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俊丨从地名看民族语言的分布

您所在的位置:网站首页 云南所有的地名 高天俊丨从地名看民族语言的分布

高天俊丨从地名看民族语言的分布

2024-07-14 06:28|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上述所谓的地名通名指的是地名中做中心语及表示地理方位、类别等的一类词。常见的通名有行政区划名(如区、县、乡、村),聚落类名(如寨、庄、集、营),自然实体类别(如山、河、岭、坡、箐)等。同汉语一样,民族语中也有许多特有的地名通名,如傣泰语地名中的“那、纳”意为“水田”,“板、畈”意为“村子”(罗美珍,1999),怒语地名中的“究”(意为“坪”,如“亚刊究”、“农干究”),白语地名中的“登”(意为“坝子”,如“哈户登”、“甲登”)等等。相对于壮侗语而言,藏缅语地名在结构上多是修饰语在前、中心语在后,也就是说藏缅语地名中的通名多在整个地名的末尾,因此我们可以很方便的通过截取地名中最后一个字(或多个字)的方法从地名数据库中找到各类地名通名的实例。通过将民语地名通名的分布与该民族语分布地区进行对比,可以观察和检验地名分布与语言分布之间的关系。

二、白语地名通名“登”与白语的分布

目前,大理州、怒江州等主要的白族聚居区分布有大量的白语地名,其中有许多白语特有的地名通名,如“赕”、“胆”、“登”、“招”等(云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97:190-191)。但是,由于白族汉化程度较深,许多白族地名也被意译的汉化地名所代替,如“赕”(坝子、平川)这一分布极广的通名,已多被汉语“川”、“甸”等所替代(如“邓赕”现称“邓川”,“俄赕”现称“禾甸”)。目前,保存实例数量较多的白语地名通名已不多,“登”(意为“村子”)就是尚存的白语地名通名中较有代表性的一个例子。

将地名数据与语言分布数据绘制在同一张地图上可以直观的观察二者之间的关系(图1)。由图1可见,“登”的分布基本覆盖了白语分布的主要地区,其中尤以云龙县、剑川县、兰坪县澜沧江沿线和怒江州洛本卓乡分布最为集中,这种分布已能大体勾勒出白语几大方言区的概貌。同时,在白语分布区外,“登”类地名极为罕见,“登”与白语、白族的密切对应关系由此可见。

图1:白语地名通名“登”与白语的分布

丨笔者图中的白语分布图系根据《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制作。

图1已能直观的展示出民族语地名对语言分布的指示作用,但这种展示仍是感性的,地名与语言之间的关联还可以通过客观的定量方法进行验证。以白语地名“登”和白族人口分布为例:表1展示了白族人口分布最多的16个县市的人口(云南省人口普查办公室,2012)和乡村地名数据,我们计算了各县市白族人口所占比例和“登”类地名在全部地名中所占比例之间的相关系数,结果显示,二者的斯皮尔曼相关系数为0.764(p=0.0005701)——白语地名“登”与白族人口分布之间具有极强的相关性,地名和人口之间的联系由此可见一斑。一般而言,民族人口的分布和民族语言的分布具有相当程度的对应关系,因此细致的绘制出民族语地名分布地图,对于观察该语言的现时分布及语言地图的绘制和修正,能起到极有价值的参考作用。

表1:主要白语分布地区“登”的数量

三、“底”与傈僳语的分布

傈僳语“底”意为“平地、坪子、地方”(云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97:204),这是傈僳语地名中最有代表性的地名通名之一。从“底”的分布来看,它与《中国语言地图集(第1版)》(图C10)中傈僳语的分布也有较高的契合度。但是,在维西县东部和丽江市东部有较大一块地区也集中分布有许多“底”类地名,而这块区域在地图集(第一版)的傈僳语分布地区上并未显示。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可能有三个:一是地图集的调查存在部分遗漏;二是这部分地区的“底”类地名属于其他语言;三是这一区域是傈僳语的历史分布地区。事实上,在《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中,这一区域确实也是傈僳语的分布地区。由此看来,相较于第一版而言,《中国语言地图集(第2版)》的语言分布图绘制显得更加细致准确。傈僳语地名通名“底”的分布表明民族语地名的分布对于语言分布地图的检查、修正能起到一定的参考作用。

四、民语地名的音译字与民语发音之间的复杂对应关系

在将民族语地名音译为汉语时,其所采用的汉字与民语地名本身的发音之间往往存在较复杂的对应关系。这种复杂关系既有语言之间的,也有语言内部的。

首先,使用同一个汉字记录的地名,可能来自不同的语言。如“洛”在纳西语(如洛那、满洛、固洛等)、傈僳语(如里独洛、公中洛、害碧洛)中都有“箐、山谷”之意(云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97:213,204),而在彝语中,“洛”还有“石头”(如洛花冲、洛嘎)之意。在这三种语言的地名中,意为“箐、山谷”的“洛”是在纳西语、傈僳语和怒语等语言中普遍存在的一个同源词,而彝语中意为“石头”的“洛”则明显是另一个发音相似的词项了。在民族语地名通名中,不同语言的不同通名因语音相似而采用相同汉字记录的情况并不鲜见,对这种复杂的对应情况必须进行细致的调查才不致混淆。

其次,同一个语言的同一个地名通名,在转写为音译汉字地名时,常有采用不同的汉字的情况。如彝语词“水”在不同地区的地名中可以见到“矣、易、洟、迤、邑、以、依、衣、异、云、雨”等多种不同的形式(云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97:185)。此外,汉字音译民语地名的用字情况常能反映出民族语使用者进行民-汉语音匹配时的语音感知心理和民族语语音演变历史信息。如白语地名通名“mɯ55”(意为“那里”)对应的音译汉字在各地各不相同(大概有“孟、门、木”等几种,见表2)。“孟、门、木”三个汉字的主要区别在于鼻音韵尾的有无,其对应的白语发音的区别也主要体现在元音鼻化的有无上。目前,除剑川的两例和云龙的一例外,该通名其他实例的元音都已无鼻化特征。从语音演变的角度看,可以推测早期白语“mɯ55”的韵母应带有鼻化特征,但这一特征已在大多数地区脱落。“mɯ55”的汉语音译选字情况还能反映出白语使用者学习汉语时的语音匹配心理。由于白语各方言中多已没有鼻音韵尾,白族人学习(使用)汉语方言或普通话中含鼻音韵尾-n、-ŋ的字时,常从白语中选取一个其心理感知上最接近的音进行匹配。一般而言,白语使用者倾向于用ɯ、iɯ来匹配汉语中的ən、əŋ和in、iŋ,如ɯ←əŋ(mɯ←孟,kɯ←根,sɯ←声),iɯ←in/iŋ(iɯ←音,iɯ←赢)。

表2:白语地名通名“mɯ”的发音

图2 :白语地名通名“mɯ” 的分布

结语

民族语地名是该民族在一地生活留下的一种文化标记,它常与人群的分布有着较强的对应关系。本文仅以“登”、“底”和“孟”等地名通名为例展示了地名与民族(语言)的之间的联系。除通名外,各民族地区地名系统中还存有大量的各类民语地名,如能对民语地名进行系统的调查和综合分析,将有可能绘制出一幅精细的民族语分布图。此外,地名系统相较于人群迁徙而言具有一定的稳固性,人去地名留的现象广泛存在,如能获得系统性的历史地名信息,有望对重建民族迁徙和语言演化的历史提供极有价值的参考。

【 附记】本研究受中国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藏彝走廊少数民族语言地名有声数据库建设与研究”( 19YJC740011)的资助。感谢远藤光晓、布莱德雷和黄河三位先生对本文提出的极有启发的建议。本文所涉地图均使用QGIS制作。

参考文献

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人民政府,1991,《云南省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地名志》,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人民政府。

罗美珍,1999,《傣、泰语地名结构分析及地图上的音译汉字》,《民族语文》第2期。

云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1997,《云南省志·卷六十三·地名志》,云南人民出版社

云南省人口普查办公室,2012,《云南省2010年人口普查资料》,中国统计出版社。

中国地名委员会,1985,《地名学文集》,测绘出版社。

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1987,《中国语言地图集》,香港朗文出版有限公司。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2012,《中国语言地图集(第二版)·少数民族语言卷》,商务印书馆。

【文献引用格式】高天俊,2021,《从地名看民族语言的分布》,《中国语言地理研究论文集》第73–78页。2021.

推文已获得作者或刊物授权。其他公号未获授权,不得复制、截图转推。

人类学乾坤

主编:徐杰舜、彭兆荣、徐新建

编辑:佛子

制版:公子誉

终审:高天俊

[6]

张文义丨什么才是人类学的田野:以一个月为例

张经纬:凉山彝族习惯法中“盗猫案”的人类学解读及其启示

张超丨制造日常生活恐慌:女性灵媒的危险感知、民俗医疗与赋权文化体系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本文地址】


今日新闻


推荐新闻


CopyRight 2018-2019 办公设备维修网 版权所有 豫ICP备15022753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