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喜马拉雅的听友，大家好。我是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晏绍祥，今天要跟大家讲我们希腊史系列讲座的第八讲—《斯巴达社会：公民、边民和黑劳士》。

斯巴达和雅典是古代希腊最有名的两个城邦，如果我们从社会历史的发展来讲，雅典的发展相对慢一点，而斯巴达发展比较快，而且斯巴达的制度和雅典也非常不一样。

斯巴达制度的不同，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它的社会结构。要了解斯巴达的社会结构，我们必须知道哪些人是斯巴达人，也就是斯巴达的公民，哪些人是边民，还有哪些人是黑劳士。这是斯巴达社会的三个最重要的成分，和斯巴达城邦形成的过程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我们来看看斯巴达城邦形成的大概进程，在这个进程中，我们首先要说明的是多里安人征服拉科尼亚。多里安人征服拉科尼亚经过了一个过程。拉科尼亚早期是迈锡尼人的地方，多里安人大概是在公元前10世纪到达了拉科尼亚。

拉科尼亚是后来斯巴达所在的主要区域，地理上的名称是拉科尼亚，作为一个国家它是斯巴达。但是当地的那些人，在历史文献中经常拥有的名称是拉凯戴梦人，斯巴达的复杂之处就在这里。

多里安人是希腊三个主要的族群之一，伊奥尼亚人、爱奥利亚人，多里安人，是三大族群。

斯巴达人是多里安人中间的一支，定居在叫拉科尼亚的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的人有时候叫拉科尼亚人，但是因为这个地方原来有一个传说中的统治者叫拉凯戴梦，所以古典时代斯巴达的那些人，在更多时候被笼统的称为拉凯戴梦人。

斯巴达是在公元前的10-8世纪征服拉科尼亚的过程之中，形成了一个基本的社会结构。

在这个社会结构中，首先有斯巴达人就是多里安人，也就是那些征服者。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我们今天要谈到的另外两个重要的群体，一个是黑劳士，一个是边民，又叫庇里阿西人。我们稍稍把这两个名字解释一下。

黑劳士是怎么来的呢？据说在拉科尼亚的南部有一个城市叫helos，这个城市拒绝向斯巴达人屈服，斯巴达人就把他们打败了，打败之后，当地的居民就被称之为helot，中文翻译为黑劳士。和黑劳士连在一块的黑劳士制度叫helotry。这是一个群体。

另外一个被斯巴达人统治的群体，被称为边民。有些书里经常将这个群体称为庇里阿西人。庇里阿西人来源于perioikoi这个词。perioikoi是由希腊语的两个单词组成的。前面peri相当于英语的around，就是周围的人。oikoi的意思是家庭、人，就是指住在周边地区的居民，所以中文很多时候把它翻译成边民。

公元前8世纪，斯巴达人征服了拉科尼亚，在征服的过程中形成了三个基本的群体，但征服了拉科尼亚之后，斯巴达人并不满意。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地方还是不够，所以把眼光转向西边的邻邦，这个西边的邻邦是谁？美塞尼亚。

把美塞尼亚征服之后，把美塞尼亚人也都仿照黑劳士的城市居民，把他们变成黑劳士。边境的那些人也都称为庇里阿西人。

美塞尼亚原来是一个独立国家，所以它有独立的精神，还保留着自己的历史传统。因此在公元前的七世纪中后期，爆发过一次起义，这一次起义被称之为第二次美塞尼亚战争，也就是在这一次战争的过程以及随后的年代里面，形成了斯巴达的一个基本的制度。

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这三个主要的群体。

首先我们来看斯巴达人。斯巴达人在历史上鼎鼎大名，在希腊语里被称为Σπάρτης，指征服者。据说多里安人群体人口最多的时候，也就是我们上一节讲到的，在来库古改革时有九千人。

之后，这个群体的人数在不断地减少，到希波战争的时候，也就是公元前480年，只有八千人左右了。到公元前4世纪，人口最少的时候已经不足一千人了。

我们今天看到的是人口在不断地增加，越来越多，地球不堪重负了。但是斯巴达正好相反，公民的人数是不断下降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一点点解释来解释。

首先，斯巴达人的第一个标志是不事生产，专门从事军事训练。他们是不会在农田里干活的，主要的任务是在军营里接受军事训练。为什么要这么干？这就跟我们前面谈到的美塞尼亚战争有关系。因为在美塞尼亚战争中，斯巴达征服了美塞尼亚，把当地居民变成了黑劳士。

那些黑劳士是有反抗精神的，他们时刻想造反。斯巴达人为了对付这些黑劳士，只好把自己变成职业士兵，当然他们也是公民。庇里阿西人有时候也会反叛，斯巴达人就特别小心这一点。

为了成为职业的战士，在他们出生之前，他们的母亲就会特别的在意。很多人都知道斯巴达的妇女和其他希腊城邦的女人不一样，她们要接受军事锻炼，像男人一样锻炼，身体比较强壮。

为什么？就是为了生育健壮的婴儿。为了保证生下来的所有婴儿都是健康的，在那之前要进行锻炼。如果在出生之后，有个别婴儿有问题怎么办呢？

斯巴达专门有一个抛弃婴儿的地方，出生之后斯巴达的长老会对新生儿进行检查，如果发现新生儿有缺陷，或者是有其他的问题，他们会直接从悬崖上将不健康的婴儿扔下去。我们今天讲的人权，斯巴达人对这些有些残疾的儿童，是没有任何人权可言的。

同时他的母亲也会对他进行考验。据说斯巴达人会拿酒给小孩儿擦身子，当然不是我们的白酒，而是葡萄酒。按照斯巴达人的说法，如果小孩身体不够健壮的话，擦身体的时候会出现痉挛，如果痉挛，又被扔了。所以能够长大的婴儿都是受过考验的。

在这之后斯巴达人要接受军事训练，7岁开始一直到18岁，中间要经过很多次的锻炼和考验。如果你不能通过考试或者考验的话，你也会失去公民权。到18岁的时候，成为准公民，还不能叫真正的公民。

你得去参加斯巴达国家的一个叫克里普提的事情，这个事情是什么？每年斯巴达在监察官上任的时候向黑劳士宣战，宣战之后，派出18-20岁的斯巴达年轻人到美塞尼亚，去看看在美塞尼亚人中是不是有长得特强壮的或者是有反叛倾向的。碰上这种人的话，晚上就悄悄地潜入他的家里，把他给杀掉。

我们今天结婚是很慎重的，而斯巴达人结婚怎么样呢？

男孩子白天在军营里面和同伴一块接受训练，到了晚上和同伴吃完饭在营帐里面，看着同伴都睡着了，悄悄地溜回家，走到自己的新房里。新房不让点灯，然后就摸着一光头，那光头就是他新娘子。当然是他的家人事先把新娘子接来了，接了之后，两人行完夫妻之礼，这战士又跑回到兵营里去了。此后一直维持这种很秘密的来往。

所以，有的人孩子都大了，他的妻子还没见过丈夫的样子，这在我们今天看来很不人道的做法。斯巴达人只有到30岁以后，才可以过家庭生活，也就是你可以回家，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兵营里。

如果你被发现从妻子的房子里出来，那是要被嘲笑的。由此造成的结果是，斯巴达的妇女也是非常的强势。

因为她的丈夫经常不在家，所以她要管理家里所有的事物，包括养孩子。对于她们的子女，她们的权力也是非常明显的。因此我们经常听到一个说法，斯巴达战士出征的时候，他的母亲可能会把盾牌给他，对他说，要么你拿着盾牌回来，要么让别人用盾牌把你抬回来，逃回来是很丢人的。

曾经有一个故事，一位斯巴达的母亲看到他儿子回来了。

问儿子：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其他的同伴呢？

儿子回答：他们都战死了。

母亲说：让你回来报丧来了吗？

随之一个瓦片扔过去，直接把儿子打死了。斯巴达的母亲给我们的感觉是相当生猛的。

斯巴达人一直要服役到60岁，为什么要这样？这就是斯巴达人不事生产的基本代价。你既然不生产，就得靠别人生产。让别人生产是要有代价的，凭什么给你交钱？斯巴达人最后只好就像战士一样生活在军营里面。按照古代希腊人的说法：犹如蜜蜂一样，他们就在军营里群居呆着。

在这个过程中间会有很多问题。小孩接受训练过不了考验，丧失公民权；上了战场，腿肚子筛糠，丧失公民权；从战场上逃跑，丧失公民权；你要在集体吃饭，要交的钱交不了，丧失公民权。

再加上公元前5世纪到4世纪，斯巴达人不断打仗，战场上阵亡，所以斯巴达的公民人数不断地下降，这成了斯巴达国家的一个心病，但没有办法。

第二个阶层是庇里阿西人，就是我们刚才说的住在周边的人，也是在征服拉科尼亚的过程中间形成的，分布在拉科尼亚和美塞尼亚这两个地方的周边地区。

这些人和斯巴达人比较，相似的地方是他们有人身自由，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可以从事生产活动。他们不是正宗的斯巴达人，他们不能出席公民大会，也不能担任国家的官职。这是希腊公民的基本的权利他们没有，而且他们要承担一部分税收，交纳一部分货币，对他们的限制还是很明显的。

他们还有其他义务，除了税收之外，庇里阿西人还要充当重装步兵，也可能会充当轻装兵或者水手。我们看到庇里阿西人第一次当重装步兵，在公元前480年的温泉关，第二次是公元前479年反对波斯人的战役中。斯巴达人出兵5000，庇里阿西人出兵5000，庇里阿西的人数可能是比斯巴达人要多，和斯巴达人的比例大概是3:1。

图：斯巴达的重装步兵对抗波斯轻骑兵

庇里阿西人承担的义务更多，要交税，要充当重装步兵，有的人钱不够，还要充当轻装步兵。自己还得劳动，并且不能对斯巴达的政治有任何的权利。所以，这些人对现状是不满意的。

斯巴达人作为公民，为防止庇里阿西人造反，采取了多种多样的措施，比如让庇里阿西人分散居住。现在考古发现，庇里阿西人的定居点都比较小，都是在一个小的定居点里。小的定居点的好处在于，人不多，你想造反没那么大胆，如果人多了，就可能会出问题。

另外，斯巴达人有意让庇里阿西人处于贫穷，富起来就会生事。所以斯巴达人想了这么多的办法。

第三个阶层是斯巴达社会的基础，那就是黑劳士。我们前面讲到，它是从helos-helot来的，有的书把它翻译成希洛人。这些人最初主要是在拉科尼亚，后来美塞尼亚被征服之后，主要是指美塞尼亚人了，他们的人数是远远超过斯巴达人的。

公元前479年，斯巴达出兵抵抗波斯，在普拉提亚战役。当时斯巴达人出兵5000，然后每个斯巴达人有7名黑劳士给他们当随军。后人由此推测，斯巴达人和黑劳士之间的比例大概是在1:7。

图：普拉提亚战争

黑劳士，原来有一个统一的国家—美塞尼亚。他们是住在美塞尼亚的，斯巴达人经常是管不了他们的。他们在经济上，缴纳收成的一半给主人，然后留一半给自己，所以他们自己多多少少可以剩一点。

虽然斯巴达人想尽办法要折腾他们，比如斯巴达的国王死了，黑劳士一样的要哀悼，斯巴达主人死了，他们也得哀悼，而且斯巴达每一年都会向黑劳士宣战，派出18-20岁的年轻人到美塞尼亚屠杀那些有反叛迹象的黑劳士，但是黑劳士仍然是经常暴动。

除了我们前面讲的第二次美塞尼亚战争之外，最严重的是第三次美塞尼亚战争，发生在公元前5世纪中期，大概是公元前465年左右。那一次起源于斯巴达的大地震，据说整个拉科尼亚的房屋绝大部分都垮掉了。斯巴达公民也是死伤惨重，小孩死的也很多。

这种情况在今天，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抗震救灾对不对？首先是要从废墟里挖人。但是斯巴达国王阿基达马斯，他马上到了广场，号召所有还活着的斯巴达人，赶紧把自己武装起来，集中在广场。干嘛？防范黑劳士暴动。

这个国王做得非常正确，因为什么？美塞尼亚的黑劳士利用这个机会真的暴动了，并且准备进攻斯巴达。等他们打到斯巴达的时候，发现斯巴达人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没有打成，退回到美塞尼亚去了。

后来斯巴达人开始围攻美塞尼亚的那些黑劳士，攻打了十年没有攻下来，最后签订了一个协议。协议要求黑劳士离开，我们斯巴达人不怎么样你了，但是你们不能再回来了，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

斯巴达人为了对付这些黑劳士，确实采取了一些办法，除了我们前面说的，每年宣战，克里普提（指秘密行动）处置那些身体强壮黑劳士之外，偶尔斯巴达国家还会出面，看看哪些黑劳士有反叛迹象，把他们挑出来，然后秘密处置。

借口是你们工作成绩出色，我们把你们挑出来解放了，但是这个解放是假的。修昔底德专门有过一次记载。还有一种办法是让黑劳士居住分散，不让你们集中在一块。总之，各种办法防范黑劳士暴动。

我们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斯巴达人一定要生活在军营里而不事生产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斯巴达人从事生产，不生活在军营里，黑劳士暴动了怎么办。

这里还涉及一个问题，即黑劳士到底是奴隶还是农奴。这个问题在学界的争议非常多，很多人认为黑劳士是奴隶，但是恩格斯，我们的革命导师说黑劳士是农奴。

他们的处境究竟如何呢？黑劳士耕种主人的土地，交了固定的收成，多余的部分可以自留，有些黑劳士确确实实是积累了家产。

同时黑劳士还有一些其他的权利，比如不能够随便迁移，实际上是不能迁移，他可以一直固着在主人的土地上，主人不能把他解放，也不能随便把他赶走，而且黑劳士还可以结婚成家有孩子。从这些方面来讲，我们觉得黑劳士更接近农奴的处境。

黑劳士的人数非常多，又都是希腊人，他们的反抗精神远超一般的奴隶，经常会暴动。这就是亚里士多德说的，斯巴达人觉得自己是坐在火山口上，随时等着黑劳士暴动，这是所有问题中第一要紧的问题。

以上是斯巴达城邦社会结构的整体情况，三个等级非常鲜明。

第一等级斯巴达人，他们是统治者，但是作为统治者他们过得实在是太辛苦了。说实话，让我去当斯巴达公民，我是坚决不干的。不知道我们的各位听众是否愿意去做一个斯巴达人。你可以不劳动，但是每天生活在军营里，提防着黑劳士的暴动行为。

第二等级是庇里阿西人，所谓边民。这些人有自由和自己的财产，但是没有政治权利。庇里阿西人也有反抗意识，斯巴达人要防范他们。

第三等级黑劳士，刚才我们讲的，他们接近于农奴，但是希腊人觉得他们是国家奴隶。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反抗精神是最强的，斯巴达人得时时盯着他们。

这样的结果对斯巴达社会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什么问题呢？

我们知道希腊人的文化是很发达的，但是在希腊文化里，斯巴达人做出了什么贡献？在很大的程度上，至少是在古典时代，斯巴达相当于文化的沙漠，因为斯巴达人都生活在军营里面。

斯巴达人人数这么少，还能够长期把持希腊世界的霸权，并且打败过雅典，因此大家都觉得斯巴达的制度还真是不错，社会结构也还不错。斯巴达在西方长期被理想化，但是我们今天看来，确实是非常讨厌。

除了文化上一无是处，而且把庇里阿西人、黑劳士不当人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的制度。即便是斯巴达公民内部的制度，也不太招人喜欢，这是我们下一讲的内容。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所有内容，谢谢各位听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