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编 | 黄官才华

排版 | 王大可

原定3月27日上映的真人版《花木兰》，于3月13日由迪士尼宣布进行全球撤档。

这部耗资两亿美元的迪士尼电影才刚刚揭开它的神秘面纱，就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推迟登场。

唯一挡不住的，是行将席卷整个好莱坞的“木兰风”。

其实早在1998年，花木兰的形象就以动画片的形式出现在美国的大荧幕上。时隔22年，花木兰重返荧幕，好评如潮，这其中的意义远不止一次从动画向真人电影的转变，它更是向好莱坞中的亚裔群体放出了激动人心的信号。

长时间以来，“亚裔”无疑是好莱坞电影中一种稀贵的存在，根本难以在席卷全球的美式叙事中抵住蚕食和非议。若把电影圈的竞争上升到种族比赛未免过火，不过他们眼中的亚裔的确是圆饼脸、塌鼻梁、单眼皮、吊梢眼，勤奋保守，不苟言笑——好莱坞的世界里，并没有多少与这些“特点”适配的角色。

美国南加州大学2016年的报告显示，至少一半的美国影视作品中没有一位拥有台词或姓名的亚洲人或亚裔美国人。南加州大学2018年的另一份调查里也指出，在过去十一年间票房最高的100部电影中，亚裔角色形象仅占4.8%。亚裔似乎被远拒于好莱坞的门外。

但自从《摘金奇缘》于2018年上映，亚裔电影人开始打破历史僵局，创造新的纪录。如今，亚裔终于在好莱坞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但在狂欢背后，却是亚裔电影人在好莱坞持续百年的痛苦与辛酸，妥协与抗争。

偏见与歧视：从“黄祸论”到“洗白”

19世纪末期，大量华人因“加州淘金热”漂洋过海寻求财富，美国的排华风潮开始兴起。一时间，“黄祸论”成为美国的主流观念。美国国会于1882年通过了《排华法案》，宣布华人劳工十年内不得进入美国劳作。

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电影作品中最初的黄种人形象地位低下。1895年爱迪生公司拍摄的喜剧短片《华人洗衣店场景》中的华人洗衣工是已知美国影视最早的亚裔荧幕形象。资料显示，19世纪末期，纽约大都会地区约有半数以上的华人通过开洗衣店艰难求生。《华人洗衣店场景》时长仅有40秒，人物形象也极为简单，却折射出华人在美国艰难的求生状况。

百年后，刘玉玲在主持SNL（《周六夜现场》）时也调侃道，亚裔不过是以洗衣工、美甲师、按摩师、黄包车夫等职业身份出现。好莱坞的早期电影便是这种印象的复刻。

打破这种刻板印象的是一个移民美国的第三代华人——黄柳霜。1919年，14岁的黄柳霜参演了首部美国电影《红灯笼》，随后又相继出演《唐人街繁华梦》《上海快车》等影片，终于在好莱坞星光大道留星。黄柳霜凭其独特的东方魅力成为第一位真正打入好莱坞的华裔演员，也是早期为数不多取得成功的亚裔演员之一。

不难想象，黄柳霜的演艺事业并非一帆风顺，来自外界的歧视使华人演员备受排挤。1937的影片《大地》围绕中国农民王龙和妻子阿兰的故事，展现了一种温情的中国农村生活。在该影片筹备阶段，已经成名的黄柳霜曾试镜这一中国农村妇女角色，却因“过于东方”而被拒绝。取代她的白人演员路易斯·赖纳凭借这一形象摘得奥斯卡影后桂冠。

这种以白人演员出演亚裔角色的“洗白”操作在好莱坞中十分常见。比如，艾玛·斯通在《阿哈罗》里饰演了一名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战斗机飞行员；斯嘉丽·约翰逊在《攻壳机动队》饰演女主少佐草薙素子;《奇异博士》中由蒂达尔·斯文顿饰演的法师“古一”也是一个亚裔角色。

针对这种洗白机制，吴恬敏曾痛批：“这种行为是将亚裔的种族和民族性简单粗暴地矮化。我们的民族、种族和文化，远远比我们的外表更加深厚。”

拳脚为亚裔演员“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上世纪六十年代，香港功夫片进入黄金时期，各类功夫动作大片开始涌入好莱坞。

彼时，在香港已经成名的李小龙收到华纳公司的邀请，合拍影片《龙争虎斗》。李小龙凭借出神入化的中国功夫，令《龙争虎斗》在全美掀起燎原之势，累计票房达2.3亿美元。一时间，在香港电影市场的推动下，这股“新奇而又神秘的东方力量”席卷了好莱坞。此后，李连杰、成龙等人在荧幕上继续将中国功夫发扬光大，成为受全球影迷喜爱的功夫明星。但有从业者指出，好莱坞观众很少注重功夫的精神内核，他们偏爱的是这种独特的武打方式和亚洲文化。

尽管功夫片在好莱坞打开了新的窗口，但身怀功夫的亚裔演员仍是少数。在亚裔角色本就稀缺，还频遭“洗白”的情况下，亚裔演员要么为白人故事服务，要么去演绎那些早已被反复深化的刻板形象。

跨越四分之一个世纪的等待

1993年，《喜福会》上映，这部从导演到演员均为亚裔的影片在美国迅速掀起浪潮，最终斩获3300万的票房。影片中，四位移民母亲和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女儿们之间因文化背景、身份认同的差异产生心里隔膜和情感冲突。两代女性通过一场场“喜福会”化解了东西方之间的矛盾，最终达成和解。

尽管《喜福会》中对亚裔形象的塑造一直饱受争议，但其对好莱坞的亚裔有着不可磨灭的意义。对此，《电影评介》指出：“片中一群亚裔女演员的表现证明，在好莱坞，他们缺乏的不是演技，而是机遇。”《时代周刊》也载文赞叹：“亚洲人已经登陆好莱坞，中国色彩正在流行。”

然而，亚裔演员的机遇没有真正到来，亚洲颜色也没有大放异彩。在此后的二十年内，虽有《藏龙卧虎》、《艺伎回忆录》、《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等众多闪烁亚洲光芒的电影在好莱坞取得口碑和票房双丰收，但亚裔主导的影片再也没能出现。

2018年，在《喜福会》上映25年后，一部名为《摘金奇缘》的亚裔影片在全球横扫2.38亿美元的票房，最终提名第76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最佳音乐/喜剧片，做到了真正的“crazy rich Asians”。

《摘金奇缘》讲述了亚裔高知女教授瑞秋同富豪男友返回新加坡参加婚礼，不得不面对情敌进攻、豪门恩怨、婆婆阻挠等困难的故事。影片中，观众们看到的不再是木讷呆板的“学霸”、老实本分的程序员亦或是顺从的“白莲花”,而是别具性格的亚裔角色。它打破了规则，得到奖赏也在意料之中。

华裔记者Ashley Lee（阿什利·李）激动地发推文说：“终于有一部全亚裔阵容，而且不是武打片的电影了！没有刻板印象，只有富于设计感的场景和充满吸引力的人物！”

正是这被称为“美国小时代”的俗套故事向所有观众传达着信息：亚裔的骨子里本就潜藏着多元的性格，也可以用千百种方式诠释有色眼镜之外的喜怒哀乐。他们和其他美国人一样喜欢做白日梦，一样有血有肉，也会剑走偏锋。他们的故事同样完整、同样动人，有着开掘不尽的深度和广度，诠释着直击人心的震撼和感动。

《摘金奇缘》展示的是一个特殊群体在多元文化的社会中经受的挣扎与痛苦、奋斗与坚定。正如导演朱浩伟所说：“这不止是一部电影, 更是一场运动”。

纵情的狂欢

《摘金奇缘》上映的一年后，又一部小成本的亚裔影片《别告诉她》走红美国影院。影片以亲情的主线和生与死的探讨在观众中赢得普世共鸣，李安等人称其为2019年自己最喜爱的电影。《别告诉她》更意味着《摘金奇缘》绝非昙花一现，亚裔的故事终于跨越文化的藩篱，开始被倾听，被接纳。

中韩混血的奥卡菲娜也凭该片成为金球奖首位亚裔影后并登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而奥卡菲娜不是近年来创造历史的唯一亚裔。韩裔演员吴珊卓成为金球奖首位亚裔主持人和亚裔视后；吴恬敏和JLO主演的《舞女大盗》上映首日北美票房登顶；刘玉玲主演热剧《致命女人》并留星星光大道；韩国电影《寄生虫》夺下奥斯卡最佳影片。

每一个故事都在宣告：好莱坞愈发包容，亚裔话语权愈发增加，长期边缘化的过往不复存在，一场属于亚裔的纵情狂欢正在进行。这不仅是一场打破亚裔刻板印象的“运动”，更是一场发自好莱坞每个角落的“变革”。这场“变革”绝非偶然，而是无数亚裔百年来共同努力的结果。

当谈起这场变革的影响，奥卡菲娜提到，有亚裔演员在《摘金奇缘》前连一次试镜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每天都在试镜。奥卡菲娜还兴奋地说起：“我看到很多剧本没有了种族，没有了故意针对性的描述。这个行业在向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大家开始意识到，亚洲人可以做任何事。”

狂欢之后，波澜难平

《摘金奇缘》上映后，时代周刊曾评价：“《摘金奇缘》将给好莱坞带来新的改变, 这也是时候了。”和25年前《喜福会》相似的评价不禁让我们迟疑，狂欢过后，一切总会归于平静。而当好莱坞重归于平静时，亚裔们是继续扮演符号化的角色，在刻板印象下强颜欢笑，等待下一个25年的到来，还是继续倾诉属于自己的故事，塑造富于情感的亚裔角色，让更多的人去听到、去看到？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也不是亚裔电影人们能够选择的。

如今，《花木兰》虽因疫情在全球撤档，但其横扫各国票房已是可预见之事；颇具争议的漫威亚裔英雄大片《尚气》相继曝光各种信息；黄柳霜的传记片也已经悄然立项。无论这场变革将带领好莱坞中的亚裔走向何处，此时此刻，没有“洗白”，没有歧视，变化正在发生。

正如吴珊卓在主持金球奖时所言：“我之所以敢于面对今晚站在这个台上的恐惧，是因为我想看着观众，见证这个改变的时刻。我不是在自欺欺人，明年情况很有可能会不一样。但此时此刻是真实的，因为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你，台下所有这些作出改变的面孔。现在，电视机前的每个人都会看到。”

亚裔，在好莱坞百年浮沉后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狂欢时刻。

你，我，都是这场百年狂欢的见证者。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原标题：《好莱坞中的亚裔：一场等待百年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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