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读诗出幻象,皆可入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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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恺:读诗出幻象,皆可入画来

2023-11-06 21:10|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相思

画中佳人楚楚而立,依墙望着升高的明月,已经爬到柳梢上了。她到底是在等他的心上人,还是寄月相思呢?从画面上我们不得而知,让画题来给我们一些提示吧。

画题“月上柳梢头”的下一句是“人约黄昏后”,意思很明确,恋人早已相约好,黄昏之后见面。不过,如果我们再考究多一些,就会发现答案并非如此。先看看欧阳修原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全诗的意思是说,去年元宵的时候,灯影热闹,情侣相约逛灯市,十分快乐;而今年的元宵节,景物依旧,但恋人已不在身边,只剩怜影望月,流下相思的泪水。

这首诗重点表现的是今昔对比,惆怅无限的情怀。再看画幅,情景与诗歌是一样的,也是一派惆怅:远山明月,独立江畔,相思人在水一方?如果是等人,那么画中人一定焦急无比,而她寥落的背影更加强了我的判断。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是中国人传统的寄思方式,在战乱之时,思念犹为强烈。丰子恺精通诗词曲赋,在下笔之时,他对要表现的意境早已了然于胸,于是寥寥几笔就达到了化境,相信欧阳修看了也会点头称妙。

西洲曲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一句,出自南朝乐府民歌《西洲曲》。

《西洲曲》是南朝乐府民歌中最长的抒情诗篇,诗中描写了一位少女从初春到深秋,从现实到梦境,对爱慕之人的苦苦思念,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和鲜明的感情色彩。

由于全诗较长,在此不作全录,“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前几句是“……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青楼”最初并非指妓院,而指显贵家的闺阁,画幅中表现出来的红色闺阁是符合原意的。闺阁的女子思念郎君,于是上楼遥望,但什么也望不见,望不见又不甘心,便有了“尽日栏杆头”的执着。“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正写出了女子百无聊赖的心境,尽日望郎郎不归,她心中一定充满了惆怅和怨恨。

画幅中,两栋由曲径回廊相连的红楼,示意寂寞的深闺;女子凭栏远望,直到太阳落山,情状是何等寂寥。怎样表现日照西斜呢?看看那些垂帘就知道了,巧妙吧?由于画幅是远景,不可能描绘到女子的神态,所以只有借助周边的景物来表述,正所谓“情景交融”,丰子恺深谙此道。

看到这幅画,不由使我想起李煜,他的“小楼昨夜又东风”应该也是如此情状吧?

春归

“一年社日都忘了,忽见庭前燕子飞,禽鸟也知勤作室,衔泥带得落花归。”此诗的作者是清代的吕霜,生平不详,好像是一位女诗人。在画中,似乎可以印证这一点。

日子过得真快,一年一度的社日都忘记了,忽然见到庭前飞舞的燕子,才意识到春天来临。那些筑巢的鸟儿,衔泥的同时,也把落花带了回来……这是一首描写春光的诗,虽然没有一字写到春光,但从“衔泥带得落花归”一句可以感受到春光的烂漫:它存在于诗外。好诗一定是含蓄而隽永的,只需笔墨一点,意趣就出来了。

好的画也是。

丰子恺的笔触没有着眼于社日,也没着眼于燕巢,他抓住了重点:女主人站于庭前,观看燕子归来的刹那,落英纷飞,诗意尽出。画中,卷帘与兰花是点缀,黄猫是意趣的延伸,而大片留白,给人无尽的遐想:画外,已是春和景明,一派花红树绿了。绿色旗袍与绿色卷帘,不正是一种暗示吗?细节显出匠心,这句话说得精妙。

由于画幅有限,如果画家表现的东西过多,反而会得不偿失。聪明的画家往往表现一个楔子,让读者去联想。例子有好多,比如“深山藏古寺”、“十里蛙声出山泉”等,使人拍案叫绝。

丰子恺避重就轻,或许就是一种智慧的表现。

堂前燕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诗中的“堂前燕”,是一些穿越了时空的燕子。但要表现在画幅上,主角就必须转换成时空,而不再是燕子了。画幅需要参照物,文字不一定需要,这是诗与画的区别。

“王谢堂”依然是“王谢堂”,高墙深院,还能窥见往日气派,不过砖墙变旧了,大门紧闭,早已人去楼空。与之对照的是“百姓家”,房子低矮,院落凌乱,却生机勃勃,笑语盈盈:一个妇人正在春光里晾晒衣服呢。旁边的小孩很重要,不仅为画幅增添了生气,而且有所意示,与“王谢堂”的凋落形成强烈反差。

再远一些,是苍劲的青松,翠绿的杨柳,还有大户人家墙角里伸出的桃花,正在怒放。更远处上空,燕子在飞舞,从高堂飞向低檐,只是人世间的沧桑变化,它们又能知道多少?

刘禹锡原诗还有开头两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景象有些破败,也有些感伤。丰子恺采取了舍去,在画幅上反意而行:尽量把眼前的景物描画得美好一些,活力一些,以此来映衬那种必然的衰败,其所达到的艺术效果当然不言而喻。

落红

红的桃花,绿的芭蕉。画面春意盎然,可惜春尽意阑,花朵总要飘离枝头,香殒尘土。此时,伤春的人会暗自垂泪,甚至有如黛玉者,荷起锄头葬花。

花开花落,岁月不饶人,从这个角度来说,伤春有充分的理由。而换个角度,却有所不同,从消极转向了积极,龚自珍这样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红自有奉献精神。

在画幅上,要表现这个意境很难。我看到丰子恺对这句诗一共画了三个版本:第一个是春游,几个游人面对落英,提上这一句,显得有些随意;第二个版本是“衔泥带得落花归”原画,改成了此画题。乍一看也有此意,不过细想会发现,落红离开了根,如何护花?牵强了些。

第三个,就是我们所见到的这一版本了,也是最好的版本。之所以说它最好,完全在于画面的处理上。丰子恺通过母女之间的应答,将诗句的意思巧妙地传达出来,了无痕迹,却又意味深长。这其中暗喻反哺,也有承传的含意,积极向上。

旁边蹲着的小猫,也像在认真地聆听着,充满了谐趣。从小孩的角度来惜春,确有积极一面,这是龚自珍所没有想到的,丰子恺想到了,更将它表现了出来。

醉园

如果对叶绍翁那首《游园不值》谙熟的朋友一定会察觉,丰子恺的这幅“春色满园”其实只借用了诗题,他并没有按照原诗的意思去画。

首先角度不同。原诗是从外向里看的,因为叩门不开,诗人没能进入到园中去,只是借助“一枝红杏出墙来”才推断出里面“春色满园”的结论。再看画幅,角度从里面着眼描述,两扇紧闭的木门把喧嚣关在了门外——园子里一片宁静,柳树青翠,杏花灼红,春风自由荡漾在园子中间,熏醉了开在山石之上的那几朵小花。

在山石之间,一条石阶小径通向画外,既拓宽了园子的空间,又给人神秘的遐想。

而最大的不同之处,是画幅当中的那个女主人。她身穿素服,坐在石凳上,低头做着女红,一针一线间,写满了细心与平和。此时宁静的春光,撒落在她的周围,她的小猫蹲在不远处,分享着眼前的惬意。

关不住的,是一份宁静的春色,这才是画的主旨。在战乱纷纷的年代,这抹宁静是难得的,也是奢侈的。大多时候,它只能作为一个美好的梦停留在画幅里,可望而不可及。

然而,丰子恺通过这幅画,向我们传达了希望。

居高

人生好比登高,越往上爬,看到的浮云就越多。这些撩人的浮云,遮蔽了多少人的眼睛——“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王安石写这首诗时,还隐含了另一层意思在里面:不管了,继续爬——“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所以,丰子恺的画幅采用了竖状长条,更多地着墨于在半山的山路上,奋力向上攀爬的一群人,而不是单独表现身处最高层,看云的那个人。

在画幅的中段,云雾缭绕,遮住了山石和松柏,更淹没了山路,但这算得了什么呢?那群人没有停下来,继续往上爬。他们当然知道,站在山顶,只要山风吹来,就一定能将云雾驱散,那时整个世界尽收眼底,风景绝美。对于这一点,王安石是知道的,要不他不会在失意之时写下这首诗歌;这一点,丰子恺也是知道的,要不他不会花那么多笔墨在爬山上面。

再对比一下山脚与山顶的树,你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伏笔。山脚的大树,长在路边,气定神闲地看着游人爬山,此时的山路上,一定闷热无比,没有一丝风。山顶就不同,树枝随山风舞动,强烈地摇晃,可以想见——起风了——风将吹散云雾,还游人一览无遗的美景。

用笔墨登山,丰子恺画出了居高的真谛。

本文作者:谭夏阳,诗人。

转载自公众号:诗国星空

《人在画中行》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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