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英国国家网络安全中心（NCSC）也发布通告，警告英国电信运营商不要使用中兴的设备和服务，理由是：“使用中兴通讯设备或服务会给英国国家安全带来风险，而这种风险在现阶段无法得到有效缓解。”

一夜之间，中兴遭到了英美两国的联合封杀。

事件发生后，中兴通过官方微信和微博作出回应：

“公司正在全面评估此事件对公司可能产生的影响，与各方面积极沟通及应对。”

“公司正在全面评估此事件对公司可能产生的影响，与各方面积极沟通及应对。”

而中国商务部也与当天表示，“随时准备采取必要措施，维护中国企业的合法权益。”

有人说，这次禁令有明显强加罪名的意图，中兴不幸成为了贸易战的牺牲品；也有人说，中兴违反了美国的规定，被制裁是咎由自取。

这里先把事件的来龙去脉做一个梳理。

02

美国对中兴的调查其实早在2012年就已经启动了。

据路透社报道，中兴通讯曾将一批装载了美国元器件和软件的产品出售给伊朗最大的电信运营商TCI（伊朗电信），这违反了美国的出口限制法规定。

伊朗曾因为核问题遭到了联合国的制裁，其背后的主导者是美国（美国把伊朗列为邪恶轴心国），制裁内容包括物资、技术、设备的禁运，个人及企业资产的冻结，以及武器出口等等。

2012年，美国商务部怀疑中兴通过迂回手段将采购到的美国产品转售给伊朗，从而开展了针对中兴的专项调查。

2016年3月7日，美国商务部在官网公开了其调查所获得的中兴内部文件，该文件显示，中兴曾向伊朗和朝鲜等国提供禁运的产品和技术服务。

美国商务部于是以中兴“违反美国出口限制法规”为由，拟对中兴采取限制出口措施。

中兴通讯随后发公告称：“获知美国商务部拟对中兴通讯实施出口限制措施，公司正在全面评估此事件对公司可能产生的影响，并与各方面积极沟通。”

中国商务部也于次日表达了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并“将继续与美方就此问题进行交涉”（两年前的这一幕是不是和今天如出一辙？）。

2016年3月21日，美国商务部临时解除对中兴及其旗下子公司的出口限制，但条件是中兴必须辞去参与违规行为的4名高管，并通过扣除30%-50%年终奖等方式处罚另外35名相关员工。

随后，包括董事长和CEO在内的4名中兴高管辞职，中兴于2016年11月发函给美国商务部，表示已按照和解条件进行整顿。

2017年3月，中兴正式承认违反了美国出口管制规定，并表示愿意向美国支付8.9亿美元的罚款。

鉴于本公司违反了美国出口管制法律，并在调查过程中因提供信息及其他行为违反了相关美国法律法规，本公司已同意认罪并支付合计892,360,064美元罚款。此外，BIS还对本公司处以暂缓执行的3亿美元罚款，在本公司于七年暂缓期内履行与BIS达成的协议要求的事项后将被豁免支付。

鉴于本公司违反了美国出口管制法律，并在调查过程中因提供信息及其他行为违反了相关美国法律法规，本公司已同意认罪并支付合计892,360,064美元罚款。此外，BIS还对本公司处以暂缓执行的3亿美元罚款，在本公司于七年暂缓期内履行与BIS达成的协议要求的事项后将被豁免支付。

（当时美国向中兴开出了11.9亿美元的天价罚单，其中8.9亿立即支付，另外3亿缓期执行，7年内如果没有发生违规行为可以豁免）

2017年7月，中兴第二次发函给美国商务部，表示内部整顿已结束，并公布了39人的处罚名单和处罚结果。

本来这个事件到此就该结束了，然而就在今年2月，中兴再一次被美国商务部抓住了把柄。

当美国商务部要求中兴提供那39人的职务和收入情况时，中兴慌了，承认前两次发函时撒了谎，因为除了1人以外，其他人员都拿到了2016年的全额年终奖。

美国商务部愤怒地表示，已完全无法信任中兴的任何说辞。

说实话，今年2月这个时间点比较微妙，正好是美国向中国发起贸易战的前一个月，我个人觉得美国蓄意为之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像中兴这样赤裸裸地把把柄留给对手，一次又一次被对方实锤打脸，真的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

03

根据美国商务部挂在官网的资料，中兴被查获的机密文件中最重要的是以下两份：《关于全面整顿和规范公司出口管制相关业务的报告》和《进出口管制风险规避方案——以YL为例》。

这些文件把中兴扒了个底朝天。

诸如文件里写着这样的话：

“我公司的转口业务，尤其是其中在伊朗开展的业务，有可能会使得公司被美国列入黑名单。一旦被列入黑名单之后，我公司可能会失去美国产品的供应链。”

“我公司的转口业务，尤其是其中在伊朗开展的业务，有可能会使得公司被美国列入黑名单。一旦被列入黑名单之后，我公司可能会失去美国产品的供应链。”

中兴在文件中明确表达了在伊朗开展的业务有可能遭致美国出口管制（留下了“知法犯法”的把柄），于是“根据田总、邱总的指示”（卖领导），公司成立了专门的项目组进行研究和处理，并详细说明了如何绕过监管的计划。

这些文件是怎么被美国查到的？

坊间有两种比较热门的说法。

第一种说法是，中兴从美国当地的律师事务所聘用了一个犹太人作为法律顾问，参与对伊朗的业务，结果遭到该犹太人的拒绝（伊朗曾放话以色列活不过25年，而以色列是犹太人流浪了千年后好不容易建立的国家），并向FBI举报了中兴。FBI通过举报人的工作电脑获得了大量的内部资料。

第二种说法是，中兴为了图便宜省律师费，没有从正规的律师事务所聘用法律顾问，而是招聘了一名个人律师，而这个人正好是FBI的卧底。

机密文件流出的确切原因外界无从证实，但中兴居然把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写在了文件上，而且从部门领导到总裁还逐级在白纸黑字上签了字，被美国人逮个正着。

真的是绝了。

美国商务部甚至还总结出了中兴事件背后的“五个教训”，专门做了一个PPT挂在自己的官网上。

教训1 不要撒谎，不要作假

中兴不仅在文件名中用YL（伊朗拼音的首字母）来指代伊朗，而且还约定用“卡塔尔”来作为暗号代替“伊朗”字样。

教训2 不要毁灭证据

中兴遭到美国调查后，专门成立了一个13人小组，名义上叫合同数据挖掘小组，实际上是专门用来毁灭与伊朗业务的相关证据。

教训3 不要试图用保密协议来掩盖罪行

那个13人小组的所有成员都被要求签了保密协议，如果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小组成员需要赔偿中兴公司100万元人民币（或15万美元）。

教训4 不要在调查期间顶风作案

2013年11月，中兴高层不顾法律部的反对意见，召开高层会议并决定重新启动对伊朗的业务。

最丢人的恐怕就是教训5了——美国人带着嘲讽意味告诉你，不要用白纸黑字把有组织的违法行为写在公司文件上。

是不是蠢到让人难以置信？

04

有人说，中兴贪图那点蝇头小利违反规则，活该被罚。

但在这种风险和收益极不对称的情况下，中兴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来看看2010年的一条旧闻《制裁伊朗 中国这一票很重也很难》。

当时的背景是，因为伊朗核问题，美国在联合国安理会主张发起对伊朗的第4轮制裁。

中国该怎么投票？

外界普遍猜测俄罗斯在伊朗问题上已倒向西方，所以中国如果投反对票的话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但如果中国投票赞同对伊朗的制裁，则会损害中国在伊朗的政治利益、经济利益以及在第三世界的影响力。

当时，南京大学国际关系教授卢明华和复旦大学国际问题学者吴心伯都认为中国可能会投弃权票。

而中国最后投下的是赞成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关于伊朗核问题的第1929号决议，决定对伊朗实行自2006年以来的第四轮制裁。

但这背后多少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中兴的顶风作案，极大可能是在贯彻背后“带头大哥”的意志。

毕竟在政治博弈中，明面上的谈判和暗地里的争斗，永远都是同时进行的。

以美国为例，CIA（美国中央情报局）前技术分析员斯诺登在2013年曝光了代号为“棱镜”的秘密监视计划：

该事件后来被称之为“棱镜门”，并且以不了了之的方式收场。

所以政治博弈这种事，真的不会只有台面上的那点事。

只不过，中兴这次实在是做得太蠢了。

一次次撒谎被识破，一次次被人实锤打脸，按照美国商务部长罗斯的说法，中兴当初在被抓住时说了谎，在缓刑时说了谎，在观察期时又说了谎，让美国可以名正言顺得制裁中国的第二大通讯公司。

真的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而中兴自己则落入了生死攸关的境地。

据说中兴公司储备的芯片和各类美国进口元器件只能维持2个月的生产，2个月后该怎么办？

如果中兴遭遇灭顶之灾，这不仅会影响到中国在5G产业的布局，还会对中国制造2025计划造成重大打击。

05

一直以来，一些经济学家很喜欢宣扬的一个理论是“比较优势”，即：

中兴过去的成功印证了这一理论（但仅仅是过去）。

由于半导体行业是一个高度技术密集的行业，高端芯片的研发投入大、周期长、风险高，所以在全球化的分工中，直接采购高端芯片显然更有利于公司的短期扩张。

正如《人民日报》在《中兴被封杀，给中国提了醒：这事不能再拖了！》一文中的评论：

“全球化提供了解决问题更廉价的方案，这是一种方便，但也滋生了惰性。当购买芯片比自产芯片更加容易也更便宜时，就会形成一种市场取向，并使得对外部技术的依赖不断固化。”

“全球化提供了解决问题更廉价的方案，这是一种方便，但也滋生了惰性。当购买芯片比自产芯片更加容易也更便宜时，就会形成一种市场取向，并使得对外部技术的依赖不断固化。”

在中兴的三大应用领域（基站、光通信和手机）里，基站芯片的自给率甚至是几乎为0。

赛迪智库2016年针对美国制裁中兴的分析截图

而一台设备的几百个芯片中只要有1个被禁运，那整台设备就无法运行。

这不仅是中兴的问题，而是整个中国的半导体产业，芯片产业的问题。

（全球前10的半导体公司排名）

过去我们一直以为中国的山寨能力无所不能，但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你买英特尔的CPU时不用担心买到山寨货呢？

因为我们山寨不了。

一块小小的CPU芯片中，有上亿个晶体管，即便把CPU都拆了，我们也没有能力复制。

类似的，你可以在《瓦森纳协议》（一份西方国家对中国禁运先进设备和技术的集体协议）的清单里找到各种中国还没有掌握的高端设备和技术，比如光刻机、TI(德州仪器)芯片、高性能ADC、FPGA等等。

说到底，中国高端制造业的命根子，很大程度上被捏在外国人手里。

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这次中兴遭遇美国制裁，真的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少一点脱离政治的幻想（比如某些把自由贸易当成颠扑不破真理的经济学家），少一点无脑吹捧和喊打喊杀，踏踏实实做好研发，这才是大国崛起的根基。

尤其是集成电路和半导体芯片的研发和商业化应用，需要大量资金的投入和长期的技术积累，这不是一条能够速成的路。

所以在中国崛起的这条路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吾辈当自强。

加油！

缓缓君：985高校工科男，时代华语图书签约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观点；有一点理性，也有一点温度，已出版《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公众号：缓缓说（huanhuanshuo520）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