构成了“沙特制造”这一宏大概念。

半个世纪来，沙特一直不懈追求经济结构多元化。早在费萨尔国王（Faisal bin Abdul Aziz Al Saud）执政时期，就曾提出要将沙特建成一个“受安拉庇护，农业自给，国民收入多样化的工业国家”。[5]在1970年第一个五年计划中，实现经济结构多元化是三大主要目标之一。[6]兴建工业城是沙特历届政府为实现这一目标而采取的一个重要举措。但是，这时的多元化发展，很大程度上只是石油工业的补充。2015年萨勒曼国王（Salman bin Abdul Aziz Al Saud）执政后，沙特国内政治经历一系列变动，王位继承制度从兄终弟及变为父死子继，权力结构也由家系平衡集中为萨勒曼父子大权独揽。掌握核心权力后，萨勒曼父子先后提出2030愿景、“2020国家转型计划”（National Transform Program, NTP）、“国家工业和物流发展规划”（National Industrial Development & Logistics Program, NIDLP）等战略，[7]希望迅速以多元化发展替代石油产业在经济结构中的支配地位。

以往多元化补充或替代石油产业的战略并未成功，2021年初以“沙特制造”为代表，萨勒曼父子调整思路，开始探索石油哺育经济多元化的发展道路。根据迈克尔·波特（Michael E. Porter）在《国家竞争优势》一书中的观点，一国在培育产业优势时要打造 “钻石体系”，该体系包含生产要素，需求条件，企业战略、结构和同业竞争，以及相关与支持性产业四项环境因素（参考下图）。[8]这四项环境因素，彼此相互联动、相互影响，其中又互为两组，钻石模型横轴的生产要素与需求条件构成供需组，“沙特制造”主要抓住这组因素，从生产端入手，关键是以巨额资金驱动产业私营化发展，以期实现经济结构多元化的目标。万亿级国家投资战略的公布，表明沙特将持续推动“沙特制造”，深化石油财富哺育经济多元化的发展道路。穆罕默德王储对该计划寄予厚望，表示这将助力国民经济增长，推动实现2030愿景诸多目标，包括将私营经济在GDP中的比重从40%提升至65%，外国直接投资（FDI）占比增加到至GDP的5.7％，非石油出口对GDP的贡献从16％升至50％，同时失业率降至7％。[9]

在资金为推动力，带动重点产业私营化的战略下，沙特国内私营企业是主要受益方，传统的国营企业是需要着重调整的一方，他们的态度可分为两类，一类以沙特电信集团（Saudi Telecom Company, STC）的主席穆罕默德·本·哈立德王子（Mohammed bin Khaled Al-Abdullah Al-Faisal）为代表，他高度赞扬穆罕默德王储主导的“沙特制造”，并表示沙特电信集团将积极参与到该项计划中，协调国营和私营经济共同发展，推动实现2030愿景畅想的经济结构多元化目标；[10]另一类以阿美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阿明·纳赛尔（Amin H. Nasser）为代表，作为资金驱动的主要投资方，他强调阿美石油公司对私营经济投资的驱动力是商业活动本身而非国家，并表示将设立严格的商业标准来规范投资，参与“沙特制造”。[11]有部分经济专家对如此庞大的投资计划能否落地表示疑虑，更多的分析人士对此表示乐观和看好，认为这不仅能提升沙特国内制造业水平，[12]同时将创造130万个就业机会，刺激国内投资、吸引外资，提升沙特的出口能力，并有效改善国际收支平衡。[13]

沙特以投资为驱动的经济多元化发展思路已初现成效。据报道，已有数十亿资金流向国家推动的非石油产业领域，[14]国内经济强势反弹，今年二季度国内达成合同的价值总额高达258亿里亚尔（约合69亿美元），与去年同比增长134%。[15]众多国际机构提升对沙特经济发展的预期，其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今年全球经济展望（World Economic Outlook）中将沙特2021年经济增长率从2.4%提高至2.8%，明年经济发展预期定为4.8%。[16]

“沙特制造”是2030愿景的核心，国家投资战略是2030愿景的基石。2030愿景确立了沙特经济结构多元化的发展目标，“沙特制造”为此提出全新的发展路径——石油哺育多元化发展，国家投资战略旨在打消外界疑虑，通过万亿级的出手向世界再次展现石油能源积累的巨额财富，进一步肯定“沙特制造”在生产端以巨额资金为驱动的发展思路。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后，石油市场大幅度跳水，[17]虽然2021年全球工业生产制造能力迅速回升，但欧洲、中国、日本和美国等主要经济体先后在全球气候变暖议题做出重要承诺，特别是拜登执政后，美国将全球气候变暖议题视为最重要的核心议题之一，承诺到2030年温室气体排放将降到2005年的水平，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18]并在国内努力推动“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19]长期来看，国际能源市场将出现巨大调整，能源转型、油价走低的趋势不可避免。[20]沙特要想维持财政预算平衡需要油价保持在每桶65美元以上，[21]全球能源的结构性调整和石油价格的下调趋势对国家投资战略未来十年持续巨额的投资能力构成挑战。另一方面，在石油产业哺育多元化发展战略中，资金是首要推动力，重点产业私营化是重要手段，下一阶段，国家投资战略将进一步细化到具体行业，包括可再生能源、运输物流、旅游、数字基础设施和医疗保健等领域。但沙特在这些非石油产业领域并无太多工业基础和发展经验，也缺少人才储备和配套设施，巨额投资注入后能否有效整合资源，带动产业成长发展，将是一个重大挑战。

（作者：刘庆龙，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参考资料：

[1] ولي العهد يطلق الاستراتيجية الوطنية للاستثمار: بلادنا تمتلك قدرات استثمارية ضخمة, https://www.alriyadh.com/1912325, 登陆时间：20211013

[2] الاستراتيجية الوطنية للاستثمار مُمكِّن رئيس لتحقيق مستهدفات رؤية المملكة 2030, https://www.alriyadh.com/1912397;  

Saudi Crown Prince Mohammed bin Salman launched a new investment strategy on Monday, https://www.zawya.com/mena/en/wealth/story/New_Saudi_investment_strategy_aims_for_100bln_annual_FDI_flows__SPA-TR20211011nC6N2QW00WX3/; 登陆时间：20211013

[3] “Our Vision: Saudi Arabia.. the heart of the Arab and Islamic worlds, the investment powerhouse, and the hub connecting three continents”, https://www.vision2030.gov.sa/v2030/leadership-message/, 登陆时间：20211013

[4] بوصلة العالم تتجه صوب المملكة بصناعة الأمل والاقتصاد, https://www.alriyadh.com/1878615;

Saudi Crown Prince launches new ‘Partner’ program between private, public sectors, https://english.alarabiya.net/News/gulf/2021/03/30/Saudi-Vision-2030-Saudi-Crown-Prince-launches-new-program-to-strengthen-private-sector-partnership; 登陆时间：20211013

[5] 威廉·匡特著：《石油巨人——八十年代的沙特阿拉伯》，李国富、伍永光译，梅平校，世界知识出版社，1986年版，第385页

[6] 戎云飞：《沙特四个经济发展五年计划实施情况分析》，《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1991年第一期

[7] Saudi Arabia National Transformation Plan approved: A quick guide, https://www.thenationalnews.com/business/saudi-arabia-national-transformation-plan-approved-a-quick-guide-1.211757;

National Transformation Program, https://www.vision2030.gov.sa/v2030/vrps/ntp/; 登陆时间：20211013

[8] 迈克尔·波特：《国家竞争优势》，李明轩、邱如美译，郑风田校，华夏出版社，2002年，第67页

[9] Saudi Crown Prince Launches National Investment Strategy, a Key Enabler to Deliver on Vision 2030, https://english.aawsat.com/home/article/3239971/saudi-crown-prince-launches-national-investment-strategy-key-enabler-deliver, 登陆时间：20211013

[10] STC chiefs laud Shareek program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economy, https://www.arabnews.com/node/1837071/corporate-news, 登陆时间：20211013

[11] Saudi Aramco role in private investment drive guided by business not state, says CEO, https://www.zawya.com/mena/en/wealth/story/Saudi_Aramco_role_in_private_investment_drive_guided_by_business_not_state_says_CEO-TR20210331nL1N2LT14XX2/, 登陆时间：20211013

[12] الطريق إلى 2030, https://www.alriyadh.com/1878667, 登陆时间：20211013

[13] Made in Saudi: An initiative to change the oil-only economy stereotype, https://www.arabnews.com/node/1837441, 登陆时间：20211013

[14] Billions poured into new projects as Saudi Arabia seeks to boost tourism, https://thearabweekly.com/billions-poured-new-projects-saudi-arabia-seeks-boost-tourism, 登陆时间：20211013

[15] Saudi Arabia's domestic contracts more than double to $6.9bln in Q2, https://www.zawya.com/mena/en/business/story/Saudi_Arabias_domestic_contracts_more_than_double_to_69bln_in_Q2-SNG_251086541/, 登陆时间：20211013

[16] IMF expects Saudi economy to grow by 2.8% in 2021, https://www.zawya.com/mena/en/economy/story/IMF_expects_Saudi_economy_to_grow_by_28_in_2021-SNG_251364002/, 登陆时间：20211013

[17] Energy’s new world order: Petrostate v Electrostate, Economist, 20200919, pp.23-25

[18] Joe Biden’s climate summit: Promising the Earth, Economist, 20210424

[19] Climate policy: A long and bumpy road ahead, Economist, 20210410

[20] The oil industry: A view of the future, Economist, 20200418, p.8

[21] Saudi Arabia’s Breakeven Oil Price To Drop To $65 Next Year, https://finance.yahoo.com/news/saudi-arabia-breakeven-oil-price-210000692.html, 登陆时间：2021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